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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原本该是一如既往的平静的一天,我们正在北岸第三校场进行*练,这时,傲特斯旦汀领主来了,我注意到,他的身边,还有两个活泼可爱的大约七八岁的小女孩,一个打扮的花枝招展,而另一个,则留着蓬松的短发,穿着一袭黑色的衣服,腰间还别着一把木剑,一副小勇士的模样。
我冲她们笑一笑,她们也冲我笑。
“赫伯特,巴奈特,你们过来一下。”
听到领主叫我的名字,我立刻拖着一旁好似事不关己的巴奈特迎了上去,向领主恭敬地行礼。巴奈特,曾是我在北三校场最好的兄弟。
两个女孩子躲在领主身后偷笑,傲特斯旦汀轻轻把她们推到我们面前,道:“给你们送来了两个小勇士,好好指点一下她们。”
“女孩?”巴奈特的脸上漫过不可思议的神情,领主却“哈哈”笑起来,“是的,两个很可爱的小勇士。”
“领主,您这不是在开玩笑吧。”巴奈特皱眉,清秀的眉宇间被镀上一层冷漠,我看看他,又看看两个笑眯眯的女孩,也向领主露出一副为难的样子来。
傲特斯旦汀领主笑着抚抚银色的胡子,用慈祥的目光注视着两个女孩,“稍微指点一下就好了。”他抬起头,拍拍我和巴奈特的肩膀,道:“她们都是祭司大人的女儿,将来会有大出息的,可别让好苗子栽在你们两个手里哦。”
看着领主和蔼又信任的目光,我们也只好答应下来,我走到她们面前,向她们伸出手,“小美女们,怎么称呼?”
那个小勇士一样的女孩子先清清嗓子,表情十分隆重而正经,“首先,我是个男孩子,其次,我叫泰思!”
身后的巴奈特和领主都大笑起来,另一个女孩也憋红了脸,但还是努力让自己看起来更严肃,“我……我叫碧翠絲,我……我是个女孩子。”
那一刻,我才真正体味到了想笑不能笑的滋味,我勾着嘴角,和她们握了握手,“我叫赫伯特,那个哥哥叫巴奈特,幸会。”
领主看着两个喜笑颜开的女孩,而后放心地点了点头,“她们就先委托给你们了,你们一会儿去后院给两个女孩收拾出一间房间来。”
巴奈特想了想,抱歉地耸耸肩膀,“领主,已经没有多余的房间了。”
“哎呦,那就不好办了。”领主摇了摇头,“祭司府离这里这么远,总不能让两个女孩来回跑吧。”
领主挑着眉毛看向巴奈特,巴奈特故作无意地撇开头,领主无奈地笑笑,上前轻轻拍拍他的肩膀,“要不这样你看行不行,你先让她们和你们住一个房间里,反正你们屋里也没别人,这样,照顾她们也方便是不是?”
听了领主的话,我也不自觉皱起眉头,“领主,让两个小姑娘和我们……两个大男人睡在一起,不好吧?”
巴奈特一抱臂,却轻轻点了点头,“先这样吧,我和老哥睡一张床,让她们睡一张。”
“喂……”我用胳膊轴顶顶巴奈特,巴奈特却摆出一副不以为意的样子,“我说老哥啊,她们还是小孩子呢,你怕什么?”
领主看到巴奈特同意了,脸上自然是欣然露出笑意,扭头,摸摸两个小女孩的头顶,“那未来的小勇士,你们愿不愿意跟这两个哥哥一起学本领呢?”
“愿意!”小泰思和小碧翠絲异口同声,脸上都露出求之不得的神情来。
那一年,她们七岁,巴奈特十七,我十九。
夕阳西下时,用过晚餐,两个女孩便在争得我与巴奈特的同意后,跑到*练场后的小山上去玩,山后是一片茫茫的草原,牧童骑在牛背上,吹奏着安详的牧笛,夕阳的光暖暖,映出女孩心跳的颜色。
我和巴奈特不放心他们单独上山去,就偷偷跟在她们身后。
山头上,小碧翠絲激动地抓住小泰思的胳膊,手舞足蹈,“哎呀呀,帅死了帅死了,我当时就听厨娘家的姐姐说,校场里到处都是好看的男孩子,今日一见,果不其然呀!”
小泰思戳戳小碧翠絲的脸颊,一脸不屑,“原来你是来看帅哥的呀,我可是正了八经来拜师学武的啊——”小泰思说着,轻轻靠近小碧翠絲,“不过,你觉得巴奈特和赫伯特哪个长得更好呢?”
小碧翠絲有点不好意思,扭扭捏捏地拉着小泰思坐在旁边的一块大石头上,咬咬下唇,低声道:“都挺好的,不过非要比嘛……我还是觉得巴奈特哥哥更好些。”
“不是吧,他那么冷。”小泰思摇了摇头,“我还是觉得赫伯特更好些。”
“不嘛,巴奈特哥哥好嘛!”小碧翠絲开始撒娇,小泰思不屑地一撇脸,“赫伯特好。”
“巴奈特哥哥好!”
“赫伯特好!”
“巴奈特哥哥好!”
“赫伯特好!”
两个女孩子不甘示弱地吵着,小泰思突然不以为然地挥挥手,“行啦,明天学武的时候,巴奈特一定会很凶很凶,到时候,你不要跟我抢赫伯特哦。”
“才不会呢,我觉得巴奈特哥哥肯定比赫伯特哥哥厉害多了,我还怕你跟我抢巴奈特哥哥呢!”小碧翠絲也学起小泰思的样子来,抱起胳膊,把脸使劲扭向一边。
“你不许跟我抢赫伯特!”
“不许跟我抢巴奈特哥哥!”
“不许跟我抢赫伯特!”
“不许跟我抢巴奈特哥哥!”
两个女孩争吵的声音越来越大,我苦笑着看向身边无动于衷的巴奈特,扯扯他的衣角,“老弟,你确定要和她们生活在一起?”
巴奈特嘲弄地笑笑,径直走向声音传来的地方,两个女孩并没有发觉正有人向她们走来,继续喋喋不休地吵着,巴奈特站在她们身后很久,继而俯身,一手提起一个女孩,两个女孩不再吵了,而是惊愕地挣扎在他的手臂间,我赶紧跟上来,巴奈特转过身,像抛皮球一样把那个小勇士摸样的女孩抛给我,我赶紧接住她,巴奈特却笑了,“老哥,这是想要你的那个小姑娘。”
我想说什么,怀里的女孩却不安分起来,她兴高采烈地在我怀里扭来扭去,不时向巴奈特身边的小碧翠絲做做鬼脸,“你们家巴奈特才没有我的赫伯特好呢!”
“我的巴奈特哥哥才是最好的!”小碧翠絲撅撅嘴,巴奈特看着一脸无奈的我,一把抱起小碧翠絲,让她坐在自己的肩上,然后大笑,“对了,我才是最好的!”语毕,扛着心满意足的小碧翠絲下了山。
夜晚,两个女孩依旧是兴奋不过,虽然被忍无可忍的巴奈特勒令不许出声,但她们还是继续在被窝里小声争论着谁好谁坏的问题,我看看身边努力堵着耳朵翻来覆去的巴奈特,轻笑,看向天花板,只好陪她们失眠。
突然,一道闪电划过天际,继而便是惊雷隆隆,再然后,就是两个女孩在被窝里的惊叫,我也无奈地学着巴奈特的样子捂上耳朵,而巴奈特却突然蹦了起来,他下床,看看外面的夜色,大概是要下雨了呢,他皱皱眉头,索性把窗户都关好。
“叫什么叫,没见过打雷是不是?”巴奈特检查门窗确实都已关好后,才大声喝道。
“巴奈特哥哥……”小碧翠絲从被里探出个脑袋,委屈道,“人家怕死打雷了,以前每当打雷的时候,我总是和娘亲睡在一起的,有娘亲,我就不怕了。”
“现在不是有泰思陪你吗?”巴奈特此话一出,小泰思也把脑袋伸了出来,“巴奈特,我也害怕啊。”语毕,又是一道闪电划过,两个女孩立刻抱在一起尖叫,与这尖叫比起来,随后的雷声就显得逊色太多了。
“那怎么办?”我也坐起来,看向无奈的巴奈特,“总不能现在把她们送回祭司府吧?”
巴奈特耸耸肩膀,准备上床睡觉,谁知,小碧翠絲却像一只老鼠一样抢先窜进他的被窝,瑟瑟道:“我和你们睡一起。”
小泰思见到小碧翠絲跑掉了,自己也一下子跳到我们的床上,巴奈特揉揉快要裂开的太阳穴,闷声道:“这样吧,老哥和泰思睡在一起,我和碧翠絲睡在一起,这总可以了吧?”
“你还真得陪他们睡觉啊!”我欲哭无泪。
“小孩子,没什么事。”巴奈特说着,便把小碧翠絲抱到旁边的床上,“睡吧,总比她们叫来叫去好。”
于是,小泰思和小碧翠絲便心满意足地偎依着他们心爱的大哥哥睡去,小泰思睡觉不老实,还没过多久,一只小胳膊就撂倒了我的*上,我侧目看看她,月光下,安静而美好。
就这样,我们便在一起朝夕相处了一个月。小泰思和小碧翠絲早上就跟着勇士们一起学武,两个女孩在这个向来只有男子出入的校场形成了一道特殊的风景,北三校场的勇士都很喜欢她们,都愿意在练武时陪她们追逐打闹,一来是她们确实很开朗也很可爱,二来,他们陪着她们偷偷懒,巴德导师在一边,也只能是装作没看见。
下午,我和巴奈特就带她们到离校场不远的野外学习生存之道,我们常常带她们去河边捉鱼,或者去山中狩猎,那里有一片酸果林,她们来到校场的时间正是酸果成熟的时日,我们扛着两个小女孩,看她们吃得不亦乐乎。
那里,也有一条小河道,但是小泰思却不喜欢水。小碧翠絲说,泰思小时候被河水呛过,所以对水一直有阴影,巴奈特要教她们凫水,泰思就拼命往酸果林里跑,巴奈特也不是什么好脾气的家伙,他才不管她有什么阴影,一把抓住她,就生往水里按,我心疼地看着,巴奈特却只是得意地拽着狼狈的小泰思笑,“校场可不是你的家,这里没什么大小姐,由不得你对学习的内容挑挑拣拣。”
于是小泰思更痛恨巴奈特了,晚上,我们带她们去校场山后的草原上跑马,小泰思就不停地和小碧翠絲争论巴奈特是好还是坏的问题,巴奈特也不以为意,只是有时,他也会像孩子一样和小泰思赌气,因为我是成年勇士,常常会出征打仗,也常常留巴奈特一个人在校场看着两个孩子,巴奈特就常在我不在的时候带着碧翠絲去摘野果,故意丢小泰思一个人无聊地在校场的院子里画圈圈,每当我回来,首先就要听小泰思滔滔不绝地抱怨。
可是后来,小泰思也开始学会和巴奈特开玩笑了,而且她的玩笑,几乎所有的都可以归于小孩子不懂道理,要说不能说,要骂不能骂。诸如在巴奈特洗澡的时候,小泰思会带着小碧翠絲突然闯进房间,巴奈特红着脸抱住**的身子,而两个厚颜无耻的女孩却丝毫没有回避的意思,小泰思偶尔还会气人地来一句,“巴奈特,你要不要我们帮你搓搓背啊!”
每当有类似的事情发生,在我周围抱怨的人就变成了巴奈特,我笑着用以前他调侃我的话调侃他,“她们都还是小孩呢,你怕什么?”巴奈特鄙视地看着忘恩负义的我,而小泰思却是一副不以为然的样子,“哼,我们不是小孩子了,我们什么都懂的!”
真,是,这,样,吗?!
巴奈特被气死了,我被笑死了。
这一日,傲特斯旦汀领主带着两位伟大的祭司大人来到了校场,两个女孩奋力将这一个多月的成果展示给他们的父亲看,领主和两位祭司大人十分满意地笑着,夸这两个小孩确实是可塑之才。
“以后可以保护你们的母亲了,哈哈。”迈逖大笑,“好了孩子们,咱们回家去了。”
小碧翠絲兴高采烈地凑到她父亲面前,大眼睛里充满了渴望,“那我们什么时候再回来?”
“怎么,你们还赖在这儿不想走了?”听了碧翠絲的话,哈伦侧目一笑。
小泰思和小碧翠絲都拼命地点了点头,两位父亲相觑,面对耍赖皮的小孩,最好的对付方法就是恐吓,迈逖故作严厉地看向两个孩子,道:“现在不走的话,以后都不要回家了啊,遇到个打雷打闪的,你们娘亲也不会来抱你们了,遇到什么大蛇大虫子,也莫要找别人说害怕了。”
哈伦浅笑着,等着他偶尔装勇士又偶尔很胆小的闺女的情理之中的回答,谁知,小泰思和小碧翠絲却同时一抱胳膊,把脸一撇,大无畏似地道:“不怕!”
“不怕?”女孩子们干脆而有底气的回答着实让迈逖和哈伦惊讶,小碧翠絲笑嘻嘻地扭扭身子,“有巴奈特哥哥在,我什么都不怕。”
这时,领主和哈伦才抬头看向一直很不自在地站在一边的我和巴奈特,哈伦若有所思地打量了我们一番,也不言。
只是领主却笑了,“哈哈,看来你们对我手下的这两个勇士还挺满意,要不,给你们指定个婚约吧!”
“什么是婚约?”小泰思仰起天真无邪的小脸。
领主俯*子,小泰思的小脑袋,“就是等你们长大了,让他们娶你们呀,就像你们的父亲和娘亲一样,可以永远幸福地生活在一起,不分开。”
“可以……永远都不分开吗?”小碧翠絲也凑上来,瞪大了期待的眼睛,领主含笑一点头,我分明地感到自己的脸在发烧,侧头看看一边的巴奈特,耳根也红起来了吧。
“那我要和巴奈特哥哥订婚约!”小碧翠絲高兴地拍起手来,小泰思也点点头,“那我和赫伯特……”
“好,我记得了。”领主拍拍两个孩子稚嫩的肩膀,语重心长道,“不过你们在这期间如若是不听话,那么,我可以随时取消你们的婚约。”
“我们肯定听话的。”小碧翠絲坚定地点点头,小泰思的反应却在这时显得有些犹豫,但最后还是咧着嘴笑了笑。
领主点头,起身把她们推向她们的父亲,“那还不快点回去,把这个好消息告诉你们的娘亲?”
哈伦和迈逖牵过自己的孩子,朝傲特斯旦汀心领神会般的点了点头。
小碧翠絲乐着,显得心情格外好,“傲特斯爷爷,我们可不可以先带我们的父亲大人参观一下这里啊,这里有好多好多好玩的东西呢!”
“恩,去吧。”领主颔额准许,“去吧,别疯得太晚,记得走之前收拾一下你们的东西。”
“知道了。”小碧翠絲呵呵笑起来,一手拽起有点木讷的泰思,一手拖着迈逖,向远处跑去。
待她们走远了,巴奈特才硬着头皮走到浅笑依然的傲特斯旦汀领主面前,道:“领主,这个婚约……”
“跟她们随便说说罢了,”领主似是漫不经心地摆了摆手,“不这么说,她们也赖在这儿不走,这几天着实是辛苦你们了。”领主转过脸,看着巴奈特不太好的脸色,呵呵一笑,“她们还是孩子,在她们眼里,玩得开心比什么都重要,开心过了,就适可而止好了,宠坏了也不合算是吧。至于婚约的事,你们也别放在心上,等她们大一点,自己就会明白的,赖不着你们,哈哈,别担心。”
听完领主的话,巴奈特冷哼一声,继而掉头就走,我想上前拦住他,领主却向我摆了摆手,我放走巴奈特,领主才踱步到我身边,笑嘻嘻地叹了口气,“这孩子怎么还这个脾气,哈哈,这几天没少和孩子们闹别扭吧。”
我低下头,轻轻应了一声,“还好。”
“这孩子还真有个性,本想借着那两个女孩来校场的机会磨磨他的刺,没想到,一点作用也不起。”领主苦笑着摇头,似是在感慨自己的失策。
“他好多了。”我委婉地笑了笑,“其实也确实好多了,平时除了嘲讽,笑都不笑一下的他,这一个多月下来,性格倒也开朗了不少。”
领主意味深长地点了点头,他的眼前,又浮现出十多年前的雪夜,在马蹄下那双满怀悲恨和绝望的眼睛。
房间里是那么寂静,我抱臂站在窗前,巴奈特坐在木椅上,一只手支着沉重的头,一手轻轻地,一下一下敲击着木椅旁的木案。
夕阳犹落时,玩疯了的两个丫头闯进屋子,我和巴奈特却都没有说话。
小泰思眨眨大眼睛,笑眯眯地坐到巴奈特身边,一手支着脑袋,一手轻轻敲着木椅,学着巴奈特的样子摆出一副愁不堪言的模样来,小碧翠絲忍不住笑出声,我回过头,也勉强地勾勾嘴角,“泰思,不要学他的这些坏毛病,作为一个勇士,这么容易流露自己感情,这样很不好。”
泰思听罢,立刻正经起来,她顺手扶正了巴奈特的身子,挺着腰杆道:“巴奈特,你作为一个勇士,这么容易就流露出自己的感情,这样很不好!”
“好不好也跟你没关系。”巴奈特推开小泰思,又深深锁住眉头,“赶紧收拾东西,滚蛋!”
小泰思和小碧翠絲愣住几秒,但随后还是很快地收拾好了东西,临别时,小碧翠絲开心地转过头冲他们笑,“巴奈特哥哥,等我长大了,记得要娶我哦!”
“赫伯特……”泰思刚想说什么,我就冲她摇摇手,泰思看起来不像想象的那么开心,明明在笑,却像巴奈特一样皱着眉头。
夜深了,我躺在床上,安静地看着凄冷的月光,却久久不能入睡。
习惯了去捂女孩们那喳喳不停的嘴巴,习惯了她们一惊一乍的尖叫,习惯了跟她们耍无赖般地争夺“领地”,习惯了她们兴奋或害怕时的又掐又拧……
一时间,身侧却没有了人,空气还在流动,却只带来了道不出的落寞。
我转过头,巴奈特也睁着眼睛,月光让他修长的眼睛看起来充满了感伤,我轻轻“喂”了一声,他才懒洋洋地看向我,“还没睡?”他问。
“你不也一样吗?”我笑笑。
巴奈特摇摇头,“我猜你睡不着的原因,是因为旁边没有泰思吧。”
“老弟啊……”我苦笑一声,巴奈特却呵呵大笑了起来,“老哥你要是觉得寂寞,我可以过去陪你。”笑完了,大概是他自己也觉得这话别扭,索性不再出声,扯扯自己的被角,翻个身,装作已睡熟。
几天下来,生活还是恢复了往日的平淡,没有忧伤,亦没有什么快乐。
只是巴奈特有点变了,自从那日分别之后,巴奈特再没有在愁苦的时候用手敲过桌子,生气的时候也不再和招惹他的人打架了,只是静静地在日落时背着画板爬到山头上,画那夕阳的温馨与草原的苍茫,听他的画作,还有马背上传来的欢声笑语,那也许,是只属于青春与年少的快乐。
我站在他身后,还是忍不住开了口,“你每天都重复画一样的事物,不觉得乏味?”
他住了住笔,又漫不经心地画起来,“且不说夕阳和草原每天都是在变化的,草原中的人,也可以想象着去描绘,有何单调?”
“已经半年了,就算是它们每时每刻都在变,也该乏味了吧。”我蹙眉。
巴奈特抬起头,从衣袋里翻出一只小刀,轻轻削起他手中的炭笔,“有些东西,让人有上千次的重复都不会乏味,就像……你对泰思一样。”
“老弟,你瞎说什么。”我挠挠自己的头发,走上去,坐在他的身边,他膝上的画已有了雏形,还没上色,黑白的线条却已让人遐想无限。
不得不承认,那是一段很美的时光。
巴奈特看看我,轻轻勾勾嘴角,“我不瞎说,只是某个人,常常在梦里瞎说罢了。”他低下头,继续削他的笔,然后轻叹一声,摇了摇头,“就算你不说梦话,你对她的感情,我也看得出来,你对她,远远要比你对你老弟好。”
“哪里。”我用胳膊肘撞撞他,也叹了口气,“以后你别胡说,我比泰思大十二岁呢,我对她能有什么感情,谁像你,整天带着你的碧翠絲满校场疯玩,我看,想歪的人是你吧!”
“呵呵,她也就认玩吧。”巴奈特自嘲地笑笑,他看向远处草原尽头的地平线,一匹黑色的骏马潇洒地向近处驰来,心生感慨,又把声音放得很低,“泰思连玩都不买账,我看她对你也蛮不错,离开校场的时候,她也挺伤心……你和泰思的眼光都不错。”
我看着惆怅的巴奈特,无奈地推推他,“我怎么听你这话这么别扭。”
“没什么……”巴奈特浅笑着站起身,释然般地伸个懒腰,放在腿上的笔顺着小山坡滑了下去,我看看他,尴尬地一笑,“我帮你去捡。”
“不用。”他笑道,我却早已顺着石头路跑下去,他只得跟上来,炭笔卡在一个石头缝里,我小心翼翼地抽出来,擦去上面沾着的草木渣,转身递给他,这才发现,他的目光根本就没落在这支笔上。
我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草原那边正驰来一匹黑色的骏马,马上的人依稀是着了一身黑袍,心里咯噔一声,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就被巴奈特狠狠推了一把,“别愣了,是泰思。”
我们赶快迎了上去,黑马在我们面前停下,穿着黑衣的小姑娘风尘仆仆,得意地露出一个大大的笑脸,“我现在的骑术怎么样了?”
“你胆子真够大的!”我牵住泰思的马仔细打量了一番,不是普通的家驹,而是那种铁骑部队里训练的战马,我皱皱眉头责备她道,“你自己也敢骑这么剽悍的战马,不怕它把你甩下来?”
“这是我父亲从万千精骑中特意给我挑的呢,稳得很。”小泰思炫耀似的拍拍黑马的脑袋。
我握住她被缰绳勒得发红的小手,心里未免会有点心疼,“以后不要自己骑马,太危险了……对了,你怎么突然来这里了?哈伦大人知道吗?”
“我父亲给我选的马啊,他怎么会不知道呢!”小泰思撅撅嘴,继而又笑得开心,“赫伯特,下个月的九号是我八岁的生日,我想请你和巴奈特去我家给我过生日,淘淘也去,她好想她的巴奈特哥哥,在家天天挠墙闹脾气呢。”
我看着一脸期待的小泰思,也不知道一时说些什么好,只能抱歉地笑笑,“我们这儿有规矩,没有领主的命令,谁也不可以擅自离开校场,到近郊以外的地方去。”
“恩,我父亲早告诉我这里规矩多了。”小泰思信心满满地抽出横跨在自己身前的那副手谕,“我今天去找过傲特斯爷爷了,他说把这个给巴德导师,你们就能去了,到时候我来接你们吧。”
我笑着点点头,又无奈地摇摇头,“下个月才是你的生日,你现在就来告诉我们。”
泰思咧咧嘴,又摆出一副小大人的模样来,“恩,我父亲说了,要请你们过来,就要早些时候说,因为校场事情多,要你们好提早准备。”
“小泰思想的真周到。”我摸摸她的头,继而向身后的巴奈特挥了挥手,“下个月九号,泰思的生日,一起去祭司府。”
巴奈特张张嘴,却什么也没说,眼中有一抹而过的惊异,说不上是激动还是错愕。
“去不去啊,巴奈特!”泰思皱皱眉头。
“去不了。”巴奈特无奈地耸耸肩膀,我看向他,他却故作把目光移到别的地方……这个家伙到底在想什么呢?我低下头思索,下个月的九号……
“九号?”我吃惊地看向泰思,泰思颤颤身子,像是被我吓到了一般,“是……九号,没错,赫伯特你有安排了吗?”
我苦笑一声,摸摸她的小脑袋,“下个月的九号,正好是我老弟的*礼啊,恐怕……”
“*礼?!”我的话还没说完,小泰思就兴奋地瞪圆了眼睛,“我听说,黑珥饶每个勇士成年的那天,都会请求神明来保护自己,要去点圣火,圣火燃起来,就说明神明会永远伴随在他的左右,对吧?”
“对。”我轻轻点了点头,而这时,小泰思却显得更兴奋了,“我要去看呀,我从来都没看过*礼呢!”
我转头看看身后依旧撇着脸的巴奈特,又看看马上的小女孩,为难地道:“那你的生日怎么办呢?”
小泰思想了想,道:“我可以先去看巴奈特的*礼,然后和巴奈特一起过生日嘛,我过八岁的生日,巴奈特过十八岁的生日,哇!巴奈特你竟然和我一天生的呀,好巧哦!”
“一点都不巧。”巴奈特踱步到我身边,用胳膊顶顶我,“老哥你快去给她过生日吧,不要她来烦我。”
“巴奈特,别这样嘛,不仗义!”泰思撅起嘴来,激动地在马背上转来转去,“巴奈特,我绝对绝对不烦你……哦,其实也是因为淘淘她很想你嘛,总之我就是想看看*礼到底什么样子嘛……”
小泰思越说越激动,巴奈特故作冷淡地一撇头,“切——你是祭司的女儿,你非要来,我能拦得住?”
“你同意了?”小泰思瞪大眼睛,高兴得好像要从马背上飞起来一样,兴奋间,不留意弄痛了马儿,黑马长嘶着翘起前蹄,我慌了神,那一瞬小泰思也松开了紧握的缰绳,眼看就要摔到地上,巴奈特一步跨上去,稳稳地让她落入自己的怀抱。
我怔怔地看着他们,虽然很快巴奈特就把泰思放了下来,但假使那只有一瞬的时间,我也觉得太漫长了。
在小泰思和巴奈特生日的那天,黑珥饶也举行了一场十分盛大的*礼,领主和两大祭司纷纷到场,各路勇士也都慕名而来,当巴奈特点燃圣火的那一刻,全场一片欢呼,巴奈特半跪在领主面前,慈祥的傲特斯旦汀领主微笑着拍拍巴奈特结实的肩膀,“孩子,从今天起,黑珥饶的神明会给你永恒的庇护,你一定要勇往直前的去完成黑珥饶的使命,不负众望。”
巴奈特严肃地点点头,领主俯身撸起他的袖子,哈伦命人拿出在圣火中烧红的铁印花,亲自恭敬地递到领主面前,领主接过来,巴奈特侧目看着还在冒烟的铁印花,不禁生硬地缩缩肩膀,他怕疼,傲特斯旦汀领主知道,说了几句安抚的话,让他放松下来,然后,便在他的右臂上印下了黑珥饶勇士的标志。
钻心的疼痛让他紧紧闭上了眼睛,咬得牙关都颤抖起来,他努力不让自己吭出声,待滚烫的铁印花从自己的大臂上拿走,他才睁开眼看看那个印在自己手臂上的雄鹰,然后会心一笑,以后,自己也是名副其实的勇士了。
小泰思和小碧翠絲也兴奋地牵着手在人群里吆喝,她们身后的几个壮汉却在小声议论着什么。
“瞧瞧刚才把他吓得,我还以为这么大排场的家伙是什么货色呢,原来是个不折不扣的胆小鬼!”
“装的吧,听说这人平时挺剽悍的,北三校场的人都怕了他了,出了名的拳头不长眼的牛脾气,也没人打得过他。”
“恩,不是说,这个人十七岁的时候就把比武大会连续三年的擂主昂哈瑞帝给干掉了。”
“那是他走运。”
“听说他有个关系挺好的哥哥,也挺厉害的。”
“嗨,关系好顶个屁用,知道一山不容二虎的道理不?我看他俩利益冲突不少,早晚都得打起来。”
“他们打起来才好玩呢,有的好笑话看了,哈哈……”
“哈哈……”
“哈哈……”
小碧翠絲依旧兴奋如初,泰思却回头,眯着眼睛看了看身后的男子。
“臭小子,看什么?”一个壮汉粗鲁道。
“希望你们不要乱说话。”小泰思回答,这时,小碧翠絲也注意到身后几个对她们虎视眈眈的彪形大汉,吓得浑身发抖起来。
“臭小子,想吃拳头是不是?”其中一个壮汉撸起袖子,小碧翠絲赶紧躲进嘈杂的人群去搬救兵,小泰思却是满目不屑,这时,人群渐渐让出一条缝隙来,前面走着紧张兮兮的碧翠絲和浅笑的领主,我、巴奈特和两位祭司大人跟在后面。
“泰思,发生什么事情了?”哈伦走上前问。
壮汉见发话的是祭司大人,便不再多话,小泰思看着他们,漠漠道:“他们要和我打架!”
“他们就知道欺负小孩子。”小碧翠絲扯住领主爷爷的衣角,明明腿软的都要站不稳了,可还是学着泰思那般理直气壮,“那……不要以为我们小孩子好欺负……”
“丫头闭嘴,这是我们男人之间的事!”壮汉身后又响起了一个铿锵而好听的声音,两边的人都害怕地闪到一边,露出个身姿挺拔,负手而立的年轻男子来。
这下小碧翠絲又来精神了,嬉笑开颜地凑到小泰思身边,咧咧嘴,“嘿嘿,又是一个好看的大哥哥。”
小泰思眼也不眨地看着那个男子,领主的脸色变了又变,随后才笑道:“哈哈,原来是素有北岸幻影之称的班杰明勇士,这阵风刮的可真巧。”
“承蒙领主抬举。”班杰明走上前,手携上那个撸起袖子的壮汉的肩膀,“阿诺德,不要和这位小兄弟一般见识,否则,只能说明你和他一样无知。”
“你敢说泰思无知!”小碧翠絲夸张地瞪起眼睛,一仰头,道,“我告诉你,她可……”
“我确实很无知。”小泰思打断小碧翠絲的话,板着脸盯着班杰明,“但是我至少明白,在别人背后乱讲话是不对的。”小泰思说得很正经,虽然她经常这样装大人说话,但唯有这次,我却不能把它当做玩笑来看。
小泰思顿一顿,伸出手,指向那个叫阿诺德的壮汉,“我告诉你,巴奈特和赫伯特,永远都是好兄弟,永远也不会有什么,你所谓的利益冲突。”
校场里刮过一阵尴尬的风,在场的所有的人,都被这个孩子突如其来的话语给惊住了,傲特斯旦汀想说点什么,却又不知道怎样开口。当然,最吃惊的莫过于我和巴奈特,我们余光相视,都从对方的眼睛中读到错愕。
唯有班杰明,在几乎静止的时间里发出一声冷哼,“你这么小的一个孩子,竟然也会偷听别人说话了,而且还口无遮掩地把偷听来的事情光明正大地说给众人听,我看你除了无知,还真有当间谍的气魄。”班杰明剑眉一蹙,“你说,等你的好兄弟们反目成仇的时候,你会被谁利用呢?”
“我不会被人利用!”小泰思挺直身子,抬起足以傲视群雄的脸,“赫伯特说过,一个真正的勇士,不会被任何人利用,并且我相信,巴奈特和赫伯特永远都会是好兄弟,我和他们,还有淘淘,都可以永远快乐地在一起,所以,希望你们这些人,以后不要再乱说话了。”
“你说的太好了!”小碧翠絲上去,给她一个大大的拥抱,我看向身边的老领主,他的嘴角也析出一抹微笑,可是这笑,却越发让人感到沉重。
班杰明冷笑,徐步挪动孤傲的身姿,他走到泰思面前,俯身,轻问:“小勇士,我是否有幸知道你的尊姓大名,我很期待着有一天,可以目睹一下你的*礼……那一定,可以精彩到令人振奋。”
“女孩子也有*礼吗?”碧翠絲兴奋地问道,班杰明皱眉,又打量了一下眸下一身黑衣的小勇士,起身,不禁冷笑,“原来你也是个女孩子,真是可惜。”
“没有什么可惜的,”泰思眨着天真而充满向往的大眼,“父亲说,只要肯努力,女孩子也一样可以成为很优秀的勇士的。”
“是嘛。”轻视地一笑,班杰明转身离去,他皱着不甘的眉头走两步,又突然停下,手覆上英俊的眉毛,好似自言自语地嘲弄道,“对了,谁刚才说谁要和谁永远快快乐乐地在一起来着?哎呦,这么大的利益冲突啊……”
小碧翠絲歪着脑袋看着若有所思的班杰明,轻轻揪揪身边的泰思,小声问道:“他刚才,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小泰思也摇了摇头,那个叫阿诺德的壮汉看着两个女孩子一脸茫然的样子,大笑起来,“不懂了吧?哈哈,赛儿的意思是,某两个好兄弟,很有可能会为了女人打得头破血流唉!”
我皱起眉头,心生一股怒气,而小泰思和小碧翠絲仍旧是一副茫然的样子,壮汉无趣地摇了摇头,突然,我感到身边似刮过一阵冷风,转头的瞬间,身边的老弟已无了踪影,继而就是那壮汉的惨叫,我回过头,只见阿诺德狼狈地捂着血流不止的鼻子,而他面前,巴奈特的拳头依旧青筋暴起。
“如果你再乱说话,小心我割了你的舌头。”巴奈特说着,又抬起拳头向他挥去,班杰明闻声回头,一跃已到巴奈特身边,一手护住身后的阿诺德,另一掌干净利落地别开了巴奈特蛮横的拳,巴奈特怒气冲冲地收回手,班杰明冷笑,“发这么大的火?莫不是让阿诺德说中了你的心事?”
“这样调侃我和老哥很有意思?”巴奈特抱臂,“可惜你最多也就是发发自己的牢骚,你说的话,这两个孩子又听不懂,对牛弹琴,你还真是无聊得很。”
“我懂得。”巴奈特话音刚落,碧翠絲就笑嘻嘻地朝他挥了挥手,围观的人都笑出了声,巴奈特一把把她揪到自己身边,把她的脸按在自己的腿上,让她说不出话来。
班杰明更是轻蔑地扯扯嘴角,“呵呵,你看你又这么激动,若不是心里有鬼,孩子的胡话你怎么也这么介意?”
“班杰明先生,请你注意点。”我也走上去,虽然知道领主和祭司大人在这里并不需要我来多事,可是有些事情,就是忍无可忍,无须再忍。
“赛儿快看,又惹火了一个,哈哈。”阿诺德捂着鼻子坏笑,他幸灾乐祸地从班杰明身后走出来,对着我们;咧咧嘴,“我看你们今天就协调协调,以后谁娶这个女孩,免得今天生完了气,以后还得再生!”
“娶?”碧翠絲努力侧侧头,把嘴巴露了出来,“你说的是婚约吗?”好不容易有了自己知道的事情,她想这次一定要说在泰思前面,“这个你不用担心,我们已经协调好了,以后巴奈特哥哥娶……”她的话还没说完,我就急忙上去捂她的嘴巴,巴奈特更是紧张地在我之前就堵住了她的嘴,我跑到她身边,手却覆到了巴奈特的手上。
心下有什么一颤,巴奈特却抽了手,更紧张地看向前方,我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泰思已经一脸严肃地走到了班杰明面前,大声道:“你放心,我们从一开始就没有什么利益冲突,傲特斯旦汀爷爷已经为我们定好了婚约,如果你们闹腾到现在只是为了这个,那么抱歉,让你们失望了。”
围观的人顿时议论纷纷,没想到啊,年纪轻轻的两个优秀的勇士,竟然已被傲特斯旦汀指了婚,这得伤碎多少痴心少女的心啊。
班杰明听罢,勉强*了一下嘴角,发出了一声底气不足的冷笑,许久,才从嘴缝里挤出一句话来,“不愧是领主大人,想问题就是周到,在下佩服。”
语毕,他立刻拂袖而去,小泰思得意地看向身后尴尬至极的我和巴奈特,大笑,“什么北岸幻影,不过如此,真是徒有虚名。”
“你真的,很!伟!大!”巴奈特咬牙切齿,起身,丝毫不顾忌旁人冷嘲热讽的目光,用力推开几个挡路的矮个子男人,头也不回地离开了人们的视线,我向泰思投去埋怨的目光,她却显得更加委屈,“我……说错什么了吗?巴奈特是不是生气了?”
“没……有……”我皱皱眉头,安慰似的摸摸她的脑袋,“以后这种事情,不可以乱说。”
“可是这是事实啊,”小泰思扭头看向身后也是一脸无奈的领主,道“傲特斯旦汀爷爷,我没有乱说是吧?”
“咳咳,”领主轻轻咳嗽一声,“这种事情,就算是事实也不要乱说,等你们长大了,就会明白的。”
小泰思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我冲她笑一笑。
*礼被班杰明搅得一团糟,这事也一度在北岸的几个校场里被勇士们当作饭后的闲话聊,有人说是因为班杰明忌才,故意去捣乱的,还有人说是因为那个小姑娘先惹了阿诺德,班杰明只是迫于无奈才露了露脸,对于第二种传言,又有好几种说法,有人说班杰明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还有人根据阿诺德和班杰明同在北岸第一校场的事实和阿诺德对班杰明有点腻人的称呼推测起他们的关系,总之,说什么的都有,但这都是后话了。
那天下午,巴奈特一个人闷闷不乐地躺在床上,他以为他被气走了以后,总该有个人——至少我会追上去苦口婆心地安慰安慰他,然后他再冲我发一阵牢骚,这事也就过去了。
可是等了又等,空荡的小屋里却始终只有他一个人在砸墙拍桌子泄气,其实我不是不想去看看他怎么样了,只是当时领主和祭祀都在,恰巧那天又是泰思的生日,等闲杂人等散了,我们都被泰思的母亲招呼到前厅用膳,我不敢在大人们面前推脱,就几次怂恿两个女孩子,可是她们似乎每次都不明白我的意思。
看着两个孩子天真的笑脸,我实在有点无奈,平时最喜欢巴奈特和最讨厌巴奈特的人都是她们,可是到这个时候,巴奈特在她们眼里怎么就变得这么没有存在感了呢。
最后到底还是泰思想起了这个事,但那已经是夕阳西下时的事了。
还是泰思在收别人送她的礼物时,想起了自己要送给巴奈特的那一份,她叫着巴奈特的名字,却没人回应她,我这才无奈地却又装出一副才记起这事的样子跟她说,巴奈特上午生气了,下午一直都没有来宴会。
于是我就荣幸地被泰思好一个埋怨,等我擦了冷汗,泰思早已怀抱着那份被精心包装的礼物拉着碧翠絲跑走了,我尴尬地站在原地,领主冲我点点头,示意我可以追上去。
被夕阳浸染成暖色的小屋里,叮叮回荡着清脆的响声。
听到有人来了,斜倚在椅子上无聊地扔石子的巴奈特立刻翻身上了床,用枕头盖住脑袋,我推开门,把站在门口迟迟不肯进屋的两个女孩子生硬地推了进去,在门外,泰思一个劲地抱怨,这次巴奈特肯定不会原谅她了,他肯定会要了自己的命。我安慰她没事,进去道个歉就好了,这话,我也是说了一万八千遍之后,她才允许我开门。
门外的对白,门里的人是听得一清二楚,枕头下的嘴角,轻轻咧了咧。
看到巴奈特抱着枕头捂住脑袋的样子,小泰思回头,用胆怯的眼神瞧瞧我,我用很坚定的目光告诉她,一定没事的,她这才蹑手蹑脚地走上前,轻轻拽拽他的衣角,“巴奈特,我错了,你别生气了。”巴奈特没有理会她,小泰思又委屈地看向我,我无奈地摇摇头,“叫声哥哥吧。”平时,小泰思叫谁都是直呼其名,巴奈特说听着别扭,几次让他称呼自己哥哥,泰思都不肯,现在想想,若泰思真肯叫他声哥,也算便宜他了。
“巴奈特哥哥,我错了,你别生气了。”小泰思又拽拽他的衣角,可是巴奈特依旧不理她,当然,表面是这样,其实枕头下的人早已挂上了一个大大的笑脸。
小泰思又用求助的眼光看向我,我耸耸肩膀,也很是无奈,“你老看我干什么。平时*是怎么哄你的,你就怎么哄他不就得了?都是小孩子,不懂道理。”说着,我勾勾嘴角,本以为床上的人会有什么反映,没想到他还真的是一动也没动,看来我确实要对他刮目相看了,以前巴奈特若是听见有人说他是小孩,早就一个拳头挥过去了。现在,他倒是能沉得住气。
小泰思在床前也是十分十分地纠结,冥思苦想了一番,又看向一边手舞足蹈的碧翠絲,顿时露出豁然开朗之色,她翻上床,轻轻骑到巴奈特的背上,一边揉着巴奈特头上的枕头,一边笑道:“多多,好孩子是不随便发脾气的,如果你再赌气,我叫爸爸来打你屁股了。”
我目瞪口呆地看着此时目光中充满“母爱”的小泰思,真有一种要吐血的*,可是那个巴奈特,竟然依旧不动,如果他现在还活着的话,我以后定要每天都膜拜他一番,什么叫毅力!
“多多乖啦,来,让妈妈抱抱。”小泰思依旧不依不饶,她又跪到床边上,向巴奈特拍拍手,又张开了双臂,结果,只抱到了一只向她飞来的枕头。
“你存心想恶心死我是吧?你刚才叫我什么?”巴奈特*着嘴角,我至今仍就记得他那欲哭无泪,欲笑不能的表情。
“多多啊。”小泰思抱着枕头一本正经地解释道,“赫伯特要我像我娘哄我和淘淘一样哄你,我娘叫我思思,叫碧翠絲淘淘,叫……”
“行了,谁要你哄,我又不是小孩子!”巴奈特瞥她一眼,眼中有一扫而过的笑意,他伸手摸摸自己大臂上的雄鹰,是啊,以后不是小孩子了。
小泰思嘟嘟嘴,终止了巴奈特的美好向往,“多多不要生气了好不好,以后不能乱说的事情我一定不乱说了,还有,下个生日我一定一定记得邀你去宴会,好不好?”泰思说着,跳下床,接过碧翠絲手中的盒子递到巴奈特面前,“多多不生气了,你看,我给你准备了生日礼物呢,你就原谅我吧。”
巴奈特浅笑着看了看那个打着蝴蝶结,插着朵朵淡粉色小野花的盒子,想接,却又故作一脸不在乎,“谁稀罕你的礼物。”
“要不……我把……别人给我的也分你一半?里面可有一把好漂亮的刀呢,反正我父亲也不让我用,我给你好不好?”泰思一脸真诚,巴奈特故作一脸冷酷。
“多多,别这样……”泰思摇摇巴奈特的胳膊,看着他写满不屑的俊脸,一咬牙,一跺脚,道,“要不,你揍我一顿吧。”
说完,她就趴到一边的椅子上,撅起小屁股。
巴奈特斜视着她,然后转过身,竟真的抬起了手。
看到巴奈特停在半空的手掌,小泰思连忙扭头嚷嚷起来,“多多,多多,你轻点,我怕疼!”
“趴好了,哪儿那么多毛病!”巴奈特笑着大喝,小泰思紧紧闭上眼睛。
啪——
一记重掌落下。
小泰思大叫一声,叫完了,才发现自己一点都不疼,她回过头,这才看到是我的手背红了一大片,我龇牙咧嘴地甩甩发麻的左手,怒道:“你用不着这么用力吧,这一掌要是落在泰思身上,估计她的骨头都被你拍散了。”
“哈!哈!哈!”巴奈特看着挂着一脸不解和抱怨的我大笑起来,“就知道你肯定心疼她,我这一掌啊,打得就是你!老哥,怎么样,还是你老弟我了解你吧。”
屋外吹过一阵冷风,为什么受伤的总是我。
我在一边郁闷着,这边巴奈特立刻心情大好地拍拍小泰思的肩膀,“好了,我原谅你了。”
“哈哈,多多哥哥原谅泰思了!”我身后的碧翠絲也兴奋地拍起小手,巴奈特忍无可忍地把她揪到自己身边,肃声道:“你又叫我什么?”
“多多哥哥,呵呵!”小碧翠絲笑着,笑脸比此时的夕阳还红。
巴奈特叹一口气,把两个孩子拎到自己面前,勒令她们站好,“你,还有你,以后不许叫我多多,也不许叫我多多哥哥。”
“叫多多哥哥亲切啊!”小碧翠絲撅撅嘴,继而又笑开,“要不,我叫你夫君吧。”
“不许瞎叫!”巴奈特狠狠敲敲小碧翠絲的脑袋,“好好给我叫哥哥。”
“多多!”小泰思捂着嘴笑起来。
“哥哥!”巴奈特大喝。
“多多!”
“哥哥!”
“多多!”小泰思和巴奈特对着嚷起来,巴奈特一激动,抬拳就是一句,“叫多多!”
“恩,好的。”
大家笑作一团,巴奈特困窘地跟着咧咧嘴,*漫上青涩俊朗的面庞。
太阳就要落山了,很久,草原上都没有回荡起这样的笑声了。
依旧是巴奈特和碧翠絲共乘一匹,我扶着泰思骑一匹,两个女孩还是那么爱隔着马牵起手来,小泰思侧头看向巴奈特,微笑,“多多,以后我们每一年都一起过生日好不好,十年以后,我就和你一样大了呢。”
“什么理论!”巴奈特鄙夷道,“就你长,我难道不长吗?”
“哦,也是。”小泰思掐指仔细算了算,“那等我十八岁的时候,哇!多多就二十八岁了耶!”
“是呀是呀,好大了!”小碧翠絲也一脸向往道,“哪一天,我也能长这么大啊!”
“早晚有一天的。”我和巴奈特相视一笑,扬起马鞭,疾驰而去。
傲特斯旦汀领主拄着拐棍立于草原后的山坡上,对身后的哈伦与迈逖微微一笑,“多么美好的画面,是不?”
“但愿能一直这样美好下去。”迈逖看着天边的夕阳,渐渐在天地相接的地方收敛起了光芒,哈伦拍拍负手而立的迈逖,道:“也许,这是她们的自由。”
于是,两个女孩便被同意留在了校场,而且一留就是三年。
这也或许是我这辈子所经历的最快乐,也是最痛苦的时间了。
首先是巴奈特和小泰思,大矛盾没有,小计较不断,只要他们在一起超过三分钟,那一定就会吵得厉害,巴奈特喜欢戳弄她,而小泰思的武器就是牙齿,他欺负她,她就狠狠地咬他,肩膀手臂脖子,每次都弄得巴奈特叫苦连天,他总是拎着不肯松口的泰思找我抱怨,我跟泰思说让她以后换种还击的方式,比如打啊掐啊之类的,女孩子大了,总是用嘴解决问题也不是办法,可是泰思却不以为然,反倒每次都振振有词曰:君子动口不动手。
这期间,巴德导师也时有头疼,他对两个顶着祭司后裔帽子的女孩也是束手无策,校场是多么严肃的地方,可只要是两个女孩子的所到之处,都被种上了五颜六色的花花草草,尤其是我们房前的那片空地,简直就成了女孩子们的花园,北岸的天气并不是很好,但到了夏天依旧是芳香满屋,泰思折了几朵开得最盛的花,给碧翠絲编了花环,她说,淘淘正是爱美的年纪,要好好打扮才漂亮,偶尔她也会突发奇想的给巴奈特编些手链啊什么的,当然,最后的结果自然是把巴奈特气得不轻。
我总是倚在不远的地方,轻轻看着绕着巴奈特上蹿下跳的泰思。说不上心里是什么味道,有点甜,有点酸……
可一直不愿意承认的是,那酸酸味道是一种嫉妒。
我也记不太清火药是在什么时候被埋在心底的。
只是注意力越来越不集中了。
中午休息的时候,*练了一个上午的勇士都互相攀谈起来,巴奈特坐在我的身边,偶尔也会开玩笑般的搂住我的肩膀,然后滔滔不绝地和我讲他是如何翻倒校场中最强壮的勇士,又是怎样一个人战败他们十几个人组成的小联盟的,我笑着听,却一个字也听不进去了,眼睛直勾勾地看着在远处护理花花草草的女孩子,从欣慰,到黯然……
耳边的声音也常常骤然而止。
那时我才回过神,很不自在地冲巴奈特笑笑,“怎么不说了?然后呢?”
“我刚才问你了个问题,等你回答呢。”
我尴尬地摸摸头,抱歉一笑,“呵呵,这里太吵了,没听清,你再说一遍?”
“我问你……”巴奈特若有所思,皱了皱眉头,然后道,“我刚才问你,你觉得明年比武大会的胜出者会是谁?”
“哈哈,那还用说,肯定是老弟你了啊!”我笑得牵强,停下来,才发现巴奈特的脸色不太好,他冷哼一声,径直站起身来,“比武大会三年一次,这才刚过,明年怎么会还有!老哥,你最近都在想什么!”
巴奈特转头离开,我要追,却被人拽住衣角。是泰思,她擎着一把精致的别着花朵的木刻的匕首,扯着大大的笑脸,对我说:“赫伯特,这个给你,别让巴奈特知道哦!”
我微笑,默默看着眼前这个一身黑衣的女孩。
是的,一直到泰思十一岁,她都是把自己打扮成一个男孩子,理得短短的头发,在腰间别着一把自己削的木剑,一年四季都是这样,虽然在黑珥饶,还是文静的良家妇女更招勇士们青睐,我不得不承认我也是那么一个保守的人,可是对泰思,终归还是有了不一样的感觉。
一天喝醉了酒,不知道朝巴奈特说了什么胡话。
从那天起,巴奈特竟然性情大变。
而我也再也改不掉酗酒的坏毛病了,被巴奈特骂过,被巴德导师训斥过,被同伴嘲弄过,可我就是改不掉喝酒的习惯,总爱在没人的时候把自己灌醉,迷迷糊糊地或哭或笑,然后歪倒在一个地方,闭上眼睛等待末日,可一天一天的阳光并没有变化,每次醒来,都觉得自己的魂像是被勾走了一样,疲惫不堪。
那一天晚上,打发巴奈特送两个孩子回祭司府,关上门,就继续打开酒罐子喝酒,许是泰思又忘记拿什么东西,中途竟折了回来,她们蹦蹦跳跳地进门,看到我酩酊大醉的样子很是惊愕,我看到泰思,动了歹心,刚起身,就吃了巴奈特朝我抡过来的拳头,他说:“你忘记了吗,巴德的导师曾经教导过我们,勇士要时刻保持意识清醒,勇士不可以喝醉,他的世界和使命都不可以模糊!”
我哭起来,巴奈特却只是一声不吭地抱着两个错愕的孩子离开了。
从那以后,巴奈特再也不和泰思没大没小的打闹了,也再也没有领着碧翠絲上山捉过蜻蜓。当时校场里来了一个姑娘,长得十分漂亮,听说是祭司府厨娘的女儿。她的厨艺相当不错,做得一手美味的点心,她和泰思、碧翠絲的关系好得很,见于校场的伙食有待改善,巴德导师就在两个女孩*夜夜的叨扰下同意把那个女孩留在校场,于是北三校场的勇士们便纷纷感激当初领主把他们的救世小祖宗送到这里的决定。
不知道什么时候,巴奈特就开始和那个女孩谈情说爱了,还让我帮忙瞒住两个小孩。
其实看得出,他并不是多么快乐。
每天闲时,他就郁郁寡欢地坐在房前的石阶上,后来有一天,我竟看到他在帮那两个女孩子护理院子中的花草,他的手里有一盒种子,我笑问这是从哪里来的,他只是浅浅微笑。
后来得知,那便是他*礼的那天,泰思送给他的那一盒礼物,泰思本想着就在那天和巴奈特一起把种子种下的,作为同月同日生的纪念,可是那天因为种种原因,就没有做成。后来泰思便把这个事情给淡忘掉了,只是种子一直被巴奈特留着。
这个意思,恐怕傻瓜也看得出来,一天我又在喝酒,喝到烂醉时,就抓着巴奈特的领子,生往他的嘴里倒那苦酒,巴奈特生气地把酒坛子摔碎,我却伤心欲绝地哭了起来,“你别抢我的泰思,你别抢我的泰思……”
巴奈特看着我,到如今我还依稀记得他那冷漠的表情,随后,他只是低声叹了一句,“你喝多了。”
从此,巴奈特除了在两个女孩子面前装作一副悠哉至极的样子以外,我就再也没见他笑过。
他跟女孩子们相处的时间也越来越少,他常常让卡沐做一堆好吃的打发泰思她们,她们毕竟是小,什么都比不过美食的诱惑,然后巴奈特便冷漠地独自带着卡沐离开了。
再后来,校场里又被送来了一个比泰思她们大不了几岁的小男孩,他总是瞪着惊恐的大眼睛,做事情也总是唯唯诺诺的,因此便成了校场里众多孩子欺负的对象。巴德导师说,他是个孤儿,家里遭了一场劫难,他的双亲拼死保住了他的性命,然而他们自己却与世长辞,他本是个十分开朗的男孩子,因为受此大劫,所以性情突变成了现在这个模样。巴奈特听了尤为感慨,就把他接过来自己照顾,在北三校场,除了碧翠絲和泰思是例外,其他成年勇士和未成年勇士都是分开训练的,每次巴奈特都亲自领着那个男孩子去训练场,别的孩子见了,也就都不敢再怎么样他了。
谁叫巴奈特是出了名的坏脾气呢,虽然,自从那天我失态后,他就再没和找事的人打过一次架。
以照顾帝满为由,巴奈特也不再和我们住在一起了,我开始有点明白他的意思,常试图找他谈谈心,而每次却都被他关在冰冷的门外,那日我好不容易哄睡了叽叽喳喳的女孩子们,就独自一人行到他的房前,欲敲门,却听见里面的谈话声。
“帝满,曾经我也有个待我很好的哥哥,我受欺负了,他就帮我打架,我惹了是非,惩罚他也都帮我担着了,我在他面前从来是肆无忌惮,导致现在,我竟然连他最宝贵的东西都想抢。”
“那是什么?”
“我也说不清楚,可是我让他难过了,连面对他的勇气都没有。”
“帝满不会惹哥哥生气的。”
“恩,是。帝满是个好孩子。”
……
继而是二人的欢笑,我放下准备敲门的手,迈着沉重的脚步离开。
后来,领主在城中散步的时候突然猝死,没有留下一个字的遗嘱。
于是整个黑珥饶顿时陷进了血色的混战之中,第一声厮杀是从北岸第一校场那里传出的,继而受到波及的便是北三校场,一天夜晚,几个武艺精湛的叛逆勇士连夜潜进校场,取了巴德导师的性命,并把他的尸首挂在旗杆上以示战争的开始,随后,千军万马便行进了这里,我向祭司府发了几十封求救信,但愿有一只精良的战鸽可以穿越重重死亡的封锁线把情报传递给哈伦和迈逖大人,可惜一连几天都杳无音信。
最后一只战鸽是巴奈特放飞的,当时我已在重度的绝望之中,怎么也料想不到巴奈特会在这时冒出来,自从战争的号角被吹响,校场的勇士们能逃则逃,能建立自己军队的则建立了自己的军队,我身边因为还有两个无知的孩子,所以只能躲在屋子里等待救援,一把长剑沾染了多少刺客的鲜血,拿着它的手臂也已经颤抖。
可是我没想到,巴奈特竟然也没走,他放的战鸽没有向祭司府的方向飞,我不知道他在通知谁。
在一天的尽头,又有大批军队向我们行来。
然而令我吃惊的是,领头的人竟然是卡沐。
习惯了她恬静而美好的样子,如今看到她披坚执锐,着实令我吃不太消。
“大小姐们都在哪里?”卡沐见到我,说的第一句话就是这个。
“在屋里。”我跑进屋,把两个惶恐不安的小女孩从柜子里抱出来,她们见了卡沐,立刻抹着眼泪扑了上去,卡沐下马,把女孩子们抱在怀里,她抬起头,告诉我们祭司府现在也动乱得很,而且班杰明他们已经封锁了北岸到东岸的所有出口,她来时,见到满地都是战鸽的死尸,若不是巴奈特知道她正在中岸行事,恐怕就算是用尽最后一只战鸽,他们也无法把北三校场沦陷的事情通知给祭司府的人。
卡沐命人牵来马,她说,她知道一条小路可以回到东岸,哈伦大人有吩咐过,让我们和她一起走。
卡沐抱着碧翠絲上了马,我抱着泰思,然而巴奈特却立在原地没有动。
“巴奈特,动作快一点。”卡沐牵着马责备道。
而巴奈特,只是闭着眼睛摇了摇头。
小泰思抬头看看我,我会意地驾马行到巴奈特面前,泰思伸手揪揪他的衣领,“多多跟我们走吧,这里太危险了。”
“是啊老弟,有什么别扭我们以后慢慢调解,先安定下来再说。”我皱着眉头,看到他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那时的我真是恨透了自己,当时,没有人比我再了解巴奈特,他总是摆出一副冷酷而易怒的样子,可那都是他用来保护自己的伪装,他的心软得像块儿棉花,尤其是对他喜欢的人。
我也知道他喜欢泰思,可是当时就是接受不了,我跟泰思说要她不要和巴奈特闹,泰思不听,巴奈特却听见了,我永远也忘不掉当时我望见的那双在墙后的眼睛,有无助,有难过。
“老弟,如果你还把我当你的老哥看的话,求求你听我这一次,上马,我们离开这里。”我让泰思在马上等着我,自己下马去牵巴奈特的马,记得小时候,严肃的他只在我面前会撒撒小孩子的娇气,我教他骑术的时候,他就咧着小嘴不上马,我仗着比他大那么两岁,便常常把他横腰抱到马背上,而如今面对着这个比我还高出半个头的青年,才感到自己的无能为力。
“求求你,上马吧。”我又惹不住热泪盈眶,小碧翠絲似乎也预料到了什么,放声大哭了起来,她狂躁的拍打着卡沐环住她的手臂,不停哭嚷,“我要去找多多哥哥,你放开我,我要去找多多哥哥。”
泰思看看身后的碧翠絲,也撅起嘴来,“多多,惹女孩子哭的男孩子不是好勇士,况且你是她的夫君,她哭成那个样子,你必须去哄哄她。”
“哦,这样啊。”巴奈特侧头看看泰思,在嘴角扯出一抹惨笑,然后绕过我们,走到碧翠絲和卡沐身边,然后温柔地牵住碧翠絲的手,“好了淘淘别哭,你看,快到春天了,你们种的花都要开了呢,你要是相信我,你就先跟着卡沐姐姐回家,我在这里帮你们看着这些花草,等它们都开了……”巴奈特望向凌乱的庭院,狠狠吞了口苦涩,“等我给淘淘个惊喜好不好,等到花开的时候,我都采下来,编成漂亮的花冠,淘淘带着它,做我的新娘。”
“真的吗?”碧翠絲抹抹眼角的泪水,笑得十分开心。
巴奈特点点头,又把目光移向我们,微笑道:“到时候我也给老哥带一顶,就是不知,你的夫人肯不肯戴了。”
我低下头,我明白他的意思。
可是也仅仅是明白,明白了,却依旧无能为力。
见我不语,他轻轻走到我面前,拍拍我的肩膀,“老哥,若是你们等不到花冠,你就不要再等了,照顾好泰思,碧翠絲也麻烦你了。”
“恩,是我们麻烦多多了。”回答巴奈特的是泰思,泰思爱她种的花草,听说有人愿意留下来帮她养,她自然是很开心,“可是多多要注意安全,还有,南院的那些花不要浇太多水,其他花都要经常浇水,还有……还有……”泰思浅笑的眼睛也变得哀伤,“多多,你一定要照顾好自己,没事不要和别人打架,发愁的时候不要*自己的情绪,还有以后我会给你发信的,你一定要记得回。”泰思嘟起小嘴,而刚刚停止哭泣的碧翠絲也开始默默流起眼泪,小孩子对离别和失去,总是比成年人要敏感吧。
“我记住了。”巴奈特摸摸泰思的头,他的手停在她的头上很久,才恋恋不舍地拿开,推推我,让我赶紧上马,我要上去,却又被他一把拽了下来,他跟我说的最后一句话便是:
无论发生什么事情,你永远都是我的好哥哥。
我们赶了两天两夜的路,才回到祭司府,在路上,我得知了卡沐的真实身份,她是哈伦大人身边的一个暗卫,大人因为不放心他的女儿,所以让平时和泰思她们关系最好的她去北岸照顾她们,她和巴奈特的火花也是大人有意安排的,只是巴奈特狡猾得很,表面和她打情骂俏,她却深知她最终是没有勾住他的心,但是她却……,后来黑珥饶的土地彻底分裂了,巴奈特也就和东岸断了联系,有情报员说,巴奈特在北岸建立了自己的城池,并且在短短的一年时间里拥有很大的势力,他的攻击对象不仅是北岸的城池,东岸,南岸,中岸,凡是他的所到之处都留下一片噩梦徜徉,尤其是分给东岸的火力尤为强大,你不是很好奇为什么东岸与北岸的边界全是一片废墟吗?那就是巴奈特所为,他在向东岸示威。
“可是卡沐却不相信这个事实,巴奈特不爱她,可是她的心却落在了他的身上,她偷偷驾马前去北岸和巴奈特幽会,结果在观日坡,被一个北岸的城主给射杀了,那一箭,本是该巴奈特受的!”
赫伯特说着,眼圈绿了又红,红了又绿,他叹气,安静的屋子将他的愁苦放大到极限,“大小姐,你是不是觉得这个故事很有意思,里面有那么多你熟悉或者不熟悉的人名,你见过或者没见过的场景,巴奈特昨天是不是又带你去种花了?你没想过他哪里来的种子吗?”
赫伯特愤怒地抬起手,狠狠把什么东西摔在了地上,我伸头看看,是个沾满血迹而破碎不堪的盒子,残缺的丝带松松垮垮的黏在上面,原本,应该是个漂亮的蝴蝶结吧。
我不禁揪了揪心,赫伯特冷哼一声,继而嘲弄一笑,“他一直把这个东西放在身上,就别在腰间,我竟然都没有发现。”
“所以,在解他衣带的时候你就发现了,然后你就疯狂了,兽性大发了,忘记自己还应该是个有理智的人了吗?!”我朝他大吼,赫伯特背对着我不出声。
我冷冷一笑,“是啊,多跌宕的故事,现在你是在报复他吗,你是在用这种方式报复他吗?赫伯特,你的沉稳和冷静都到哪里去了,你难道在对他施刑前,都没有想过吗,你是在用这世界上最残忍的方式对待一个曾经视若亲人的人啊!”
“可是他对待我的方式也很残忍!”赫伯特回过头,我能听见他愤怒的磨牙声,“这么多年,我们虽不在一个阵营里,可是你让他凭良心说句话,我难为过他吗,他对东岸打击报复,我从来都没有出兵干涉过,可是他竟然抢了你,当初放手的他,我以为他真的是为我好,熟不知他心里早打好算盘,你现在正好失忆了,原来你不喜欢他,现在也有喜欢的机会了,他就下了手,呵呵,我现在都能想到他在北岸对你有多么溺爱,否则,我们扮了将近十八年男子的大小姐,这次回来,怎么想起穿女装了。”
“可是你有要求我穿过吗?”我低语,然后用力推开身边的哈伦,一个人跌跌撞撞地跑出房间,夜微冷,我喘着粗气跑进屋外的树林,跑了很久很久,才背靠着一棵树停下,我自嘲地笑着哭着,心里有多痛。
突然,身边的几簌枝叶未按风的节奏颤动,“谁?”我迅速转身,感觉有一个黑影从我身边掠过,我眯起眼睛,提气追了上去。
在视野稍稍开阔的空地上,我锁定了目标,一挥袖,三根银针齐刷刷地飞出去,黑影身姿敏捷地闪过,欲逃,我堵住他的去路,他拔出在月光下闪着寒光的匕首,径直朝我挥来,本身我就在气头上,这又是哪个不知死活的小兔崽子来找招惹本姑娘?指间翻出银针,我与他厮打在一起,挥手飞出八根银针,他旋身闪过,落地时,我正移到他身边,瞅准时机,反手一把撕下了他的面巾,在他本能遮面的空当,我接着用力点了他的麻穴,他的手指一松,那把匕首便稳稳落到我的掌心里,我抬臂,把刀架在不速之客的脖子上。
我没好气地扭过男子撇着的头,突然小声大惊,“班杰明?!”
班杰明目光凛冽的看着我,不禁冷笑一声,“葛兰果然是高手如林,就连你一个小姑娘,都有如此好的身手,在下……”
“废话少说!”我加大了手上的力度,继而压低了声音,“你来做什么?”
班杰明一脸不屑地又把头撇到一边,摆出一副要命一条的架势。
我眯眯眼睛,嘲讽一笑,“班杰明,就凭你偷了葛兰那么多的资料,我赌你对自己的身手很自信,所以这次,也没带自杀的毒药。”语毕,我狠狠地瞪他,“说,你来干什么,再不说,你信不信我这就把你交给葛兰的会长!”
“难道我说了,你就会放过我吗?真可笑,哈哈哈……”班杰明嘲弄地大笑,我连忙捂住他的嘴,狠狠掐了掐他的两腮,“你真想把哈伦引来是不是?我告诉你,他就在附近。”
班杰明诧异地看着我。
见他没再反抗,我松了手上的力道,“你不说可以,我猜总行了吧?”我看看他,想了想道,“你是来窃取情报的?”
班杰明不做声。
“那你是来偷遣兵令的?”我看着他的嘴角嘲弄地一抖,他把目光移向我,皱紧了眉头,“你到底是什么人,告诉我,是朋友还是敌人。”
“不知道。”我自嘲地耸耸肩膀,移开握着匕首要挟他的手,无助的转过身去,“我以前是葛兰的人,可是我现在,恨这个地方!”语毕,愤怒地转过头,脱口而出了一句连我自己敢相信的话,“我现在,决定帮助亚尔维斯!”
“我凭什么相信你。”班杰明的表情变得越来越凝重。
我直视着他的眼睛,狠狠道:“现在亚尔维斯危机四伏,除了相信我以外,你们无路可走,而且我现在,也需要你们的帮助。”
“什么帮助?”
“我要你们协助我救巴奈特。”我的话音刚落,班杰明就一步跨到我面前,显得格外激动,“巴奈特他现在人在哪里,说,我们怎么帮你!”
“你这次来……也是为了他吗?”他我小心翼翼地反问。
班杰明神色紧张,并不像以前那般从容了,“他是北岸的一根脊梁骨,三面边界的进攻的部队,有两面都是他的兵在守,如果他把兵权交给葛兰,那么,亚尔维斯就真的完了。”
“所以……”
“我必须想尽一切办法,救他出来!”
“你别指望他了。”我撇过脸,泣了声,“他受了重刑,你根本没办法带走他。”我皱皱眉头,“如果拥有巴奈特城的兵力,胜算加几成?”
班杰明看着我,一阵沉默过后,才道:“或者无论怎么样,我们都赢不了。葛兰太可怕了。”
“如果连北岸幻影都这么说,那亚尔维斯就真的完了。”我道。
“北岸幻影……那已经是很多年前的事了。”班杰明感慨,“我已不再年轻。”
“哈伦也不再年轻了,可是他的野心依旧很大。”我慢慢道着,看到班杰明的目光中也闪过一丝犹豫,这时,远方传来赫伯特唤我的声音,班杰明瞪着我的目光中忽起了猜疑,他走近我,声音很低而且顿时充满了敌意:“你是泰思?”
“你很奇怪吗?”我从容地笑笑,好似轻松,却万分沉重。
班杰明皱眉,“你是哈伦的女儿,我想不出你改变阵营的理由。”
“情报专家也不过如此嘛,弄了那么多葛兰的绝密机密,却永远也无法看到这里的东西。”边说,我边戳戳自己的心口,“他总以为他的宠护很到位了,可是,他却给不了我最想要的东西。”
班杰明意味深长地看着我,似乎以为这样就能看透那些他从前不知道的事实,赫伯特的声音越来越近,班杰明似乎听出了来者的尊姓大名,神色间显露出一丝不安,我示意他让他先走,以后保持联络通畅,班杰明也明白,在势不均,力不敌的时候,时机就显得尤为重要。
只是巴奈特/亚尔维斯能等到时机的来临吗?
短暂的失落,抬眸已看得到从远处行来的黑影,我朝班杰明点点头,他一个纵身便消失在墨色的黑夜中,我抬头望向天边的残月,现在的金色,明日就要被染红了吧。
“泰思,泰思。”赫伯特跑过来,我把望向天空的目光移向他,然后轻笑,“这么晚了,还不休息。”
“我还不是担心你,哈伦大人说让你发泄出来就好了,可是我在你房间里等,等了那么久就是不见你回去,我害怕你做傻事,就出来找你。”赫伯特边说边握住我的双臂,“泰思,你在这里做什么呢?”
“我,我想明白了一些事情。”我故作温柔地推开赫伯特,并撇开与他相对的目光,“对于我们以前的故事,我刚才想了很久,巴奈特亲近我,的确是有报复的嫌疑,或者,只是想通过我为亚尔维斯赢得生存的希望。而你,以前对我那么好,我却因为一些花言巧语而*,还那样……”
赫伯特伸出一根手指止住我的嘴,谢天谢地,再让我多说一句,我恐怕就要吐了,可是下一秒,赢上我的却是一个深深的吻,我木讷地站在那里,不知该回应还是拒绝,唇齿在一起摩挲了好久,赫伯特才慢慢罢了口。夜色让他的眼睛和呼吸都变得那么迷离,声线也在此时温柔了很多,甚至还带着一点乞求,“别离开我了,好吗?”
我僵在原地,肢体的麻木却不能让大脑停止思索伪装的说辞,我底下头,不让目光*自己的无助,“赫伯特,哪天带我去见见巴奈特吧,我想把我们之间的事做个了断,以后也好,不背包袱地,和你在一起。”
赫伯特笑着点点头,神色间弥漫着释然的幸福,那一瞬,我竟真有那么一点不忍心欺骗他,可是,事到如今你又让我如何罢手,我就算对你狠不下心,就算对葛兰狠不下心,可又有谁肯放过我可怜的巴奈特,牵肠挂肚的苦涩,若神明追究,就惩罚我一个人吧。
假装打个呵欠,赫伯特爱抚般地用手指蹭蹭我的脸颊,浅笑道:“快回去休息吧,我马上就去地牢,把一切交代好了,明天就带你去见巴奈特。”说着,他慢慢走近我,“有些事,是有说清楚的必要。”
我点点头,说了几句恭维关心的话,就低着头快步走回自己的房间,碰一声把门关好,趴在桌角翻山倒海般地干呕起来,口腔里腥臭的唾液和心里的那种深恶痛绝深刻地掺杂在一起,令人难过,令人窒息。
第二天,面色苍白的我让休伯特好好给我补了胭脂,我对着铜镜仔细检查了一翻,确认一夜未眠的疲惫被彻底遮盖了后,才面无表情地向地牢走去,边走,边背着编了一夜的台词。
不知不觉就到了地牢的入口,我远远便看见守候在牢门前的赫伯特正朝我微笑,我深深呼吸,也换上微笑的面具,快步迎了上去。
赫伯特挥手让守卫退了下去,转身看向我,轻轻为我拂去鬓边的碎发,然后彬彬有礼地做了一个“请”的动作。我拘束地挽上他的胳膊,跟他进了地牢。
地道中依旧昏暗,蜡烛半亮半灭,那隐隐灼烧的光,就像杀手嗜血的心的颜色。只是不一样的,今天的地牢,却安安静静,没有哭闹和求饶的声音。
只有脚步踩过腐朽的地板时,那吱吱悠悠的*。
“巴奈特他……”这样恐怖的寂静让我感到不安,我抬头,望着赫伯特那波澜不惊的眼睛,“巴奈特现在看起来很恐怖吗?你莫要他吓到我。”
赫伯特轻轻点了点头,“你放心,昨天晚上我已经让人把他整理好了,不会吓到你。”他说着,不自然地皱了皱眉头,走着,突然停住了脚步,“泰思,如果你看到现在的他很可怜,你会改变心意吗?”
如果你看到现在的他,很可怜。
赫伯特,你竟然还知道他可怜!
我撇开看着他的目光,以掩饰不自觉从心里流露出的那种悲伤,我真恨自己什么都记不起来了,可是在我的感觉里,兄弟,朋友,都是人生命中多么重要的东西,可惜我已经无法记起巴奈特和赫伯特曾经朝夕相处的日子到底是什么样子的,或许我压根就不知道,可如果赫伯特那晚的话都是真的,那他们应该是很好很好的朋友了。
对一个朋友,他竟然下得去手!从没有难过过吗?从没有后悔过吗?从没有自责过吗?
赫伯特看着久久不语的我,也把眼神飘渺到别的地方去,“你还是放不下他。”
可是放不下又怎么样呢,你会同情我吗?你会放开我吗?也许人就是这样,以为爱就是把自己喜欢的东西留在身边,管他是在微笑还是在哭泣,都深深地束缚着不让他离开半步。
我该用怎样含情脉脉的目光注视赫伯特,我该用怎样责备的口吻去训斥巴奈特,我又该怎么说服我自己去忍耐,欺骗自己去度过这一段会很漫长的却不能有一点瑕疵的满怀牵挂与心痛的日子!
可怜,可怜。
这条令人窒息的地道,我反反复复走了那么多遍,每一次都很沉重,这次亦然。
我转身,一个人低着头走向这地道的尽头,其实在这一刻我也徘徊了,我怕,我真的怕,我怕我见到满身是血的巴奈特,就像当年看到我满身是血的母亲一样,我的母亲就是那样死的,她伸着被打残的手,苦苦哀求着:思思,救救我,救救我……
最后一间牢房的门半开半掩。
我吸一吸漫上眼角的泪,努力告诫着自己,既然选择了铤而走险地迈上了这一步,就坚持把这条背叛的绝路走下去。
一步走错,满盘皆输。
我不能输了巴奈特的生命啊。
深深的地道,难尽的折磨,我调整呼吸,闭上眼推开尽头的门。
毫无生气的人一动不动地缩坐在墙角,一身新衣上却不着丝毫血迹,没有狰狞的刑具,也没有束缚的锁链,我诧异地看向赫伯特,他面无表情地又向我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我轻轻走上前,用余光瞥瞥身后看不出喜怒哀乐的赫伯特,狐疑地皱起眉头。
我在巴奈特面前停下来,俯身,伸手捏起他的下巴,他的身上有一股又腥又咸的味道,短发的末梢还在滴水。
我咬了咬牙,努力把准备了一晚上的凶煞台词从脑海里扯了出来,“巴奈特,睁开眼,看着我!”本试图把话说得很严厉,其实昨天我对着休伯特演得也确实不错,可是到了这个时候,话一出口,泪意却比声音更先涌上喉咙,再严厉的辞藻,也有了湿润的感觉。
巴奈特没有什么反应,唯有起伏着的胸口还证明着他并没有死去。
赫伯特也走上来,用一种复杂的目光看着我,我狠狠心,加大了手指的力度,巴奈特轻轻*了一声,差点撕破我的心。
“别在这里装死,没有人会可怜你。”我心疼地用力抬起他的头,一滴冰凉的水从他的发间滑到我的手背上,凉凉的,像此时的心的温度。
我深深呼吸,巴奈特闭着眼睛,没有埋怨的眼神,也没有嘲弄的话语,我的思路没有被打断,也渐渐入了自己该演好的戏,“我知道你在听我说话,你不理也罢,但是有些事情,我想我是有必要和你说清楚了。”我顿了顿,他异常的冷漠却让我有点不安了,“那……个……赫伯特已经把从前的事情都告诉我了,你以为你不说我就永远都不会知道了吗?别做梦!你这就是在自找苦吃!我真糊涂,竟然这么容易就上了你的当,你让我辜负了我的阵营,让我辜负了最最爱我的男子,若不是赫伯特把我失去的记忆说给我听,或许我还会做出更不可思议的事情!”
“我恨你,我恨透你了!”我使劲摇着巴奈特的肩膀,赫伯特从我身后拍拍我的后背,也许我的疯狂也让他担心了吧,他担心我会陷入臆想。
可是他拍得我好心痛。
赫伯特扶起我,示意我们可以走了,他转身,我恋恋不舍的目光却始终不肯从巴奈特憔悴的面容上移开,低头的瞬间,却看见他轻轻垂在地上的手指正缓缓跃动,定睛,原来他是在拼写黑珥饶的文字,细读,汇成一句简单的话——事变,顾尔,忘我。
如果有变故的话,先顾及你自己,不要管我。这大概就是他的意思吧。
我心下一惊,继续看他的示意:熙赛,转军……白痴,泼妇……
我正耐心地领会着他的意思,熙赛应该是指阿诺德和班杰明,转军,应该就是叫他们转移军队去填补巴奈特城所守边界的空缺,或者是直接调用巴奈特城的军队去加强边防,可是为什么接下来的词语却如此污秽,他这是什么意思?他在骂我?
我还处在百思不得其解的神游中,一记重拳就掠过我的脸庞重重落在了巴奈特的身上,当我回过神的时候,巴奈特已经*着倒在了地上。
“巴奈特,适可而止!”赫伯特怒道,“你现在还敢说自己是真心喜欢她吗?她无非就是说了一些你必须接受的事实,你就这样遮遮掩掩地骂她!你以为我看不到吗?”赫伯特抽搐着嘴角,想狠狠给趴在地上喘着粗气的巴奈特一脚,却还是忍了下来,“你给我小心点,别逼我哪天剁了你的手指!”
原来赫伯特在看,原来刚才是赫伯特在看!
我努力平静下还处在半惊半吓中的心,勉强勾起心惊肉跳的唇角,“手指就别剁了,他现在这个样子,再受一点小刑恐怕就要命丧黄泉了。死,对他来说是一种解脱,这是你说过的。”
“恩。”赫伯特转头看向我,又看一眼巴奈特,皱着眉头转了身,往牢外走,我跟上去,一手挽上赫伯特的胳膊,另一只手背在身后,告诉在地上*着的巴奈特——等我,报仇。
走出牢房,我才无力地把手垂到身旁,手背上那冰凉的感觉仍在,我抬起手,那可来自巴奈特发梢的水珠就像在孤独哭泣的泪滴,随着脚步的节奏,一晃一晃,折射着辛酸的回忆与承诺。
不忍看,轻轻用*舔去。
身体突然僵住在原地。
赫伯特回头看我,小心翼翼地问道:“你怎么了,身体不舒服?”
“鬼,我看到鬼了!”我突然装疯卖傻地疯狂起来,我知道这是我掩饰哀伤的最有效的办法,赫伯特使劲地来摇晃我,我就假装昏迷在他的怀里,他拦腰抱起我冲出地牢,老天还算配合,等他送我回房间后,我果真就发起烧来,他连忙请来大夫,哈伦也闻声赶了过来,我躺在床上,休伯特用毛巾轻轻擦去我额角的冷汗,我闭着眼睛,听屋外乱作一团,大夫的求饶,哈伦的大骂,还夹杂着乒呤乓啷摔东西的声音。
许久,我才有气无力地睁开眼睛,休伯特见我醒来,兴冲冲地跑出去通报,屋外的嘈杂戛然而止,哈伦他们连忙冲进屋里,我装出一副病怏怏却努力向他们表示我很好的样子来,老大夫也直解释我只是身体虚弱,调养几日便好,没有大碍。
“身体虚弱?!这是正常地虚弱吗?!这是她第几次昏迷了!你说!”哈伦又开口大骂,“还有你!明知道大小姐身体不好,怎么还带她去地牢?那是你私自可以带她去的地方吗?你五年前闯的祸你又忘了吗!?”
“哈伦大人……”我轻轻咳嗽一声,打断了他的话,“我真的没事,你们都回去吧,我睡一觉就好了,不怪赫伯特,是我求他带我去的,他也是宠爱我才……”
“泰思……”
“我把该了断的话,都和巴奈特说了,你不信,可以问赫伯特。”我说着,摆出一副痛楚至极的模样,把身子轻轻靠在床头上,“巴奈特他骗我,还骂我,我现在,又心痛,又难过,又后悔,以前我对你们说的那些气话,不要生气好吗?”
“不怪你。”
“我想静一静,好吗?”我扭头,向哈伦投去楚楚可怜的目光。
他点点头,挥手让身边的人都退出了房间,他安慰我好好休息,别想太多的事情,然后转身,轻轻关上我房间的门。
我闭上眼睛,*还依旧存在着麻麻的感觉。
其实在地牢,我本该喊得那一句话是——盐,我尝到盐了。
你让我如何去想想,一个身受酷刑的人,在盐水里垂死挣扎的景象。
泪水,冷却了心底最后的感知。
“赫伯特?”第二日清晨我刚睁开眼睛,就看到赫伯特徘徊在我的房间里,他见我醒来,就放下手中的东西过来扶我。
“你在干什么?”我皱皱眉头。
“没什么,看你桌子上的那两个小玩意儿挺有意思的,拿来看看。”我看向桌子上的那对穿着红绳的小木偶,那是玖依送我的,临别那几天,她看我神色有些恍惚,再加上布莱迪隐晦的话语和额尔不怎么正经的怂恿,她便连夜做出这么两个小娃娃,一个闭着眼睛笑,一个张着嘴巴叫,我莫名其妙地打量着这两个木偶,玖依在一边振振有词,说只要把他们摆在自己的心上人面前让他挑,他若是选中了闭着眼睛笑的小娃娃,就表示两个人有缘分,她还特意强调,很灵的。当时,我尴尬地笑了,我觉得,凡是审美观正常的人都会选择那个笑得羞涩的小娃娃,因为另一个实在是太丑了。我狠狠敲她的脑袋,但还是抱着很大的希望把这个东西收下了,这几日变故太多,竟把那两个小东西忘记了。
垂眸,又想起什么事情,拍拍赫伯特,让他把那两个木偶拿过来。
“你喜欢哪个?”我举着两个小娃娃,赫伯特浅笑着皱皱眉头,“怎么,你想送我一个?”
“算是吧,你不觉得他们是一对嘛?你一个,我一个,也不错啊。”我笑得牵强,赫伯特的笑却是确确实实印在眼底的,他坐到我身旁,伸手拿走了那个好看一点的木偶,见我有几分失落,他又笑着把那个还给我,拿走了另一个,看着它,大笑,“这个多像你小时候呢,我要它了。”
“呵呵呵……”我干笑两声,突然想到选娃娃的另一种可能,或许是因为关心,所以把好的一半留给自己喜欢的人,所以赫伯特宁愿要那个不好看的小人儿,也许也只能算是关心,因为按照玖依的说法,我的意中人该拿去那个微笑的妙人儿的。
“赫伯特。”
“恩?”
“没事……”我撇开与他相对的目光,感觉现在的自己,果然是很像一个唯唯诺诺的小女孩,会害怕黑夜和不幸的降临,但是叫着谁的名字,心里又会升起淡淡的一点安全感。
赫伯特,赫伯特。
在我有限的记忆里,曾经不管是磕磕碰碰,还是和哈伦和碧翠絲闹脾气,我首先叫得总是赫伯特,他会在我身边,就算那边军情紧急到让他坐立不安,他也会试图让自己冷静地听完我永无休止的抱怨,然后,再去听他属下的抱怨。
无知的我就这样在挥霍他的保护和小心翼翼的爱,我把一切当做理所应当,却看不出宠溺背后的那一点点——哪怕是一点点,他所谓的,不一样的情感。
当终于有一点感觉的时候,我们却走上反路,我怎么能够回头!
命运,就像法律那样苛刻而残酷。我轻轻转过身,握住他玩弄着木偶人的手,“我……”没有勇气说抱歉和遗憾,我还是把心中的原话掉了包,“我昨天……是不是吓坏你了?”
赫伯特看着我,愣了一下,然后笑开,“可不是,我以为不让你看到那些触目惊心的画面就会没事的,可我还是大意了,让你受委屈。”
“那个……”我咬咬唇,心里竟然莫名其妙地划过一丝感动,“你把地牢收拾成那个样子,很不容易吧……还有,昨天哈伦有没有再难为你?”
“没……看你没事了,大家都放下心来了,不过要是你再出点什么意外,我恐怕就不是受鞭刑那么简单了。”
我看着赫伯特明明是心有余悸却依旧浅笑的眼睛,一时心里也有点难过了。其实赫伯特除了对巴奈特狠毒了点,他对我真是没的说,还记得当年,我趴在赫伯特房间的窗沿下看他属下的人替他擦拭背上的鞭痕,不知道小时候是怎样的,在我有限的记忆中,我害他受了两次刑,私自带我去地牢找母亲是一次,还有一次,便是他在我的极力乞求下,偷偷带我去北岸摘酸果吃,结果我的头疼和癫痫却因此交替不停地犯了三天,于是哈伦大怒,从来没在我面前凶残过的哈伦,在我面前就找来鞭子狠狠地打他,骂他,我也被禁止再吃酸果,多年过去,酸果的样子我都要忘记了,直到巴奈特再带我去吃。
巴奈特,巴奈特……
心下一沉,不禁咒骂自己没用。赫伯特对我就算有一千一万的好,可是他毕竟对巴奈特做了那么伤天害理的事情,不能被原谅!
皱皱眉头,准备开始复仇的第一步计划,我没有多少时间可以浪费了,因为巴奈特等不起。
“赫伯特?”
“恩?”
我冲他笑笑,故作亲昵地把头放到他的肩膀上,因为只有这样,目光才碰不到一起,“赫伯特,以后我到你那里住好不好?我房间的床,巴奈特睡过,我老是梦见他的影子,我很怕……”
语毕,我静静等待着他的回答,因为有些紧张,亲密的动作也显得有些拘束和不自然,但是这都不重要,最重要的是,在赫伯特的一阵沉默过后,他终究是答应了我的请求。
赫伯特住在万圣院,那是供葛兰的副会长小憩和议事的地方,葛兰与亚尔维斯不同,亚尔维斯中虽然也有会长和副会长,但是主要的*还都在各个城主手里,算是暂时合作关系,而葛兰,各城城主便是哈伦手下的诸臣,总权力在哈伦手里,每个城主都要听令于他,因此各城城主大都常住在傲特斯旦汀城,方便每天议事,汇报战绩,也方便哈伦统筹兼顾,扩大势力。所以傲特斯旦汀城是葛兰的主心骨,而各个城主的城就只是一个调兵的中转站罢了。
傲特斯旦汀城守卫最严密的地方就是中心院,也就是包括中心议事厅,中心地牢,中心校场,百步园林的一个大宫殿,我和哈伦就住在百步园林,这里有重兵把守,上次让班杰明钻了空子闯了进来,但这并不意味着每次运气都会那么好。而万圣院是副会长们住的地方,相对于中心院来说,把守得相对松一点,我趁收拾东西的空当,给班杰明写了一个纸条,让休伯特在没人的时候绑鸽子上放飞了,告诉他以后到万圣院找我。
当然我去万圣院,不仅仅是为了方便和班杰明联系而已,更重要的是,那里有我最迫切想得到的东西——四位副会长的遣兵令。
遣兵令既是兵权,在葛兰,副会长们常常身在傲特斯旦汀城,当他们要调用自己城里的军队时,就把遣兵令给自己的属下,这时,遣兵令的持有者就是军队的掌控者和指挥者。
葛兰的四位副会长手里,把持着葛兰近一半的军力,如果我得到他们手中的兵权,那葛兰的结果可想而知。
打理好东西,赫伯特浅笑着替我背起行囊,我挽着他,有说有笑地赶向万圣院。
走进万圣院的大门,首先映入我眼帘的,不是那些高大华丽的建筑,而是在树下,甜甜蜜蜜偎依在一起的两个人——蛮夫法兰克,碧翠絲。
“咳咳……”赫伯特轻咳一声,两个人便警惕地分了开,蛮夫法兰克不满地看向我们,见是我和赫伯特,立刻嘲弄地笑起来,“呦,泰思大小姐今儿个怎有雅兴光顾寒舍?”
“以后她都会住在这。”赫伯特牵着我走上去,郑重其事地宣布,我是他的未婚妻。
“什么?!”蛮夫法兰克眯起猜疑的眼睛,“呵,你小子够能耐,大小姐才回来几日,就成你的未婚妻了。”
“很意外吗?蛮夫先生。”我很想臭骂他一顿,可眼下还是搞好关系要紧,我笑笑,“其实我和赫伯特早就有婚约在身,就像……”我切齿道,“碧翠絲和巴奈特一样。”
碧翠絲在一边,脸色有点难看,“泰思……你……”
“过去的事,赫伯特都跟我说了。”我很有礼貌地向他们行了一礼,“我也是才知道我们曾经发生的种种,那日在殿上,是我唐突了二位。我会向哈伦大人说明,蛮夫先生和淘淘,并非是葛兰的叛徒,当然我相信,哈伦大人也从未怀疑过二位。”
我装出一副内疚万千的样子来,赫伯特安慰道:“好了泰思,大家都知道你的情况,你也是在为葛兰着想,你不必自责,大家都理解。”
“泰思,那么你和巴奈特……”碧翠絲咬咬*。
“一直都是猎物和猎手的关系。”我毫不犹豫地回答,准备了这么久的台词,演了这么久的戏,我早已能够对答如流了,“他毕竟是亚尔维斯的人,是葛兰的敌人……不过这样,哎,恐怕委屈的就是淘淘妹妹你了,看自己的未婚夫受苦,你是不是恨不得自己也失忆啊!”我的话,越说越犀利,我的难受,怎么能不嫁祸到你碧翠絲的头上?
碧翠絲低头不语,反倒是蛮夫法兰克来了气,“我可以向大小姐保证,现在她跟巴奈特,没有半毛关系!”
“哦。”我意味深长地点点头,继而看向身后的赫伯特,“以前,我们的回忆里有这个人吗?”我指向一旁脸色铁青的蛮夫法兰克。
“这个……”赫伯特犹豫了一会儿,刚想说什么,就被我打断了,“既然没有,那你怎么会知道淘淘和巴奈特之前发生过什么?你难道不知道……”我转转眼珠子,从脑海里寻找最劲爆的事例,道,“你难道不知道她被巴奈特抱着一起睡过觉吗?”
蛮夫法兰克瞪圆了眼睛,想挥到我头上的拳头顿时转向碧翠絲,碧翠絲欲哭无泪地抱起自己的头来,连忙解释,“那时我才七岁!”
“对了,当时巴奈特洗澡的时候,你不是还……”
“各位都在。”
我还想继续调侃碧翠絲,话却被突如其来的好听的女声打断了。
我转过头,看向那边向我们徐步走来的身姿妖娆的女人,她就是葛兰的第四位副会长,丽米。
平时,我很少有机会能见到她。
她是黑珥绕出了名的大美女,不仅相貌如花似玉,更有婀娜到无可挑剔的身材,我想我若是个男子,也必将会败在她的裙摆之下。
可就是这么一个貌美的女人,却同样也是一个恐怖的杀手。
听说她的身手比银鸠的毒性还可怕,被她盯上的目标,无一例外地全部命丧黄泉。
还听说,她的心肠也有剧毒。
听说她是亲手杀了自己的丈夫,才当上了这迪詹纳芮城的城主,至于是如何攀上这葛兰副会长一职的,我想原因我也清楚,一个女人除了魅惑还有什么更吸引人的地方?在我母亲死后不久,哈伦房间里传出的欢爱之音不就是属于这个女人的吗?
而她之所以现在还是个副会长而不是会长夫人,这中间的芥蒂就是我,哈伦曾隐晦的问过我想不想再要个疼我爱我的母亲,我却毫不给他留情面的回答,我无论如何也无法接受一个只比我大六岁的女人做我的妈妈!
但是当时,因为我听说她杀过自己的丈夫,所以我的本意是害怕她再杀掉哈伦,让我成为一个彻头彻尾的没有记忆也没有亲人的孤儿,但现在,我却恨不得她早早解决掉他。
可是现在,她也许更想解决掉我。
也许,这其中的一些原因,并不只是为了权利。
看看在丽米水汪汪的大眼睛里闪动着的不一样的赫伯特的影子——这是我猜的。
“大小姐,”丽米轻轻行礼,婀娜如不可侵犯的冰清玉洁的圣女。
“丽米姐姐……”我回礼,刚刚俯*,就假装头晕,赫伯特上前扶住我,要求我先回屋好好休息,我靠在他的臂弯,嗔娇着要他扶我回去,他浅笑着答应下来,和其他人告了辞,就扶我往他的房间走,我勾勾嘴角,感到身后有一双眼睛死死盯着我们离开的方向。
是不是有一点忧伤,是不是有一点愤怒……
这不是我第一次进赫伯特的房间,以前,他的房间简直就是我的避难所,除了我的屋子,他这儿就是最让我感到亲切的地方了。
可还是一样简约又透着阳刚之气的摆设,却在此时通通抹上了一层阴影。
就算是一样的阳光,也照不出一样的迁就与偎依了。
“你的房间还是一点没变哦。”我冲他无力地笑笑。
赫伯特爱抚地摸摸我的头,“你想让它怎么变?”
我耸耸肩膀,赫伯特带我来到客房,他帮我铺好床,然后收拾好我的东西,又命人沏了一壶茶来,他嘱咐我这几天注意休息,然后自己轻轻退出房间,帮我把门关好。
我躺在床上辗转,幸好赫伯特是那种传统到不能再传统的勇士,什么事情都严格按照规矩来。比如练兵的方式方法,比如哈伦给自己规定的军力的布阵,当然也包括,未婚妻和正妻的区别。
女孩子没正式过门前,是不可以与男子同睡在一间屋子里的。
还好,规矩的是赫伯特,随意的是巴奈特。
巴奈特,巴奈特……我合上眼睛,浑浑噩噩地睡过去,一滴眼泪顺着眼角流下。
印在枕头上,无人发觉它慢慢变黑的颜色。
这几天,我过得十分辛苦。
早上,逼迫自己赶在赫伯特之前醒来,然后窝在被窝里装睡,直到听到他离去的脚步,再起来去做自己要做的事情。
我带着贿赂用的金银珠宝,四处打听那些有用或没用的故事,有些故事是我实在听不下去的,但我又不得不听下去。
每时每刻都保持着绝对的警惕,每时每刻,脑子里都要有无数合理又自然的借口,衣服里别着小条,有空当,就把重要的东西记下来,晚上汇总到一起,交给休伯特,休伯特再转交给班杰明。
休伯特是失忆后的我在城外散心时,无意在一个小草沟里发现的,她们家因为欠了一个街头恶霸的钱,母亲被当众奸杀,父亲被斩断了四肢,让一帮混混侮辱取乐,最后丢尸喂了秃鹫,小小的她就躲在这人烟稀少的荒郊野外,三天三夜,不敢动一动。
我同情也愤恨,便带着她去找赫伯特,然后把还在悠闲聚在一起喝酒的几个恶霸用同样的方式锯掉四肢,没杀,拎到休伯特父母的牌位前,让人看着磕了三天的头。
休伯特说要报答我,而我当时只想给她找一处安身的地方,左想右想,就请求哈伦把她留在了我身边,大无畏地跟她说,“从今天起,你就叫休伯特,灵魂微笑,以后谁再欺负你,姐姐我一定饶不了他!”
从前,我在葛兰我最大,这并不算口出狂言。
可是这次回到葛兰,我却感到前所未有的迷茫了。但不愧是相识将近六年的形影不离的好姐妹,在我最绝望的晚上,她握着我的手说:“小姐难做的事,就交给休伯特来做吧。”
从那天开始,休伯特就成了我与班杰明沟通情报的信使。
这对她来说是危险的,可她却说,义不容辞。
靠着休伯特在暗中的帮助,我也不得不改掉把情报随随便便塞进抽屉的习惯,每次收到班杰明回的信,看完,就赶紧放在烛光上烧掉,为了掩饰那些灰烬,我又不得不费劲脑汁给赫伯特写情诗,给他看,告诉他这是我修改了多少多少遍才大功告成的杰作,*夜夜,写不好就烧,烧了再写,倾尽心血。
而当看着他如获珍宝般把每一篇虚情假意的小儿科诗歌都小心翼翼地珍藏起来的时候,在他彻夜伏案的晚上,我背靠着墙壁,心生悲哀。
为他悲哀,为巴奈特悲哀,为我自己悲哀,更为我们的命运悲哀。
有多少难以抉择的取舍,可是既然决定了,要做的,就必须做下去。
做足了准备工作,花了一晚上把流程在脑海里最后过了一遍,深深呼吸,真正的复仇计划,就要开始了。
第一个猎物便是碧翠絲,说实在的,她确实没有一个领导者该有的的资质与风范,不过,我倒要谢谢他五年前病逝的父亲,若现在他还在世,恐怕这副会长之位还轮不到她来做。
那一日,我亲手做了些点心给她送去。
我边劝她吃着点心,边听她滔滔不绝地讲我们过去的事情,她翻出来以前的一些东西,其中有一张画,画的是草原上的夕阳,我不禁觉得有点熟悉,碧翠絲说,这就是巴奈特当时画的,他画了很多很多,她就挑了一张自己最喜欢的给收藏了,她说,战争刚开始的时候时常还能见到他,他给我们寄过校场盛开的花,寄过酸果,但是后来就断了联系。
她说,她一直在等他的花冠,她觉得大概是北岸太乱了,花长不好,所以巴奈特一直不能采集到足够的花朵,所以她一直在等。
碧翠絲说着,神情有点失落,我努力让神经屏蔽着那些敏感的词汇,趁她说的投入的时候,我的手就背在身后,摸索藏那遣兵令的暗格。
碧翠絲说,那天她收到我的信,听说巴奈特要去观日坡,她就求着蛮夫法兰克带她去那里,她只是说去散散心,并没有说明真正的去意。结果还真就遇到他了,她兴高采烈地跑马追了上去看,巴奈特见到她,却掉了马头就跑,蛮夫法兰克起了疑心,也命人追了上去,她觉得巴奈特好像不喜欢她了,她那么失望,回到葛兰,就写信恐吓阿诺德,那是她第一次擅自摆出自己的权利去吓唬别人。
我听着,心弦颤了颤,背后的手一滞,好像碰到暗格了。
“淘淘,我有点渴了。”我向她笑笑。
“哦,我给你倒水。”碧翠絲放下手中的半块糯米饼,转身去找水壶,我趁机扭动木架上的盆景,画幅后传来吱吱的响声,我翻开画幅,以最快的速度把其中的遣兵令收入袖中。
这时,又听见碧翠絲的大叫,“泰思,你等等啊,我这儿没水了,我马上去烧!”
“不用麻烦了。”我将盆景转回原处,才笑道,“我回去给你送点过来就好了。”
碧翠絲挠着头从帘后走出来,“嘿嘿,今天丽米姐姐不在,所以……”
“要快快长大啊,小淘淘,可不能总依靠别人照顾。”
“恩,知道了。”
我冲她笑笑,“那我先回去了,待会儿给你送热水过来,明天我再来听你讲我们以前的事好嘛?”
碧翠絲忙点头,笑容满面地送我出了房间。
明天,你还有明天吗?
水是让佣人给碧翠絲送去的,回到房间,我立刻发了信给班杰明,待到夜深人静时,我偷偷跑去外面的林子。
“怎么这么快?”我对身后的黑影说。
“我没有回北岸。”语毕,班杰明纵身从树丛中跃出我看向他,皱皱眉头,“那你怎么收到的我的飞鸽传书?”
“鸽子是我在外面劫的,”班杰明也若有所思地皱起眉头,“你能不能查出你父亲在亚尔维斯放的卧底是谁?”
卧底?那不是我吗?我撇过头,小心翼翼地问:“怎……怎么了?”
“北岸往葛兰飞的鸽子不少,这是我劫下来的一些……”班杰明掏出一把纸条递给我,我映着月光看,每一张纸条上都写着亚尔维斯成员的进攻事态,但那笔迹却不是我的。
我心下一惊,原来,我并不是在哈伦放在北岸唯一的棋子,原来,他从头至尾,都没有真正相信过我,原来,一切请求的原谅和补偿,都是诱饵,都是假象,都是骗局……在他的心里,他的天下永远比他的亲人重要!
“泰思小姐?”班杰明走上来,拍拍我的肩膀,我无助地看向他,轻轻摇了摇头。
“难为你了……”他直起身子,失望地叹了口气,又道,“对了,你今天叫我来这里有什么事?”
“哦……这个给你。”我靠近他,将遣兵令塞到他的手里,“这是迈逖城的遣兵令,你有办法混进迈逖城吗?”
班杰明小心翼翼地看看手中握着的遣兵令,颇惊,“哪……来的?”
“还能光明正大地要吗?”我反问他,又极力地压低声音,“但愿以你的本事,能够尽快*迈逖城,在他们发现遣兵令丢失之前,用迈逖的军队向葛兰其他的城池进攻,至少先拖住他们,给北岸制造一个喘气的机会……”我说着,又看看依旧惊愕未过的班杰明,无助地叹息,“对不起,我也知道这样做很危险,可是除了这么做,我再想不出其他能够拯救北岸的方法,我求你相信我一次。”
班杰明沉默着,不知在想什么。
“班杰明,求求你帮帮我吧。”我扯扯他的衣角,泪水又有夺眶而出的*,我哀求着,比冷清的月光还凄凉。
“那你怎么办,”班杰明的喉结颤了颤,“遣兵令被偷,你不会被怀疑吗?”
“也许会吧……哈伦他从来都没有相信过我。”我抿抿唇,心中漫上一点苦涩,“我打算将葛兰副会长的兵权都弄到手之后,就带着巴奈特回北岸去,到时候是生是死,就听天由命吧。”
班杰明看着我,轻轻点了点头,“你会帮亚尔维斯,是因为巴奈特的原因吗?”
“算是吧。”我低下头,把手指绞在一起。
“恩,他是个好人。”
“什么?”我惊愕地看着班杰明,不明白他在说什么。
“我的意思是,他并不像别人说的那么坏。”班杰明说完,转身向林子深处走去,他向我挥挥手中的遣兵令,“我会尽力把迈逖城的军队调出来,你快回去吧,别让别人怀疑你。”
我向他点点头,让他放心,可是我的心,又何时真正的放下过。
不得不佩服班杰明的速度。
第二日晌午,我还在用补觉的方式调整着自己的心情时,就听见赫伯特在外面和什么人生气,然后便是匆匆、重重离去的脚步声。
砰——
我的房间被什么人一下子撞开了,我提起眼皮,原来是赫伯特,他大步向我走来,神色间流露出一种慌乱和紧张,“泰思,你今天就待在这里,哪也别去,听见了吗?”
“怎么了?”我搓搓眼睛,一副似醒非醒,似睡非睡的样子,但其实葛兰正在发生的事情,我却大约能捉摸得到,无非是两种可能,一是班杰明被人发现了,二是迈逖城兵变了。
扯扯被角,以掩饰自己现在的不安。
“迈逖城出事了,可能会殃及到傲特斯旦汀,现在外面乱得很,这里还算安全,你千万别乱跑。”赫伯特看样子很急,话音还没落,他又急着要出去,“我去看看情况,你一定别乱跑,答应我。”
“早点回来。”我撑起身子,话说得漫不经心。
无心激动,也许,真的还没有到激动的时候。我整理整理思绪,准备开始下一步的计划。
“碧翠絲!我请你如实告诉我,迈逖城的兵变到底是怎么回事!”在中心议事厅,哈伦狠狠拍案,虽然他的脸上旧挂着那般让人分不清冷热的表情,但是是个正常一点的人都应该知道,他现在,不是一般的火。
碧翠絲抬起哭红的眸子,泣不成声,“我……我的遣兵令,不知道……丢到什么地方去了……明明,明明是放在暗格里的,可是……”
“谁有这么大的本事,能偷到暗格里的东西?”丽米抚抚碧翠絲的头发。
“先不说是谁偷的!”哈伦大吼,“这么重要的东西,为什么不天天检查着?!”
“我……我昨天上午看还在的……可是……”碧翠絲委屈得很,丽米冲她摇了摇头,“事已至此,你就别再隐瞒了,你把事情直说出来,大家也好给你想办法呀。”
“真的……昨天还在……”碧翠絲哭得更凶了。
赫伯特看看一边沉着脸的哈伦,又看向碧翠絲,“那昨天有没有人去过你的房间?”
“没有……”碧翠絲想了想,又道,“哦……泰思好像来过……”
哈伦眯眯眼睛,什么也没说,倒是蛮夫法兰克上了火气,“哼!那肯定就是她了,我就知道,她来万圣院,肚子里就没装什么好水!你看她当时那个臭脸,我就知道……”
“蛮夫法兰克。”哈伦打断他。赫伯特也摇了摇头,“泰思她是什么时候去的,昨天她分明是和我在一起的啊。”赫伯特若有所思地顿了顿,继续道,“昨天她在厨房里做点心,我担心她的身体,就一直陪着她。”
“恩……她昨天来……来给我送好吃的,也就待了一会儿,就走了……”碧翠絲低下头。
“她什么时候去的?”丽米问。
“晚上吧……”
赫伯特点点头,蹙眉看向蛮夫法兰克,“晚上的话,应该没有时间了吧,就算偷到遣兵令,要送去迈逖城,也至少需要一夜的时间,况且,若她消失了一夜的时间,我也不可能不发觉。”
“但是她有动机!”蛮夫法兰克气急败坏道,“除了她,还有谁用得到军队?我看她分明是想冲进地牢把那个巴奈特带走!”
“蛮夫法兰克,你今天话有点多。”哈伦用警告的语气道,丽米看看哈伦,侧头坏笑了一声,“赫伯特也怀疑过大小姐吧,所以一听说出事,先把地牢封锁了起来,可是那里,到现在也是风平浪静的,不是吗?”
赫伯特皱着眉头看向丽米,但是还是默认了她的话。
见到众人都不给他赏脸,蛮夫法兰克狠狠捶拳,“昨天深夜,我看到她一个人鬼鬼祟祟地去小树林了!哈伦大人,我知道那丫头是您的女儿,可是这种背叛的事情难道不该一视同仁吗?还有你,赫伯特,你们都在护着她!”
“那你说地牢没有遭到进攻,她又为什么要偷遣兵令?”赫伯特瞪着愤怒的眼睛看向蛮夫法兰克,“好吧,我承认她是还惦记着巴奈特,可她应该知道,这样做只会让巴奈特的处境更危险!”
“虽然不知道他们究竟是怎么得到的遣兵令,但是我觉得,这应该是我们的对手干的好事……”丽米看向正襟危坐的哈伦,“我想,我们的敌人并不像我们想象的那样愚昧地选择等待灭亡,和他们的斗争,也许这才刚刚开始。”
“刚开始?我想我已猜到结果了!”蛮夫法兰克扬起骄傲的下巴,“他们亚尔维斯,最多也就是挣扎着延长一下残喘的时间罢了!”
“现在还不是放大话的时候,哈伦大人也想和他们在战场上见分晓吧。”丽米说着,目光掠过哈伦,定格在赫伯特的身上。
赫伯特眯眯眼睛,沉重地点地了点头,“不过各位以后要小心了,遣兵令,都随身带在身上吧,别再给那些亡命之徒可乘之机。”
“那……我怎么办……”碧翠絲乞求着看向哈伦。
“你?就当买个教训吧。”哈伦深吸了一口气,道:“从今天开始,撤去碧翠絲葛兰副会长一职,这个职位暂时先空着,我会赏给各城主功绩最大者,都下去吧!”哈伦起身,转身就向内堂走去。
丽米温柔地扶起啜泣着的碧翠絲,突然,她扭头看向身后的立柱,大喝:“谁?出来!”
听到丽米的声音,蛮夫法兰克和赫伯特也双双回头,那个藏在立柱后面的人,当然就是我了。
早预料到会被发现,我岂能不早早准备好台词?
不理会丽米猜疑的目光,我径直向赫伯特走去,将手中的大衣披在他肩上,柔声道:“天这么冷,我见你走时穿的单薄,就来给你送件衣服,刚才看哈伦气得不轻,就没敢打断他。”
赫伯特把衣服穿好,冲我浅笑了一下,但是看得出,他笑得有些勉强,也许,他的心情并不怎么好。
“大小姐,你在这里干嘛?我们的会话,难不成你有知道的兴趣?”蛮夫法兰克铁青着脸,一副要跟我拼命的样子。
“我关心我的夫君,难道也有错不成?哎呀,淘淘怎么哭成这个样子了,来,擦擦脸。”我边说,边靠近碧翠絲,递给她一条手帕。
碧翠絲抹着眼泪,准备跟我诉诉苦,刚开口,就被蛮夫法兰克厉声打断,“你别装蒜!”
“随你怎么说吧。”我转身,挽起赫伯特的胳膊,把头轻轻靠在他的肩头上,丽米把目光撇到一边,以至于没有看到我稍稍勾起的嘴角。
那天我到傲特斯旦汀城内最有名的酒馆,要了几个小菜和茶,正巧遇到几个攀谈正起兴的葛兰城主,我便过去跟他们搭讪,拐弯抹角地把话题绕到了几个副会长的身上。
“丽米,很漂亮呵。”我似漫不经心地说道,“追求她的人应该不少吧。”
“谁敢呵,你不知道她杀过自己的丈夫吗?”一个三十出头的城主道。
我点点头,“恩,这个知道,对了,我听说她在勾引哈伦不是?”
“勾引哈伦?咦,我怎么听说她和那个赫伯特也有一腿呢!”一个稍稍年轻的城主道。茶杯停在薄情的*上,久久,我才放下杯子,这难道不是我该听的重点吗?我轻笑,“说来听听,怎么回事。”
那个年轻城主四下看看,示意我们凑近一点,“这个可说来话长。”
“从最初开始说吧,难得有这么劲爆的消息,大家都想听听,是不?”我痞笑着,其他几个城主也都赞成地点了点头。
“这个,还得从傲特斯旦汀在世的时候说起。当时,赫伯特是傲特斯旦汀手下的一个勇士,他还有个好兄弟,叫巴奈特,哎,就是前几天抓的那个北岸的城主,他们以前可好着呢,听说当时哈伦也看好这两个勇士了,想收来为自己效劳,可这事儿又不好直说,他就派他手下的一个叫卡沐的女孩儿去勾引他们,听说这个卡沐,就是丽米的一个同父异母的妹妹,她们的父母都死了以后,她们就在哈伦手下给他当死士。后来,那个巴奈特就被卡沐的美色给迷住了,他们呢,就成天在一块儿。可是有一天,你知道卡沐跟丽米说什么,说她是真的喜欢上他了,当时丽米没当回事,她想啊,反正最后都是哈伦的人,妹妹有个依靠,也未必不是好事是吧。但当傲特斯旦汀过世后,那个巴奈特却变卦了,他在北岸建立了强大的*,摇身成了咱们葛兰统一的最大的绊脚石,这个卡沐不愿接受这个事实,就私自给巴奈特飞鸽传书,她想问个究竟。于是,他们便约在东岸和北岸的边界,也就是观日坡见面。丽米担心自己的妹妹为了感情的事走火入魔,就模仿别人的笔迹给北岸的另一城主……叫什么瑞来着……”
“菲力克斯?”我皱着眉头反问。
“对,是他。”年轻城主继续道,“她就给他写了封信,说观日坡附近有敌军入侵,叫他加强防备。于是在卡沐和巴奈特幽会的同时,菲力克斯也带着人马在观日坡附近埋伏好,当时巴奈特也带了军队,所以菲力克斯就误认为真的有敌军入侵,他在一面石桥下发现了两个吵吵闹闹的人,于是他就拔出弓箭,对准了他们……当时他想射的人其实是巴奈特,可是发现菲力克斯的人却是卡沐,菲力克斯手上的箭离弦的一瞬间,卡沐就把巴奈特护到身后,箭直穿胸口啊那是,虽然后来巴奈特也狠狠教训了菲力克斯,可是卡沐……哎,丽米知道自己害死了自己的妹妹,就把所有的过错都归咎于巴奈特,她对他是恨之入骨啊,于是,她就三番五次去找他麻烦,但是奈何不了巴奈特城实在是太强大,她想到用美人计,先骗他上床,然后再用毒药杀死他,丽米比她妹妹可好看多了,可谁知,巴奈特都不稀罕多瞧她一眼,等她把甜言蜜语都说完了,他就把她丢到城外面去了,那么漂亮的女人啊,就那么随手给扔出去了……哎,要是我能陪她睡一晚,死了都值啊!”
年轻的勇士感慨了,我也惆怅了,是不是曾经有一个人,也说过,生命的最后一刻,只要我留在他的怀里就好了。
“然后呢,然后呢?”中年城主急了。
“咳,然后,丽米就受打击了呗,一个人喝酒,对了,就在这个酒楼里,当时我也在,和迪詹纳芮一起,迪詹纳芮你们知道吧,就是她丈夫,他生前,我们可是好朋友呢,他和丽米,就那会儿认识的。我们看她一个漂亮女孩独自一人喝得烂醉,就起了戏弄的歹心,我们几个玩投壶的游戏,迪詹纳芮输了,就去调戏她,结果却把她调戏回家了,我们当时还羡慕他呢,嗳,卡沐和巴奈特的事可就是迪詹纳芮讲给我们听得呢,他说呀,当时丽米说了,只要他帮她杀了巴奈特,她就是他的人了,他立刻答应了下来,弄副假尸体糊弄她,后来她发现巴奈特还活着,就把迪詹纳芮给干掉了。她是怎么当上葛兰副会长的我不知道,但是我知道,她那天觉得筹备了足够的兵力,准备向巴奈特城进攻的时候,却被赫伯特给拦下了。当时,她对他那真是一见钟情啊,可是他吧,毕竟以前和巴奈特是兄弟不是,就一直反对她进攻巴奈特城。她喜欢他,所以这事也就依着了,可是后来你们知道怎么样了,丽米发现,赫伯特竟然喜欢哈伦的女儿,丽米也知道,自己除了长得漂亮,再没有什么能跟大小姐比得了,其实也就是这事儿,你们说,论清纯,论权贵,丽米都不如大小姐,可丽米也听说,大小姐跟哈伦大人的关系一向有点僵,那天大小姐吵着要出去历练历练,丽米就在一边煽风点火,愣是把大小姐打发到北岸去了,然后她就借这个机会和赫伯特套近乎,听说差点上床呢,不过听说最近这个巴奈特被抓了,赫伯特心情又不好了,再加上大小姐在一边哭哭咧咧的,她们的感情,又危险喽。”
“巴奈特是丽米抓的?”中年城主问。
年轻城主喝口小酒,道:“这个我就不知道了,好像是哈伦抓的,听说巴奈特也在打大小姐的主意,把哈伦给惹火了,也有人说是赫伯特抓的,总之,就是跟大小姐有关系啦,哎,大小姐的闲话可就说不得喽,要是被人听见,嘿嘿,那哈伦可饶不了你。”
“这又没别人,你说说看。”中年城主继续八卦,我在一边不做声。
年轻城主摆摆手,“大小姐的事我知道的也不多,就知道以前,她好像在北三校场练过武,师傅就是巴奈特和赫伯特,几个人关系挺好的,有点小暧昧,还有什么婚约之类的。不过这都是听人瞎掰的,我也不知道有没有这么回事。”
茶香即散,我默然离开。
“救命——啊——!”
一周之后的一个深夜,赫伯特被我的尖叫惊醒,他连忙点起灯,迅速跑到我的房间,看我头上冒着冷汗缩坐在被里,眼前,手持着匕首的黑衣人已一命呜呼。
赫伯特上前,翻过黑衣人的身,一根银针正中在她的胸口上,赫伯特皱眉,扯去她的面巾,我瑟瑟问道:“赫伯特……是,是谁要杀我?”
赫伯特倒吸一口冷气,“丽米……”
“丽米?!”我大惊,“她……她为什么要杀我?啊……我杀了她吗……?”我的身子开始剧烈的颤抖,我哆嗦着看向天花板,然后手舞足蹈地疯狂了起来,“丽米,好多丽米,天啊,丽米来杀我了,天啊,救命……”
“泰思,醒一醒!”赫伯特上前掐住我的肩膀,我惊悸地颤了*子,又缓缓看向神情紧张的赫伯特,然后,缓缓投进他的怀抱,小声抽噎,“赫伯特,我怕,我怕……”
“别怕。”赫伯特拥紧我,用脚踢开了冰冷的尸体,又轻轻捂上我的眼睛,我抽着冷气,把头使劲抵在他的胸膛上,其实,自从那次在巴奈特面前失态后,无论我再遇见什么恐怖的东西,都没再*过臆想,大概这就是所谓的以毒攻毒吧,因为仇恨而陷入臆想,因为仇恨而从臆想中得到解脱。
“赫伯特,今天你陪我睡好不好,我怕,我真的好怕。”
赫伯特犹豫了下,还是点了头。他吹灭灯,抱着我侧身躺下,替我盖好被子,我把头顶在他的下颚上,忍不住,恶笑了。
丽米啊,你想跟我斗?
回想着这次蓄谋已久的谋杀,我真的觉得自己真是越来越狠心,越来越冷血了。
就在今夜,我轻轻从丽米的窗前经过,丽米看见我,便把头小心翼翼地从窗子里探了出来,能感到她令人毛骨悚然的目光久久落在我身上,很恨我是吧,你当然恨我。你爱的男人,留在我的身边,你要的权利,掌握在我的手里,就连对你不屑一顾的男人,也可以为了我去死,你恨我吧,恨死我吧,我拿走了你全部的幸福,这次,我连你的命也要!
我走进小树林,感觉有人一直跟着我。
于是,我突然止步,冷笑,“丽米,别躲了。”
一个黑影从树上落下,“大小姐,这么晚了,您这是要到哪里?”
“就到这里。”我轻声回答,声音愈渐邪恶,那是抑制在胸口已久的不平,纠结,愤恨与难过,我冷哼一声,嘲弄眼前这个自以为是的女人,“我来这,验证一个问题,你说杀手杀杀手,会是怎样的结果?”
丽米眯起眼睛,“大小姐是想要在下的命?大小姐以为,您是在下的对手吗?”
“你不是已经败得一塌糊涂了吗?”我嘲弄地勾勾嘴角,丽米的脸色变得越来越难看,月光影射,像是幽怨的女鬼,“这就是大小姐接近赫伯特的原因吗?”
“你觉得呢?”我笑得恐怖。
“想必大小姐就是策划迈逖城兵变得主谋吧,我猜,你是为了在地牢里生不如死的那个人吧,迈逖城的兵力,大小姐觉得不够?”
丽米的话如锋利的刀子,可是却换来我冷冷的一笑,“说这话你心也痛吧,啧啧,以美貌著称的女杀手,第一个猎物却没买你的帐。”
“大小姐。”
“可悲啊可悲,除了出卖自己的身体,什么都做不了,连一个孩子都老大的老男人竟然也不放过,呵呵,利益这个东西,究竟有多么蛊惑呢?”
丽米凶狠狠的瞪着我,衣袖中的手已然握住冰冷的匕首,我吞口唾沫,继续道:“你想要的权利在我手里,你想要的男人也在我手里,你还拿什么跟我比呢?我只要一句话,你就得被哈伦骂,也只要一句话,我就能让你这辈子都见不到你的赫伯特,怎么,还觉得自己很伟大?很……所向披靡吗?”
我奸笑着回头,丽米手中的匕首已在夜色下闪起寒光,她起跳,一下跃到我身边,我向后躲,袖中飞出三根银针,却都打了空,匕首挥来,削去我长发的末梢,瞳孔在利刃逼近的同时扩大,我用力抵住她握着利器的手腕,小腿却中了丽米的腾空一脚,我狼狈地摔到地上,匕首如在黑夜划过的闪电,与此同时,又一黑影从空而降,丽米转身,向天上洒了一把白色粉末,黑影的动作干净利落,几个后空翻,躲过了穿过白色粉末的连环刺,丽米狞笑,又把注意力转移到我身上,匕首毫不留情地落下,一根载有加大剂量的银鸠的针却抢先一步*她的心脏,匕首停在我的鼻梁上,然后从一边无力地掉到地上,我从丽米*着的身子底下爬出来,她的手颤抖着抓住我的裙角,抽搐,抽搐,然后,软绵绵地松开。
这个女人的心中到底有多少恨呢,银鸠剧毒,她竟没有在瞬间毙命,似乎还想把心中的委屈说尽,却没有人听了。
也许她脑海里最后的影像,就是追着赫伯特的马在山岗上奔跑吧,他们那天玩的那么愉快,却被我一声冷哼打断,我也曾看到赫伯特在深巷处抱着什么人安慰,隔日,却是丽米哭红了眼睛。他们在一起的日子也应该是很愉快的吧,就像曾经的我和他,可以牵着心爱的人手,在长满爱情果的山野里欢笑……然而一把仇恨的战火,把什么都烧毁了,我们不得不面对的残忍和*,把一切一切美好的向往,都埋葬了。
“在明日午时之前,发动丽米城的兵变。”惆怅之后,俯身,从丽米的衣袖中抽出遣兵令,赫伯特说过的话,无论对错,她都会听的。我转身,把尚存女子温度的遣兵令交给身后的班杰明。
班杰明一手接过遣兵令,一手揉揉自己晕晕乎乎的脑袋,“泰思小姐,你有这种**散的解药吗?”
我看看有点站不稳的班杰明,想起方才丽米挥的那把白色粉末,然后连忙应了一声,又蹲*子在丽米的衣服里摸索,“那是睡散,容易挥发的毒药,解药一般都是随身带的。”果然,在她的衣带间抽出一个小瓶子,让班杰明服下,他才感觉好一点。
“尸体你打算怎么处理?”班杰明道。
我瞥一眼一身夜行衣的丽米,狠狠心,“这么特别的装扮,可以好好利用一下,还有,如果顺利的话,明天我就打算离开这里,你在老地方接应我。”
“恩。”
深夜带着血色残喘,*从漆黑到天明。
第二天一早,哈伦便把所有人都集中在中心议事厅里,自然也包括我。
议事厅中央摆着丽米冰冷的尸体,即使已停止呼吸,但她看起来还是一如既往地美好。我把手伸进自己的袖中,离开房间前,除了准备了大量的暗器外,还把玖依送我的那两个小木偶带在了身上,一个闭着眼睛笑,一个张着嘴巴叫……
一切,今天恐怕就得做个了结了。
议事厅里安静极了,每个人都低着头不敢出声。一个时辰,又一个时辰,上了年纪的老城主,额上也都渗下了汗滴。
“我还是不相信,丽米会去杀泰思!”蛮夫法兰克率先打破这沉寂。
“如果摆在这儿的是泰思的尸体,你就相信了对吧?”赫伯特摇了摇绝望的脑袋,“我们怎么会相信她,怎么会相信她?!她有多大的野心,我们应该比谁都清楚,而如今绊在她前面的绊脚石,就是泰思啊,遣兵令的丢失,迈逖城的兵变,哼,在这里谁和碧翠絲的关系最好?而迈逖城兵变谁的嫌疑最大?这是多么好的报复的机会!”
赫伯特喊得失态,蛮夫法兰克也气不打一处来,“你不能这样怀疑她,这都是你的猜测,你有证据吗!”
“难道有她握着匕首的尸体,有无数憎恨泰思的理由还不够吗!”
“憎恨泰思的理由?你是指这大小姐的身份呢,还是指……你们之前那些见不得人的事?”
蛮夫法兰克眯起眼睛,众人听罢立刻开始小声议论起来,哈伦大怒,“都给我闭嘴!”
顿时鸦雀无声。
哈伦喘着粗气,又揉揉自己隐隐泛痛的头,“我们都中了亚尔维斯的计,丽米只是个替死鬼罢了,幕后真凶,一定还潜在葛兰。”
我低下头,故作一副无辜的样子,“哈伦大人,那是我杀错人了吗?”
哈伦沉重地摇了摇头,叹息,“不知道啊。”
众人都默不作声,一种凝重的气氛开始在每个人的心中徘徊,除了流动的冰冷空气,似乎一切都在这一刻凝固。我皱皱眉头,这一步,我终究还是走了。丽米躺在棺里,就像睡着了那样安详,也许,她很久都没有像现在这么平静了,一切仇恨,一切泪水,都随着破碎的灵魂远去,没有开心,也不必伤心,走到神明脚下,喝一杯赎罪的酒,一切过往,都可以一笔勾销。而我呢,即使在和她的较量中取得生存的权利,可却在这时,也感到了彷徨。还记得她停止呼吸前的抽搐,也许她自己都不会相信,本以为放不下的,在生命终止前的那一刻,也都放下了。我闭上眼睛,想想自己未免的仇恨,多么想,能在我离去前放下。
这是我一生的心愿。
“报!报!报!”
这时,一个身上沾满硝烟味的士兵连滚带爬地闯进议事厅,众人都抬起忧郁的眼睛向他看去,他跪在哈伦脚下,神色仓皇,“会长大人,丽米城突然兵变,大肆向葛兰其他城池发动进攻,迈逖城残余兵力已开始向北岸转移,我会部属在北岸的军队……是否,立即撤回?”
哈伦起身,一向波澜不惊的脸上,也渐渐染上错愕。
“报——”又又一个一瘸一拐的士兵冲进来,趴在地上大声哀嚎,“西克城遭受丽米城军队进攻,实力悬殊,请求支援!”
“报——布莱克城请求支援!”
“报——诺太尔城请求支援!”
“……”
从各个城赶来的士兵跪满了议事厅,大臣们神色骤变,哈伦闭闭眼睛,而后把攒紧的拳头重重捶向桌案,浑厚的声音有点颤抖,却不减往日的威严,“蛮夫法兰克,遣你的兵去支援他们,赫伯特,你带兵,给我往北岸打!”
“是!”二人接令,不敢有半点含糊,他们立刻疾步向外走,赫伯特刚走几步,就突然停下,他的手划过腰间的那一刻才发觉……遣兵令,已不在他的身上。
“什么东西丢了?”我抬起凝重的目光,勾起邪恶的嘴角,昨夜和你共眠一夜,如此近的距离,如此妙的时机,我怎么肯放过?
“泰思……”他回过头,似乎意识到了什么。
我轻轻抬起手,袖中露出的一半铜牌子锈住了所有人的心,熟悉的裂齿,熟悉的图案,可不就是原本应该在赫伯特身上的遣兵令。
众人皆神变,他们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真正的凶手,竟然是哈伦大人的亲生女儿!
“有本事,你们就来抢啊!”我手一晃,有几个不识相的勇士便立即扑了上来,我将拿遣兵令的手撤到身后,另一只手轻轻一挥,有银针出袖,扑上来的勇士便纷纷倒下。
踏过他们的尸体,我纵身跃过众人,已然到了门口。转头,口哨一吹,一匹白马便奔驰而来,我奋力跃上,扬鞭而去,蛮夫法兰克和赫伯特立刻追了上来,而此时,房梁上突降千兵万将,我回头,有一瞬的愕然,继而对领头的人大喊,“额尔,这里交给你!”
哈伦他死也不会想到,我在伊诺克城里,也培养了自己的死士。
跑进百步园林外的小树林,班杰明已在那里接应,我将遣兵令抛给他,告诉他要他火速将赫伯特城中的兵力调出来,储备在北岸以备不时之需。然后自己掉转马头,又往回跑。
中心议事厅外血斗成一片,葛兰的勇士也陆续赶来支援,蛮夫法兰克跨上战马,对赫伯特大嚷:“走!去杀了那个叛徒!”
赫伯特反手杀掉挡住自己去路的一个亚尔维斯勇士,也跨上战马,准备挥鞭,却突然想到什么,又掉了马头向地牢跑去。
她怎么可能丢下他。
杀死看守的守卫,我急匆匆地跑入地道,冲进牢房,刑板上的巴奈特像一滩烂泥,血肉模糊地偏过头来看我。我冲上去,用抢来的一串钥匙挨个试他手链上的锁,这一把不对,那一把也不对,越急越是打不开,一阵心酸,又不自觉掉了眼泪。
他轻轻抬手为我拭去,我埋怨他要他别动。
“你别管我了,你……快走……”巴奈特轻轻*,我含着眼泪摇摇头,继续一把一把地试着,“咔嚓——”锁链被打开,可还没等我欣喜地叫出声,一滴深红的液体便滴在了我的额头上。
我僵硬地扭扭脖子,在我的头顶,巴奈特艰难地用手撑住了赫伯特挥来的巨剑。
赫伯特抽剑,又指向我,“我看你现在,还往哪里跑!”
我默然地看着近在咫尺的剑刃,一滴一滴,滴着巴奈特的血。
“为了他,你竟然背叛整个葛兰!”赫伯特的话,在这一刻陡然失去了温度,正像此时,每个人在瞬间冷却的心一样。
“其实,我一开始只是想报复你,”我冷冷一笑,却又忍不住大笑,笑过,心凉了又凉,“可是不自觉的,就把整个葛兰都扯了进来,呵呵,葛兰的那些冤死鬼们,我看去找你报仇就很不错。”
指着我的剑也开始发抖,他咬咬牙,终于感受到冷热并存在心间的感受,冷的是情,热的是不可遏制的怒火。“别再浪费时间了,你们已经输了。”
“是吗?”我冷哼,同时,三根银针从我的袖中飞出,赫伯特挥剑,毫不费力地御掉,他看着冷冷*地缝的针,嘲弄道:“你也只能卖弄点这样的小把戏。”
话音未落,巨剑再次向我挥来,我绝望地闭上眼睛,“当——”,凌空而来的剑静止在了一条血迹斑斑的铁链上。
巴奈特一抽自己手中的链子,赫伯特的剑便从他手中飞出插入墙壁,赫伯特欲拔,却被巴奈特再次用铁链束缚住,巴奈特忍着伤口的剧痛,撑起身子,和赫伯特厮打在一起,我拔出墙上的剑,却一时不知道该怎么砍,两个人在地上打得不可开交,这一剑落不好,或许就会要了巴奈特的命。我静静心,吞了一口冷空气,一手从袖中翻出一根没有毒的针来,索性决定赌一把,就算是死,能和巴奈特死在一起也算是无憾了。
翻手将银针推出,狠狠*赫伯特小腿的穴位,他一瘸,被巴奈特按在刑板上,咔嚓一声,将那锁链紧紧锁在了他的腰间。
赫伯特在刑板上用力挣扎,我举剑,深恶痛绝地向他劈去,却被身后的巴奈特一把逮到身边,我在他怀里发疯般地哭嚎,“你放开我,我要亲手阉割了他,我要为你报仇!”
“来不及了,以后再说。”巴奈特拖着我出了牢房,临走,又回头看了赫伯特一眼。
我扶着巴奈特上了马,快马加鞭地奔回北岸。
“哈!哈!哈!这一仗打得够爽快!”阿诺德在议事厅中大笑,其他城主也都高举起酒杯欢呼,班杰明放飞手中的鸽子,道:“泰思小姐和巴奈特已经安全抵达巴奈特城,一会儿泰思小姐过来,巴奈特就不了。”
“嗳~这么欢喜的事,怎么能缺了他这个副会长?不行,得叫上他,陪我来喝两杯!”菲力克斯高举着酒杯,语无伦次,大概已经喝得半醉了。
阿诺德看着摇摇晃晃的菲力克斯,大笑,“泰思小姐代表他来,你一会儿让泰思小姐过来陪你喝两杯吧!”
“代表?这怎么能代表呢?”菲力克斯晃晃有点晕乎的脑袋,也忍不住笑了笑,“他俩什么关系?啊哈哈哈哈……”
“反正不是简单的关系,呵呵,我瞎猜的啊。”丹其也跟着笑笑。
班杰明却没有笑的意思,他看向窗外,这雾还下得很大。他叹口气,“这次多亏了泰思小姐,没有她的帮助,恐怕,我们早就沦为葛兰的俘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