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襄阳向南,顺水而下,便至荆州。
这些年,是萧衍的弟弟萧秀任荆州刺史,他在任上,可以说是兢兢业业,不但管制胥吏不使惊扰百姓,不以身作则,提倡节俭,节省各种不必要的开支,另外,他也开始学习起的襄阳的模式,让治下世家修建工坊、引进良种,兴修水利。
更让人满意的是,他也不阻止治下的许多平民前去襄阳贩卖货品,更不擅起边祸。
因此,虽然效果远远不如襄阳,但对于一直处于前线的荆州而言,也是一位相当不错的主官了。
以至于萧衍将他调回建康时,荆州父老皆来相送。
走上大船时,年过四十六,头上已有许多白发的萧秀遥望着滚滚长江,无奈地叹息了一声。
他既有些担心,也有松了一口气。
这些年,他日夜不安,忧虑哪一日襄阳举兵南下,他无法应对。
但如今,兄长将他调离,这沉重的担子不再压在他身上,他自然也就放松下来,可一想到自己走后,荆州的继任者怕是也要屈服,到时,东吴与蜀地被拦腰斩断,又如何是好
罢了罢了,反正萧衍与他这一脉,是皇族远亲,就算襄阳南下,他们一族至少也能保住性命。
但萧秀万万没有想到,他的大船才刚刚起航不到半日,便出现了漏水之危。
就在船员们纷纷开始堵漏救险时,远方水面已经出现了水军的帆影,船头的旗手熟练地打出旗语,让他们速速靠岸。
一瞬间,萧秀知道,自己走不掉了。
这次是萧道歌和萧道途立下的功劳,本来萧秀离开的路线是件极隐秘的事情,但荆州的士族在得知北方的两位皇子到来荆州前线后,立刻悄悄前来会见,并且释放了“善意”,萧秀便在这无意之间,成了这善意组成的一部份。
萧大狗和萧二狗对这份礼物表示了满意,并且亲自炮制了这一次的伏击。
而主持这次南征的,是贺欢。
贺皇后虽然有后位,但他毕竟还是都督荆州军事,位置在司空之下,不同于需要坐镇洛阳、威慑草原诸部的斛律明月,贺欢手下兵马不多,却极为精锐,这次,朝廷南征,不打算倾尽天下之兵,而是准备如往常一样,分三步获取南朝江山。
取下荆州,是一切的前提,几乎所有南朝的将领都准备争夺这一次的大功。
萧道歌两兄弟算是拔得头筹,让黑濑等小伙伴们羡慕得眼睛都红了。
萧秀在船上时,本想反抗,奈何襄阳的水军凶悍,流线型的尖底大船速度更是远在南朝官船之上,钢铁的撞角全速撞在官船上时,对面的木船简直就和纸糊的一样。
萧秀沉底地飞快,还是襄阳的水军及时把他捞上来的。
萧秀的被俘虏极大地震惊了荆州的反抗意志,而水军围困江陵时,这座城池的投降速度,也快到让围困的北方将士们陷入了深深地迷茫。
没办法,他们的兵马刚刚到城下,连做晚饭的灶都还没搭好呢,江陵便打开了城门,带来户籍书册,表示归顺。
天知道他们前日为谁第一波攻城吵了一个通宵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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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在江陵的权贵百姓看来,这没什么好犹豫的,士族们觉得城墙在火炮之下没什么作用,迟早都要完,那又何必担惊受怕,百姓们就更不用说了。
荆州是离襄阳最近的州府,水系通畅,与襄阳本为一体,这些年更是靠着当襄资的转运节点,靠着襄阳漏下来的那点东西吃得十分满足,每年都有百姓悄悄前去雍州讨生活,如今有了去北朝治下的机会,那有什么好犹豫的
在上下两边达成一致之后,这个归顺的决定便算是顺理成章。
此事一出,围困荆州的兵士们开始抓瞎,纷纷向贺欢进言,要求更进一步,前去把南边的湘州也一起拿下。
贺欢知道他们的意思,思考两日后,同意了这个决定,他还决定趁着荆州失守,长江沿岸人心浮动的情况,拿下郢城,威胁建康。
沿途之中,他惊讶地发现,南朝的百姓并不抗拒北方的攻伐,不由大感意外,于是让萧大狗和二狗仔细地去打听了一番。
询问之后,才知道,原来,这些年因为南北贸易的商人过于多了,各地消息早已经不像以往那么闭塞,为了售卖货物,商人们可劲地吹嘘着北朝的美好,在他们口中,那里的人过得都是庄园老爷们的日子,每天不用从早到晚干活,只要动一动手,机器就会自己把各种好东西弄出来。
还说那里的牛羊多到吃不完,不用交税,反正怎么夸大事实怎么来,南朝萧衍和国主都没有阻止这些消息的传播,于是,在很多人心里,便渐渐有了美好的期待北方的新帝过来了,青天就有了,日子就好过了。
这时候的人,获取知识的途径极为稀少,在乡村之中,往往一件事情,都会翻来覆去说上许久,他们天然就喜欢听到惊奇的、符合自己想象的消息,更愿意相信自己生活的困苦,都是没有一位像北方那样圣明的天子。
因为萧衍这个权臣蒙蔽了当今的陛下,让他宠幸妖妃,不理朝政。
无数的传言就在这样的交流中越传越离奇。
也无形之中给北方大军南下,减少了许多难度。
萧君泽收到消息时,并不惊奇。
他摸摸身边的四狗和五喵,有一搭没一搭地和青蚨说着宫中修缮的钱为什么这次没有及时拿出来。
当然是因为萧衍的缘故,这老头生气自己的弟弟被抓去了襄阳,正闹脾气呢。
“大水冲了龙王庙,自家人不认识自家人,”萧君泽感慨道,“悲剧啊”
青蚨冷着脸“皇宫我已经裁撤了三分之二的人,如今的是维持宫廷运转的最低的耗费了,连这个薪资都要拖欠,你让我在属下面前怎么抬得起头”
萧君泽安抚道“我说过很多次了,青蚨啊,我的私库你随便动,真是的,你掌管我产业这么多年了
,不贪污不享受,人生还剩下多少意义啊”
青蚨冷淡道“我没那福气,总是担心哪一日你玩得众叛亲离,到时,你是讨饭还是出家我不管,但总要留下点东西给小公子小公主们,免得他们受你牵连。”
萧君泽无奈道“唉,我青蚨放心,就算我真有那么一天,不是还可以做点钟表养活你们么,不会让你们流落街头,你想想,当年我小的时候,都可以让魏大夫甘愿嫁人养我呢。”
青蚨是真服了他的自信“好了,陛下莫要再说了,还是想想,怎么让萧丞相回朝廷来上任。”
萧君泽点点头“还能怎么样,把他弟弟给放回来呗,那两个狗子真的是,这么远都能给我添麻烦。”
当然,朝廷时局动荡,远不止这一点小事。
荆州失陷消息像长翅膀一样传到建康后,整个都城便陷入一片人心惶惶之中。
几乎所有世家都在私下里联络北方,想要寻求出路,反正这些年来,南朝的局势虽然也小有发展,但天下人都知道,这种时间是不会长久的,必然会有一次大战。
当然,也不是没有想要反抗的大族,比如吴越的周氏、廋氏等,也纷纷上书,要求加强边防,夺回荆州。
萧衍却似乎被弟弟的事情打击到了,一连三天都没有上朝,这国家存亡之迹,还这样搞事,一瞬间,不知多少人对王朝又失望了三分。
等萧衍上朝后,朝廷的朝会开了又开,讨论方向是怎么向北朝称臣,然后都是怎么领兵抵抗,裴王崔等几家都希望各家族出人出力,可先前朝廷几次打压士族,如今让江南部族交出部曲和钱财,实在又让人担心是不是要把人骗了来杀。
于是,南朝朝廷每天便是在争吵之中不欢而散。
而在这种情况下,那位无为而治的皇帝陛下,每天就老神在在地坐在王位上,对朝堂上的各种争吵视若不见,朝廷上也不是没有人仗义执言,甚至于磕头撞柱想让陛下主持大局。
但他们的陛下是温柔地点点头,说一句知道了,然后便让人平静地把他请出去。
面对这样的局面,朝中老臣们纷纷痛哭流涕,都觉得这朝廷怕是要完。
当然,更多的人是私下里找到萧衍,希望他主持抵抗,毕竟他掌执南朝多年,真心要抵挡,那肯定也是能有一战之力,至少能解如今北朝南下的燃眉之急。
说不得运气好,还能再来一次淝水之战。
在这由南朝皇帝和最大权臣刻意制造的人心混乱迷茫之下,南朝的抵抗力量简直可以说弱不可闻,萧衍非常干脆地把抵抗意愿最为强烈地士族官员派到前线,但这几个人嘴上说的厉害,可在面对北朝大军时,却几乎都被对方的声威和攻势下破了胆,跑得飞快。
尤其是北方的炮兵,那上百发声势动天的齐射下来,几乎立刻就把他们的心胆吓碎。
逃跑的主将是会起连锁反应的,他们带着兵马逃亡,沿途经过的其它地方的守军,在带头作用和法不责众的心态下,大多会跟着跑路,造成整个防线的崩溃。
郢都守将的逃亡,便洞开了整个长江下游门户,转眼之间,整个南朝都城,都遇到了最严峻局势
他们做梦都想不到,只是一个多月的时间,北方的大军居然不惧沿途守军截断补给,离建康城只有百里之距了
瞬间,建康城的士族开始了大逃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