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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去的路上,我深觉自己大公无私的行为太蠢。
不过好在,出了林子没几步,雨便毫无征兆得停了。
我身上湿了个彻底,被冻得浑身直打哆嗦。就连额头也开始变得隐隐有些滚烫。
为了不死在宫道上,我铆足了劲向玲珑轩跑去。湿漉漉的棉氅和缎裙仿佛有千斤重,压得我喘不过气。
回到玲珑轩,我立马将身上的衣物褪干净,整个人筛糠似的钻进被窝里。
感觉也不过前后脚的功夫,我就烧得不省人事了。
等我再次睁眼,就见奉六一脸忧心地看着我,右手还傻傻地端着一碗冒着热气的汤药。
“六儿……”
我虚弱无比,眼皮仿佛打架一般,怎么都睁不开。
奉六见我像快要死了,顿时红了眼眶,赶忙将汤药递到我嘴边。“小主,起来喝点药吧,喝了药才能好……”
尽管我一秒就想到了武大郎和潘金莲,但奈何病得太重,也没了心思幽默。
“谢谢你啊……这药……不会又是偷得吧……”
我垂死病中,一只手堪堪抬起,费力指向了那碗药。
奉六微微哽咽,随后摇头道:“回小主,不是,不是奴才偷得……”
我像是夙愿得偿似的虚弱一笑:“好……好……”
见我放下心,奉六赶忙将我从床上扶坐起来,一勺一勺地往我嘴里送苦汁子。
我被苦得都有力气挤眉弄眼了,奉六却一点没手下留情的意思,喂药的频率丝毫没管顾我的死活。
“呕……等等等等……”
我有点崩溃,赶忙在吐出来之前打住了奉六的动作:“你别……喂得那么快……很苦诶!”
奉六微微怔愣,随后勾起一抹摄人的笑:“奴才也是想让小主快些把药吃完,所以手上才快了些。”
“不过小主别担心,奴才早就备好了蜜饯。吃了蜜饯就不苦了。”
“蜜饯?什么蜜饯?”
我面露疑惑。
宫里的蜜饯虽不是什么稀罕物,但对于我和奉六来说,跟九头鲍也差不了多少。
奉六神神秘秘地弯了弯眉眼,随后从怀里掏出了一包皱皱巴巴的油纸裹,献宝似的递到我面前:“里面有柑子、冬瓜、梅子、杏脯……裹上甜丝丝的白糖……”
“不不不……我知道蜜饯是什么东西,我意思是你哪弄来的蜜饯?”
我无奈,生怕这些又是奉六从宫里偷来的。
奉六恍然,将蜜饯摊在一旁的桌案上:“奴才此番出宫时,从外面带回来的。”
闻言,我这才在心里长舒一口气,表情也比方才柔和许多。
“好了小主,您快喝药吧,喝完药,奴才有事儿同您说。”
说着,奉六再次把那柄天杀的勺子递了过来。
我现在看勺子就烦,干脆接过碗,仰头把剩下的药一口气吹了。
喝完,我戴上了痛苦面具。
奉六见我五官扭曲的不像个人,赶忙抓了两颗蜜饯,塞进我嘴里。
口中的苦感瞬间淡了不少,我这才慢慢归于平静。
“好了,你说吧,有啥事?”
我粗犷地咀嚼着嘴里的蜜饯,顺势躺回了被窝。
奉六稍稍俯身,却同我保持着合宜的距离:“回小主,奴才见到了一个久居深山的道士。他需要魂穿之人的生辰八字,或许可以从中摸到关窍。”
我闻言颔首,将自己的生辰告诉了奉六。
奉六默默背了几遍后,这才重新扬起笑脸,满含温柔地看向我。“奴才会尽快问出关窍的,小主放心。”
……
第二天,我的烧退了不少。
虽然还是难受,但比起昨天要好很多了。
昨天奉六临走时说过,今天还会给我送两趟药,确保病好得快一些。
但不知怎得,眼瞅着都该吃午饭了,奉六还是没来,估计是内务府给他们新派了活儿,所以耽搁了。
我是无所谓,以前感冒发烧,基本都是硬扛过来的,少喝两顿或一顿不喝,对我来说都无所谓,别死了就成。
不过倒霉的是,奉六没来,卿澄倒是来了。
我正带病做饭呢,就听门外一声悠扬,下一秒是,玲珑轩的大门便被推开了。
卿澄气色看上去很好,与我一对比,倒有点像《活死人黎明》。
我不情不愿地迎了上去,作势要朝卿澄行礼。
“不必了。”
我闻声,有些错愕的仰头。
卿澄垂眸,见我与他对视,又十分刻意地将眼神移开。“起来。”
“是……”
我心有狐疑,这唱的是哪出啊?
因着我病还没好,起身的时候腿下一软,闷头朝卿澄怀里栽了过去。
我可不想倒他怀里,没面儿不说,兴许再落个‘狐媚手段’的罪名。
于是我急中生智,单脚猛地向前踩稳,双手向两边乍开,用以保持平衡,这才勉强稳住了身子。
卿澄两只手都抬起来了,没想我愣是凭一己之力,掐断了与他近距离接触的可能。
“皇上恕罪,嫔妾身体不适,断没有想要轻薄龙体的意思。”
我调整了姿态,毕恭毕敬地向卿澄道歉。
卿澄瞬间脸黑,抬起来的手就这么仓皇地收了回去,看我的眼神也逐渐变得幽怨。
盯瞧了一会儿,许是看出我脸色不好。卿澄缓了缓神色,侧头对常廷玉吩咐道:“把东西给朕。”
常廷玉低声应是,将手中的纸伞盛上给他。
卿澄接过伞,搁在手里打量了好半晌,才淡淡开口:“这是你给朕留下的伞,还给你。”
说着,卿澄将伞朝我面前递了递,眼神中不经意流出的情绪相互缠绕,似要将我牢牢捆住一般。
我受不了卿澄看向我的眼神,顺着话接过了伞:“嫔妾轻贱之躯,受点风寒不打紧。可皇上乃万金之躯,淋了雨,自是嫔妾的罪过。”
瞧我这话说得,多漂亮,没几年上班经验还真说不出口。
卿澄神色减缓,朝我近了两步:“倒是辛苦你,生了病还得亲自下厨……”
呵,你选的嘛,偶像!
虽然心里是这么想的,但我还是强颜欢笑,向皇上献上了最衷心的感谢,以及一个十分隐晦的白眼。
卿澄看向小厨房袅袅飘出的炊烟,半晌才开口问我:“刚好,朕此番也尝尝你的手艺。”
?
??
???
不要啊。
我做的饭只勉强能入口而已,还达不到给国家领导人吃的程度。
我顿时冷汗直冒,双手都有些止不住地哆嗦了。
卿澄应该是看出了我的踌躇不安,竟对着我浅浅笑了笑:“别害怕,做得难吃,朕就少吃些,做得好吃,朕就多吃些。”
“做什么,朕吃什么。”
看他一副不要脸的样儿,我险些被他逼得撞墙。
僵持片刻后,我自知无力反抗,只好闷头将做好的饭菜端进寝殿。
卿澄倒是自觉,已经在殿中的圆桌前落座了。
我神色不安的瞟了眼常廷玉,又神色不安地打量起自己手上的饭碗。磨蹭了好一会儿,才将碗筷摆在卿澄面前。
卿澄原本还算松快的神情,在看见面前的破碗后,登时僵了下来。
我尴尬地指了指碗里的糙面窝头和辣椒炒白菜,低声道:“皇上,这是……嫔妾做得窝头和炒菜……还请皇上……莫要嫌弃……”
卿澄到底是见过大风大浪的,脸上也就难看了一会儿,便故作镇定的点了点头:“依朕看……这些……还好嘛!”
我尴尬地笑了笑,假装没看见卿澄紧攥的双手。
待常廷玉用银针试过以后,卿澄缓缓拿起那双长短不一的筷子,夹起了一片黑乎乎的白菜,犹豫再三后送进口中。
我静等天罚降下,体力和精神上的过度消耗,让我头脑发晕,脚下发软。
卿澄嚼了几下,硬是梗着脖子才勉强将菜咽了下去。
然后,卿澄侧头,有些艰难地对我说:“没想到……你平日里吃得就是这些……”
说完,没等我为自己的手艺找补,卿澄便转头向常廷玉吩咐道:“回头把摩西贡来的那套琉璃玉餐具送到玲珑轩,再寻个伙嬷嬷候着,一日三餐全由她照应。”
说完,卿澄再次看向我:“你还有什么想要的,都一并说了吧。”
我闻言错愕,反应了半天才回过神:“回皇上,除了皇上赏赐的那副餐具,嫔妾什么都不要。”
卿澄紧着蹙了蹙眉头:“伙嬷嬷也不要?”
“回皇上,嫔妾吃自己做的饭吃习惯了,冷不丁换个手艺,嫔妾只怕吃不惯。”
我又不是山猪,当然不会真的吃不惯。
我这是顾及着奉六,一是他频繁出入玲珑轩,有外人在会很不方便;二是他有时造人欺负了,会吃不饱饭,来我这蹭一顿是常事。若是请个伙嬷嬷在这,我俩还有命?
卿澄见我态度坚决,倒也没再难为我。但看我的眼神,却变得愈发新奇了。
“你倒是个有趣的……罢了,不肯便不肯吧。一会儿太医来替你诊治,你老老实实喝药休息,朕先走了。”
说完,卿澄缓缓起身,这才老老实实出了玲珑轩大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