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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裂蔺相,是嘉康元年之事,却是大兴官场的禁忌。二十多年来,无人敢提及,即便嫉恶如仇如江上青大人,也只长叹一声,不再言语。
柳山长蹙眉端坐,看似毫无波澜,内心却无比的悲愤。
良久,蔡煦率先打破一片死寂:“两位老师,学生敢问一句,现下大兴土地兼并比之永正帝时期有过之而无不及,当真就无药可救了吗?”
片刻后,柳山长长叹一声:“煦儿,土地兼并,亘古难题,非一朝一夕形成,想要解决,也非一朝一夕的事啊!”
“雷厉风行如蔺相也抑制不了,何况我辈!煦儿,要入官场,不可言土地兼并之事。我等无能,只能留待后人解决了!”江上青捏着茶杯,一饮而尽,似是无限遗憾,却又心有不甘。
“至于小农经济的脆弱性,老夫闻所未闻,自然也无法为你解惑。唉!”江上青又斟上一盅茶,不再言语。
柳山长嘿嘿一乐:“光美啊,老夫就佩服你有自知之明,敢于承认自己不足,不盲目误导学生。来,老夫以茶代酒,敬你一盅!”
江上青哈哈一笑:“岑溪啊,难得得你一句赞赏。我虽比你官当的久,可这些年我的主要精力都放在吏治之上,于农商一道思考甚少,怎能没有自知之明呢?”
江上青是个急性子,他最终没有沉住气,还是率先开口:“多年来,我苦苦寻求一继承衣砵的弟子,不是我假清高,要做我的弟子,不仅德才兼备,还要有心怀天下的胸襟,又不拘泥于小节。放眼大兴,何处可遇此良才?如今好不容易遇见煦儿,才算得偿所愿。岑溪啊,就看在你我同科进士、系出同门的份上,你就遂了我的心愿,如何?放心,我必将毕生所学倾囊相授,待他日煦儿高中,算作你我二人的共同弟子,如何?”
柳山长捋捋胡须:“行倒也行,不过嘛,”磨蹭了半晌,眼见江上青实在坐不住了,柳山长才缓缓道来,“我有三个条件,其一,你我虽均为煦儿之师,但我为主,你为辅,如果你不同意,则一切免谈!”
江上青连连点头:“没问题,你是他的授业恩师,我半道而来,理应你为主,我为辅。”
“第二,你既为煦儿老师,当入我清风书院授业。”眼见江上青欲反对,柳山长急忙退让一步,“当然了,也就煦儿下场之前这三年,光美你需得在我清风书院讲学,之后你随意。”
江上青沉思片刻,颔首道:“可。不过,我也有两个条件,其一,我妻女尚在老家,一年我至少得有三个月的假回乡探亲。其二,我最多只授两门课业,岑溪啊,你得体谅我这年纪大了,干不了重活啊!”
柳山长暗喜:原先怕这个倔老头子一门课都不肯代,现在能主动提出代两门课,天大的好消息啊。遂回道:“没问题,我也不是非要借机盘剥你,不过是让你顺带给咱们书院及青州书院几个资质不错的孩子开课,让他们也沾沾煦儿的光。要知道,如今世风日下,良师难寻啊!”
江上青叹口气,望着蔡煦道:“煦儿, 你说,为师收你为徒容易吗?”
蔡煦笑嘻嘻,恭恭敬敬地给江上青倒了一杯茶:“老师,您喝茶!”
江上青正待接过,一旁的柳山长又出言阻止道:“且慢,光美呐,我这还有第三个条件。若你不能答应,这煦儿的敬师茶你可喝不上啊!”
江上青大手一挥:“什么条件,赶快提,我就看不惯你那磨磨唧唧样!”
柳山长嘿嘿一乐:“这事啊,说来也不难。我呀,打算邀请易州洛山书院、庐州鹭江书院和陵州安陵书院的山长及名师到我们清风书院来会讲,到时候你也得代表我们书院参与会讲。”
“这……”江上青犹豫片刻,沉吟道,“那安陵书院的山长容言澈与我相当得不对付,每每见我就登鼻子上脸,也不知何故?还有那鹭江书院的夫子鑫源,虽为大儒,却人品低下,吾不愿与之为伍。所以啊,岑溪,非是我不帮你的忙……”
柳山长忙道:“光美啊,每次会讲我都会邀请不同的夫子和大家,但凡有你看不顺眼的,你不出席便是。若是有兴趣的议题,你便辛苦一下,参与讨论与论辩,如何?”
“既如此,我便勉为其难,不过我最多参与三场,多一场都不行!”
“君子一言!”
“驷马难追!”
两人击掌成交。柳山长嘿嘿直乐,心道:“还只三场,我能凑齐三场就不错了。”那小山羊胡一翘一翘的,得意得不行。
随后,江上青一饮而尽蔡煦所敬的茶,又怕柳山长反悔,言道:“岑溪啊,择日不如撞日,可否备薄酒几杯,老夫今日便收徒,与君不醉无归!”
柳山长叫来仆役,又唤出岑、元两位夫子做见证人。二位夫子披星戴月而来,听闻山长所述,喜滋滋地留下来蹭饭了。
因地动原因,拜师宴不宜大为宣扬,蔡煦唤来宝儿,回家张罗酒席席面,再三叮嘱,只能六菜一汤。
半个时辰不到,蔡家的马车便沿安顺大街而来,车前两盏灯笼晃晃悠悠。宝儿拎着两个大食盒,匆匆入府。
蔡家掌厨封大娘最拿手的香辣蟹、花胶炖鸡和桂花鸭一端出来,就迎来元夫子的连声赞叹:“色香味俱全,美矣!”
及至蔡煦点名要的酸菜鱼、擂辣椒手抓排骨和青瓜蛤蜊端上桌,岑夫子也大赞:“人间绝味!”
待到十坛果酒上桌,两位夫子已无心夸赞,一人一杯干将起来。开玩笑,这可是冷记新出的桂花酒和葡萄酒,限量供应,市面上买都买不到,多说一句,少喝二两,那可真真亵渎了酒鬼二字。
蔡老夫人听闻江上青欲收小孙子为徒,喜极而泣,连声喊道:“诗慧,诗慧,快开库房,备份厚礼给江大人!”
在库房里摩挲了很久,老夫人一咬牙,拿出了祖上珍藏的前朝画师谢蕴然的名画《春山图》,作为谢师礼。
方氏落泪了:“娘,上次清翎生日,您就拿出凤尾琴,儿媳心疼了好久,至今一提起凤尾琴,儿媳心口仍会翻腾不止。如今,您又为煦儿拿出压箱底的宝物,这让我们做晚辈的如何过意得去?”
老夫人摆摆手:“江大人为官清廉,民间威望极高,能为煦儿老师,乃我蔡家几世都修不来的福分。听闻他的书法当世无双,我手中仅有这《春山图》尚拿的出手,其他的,我怕入不了江大人的眼啊!这些本就身外之物,交给真正能欣赏的人也不算辱没了它!”
方氏无奈,让丫鬟抱着字画跟随宝儿而去。
酒宴正酣,蔡煦为江上青徐徐展开《春山图》。江上青用手摩挲着画面远处浑然天成的天光云影,久久不语。
良久,他叹息道:“煦儿,劳你奶奶费心了!这份礼物如此贵重,为师却之不恭啊!”
说罢,他小心翼翼卷起画轴,又从腰下解下自己的传家玉佩,赠与蔡煦:“煦儿,为师既收下了你奶奶的厚物,自当回赠一物。此玉佩虽不及《春山图》,却是为师的传家玉佩。凡持此玉佩者,我江氏一族,当以举族之力,当护其周全,此乃祖训,江氏一族,不得违背。煦儿,你可要收好了!”
太康元年的初夏,大兴西北小县的这场拜师宴悄然进行着,而一场轰轰烈烈的文坛大会讲也由此拉开了历史的大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