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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眸托着腮,用女性的思维,毫无理由地断定,那个阿姨是爱段叔叔的。
段秀实不说话,默默地在席子上写着“可怜荒凉坟内骨,犹是将军梦里人。”
高仙芝叹了口气:“那个鄙视我的兰妃,每次在皇帝面前提到我,都骂个不止,说我纨绔出身,毫无才干。”
星眸愤愤不平:“下次朝见皇帝,我就当着皇帝的面,骂兰妃没眼光!”
高仙芝苦笑一下:“兰妃……再也没机会骂我了。你也没机会骂她了。去年,她难产死了。”
高仙芝低下头,唯恐他的感伤被别人看出来。
星眸拍手称快。那个难缠的兰妃,难产死了,死得好。谁让她有眼无珠骂高叔叔来着!
高仙芝不抬头,低声说:“四十年前,要不是她骂醒了我,我也许至今也只是个虫子。后来,我成了名将,有人向皇帝诬告,说我与兰妃自幼是情侣。”
他说不下去了。
右威卫将军李嗣业对星眸笑了笑:“毛丫头,兰妃为什么总在皇帝面前,骂你高叔叔,你该明白了吧?”
星眸这么聪明的毛丫头……当然不明白……再聪明,也只是毛丫头。她疑惑地说:“兰妃是想撇清她自己?”
李嗣业苦笑一声:“年轻啊,年轻啊。毛丫头就是毛丫头。”
段秀实刮了一下星眸的鼻子。这让星眸很不高兴。从她记事起,这些叔叔一说她是不懂事的孩子,就刮她鼻子。
现在还这样。她已经是大人了,她已经洞悉世间一切法了,他们还认为她是无知毛丫头。
段秀实说道:“皇帝每次对着兰妃,夸你高叔叔英雄盖世,兰妃就大骂你高叔叔纨绔子弟没本事。
兰妃越骂,你高叔叔就越平安无事。现在不行了。兰妃死了,不能骂了。怛罗斯之战,败了。你高叔叔恐怕是混到头了。”
童年的偶像,智慧之神段叔叔,说的这是啥啊?不合逻辑,莫名其妙,不可理喻。难道,人老了,智慧就减退了?
怛罗斯之战惨败,大唐的这些安西名将,心情落寞。男人在落寞失败的时候,更容易想到曾经暗恋的姑娘。
李嗣业讲起自己心爱的姑娘:
在药杀水的河旁,我曾遇到一个终生难忘的姑娘。
那是在怛罗斯之战的前一年,我与大食国的高手赛义德,因为江湖恩怨,相约在药杀水决战。
第一天,我用苍穹神剑掌伤了赛义德,我认为没有一个月的时间,他痊愈不了。谁知道,第二天,他就活蹦乱跳地回来了。
没错,我说了,我用的是苍穹神剑掌。 你也许会问,苍穹神剑掌,这不是素知心的掌法吗?
苍穹神剑掌的确是素知心的掌法。你也许会问,我怎么会素知心的苍穹神剑掌。
毛丫头,我为你释疑。有个人传授了我苍穹神剑掌。不过,这个人不厚道,一楼两卖,把这套掌法也传授给了素知心。
这人说他一共传授了七个人。这七个人有神秘的联系,究竟是什么神神秘秘的联系,他没说。
他只说这七个人中,夭折了三个,只剩下四个人还在世。
我见赛义德活蹦乱跳地回来,很吃惊。我们两人再次决战,这一次,他打败了我,我中了他的大火狱掌。
赛义德扬言说,我至少得卧病在床两个月。但是没两天,我又活蹦乱跳地回来了。
赛义德很吃惊,百思不得其解。只有我自己知道,是一个明慧的大食国少女,一个医术通神的少女,治好了我。
我悄悄地爱上了这个大食少女,但是,我不知道她爱不爱我。
在战场上,我是万人敌的英雄。在情场上,我连问一问都不敢。
(高仙芝和段秀实会心地一笑。他们何尝不是这样!)
我与赛义德再次决战,落得两败俱伤。
赛义德说,以后不用决战了,因为我们都伤到了心脉,活不过五天啦。
五天后,我们又活蹦乱跳,在药杀水河边相遇了 ”
原来,那个聪慧的少女治好了我,也治好了他。
赛义德听说少女医治我之后,很高兴,说那是他的妹妹索菲亚。
赛义德要和我结拜为异国异族的异姓兄弟。他慷慨激昂,把他最珍爱的宝剑送给我。
我却一时糊涂,用我的刀,去砍他的宝剑,结果削断了他的宝剑。
我说你这剑一砍就断,有啥可珍贵的?我不知道,剑的珍贵,不是因为剑本身,而是因为赠剑的人。
只要是心爱的人赠的,就算是一根烂草,也值得终生难忘。
那宝剑,是他心爱的姑娘送给他的,后来,那个姑娘死在那把宝剑之下。因此,那把宝剑对他来说,就是生命。
为了妹妹的婚姻幸福,他把他最心爱姑娘的遗物,赠给了我。我却毫不珍惜,随手毁坏掉。
赛义德疯了,追杀我,追杀了万里之遥,一直从大食国的呼罗珊,追到了欧罗巴的丹麦国。
我当时年轻,无事还要生非,便撺掇丹麦入侵南面的英格兰。致使英国亡国,成为血与火的地狱之地……想起来,真是多事啊。
英国是个荒远偏僻没人在意的小国,如今却成了烂泥坑。英国国王被我追得一路蒙尘,钻山洞,钻树林。我精力过剩,上天入地求之遍。
我没想到,赛义德也找我找得上天入地求之遍。在我抓住英国国王,正想宣布英国从此永远消亡的那一刻,赛义德找到了我。
人家女朋友的遗物,我弄坏了。我很愧疚,决心以死赎罪。我把英国国王放了,然后引颈待戮。
赛义德的神医妹妹出现了,跪着求哥哥放了我。她哥哥让我走了。
李嗣业不说了,望着地毯发呆。
段秀实很好奇:我以前听素知心说,你暗恋一个大食姑娘。只是不知道故事这么曲折。那姑娘后来怎样了?
李嗣业语气凄惨:“她那么善良,一定上了天堂,她不会去火狱的。”
沉了片刻,说道:老段,记得有一天,你当众揭发我,说我在怛罗斯之战里,中了赛义德的毒箭,却奇迹般地活了下来。你查出真相:我从赛义德手中得到了解药。
你揭发我,我不恨你,我知道你是秉着爱国忠义之心。你是心胸坦荡之人。
我恨素知心。素知心这个小人,我当他是知己,我把不能告诉别人的秘密,告诉了他。他歪曲后,说给你。你才对我有所误解。素知心真是奸同鬼蜮。
星眸从小就把素知心视为英雄中的英雄。高仙芝太老,段秀实太土,只有素知心,既英雄,又风姿潇洒,太符合女孩子的偶像标准了。
星眸以容貌定善恶,认定素知心是冤枉的。
李嗣业刮刮星眸的鼻子:年轻啊,年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