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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早,清翎早早起床,穿戴上奶奶跟娘为自己做的靓丽冬装,扎上自己设计的一款皮质腰带,等待皇宫来人宣昭。
蔡昶的妻子晚娘是个知书达礼又热心快肠的江南世家女子,懂时尚,又会打扮,她帮清翎梳了一个京城流行的少女头,见清翎没什么首饰,只有一条项链跟手链,便将自己的一枚碧玉钗插于清翎头上,与清翎白底绿竹的冬装正搭,又帮清翎画了一个淡淡的少女妆。
一番梳妆打扮,镜中的清翎宛若出水芙蓉,娇而不艳,尤其是两只眼睛在新月眉的衬托下顾盼生辉,连晚娘都不禁赞叹道:“芙蓉不及美人妆,水殿风来珠翠香。”
正说话间,宫中果然来人了。萧灵儿的教养嬷嬷方嬷嬷亲自上门,接上清翎,又是一番细细的叮嘱和提点。清翎频频点头,初入皇宫,稍有不慎,脑袋都不保,可不是开玩笑的事。
马车差不多走了两炷香的功夫,停在宫墙口,早有萧灵儿的侍女浣碧立在门下等着自己。
在浣碧和方嬷嬷的指引下,清翎经过宫墙边长长的通道,又沿着御花园曲折的小路,再穿过一处回廊,终于到了萧灵儿居住的萃华宫。
萃华宫前殿乃当今太子萧景珏的议事决策处,远远望去,便觉巍峨恢宏。走近,但见长长的玉阶直通殿门,汉白玉的栏杆和台基上雕刻着繁杂精美的花纹,红漆的楠木圆柱上刻着金色的蟠龙,蟠龙直上琉璃瓦铺就的大殿金顶。
再往后就是东宫的后殿寝宫了。萧灵儿一直在宫门口张望着,远远看见清翎,就飞奔过来,“翎儿,你可来啦!”然后拉着清翎往萃华宫的偏殿凤鸣阁跑,一边跑,一边咯咯地笑,银铃般的笑声瞬间让清翎没有了初入宫闱的紧张感。
方嬷嬷在后面追着:“小祖宗,可不能这么瞎跑!”
浣碧急上前,搀扶住方嬷嬷:“嬷嬷,公主她好不容易交了个民间朋友,开心得很,您追也追不上,当心闪了腰崴了脚!”
进得凤鸣阁,清翎恭恭敬敬地给萧灵儿的娘——太子妃张嫣行礼,动作虽谈不上行云流水,但也没出啥错,这可全是昨晚晚娘的功劳。
见清翎与自己谈话不卑不亢,张嫣也暗赞道:“此女子虽出身农家,却知书达礼,聪慧过人,且言语之间,颇有悲天悯人之心,果然值得灵儿一交。”
闲聊片刻后,太子妃起身离去,临走前嘱咐萧灵儿好好招待自己的闺蜜,萧灵儿像只欢乐的百灵鸟,连连称是。
太子妃一走,萧灵儿便拉着清翎去了自己二层的闺房,摆上御膳房的糕点,叽叽喳喳地聊起天来。
“翎儿,尝一尝这个如意糕,是御膳房曹师傅的拿手糕点,还有这个驴打滚、茯苓饼,你都尝一下,爱吃哪一种,走的时候我给你捎上一大包。”
“翎儿,边关是什么样的?真的像古诗中所说地角寒初敛,天歌云乍飞,又或者像是片角吹残夜,雄关铁锁开?”
清翎尚在斟酌如何描绘边关,萧灵儿又道:“翎儿,我可羡慕你了,可以四处行走,虽有车马劳顿之苦,却能看尽大兴山河。比不得我这笼中之雀,只拥有这大殿上方的一点天空!”
清翎笑了:“等皇上过了这道坎,你跟你皇爷爷求求情,再撒撒娇,让他赐你金牌加身,替他巡游江南跟塞外,岂不美哉?”
“翎儿,你知道吗,我皇爷爷久病不愈,头两天我偷听到御医说,皇爷爷极有可能拖不过这个冬天。”萧灵儿叹了口气,神情甚为沮丧。
“皇上吉人自有天相,且有这么多御医在一旁伺候,一定会熬过去的!”清翎劝道。
萧灵儿站起身,谨慎地关好几扇窗,又坐下,跟清翎悄悄地咬耳朵:“翎儿,昨日我溜到父王幕僚办事的地,偷听到他们说,目前朝中诸王均有异动,我父王虽贵当今太子,占有正统,却仅握有禁宫五千御林军,甚至不及几位王爷跟国公手上的兵多,这个冬天皇宫里只怕会风云诡谲。唉,我听了以后,好担心!”
“不怕,不怕,你爹在民间可有威望了,人人夸奖,”清翎讲起爷爷对太子的评价,“大伙儿都说,太子未来必是大兴中兴的明君呢!”
“真的吗?回头我要告诉父王,让他高兴高兴!”萧灵儿乐了一会儿,瞬间又垂下来头,“翎儿,萧九叔遇刺了,现在后宫人人自危。我也担心爹娘,还有我弟弟的安危。”萧灵儿说着,又重重叹了口气。
噗的一声,清翎仿佛听见自己内心深处一根心弦怦然断裂,心脏骤然有种抽搐般的疼痛:“萧九遇刺了!萧九遇刺了!”
清翎狠狠地掐了一下自己的掌心,抑制住自己颤抖的声音:“灵儿,你九皇叔目下可还好?”
萧灵儿垂下头,沮丧地说:“不好,一点也不好,九叔一直昏迷不醒。”
犹如晴天中一记炸雷直劈心脏,清翎半晌都无法动弹,直到萧灵儿使劲摇动她的胳膊,清翎才回过神来。
“御医怎么说?是暗器上有剧毒,还是伤口伤及内脏?”
“九叔的伤在肩处,没有伤及内脏,但是杜太医说,九叔中的是一种西域乌头草的毒,宫中无药可解,只能行针护住九叔的心脉。前几日九叔江南医馆的三位大夫到了,肖大夫说九叔的毒性迁延已久,只能用以毒攻毒的法子解毒,因此用了他的独门秘药。九叔的毒倒是解了,可能是这法子太霸道,以至于九叔这几天一直高烧不退。翎儿,九叔一直说你聪慧过人,是他平生仅见的奇女子,你有没有办法帮帮九叔?”
清翎脑子里立刻浮现出后世的一个偏方——十指放血,可治高烧不退,可疏通血淤,尤其针对手头无药的情况。只是不知御医跟肖大夫是否已经使用过这个方法?只怕还有伤口细菌感染,这个得要跟肖大夫谈一谈,看看他手头有什么消炎的药草。再者,治疗过程中说不定还有人为下毒,还有一种可能就是伤口刺破了内脏,导致大量内出血,或者引起破伤风也说不定,这些都得要逐一排查。
当日萧九在拍卖会上豪掷千金为镇北大营筹款,又大手笔拍下万两银票助清翎实现改造清河村的蓝图,于情于理清翎都不能对萧九生死置之不理。
清翎跟萧灵儿咬了咬耳朵,萧灵儿频频点头,又去库房里找出清翎要的东西——三角的银针、白酒、小玻璃瓶和吸铁磁,又去了督造府,挑了一节细长的玻璃管,可套在玻璃瓶里,又寻了一张干净的牛皮纸,然后两个人往延禧宫而来。
延禧宫是太后的宫殿,太后特意腾出偏殿作为萧九的治疗室。据萧灵儿说,太后的寝殿守护森严,是宫中为数不多能护住萧九的地方。
恰逢太后正在会客,听小太监说是柳老夫人前来拜会,已谈了许久。两个人百无聊赖地等在廊下。清翎惴惴不安,一路上一直自责自己贪恋留在柳言恒身边的日子,如果早来几天,说不定萧九就不会一直昏迷不醒了。
正焦虑万分之时,但见一位身穿藏青色锦袍的老夫人自延禧宫走出,老夫人一双丹凤眼,炯炯有神而又充满睿智,头插六尾凤钗,一根藏青的抹额扎在额前,面色慈祥却又透露出威仪。
萧灵儿丢下清翎,跑上前施礼,然后笑语盈盈:“严奶奶,您好久都没进宫啦,今儿怎么来啦?言荀哥哥呢,他怎么没来?”
老夫人笑着跟萧灵儿搭话,目光扫过一旁嘴巴张成o型的清翎,看着清翎的呆萌样,老夫人笑意再一次浮在脸上,她冲清翎点点头:“昨日有缘一见,不知改日可否请灵儿公主跟冷姑娘一起来我柳府坐坐?我也很想尝一尝肉燕跟鱼丸,还有那个蔡家小公子说的什么酸菜鱼,不知我有没有这个福气?”
清翎拼命地点头,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老夫人笑了笑,拍拍清翎的手:“好孩子,到时候我下帖给你,你一定要过来,陪我说说话,聊聊军营里的事,我太久没见我那大孙子了!”
“嗯,好的!”清翎终于恢复了正常,激动地点点头。
老夫人用质询地目光扫了一眼萧灵儿,灵儿公主跟老夫人咬了咬耳朵,老夫人诧异地看了一眼清翎,略带担忧地问她:“可有把握?”
清翎摇摇头,但眼神中却露出坚决与果敢:“没有把握,但是只要有一成希望,我就一定要出手一试!萧九爷于我清河百姓有恩,于我大兴边关有恩,民女一定要管!”
老夫人的目光中有掩藏不住的欣慰与赞赏,在一霎那她也做出了决断:“好孩子,奶奶与你同进退,走!”说罢,牵着清翎跟萧灵儿的手,又转身走进了大殿。
清翎纤细的小手被握在老夫人略显粗糙的掌中。经过了最初的无措之后,清翎释然了,反握住老夫人的手,冲老夫人嫣然一笑,霎那间,云霄雨霁,彩彻区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