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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口气跑回灵秀宫,桃叶已经回来,换了衣裳坐在窗边望月发呆。
远远的见到夕颜踏进院子,桃叶兴奋的扬起了手。
“颜姐姐,今天真的太成功了。”桃叶披着长发,从门内跑出来,拉着夕颜的手一起进门。
“天凉,小心着了风寒,”桃叶的手冰冷,想来在窗边坐了很久。
桃叶在梳妆镜前坐下,从镜中笑盈盈的看着夕颜,“刚刚魏公公传话来,今天皇上会来我这里。”
“那恭喜主子了,”夕颜作势要拜,被桃叶一把拉住,“这都是你的功劳啊,颜姐姐。”
夕颜拿起桌上的梳子,为夕颜梳顺长发,黑亮的长发披散开来,像匹上好的绸缎。
“颜姐姐,你要帮我梳一个漂亮的发式哦,”桃叶挑着桌上的珠花,难掩脸上的兴奋。
夕颜轻轻挽起桃叶的长发,细致的梳理,神情淡然的看着桃叶紧张的样子,一脸的娇羞,她对皇上动了真情,所以才会想用尽一切方法吸引他的注意,让他的视线能够在她身上多停留一刻。
“主子,魏公公传话来,皇上正在往灵秀宫的路上。”翠云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颜姐姐,”桃叶不自觉的抓住了夕颜的手。
夕颜轻拍她的肩,“主子,不要紧张,跟往常一样就好。”
她放下手中的梳子,看着镜中的桃叶,“主子的天真烂漫,正是这个皇宫中最缺少的,皇上也正是被主子的这种率真吸引,只要主子永远都保有一颗赤子之心,皇上对主子的疼爱就会绵绵不断。”
桃叶笑弯了眉眼,点点头。
留桃叶在房中等待皇帝,夕颜从桃叶的房中出来,突然觉得很压抑,心中似乎总堵着一些东西,散不出去,她不禁抬头,靛青的天幕,月朗星稀。
想起灵秀宫就靠在万宝湖边,她决定出去走走,现在这个时辰应该没有人会在那里逛了。
出了宫门,拐过一个弯,出了角门就到了万宝湖边。
深秋时节,站在湖边必有一番萧瑟气息,夕颜站在湖边的回廊上,盏盏宫灯倒映在湖面上,和着水波来回晃动,远远看去就像满天的星光跌落在水中,明明灭灭,如真似幻。
湖风一阵阵吹来,将夕颜的发丝吹乱,她抬手去压,才发现睿文给她的信一直都在她的怀中。
她拿出带着自己体温的信封,将它缓缓贴在脸上,在这个各自为营的皇宫里,每个人都只为了自己算计着,为了各自的目的不择手段。
可是现在却有一个人,为了她甘愿冒风险,能够给予她久违了的温暖。
想起睿文将她拥在怀里的情形,她不禁红了脸,睿文,他会是她的良人吗?
夕颜展开信封,将信纸抽出,寥寥数字,将她的心绪完全打乱
“父欲纳一房妾室,母病逝。”
捏着信纸的手颤抖着,她只觉得浑身的力气被抽干,一下跪在了地上,膝盖磕着冰冷的青石板,却完全感觉不到疼痛。
娘过世了,而爹却还要纳妾。
她不知道是因为娘病逝所以爹才纳妾,还是因为爹娶了妾室娘被气的过世,对于她来说,娘就是她的全部,而如今她的天要塌了。
她忘不了,当爹铁了心的要将她送入宫中参加选秀时,娘那悲苦无奈的神情。她曾答应过娘,等她出宫后母女俩一起生活,现在这样简单的愿望却成为了奢望。
她低头,紧紧握住腕上的玉镯,她竟然连娘的最后一面都没有见到,离家选秀的那日竟是永别。
夕颜咬紧牙关,跪在地上低头盯着飘落在面前的信纸,浑身战抖。她努力的看着纸上的字,却一个字都看不清。
全天下的男人都是这样,总希望自己能够三妻四妾,从来都是只闻新人笑。娘的尸骨未寒,爹却在这个时候纳妾,这是何等的讽刺。
娘为了爹操心了一辈子,到头来却是这样的下场,九泉之下的娘,如何会安心。泪水盈满眼眶,她却倔强的忍着不让它流下来,娘不喜欢自己流泪,如果看到她哭了,娘一定会不高兴的。
可是,她的心好痛,痛的快要不能呼吸了。
从今以后,她再也听不到娘温柔的声音,吃不到娘做的点心,再也不能向娘撒娇了。那么贤良淑德的娘,从此再也见不到了。
“娘,”声音从口中逸出,泪水再也忍不住,终于决堤而下,“啪嗒,啪嗒”滴在信纸上,薄薄的纸张很快便被打湿。
“娘,娘,”夕颜呢喃着,瘫坐在地上,痛哭失声。
她不该答应爹参加选秀,不该踏足这个皇宫,这样她就不会与娘分开,不分开也许娘就不会死。
“娘,”夕颜向着湖水大喊,声音被夜风吹散,飘荡在空阔的湖面上,最终消逝。
“谁,是谁在那里?”尖细的声音喝道,却没有惊扰夕颜,她依旧坐在地上,眼神涣散,默默垂泪。
“大胆奴才,竟敢惊扰皇上圣驾,该当何罪?”魏公公见到夕颜的情形,吓了一跳,转而护在皇帝身前,瞪着夕颜。
夕颜茫然的看她一眼,又茫然的低头,“奴婢惊扰圣驾,该当死罪,请皇上赐死。”
庆嘉帝挥挥手,让魏长林与随侍退下,走到夕颜面前弯下腰,捡起地上那张被泪水打湿的信纸。
纸上的字迹被泪水化开却依稀可辨,庆嘉帝看完,皱着眉打量面前的宫女。
脸颊虽已布满泪痕,依然白若凝脂,双眼哭的红肿也不减她的清丽,称不上倾国倾城却明眸善睐、娴静脱俗。
此刻的她睁着一双迷蒙的大眼,紧抿双唇,倔强的望着他,似乎真在等待他的赐死。
他扔了纸张,饶有兴味的凑近了脸看她“像你这种把戏,后宫中层出不穷。想藉此来吸引朕的注意是么?很好,你成功了。”
“你叫什么名字?”皇帝捏住了她的下巴,迫使夕颜与他对视。
“奴婢夕颜,”夕颜看向别处。
“凝露夕颜容光艳,定是伊人驻马来。”
听到皇帝的话,夕颜愣了下,睁大双眼看着庆嘉帝。
“朕纳你入后宫,你可愿意?”
她猛的抬起头,对上了皇帝敏锐的眼神,看到他唇边勾起的了然笑意,她想起了那天隔墙对诗的情形,霎时脸色惨白。
原本以为皇上早忘记此事事,未成想他还记得。
夕颜猛摇头,跪在皇帝面前“夕颜自知福薄,担不起皇上美意。冲撞皇上乃大罪,望皇上赐死。”
“你真的一心求死?”庆嘉帝直起身,凝视跪在他面前的夕颜,她就是在蓬莱阁外与他对诗的女子,那温雅悦耳的声音言犹在耳,让他久久不能忘怀。
她的声音跟容貌配合的完美无缺,声音清冷,气质纯净,就像水中的明月,让人难以亲近。
夕颜向她磕了个头,伏在皇帝的脚边“皇上要夕颜死,夕颜不敢苟活。”母亲已经不在了,自己活在这个世上的意义也没有了,要她即死也可算是一种解脱,这样她就能在黄泉路上跟母亲团聚了。
“你宁愿一死也不愿做朕的妃嫔?”庆嘉帝声音凌厉,让夕颜一凛,清醒了过来,有股透彻心扉的寒意从心底蔓延出来,让她止不住的轻微颤抖起来。
她伏在地上一动不动,像一只温良的猫,庆嘉帝不由自主的向她伸出手,在半途中生生的压了下来。
他招手唤来魏长林,指了指夕颜道“杜氏之女夕颜,温良贤德,一贯衷心侍主,册封为玥贵人,赐住禧月宫。”
“奴才遵旨,”魏长林跪下领旨,斜眼看到瘫倒在地上的夕颜,拉了她一把,低声道“还不快谢恩。”
“不必了,”庆嘉帝随意挥挥手,“去灵秀宫吧。”
魏长林忙上前扶住他的手,沿着回廊往灵秀宫去,走了很远,他回头望,夕颜还坐在原来的地方,他轻摇了摇头,继续往灵秀宫去。
夕颜一动不动的坐着,眼前一片漆黑,她将手撑在地上,支撑住麻木的身躯。
今日所发生的一切就好像梦一场,只是梦一场,等梦醒了,一切都会恢复如常的。
夕颜挣扎着站起来,扶着回廊的栏杆踉跄着往回走,手中紧紧握着那张濡湿的信纸。
回到灵秀宫,踏进院门便听到桃叶愉悦的笑声,俏丽清脆。
皇帝就在这个院子中,刚刚的一幕又浮现眼前,夕颜惨白了脸,跌跌撞撞的回自己的屋子。
躺在自己的小床上,夕颜侧过头望着由窗外撒入的月光,手中还有些回廊上的浮土,那回廊上的一切都是真的。
娘是真的离开了。
她不禁想起小时候,她的纸鸢挂在了院子的树上,那时候的她性子极为淘气,二话不说脱了鞋子就上树,爬到树顶的时候,看到了重重院墙外的皇宫。
红墙黄瓦,金碧辉煌,只是那高高的宫墙看来冷漠森严,让人不禁打起寒战。
她坐在高高的树上,问树下焦急望着她的娘,那里面住的是什么人。
娘说,是一群寂寞的人。
那时的她不懂这话的意思,待下树后还一个劲吵着娘要去皇宫看看。
娘一把搂住她说,我的颜儿可不能去那里,去了就再也见不到娘了。
那时候的她们怎么也想不到,她真的进了皇宫,竟然就真的再也见不到娘了。
她侧着身,将手伸入月色中,皎洁的光将她的手也染成了白色,玉镯睡着手臂垂下,轻轻搭在腕上,在皓白的月色中发出迷蒙的光。
脑中浮现的都是娘的样子,在树下焦急的仰头看她,笑着为她挽起长发,看她尝着糕点时幸福的样子,得知她要入宫后垂泪的脸庞。
想起娘紧紧抱她在怀中,温柔的叫着她的名字。
夕颜缩回手,抱住了自己的枕头,将脸埋在枕头中,呜咽出声,这一哭却是一整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