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敦煌,一个废弃的佛窟内。
浑身是血的葬师,如同深渊里迸射出的幽灵,悄无声息地闪进来。他的鼻梁骨断了,鲜血渗流下来,在嘴角凝固。
这个废弃佛窟,被一个老先生改作了私塾。
老先生白发苍苍,生性随和,不怎么打孩子的手心。学生们围在老师周围,叽叽喳喳。
老先生乐呵呵地,把一把阿月浑子分发给孩子们。这些穷困家庭的寒门子弟,生平第一次吃到这种异国干果,又新奇,又开心。
这位老先生并不富裕,但教孩子从来不收束修(学费)。老先生就是想争口气,想让寒门子弟能靠读书,读出一条出人头地的路,一条改变命运的路。
孩子们领了阿月浑子,都只吃了一颗,剩下的攒下来,回去给弟弟妹妹吃。孩子们回到座位上,像看着自己爷爷一样,目光亲切地看着老先生。
老先生激励孩子们:“你们穷,你们没背景,你们就得自己拼,拼出个未来。你们记住,你们是寒门。寒门苦,寒门难,但再苦,再难,你们也是良家子。你们和那些恶家子不一样。你们有机会,有希望,你们有翻身的机会。恶家子则不然。他们永世不能翻身。我不是瞧不起恶家子。我觉得,恶家子绝大部分都是好人,良家子有一小部分是坏人。但是,恶家子的血脉,注定他们永永远远没有从军从政的机会。孩子们,你们有这机会,你们穷,但你们是寒门。瓦片还有翻身时。你们会改变命运的。”
寒门的孩子们眼里闪着希望,信任地看着老先生。
老先生们,读大唐时代盛行的蒙学课本《开蒙要训》:“乾坤覆载,日月光明,四时来往,八节相通,春花开艳,夏叶舒荣……”
孩子们读着,读着,仿佛看到了春花在寒风料峭中挣扎着开花,看到夏叶在盛夏阳光里胜利地欢笑。
葬师鬼魅一样从孩子们身边掠过,转瞬之间,将那些小手中捧着的《开蒙要训》撕得粉碎。孩子们都懵了。
老师看到这种事情,震惊了:“你居然撕书!书是神圣的!敬惜字纸,你不知道吗?书是用来传道的,洗心的。你是谁?你疯了不成?”
葬师冷笑:“我是谁?我是千古第一清醒人永遇乐的弟子!”说罢,对着白发苍苍的老人就是一顿毒打。老人牙齿脱落,嘴角流血。
葬师冷笑:“师道尊严就是欺负弱小学生的借口!天地尊亲师,是读书人欺世盗名的毒药!”
老人倒在地上,气得用手点指。
葬师愤怒:“我的恩师永遇乐一语点醒梦中人。他告诉我,天地君亲师,是李世民带来的谎言!李世民之前的伟大君王纣王,从来不讲天地君亲师。伟大的纣王保卫国家,攻打东夷。李世民卑鄙无耻,趁机偷袭,会师洛阳,打到长安,灭掉了商朝。伟大的商朝人,沦为了恶家子。卑鄙的唐朝人,成了良家子!”
老人听得云山雾罩:“这都哪跟哪儿啊。大唐朝的贞观皇帝怎么跟纣王扯到一起了?”
葬师一脸的正义:“我是葬师,我要杀尽天下的老师!不让他们再蛊惑少年,不让他们体罚少年!我要葬了全天下的老师!”
恶魔葬师的欺师灭祖刀,划出一道黑色的光,狠狠地捅进私塾老先生的胸膛内。私塾老先生看着伤口,对孩子们说:“快走!快走!好好读书!别管老夫!”
葬师将欺师灭祖刀拔了出来,舔了舔刀口的血。
私塾老先生临死,抛出一个灵魂疑问:“能解惑,能传道,就是老师。永遇乐影响了你,他就是你的老师。你说你要葬了全天下的老师。我问你,永遇乐是老师,你也葬了他?”
喷子都无脑,你给他思考的机会,他白白错过。喷子都双标,他的偶像说了就对,别人说了就不对。葬师又捅了一刀,私塾老先生离世。
孩子们围着老先生哭,他们把存下来的阿月浑子,放到老先生僵硬的手边。
葬师离了佛窟,去拜见恩师永遇乐。
敦煌,有个莫高窟,是佛窟。有个雅丹魔鬼城,是魔窟。
江湖传说,天下第一佛教居士“明镜菩提”,住在莫高窟。而武林第一魔头永遇乐,住在雅丹魔鬼城。
江湖传说,传说错了。
明镜菩提居士,没在万佛围绕的莫高窟。他在万丈红尘的敦煌城内。
永遇乐,没在鬼气森森的雅丹魔鬼城。他在月牙泉畔的一座雅致书院内。
以学佛而闻名天下的人,贪恋红尘,久住红尘。以毁经灭道而闻名于天下的人,身在书院,久恋书香。
这真是莫大的讽刺。
葬师来到书院门口。书院贴着对联:玉门高关尘外游,月牙清泉案前聆。如果是世上的人,写这句话,葬师会当即一掌将粉墙击个粉碎,会把屋里的主人一刀刀了。
但这是他崇拜的人的对联。作为合格的喷子,他潜意识的双标,为偶像找出合理的解释。
进偏门,穿廊庑,过正厅,到书房。
葬师见到了他口中的千古第一清醒人。
葬师在华山的时候,也注意到了素知心一事的新动向:山崖下的死尸,不是素知心,是个女人。
千古第一清醒人永遇乐脸上波澜不惊。
葬师提出心中的疑问:“世家盟的雁平沙等人,当初竟然连男女都没分辨出来?此事诡异。莫非其中有诈?莫非雁平沙等人就是杀死那女人的凶手?雁平沙等人为什么要用女尸换了素知心的尸体?”
永遇乐摇摇头:“据我查探的可靠消息,雁平沙等人当时确信死者就是素知心。他们从未想到,他们争抢的居然是个女人。”
葬师想不明白。
永遇乐仍然波澜不惊:“雁平沙等人,没看出是女尸,是因为女人临死前被割掉了双胸,而且,尸体是从高空坠落或者抛落的,摔得稀烂。雁平沙等人又是所谓的良家子,自诩是正人君子,不肯剥去死者衣衫,当然没看出是女尸。”
葬师还是不明白:“素知心之死,和这个女人之死,有没有关系?这是一个案子,还是两个案子?素知心从悬崖跳下来,尸体怎么会变成女的?难道素知心的尸体,没被发现,还是被人偷走了?还是被故意替换成女尸?或者,跳下来的,根本就是个女人。难道说素知心是女扮男装?再或许,有人假冒素知心,跳下悬崖?”
永遇乐在内心深处,很鄙视这些狂热追随者。葬师的各种猜测,在永遇乐看来,没一个靠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