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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心而论, 一点红活了近十年,从来都只有他给被人添麻烦的份儿,绝没有过别人给他添麻烦、需要他去操心的事儿。
然而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罗敷身上带着某种能够迅速扩散感染的致命病毒。总而言之, 一点红自打认识了罗敷,就觉得自己身上起了一种极其微妙的变化, 不仅时常想要叹气,甚至还会产生一种难以言喻的吐槽欲望, 简直拿这个整天上蹿下跳除了搞事还是搞事的大姑娘没有任何法子。
毕竟,这个救命恩人眨着眼睛说“我们是好朋友哇”的时候, 一点红的心中还真是涌上了一腔热血与义气。
友人有难, 他怎可不动如山罗敷惹下了这么多的仇人, 他若此刻缩手不管, 他还算什么好男儿还说什么江湖义气友情值千金
说到底, 这是因为中原一点红这人虽像头独狼,孤僻冷漠、总是独身一人,但他的内心情感十分丰富,偏偏这些汹涌的热血却并无人想要他去付出。
所以, 在初次认识楚留香时,他连刺了十六剑。楚留香微笑问他“原来你就是剑下一点红旁人都说,只要有钱, 你连朋友亲人都杀”1
一点红森冷地回答“我没有朋友可杀”1
这足以证明, 此人的确渴望友情。
一个在孤独之中待久了的人, 就会变得冷漠偏激;而一旦有人将他自这种发疯的孤独之中解救出来时, 他的态度自然而然,就变成了“士为知己者死”
碧眸的杀手凝视了罗大姑娘好几分钟,才缓缓道“你要我帮忙,我不会推辞。”
罗敷\\o
罗敷“好耶好红兄, 你吃肉,多补补身子”
她快乐而殷勤地往他碗里加了一片熏肉,一点红挑了挑眉,把那片熏肉吃掉了。
罗敷与中原一点红一番密语,窸窸窣窣地就决定了薛笑人的财产与人力资源的归属。
只可惜,他们二人虽然有心大干一场,但因为身上的伤势过于严重,只能躺在百花楼里百无聊赖的发霉。
也不算太百无聊赖。
罗敷每次换药拆绷带的时候,哭声骂声震天响,这两天一点红已又听见了好多种骂他死去的师父的妙言妙语,什么“天阉的死太监”、“挨千刀杀的狗”还有“二十一体综合征”。
二十一体什么那是什么东西
陆小凤都很疑惑“你这动静大的我还以为那黑袍客在你身上划了一百来个口子呢,也不知道是你伤得重还是红兄伤得重。”
罗敷理直气壮地回答“那那他的身子是铁打的嘛,人家可是水做的大姑娘”
陆小凤想了想,小心翼翼地问“水做的大姑娘骂人用的口水做的”
罗敷登时大怒“滚犊子陆小凤你找死”
陆小凤“哈哈哈哈哈哈哈”
花满楼无奈道“陆小凤,芙芙受着伤,你别老气她。”
陆小凤理直气壮地叉着腰,回答道“我看她多骂一骂人,精神也能好上许多你看,脸上血色这不就回来了。”
罗敷抄起个软枕朝陆小凤丢过去,陆小凤把那熏了花果香的软枕抱了个满怀,又毫不客气地丢了回去,两个人来了一场算不得很公平的枕头大战,最后以陆小凤的完全胜利而告终。
胜利者快快乐乐、哼着曲儿出门吃酒去了,留下花满楼一个人收拾烂摊子。
花满楼“”
花满楼觉得,自从罗敷来了,他这里就从很热闹变成很闹腾。
还好,暂住于此地养伤的杀手并不闹腾。
罗敷和陆小凤枕头大战的时候,一点红正在隔壁屋子里。花满楼为他准备了干净的水和布条,他一个人安静地给自己换药裹伤。
听见这动静,杀手的嘴角不自觉地上翘了一个像素点。
而后,就是一段一点红生命中绝无仅有的风平浪静养伤时间。
姑苏自古繁华,于吃食之上的特点呢,就是糯、甜、鲜。
金秋正是一年一次的吃蟹季,罗敷和一点红却被严格的管控,不许吃蟹,为此,全世界最好心的主人家花满楼还愧疚了好一阵子,变着法的给他们换好吃的病号餐。
桂花鸡头米糖水是每天都有的,水嫩嫩的菱角、鲜藕、百合、杏仁并红杏蜜饯做的冰碗是隔差五就来的、什么蒸白鱼、银鱼莼菜羹、银鱼炒鸡蛋、白灼虾是常例。
罗敷被养得极为舒心。
明明受了伤、被薛笑人打得憔憔悴悴、可可怜怜的,但这一段日子下来,愣是没瘦,反而还养胖了几斤挂在手上的厚重镯子顺着重力落到她丰肌处时,便能瞧出几分珠圆玉润的美感来。
这样的日子本来是很快乐的,但这一天,罗敷却不大高兴。
当天吃饭的时候她都心不在焉的,吃完饭窝在罗汉床上沉着脸玩儿九连环。
陆小凤没个正形地坐在桌旁“芙芙,来下棋么”
罗敷慢腾腾地撩起眼皮,倨傲地“哼”了一声,骂道“臭棋篓子”
路过被踢了一脚的狗陆小凤“”
好脾气的狗陆小凤摸了摸自己的小胡子“那你看不看话本子嘛姑妄言”
坏脾气的罗敷板着脸“我要看陆小凤秘史,你有没有”
陆小凤“”
还真有
前头说过,江湖上也是有很多人靠写话本子为生的,而什么样的话本子最受人欢迎呢那当然就是某种令人喜闻乐见的题材陆小凤因脾气好、人生得英俊、红颜知己良多、身上还经常发生惊险刺激的阴谋主要是被人坑,成为了常年蝉联地摊艳情文学第一位的主角。
陆小凤和罗敷一样,都患有不轻的自恋症。这种书他自己还翻过那么十来七八本,有的时候尴尬得抠脚趾,有的时候又觉得写的还真有那么点意思,但是
但是让自己的朋友看到,陆小凤的羞耻心还是受不了。
而且罗敷现在看起来像是一只破坏力惊人的猫咪,陆小凤怀疑她真的拿到这种地摊文学,会直接在他面前开始字正腔圆地念
这样的话,阴谋诡计都杀不死的陆小凤就要当街上吊去了。
他那些死去的仇人可能会在地府里笑得直打跌,并疑惑为什么自己没想出这么个好法子来弄死陆小凤。
陆小凤懒洋洋地坐着,摸了摸自己那两撇神气的小胡子,叹道“我说你这是怎么了”
罗敷“唔”
搬了把椅子正坐窗边沉默看风景的一点红朝这边扫了一眼。
陆小凤也坐到了罗汉床上,伸出两根铁钳似的手指,很手贱地想要捏捏罗敷的脸,被罗敷沉着脸“啪”的一声打在手背上缩回了手。
陆小凤笑道“伤口疼啊”
罗敷“不是”
陆小凤“无聊啊等你大好了,叫上花满楼,红兄也一块儿咱们四个一块去金陵踏秋如何听说近来金陵山上鸡枞不少,咱们去采些来吃。”
罗敷把头埋进软枕里闹自闭“不去”
陆小凤“”
陆小凤“姑奶奶,你到底怎么了”
罗敷咬着嘴唇说“身上万一留疤怎么办”
陆小凤一呆“啊”
罗敷窝在罗汉床上一动不动,像是一只失去梦想的猪。
早些时候,她一个人躲在屋子里去了衣,站在铜镜前扭过腰,去看她腰侧和胸腹处的伤口。
伤口已经结了血痂,神经末梢探出生长时,总会带出一些令人无法排解的瘙痒,叫人想要伸手去狠狠挠两下。
作为一个身负「万人迷系统」的宿主,她当然可以在系统商城里找到处理伤疤的商品。
那道具名叫「除疤露」,效果是无论是什么原因所造成的疤痕,都能“清理一新”,但假如疤痕影响面部五官走向,则无法恢复五官,需要使用更高级的「一键恢复初始设置」或者「单次捏脸卡」。
也就是说,假如腿上被烫伤,出现了一大片的烫伤伤疤,用「祛疤露」可以完全去除。但是柳余恨那种伤疤把嘴角和眼睛全扭曲了的情况就无能为力了。
听上去也没有很厉害。
但价格要足足10枚灵玉10枚
那可是足足一万两白银谁要用一万两来祛疤啊,粉红税都不带这么离谱的
罗敷算是发现了,系统商城的定价方式其实就是看脸。
也就是说,凡是与美貌、或者个人魅力所相关的商品,商城定价就会十分昂贵,反之,其他商品的价格就还好。
真可惜,罗敷最不需要的恰恰好就是这些东西。
难道她的个人魅力不足难道她不够吸睛,难道她的风姿没有强势到令人见之难忘哈那怎么可能呢
大美人当惯了的人的确会有这种超乎寻常的自恋。
不过可惜的是,罗敷敷大美人现在身上多了两道长长的疤,纠纠结结拿不出钱来购买「祛疤露」。
罗敷敷咬嘴唇jg
于是她就自闭了,抱着软枕长吁短叹,乱吟什么“秋容老进芙蓉2”
陆小凤“”
陆小凤漫不经心地敷衍“你说这话的时候也不自己照照镜子,这好看的大姑娘是谁呀啧啧啧,怕不是连镜子照见了你,也羞得不敢看哩你最漂亮啦,不要多想。”
陆小凤的情商可不是盖的,好听话简直是信手拈来,连脑子都不带动一下就能说出一打不带重样的。
罗敷“噌”的一声抬起头,道“真的”
陆小凤掷地有声“那还能有假”
于是,这伤春感秋的大姑娘立刻恢复了,哈哈哈大笑了声,撸起袖子就拉着陆小凤,要同这臭棋篓子大战百回合找回自信
陆小凤“”
陆小凤瞧着这大姑娘海棠花一般的娇颜,忍不住心道长得漂亮的人是不是都有病这一位病得还格外不轻。
不,这么说也不对,毕竟他和花满楼长得都很英俊,人也都很正常。红兄虽然冷漠到能吓死人,但生得也俊俏,他比罗敷可正常多了。
他一面腹诽,一面拿了双陆棋来,同罗敷一块儿掷骰子玩儿。
围棋是一项高雅而深奥的游戏,罗敷和陆小凤两个臭棋篓子,在一起下围棋能把花满楼下到找个借口遁逃出去,可见是菜鸡互啄,不仅观棋的人浑身刺挠、他们两个自己也浑身刺挠、煎熬异常。
还是打双陆比较好玩。
懒洋洋地打了一会儿双陆,罗敷忽然道“你突然瞧我做什么难道我脸上沾了米粒”
陆小凤头也不“再好看的人如果是个神经病的话,也很快就祛魅啦我看你干嘛”
“神经病”一词,是陆小凤同罗敷学会的骂人话。
罗敷冷笑“谁跟你说话了”
陆小凤“啊”了一声。
一点红的声音从窗边传来“我”
罗敷“你”
一点红默然片刻,道“我会去打听祛疤的好药。”
罗敷扭头去看他。
这位曾经的杀手坐在椅子上,脊背如青松般挺直,似是一柄未出鞘的利剑。
他似是想说什么,但介于没有陆小凤那般好口才,所以并不知道应当如何去说。
看的出来,他对自己害罗敷被划拉了两剑这事儿相当自责,无法排解。
罗小敷支着脑袋瞧了他一眼,面上渐渐晕染开了笑意,柔声道“好啦留个疤怕什么你们男人家,不总把身上的伤疤当荣誉看么,我瞧着这荣誉倒也很好”
想了想,她又补充道“不过嘛,两道荣誉我已经觉得很足够啦,以后谁要是敢在我身上用剑划口子,我一定要把他的脑袋打成个装着豆腐脑的碗开瓢”
陆小凤哀嚎“我求求你换个比喻,我明天早上还想去吃街角的张记豆腐脑呢”
养伤的日子很愉快。
日子一旦愉快,那就简直是过得飞快。
农历十一月,古称“冬月”,天气转冷,姑苏来到了冬天,螃蟹下市、热腾腾的羊肉端上桌来。
比之北方,姑苏的冬日并算不得严寒,罗敷自变成一个身负武功的一流高手后,体质健康得要命,多了些不畏寒暑的特性,因而即使进入冬日,活力也不曾减少过半分。
到了姑苏人人都带着酒壶出门打冬酿酒的日子,她的伤已完全好了。同她预想的差不多,她的腰侧和胸腹上还是留下了两道长长的伤疤,颜色比其他处的肌肤要稍红一些。
谢天谢地她不是疤痕增生体质,不然就要恨死薛笑人了。
她手上因是倒刺刺入所留下的点状伤口,创口面积很小,因而完全好了,没留下任何一点瑕疵。瞧见那双手的时候,还是能很愉快的吟出“纤纤软玉削春葱,长在香罗翠袖中3”的。
至于中原一点红
这家伙的身子,说是钢浇铁铸也不为过。
罗敷把他救下来的时候,他像个被剑戳透的血葫芦,进气少出气多,结果当晚就能自己给自己裹伤。在榻上才歇了几日,就已能勉强行走坐卧了,多换了几次药后,浑身的伤口就已结痂身体素质同荆少爷当真差不多。
这些视重伤为家常便饭的人,大约身体是真的进化了吧。
在罗敷还软趴趴地当病号时,前任杀手已经活蹦乱跳,龙精虎猛地出门去替罗敷清点财产与人力去了。
罗敷当时还很好奇呢,问他“难道,你的那些师弟他们竟没有四散而逃还等着你去收拾”
一点红讥诮地道“他们能往哪里跑”
原来,早在他们两个还都躺平养伤的时候,一点红就已通过组织的据点寄出了一封信。
信笺的内容大意是说我一点红呢,现下没死,记着你们在我身上放血的仇。不过看在是奉师命,我不会杀你们,只驱使你们为一人做事年。倘若你们不愿意,那么我就在江南百花楼,要么你们趁我还重伤时过来杀我,要么等我伤好了提剑去抹你们的脖子。你们当然可以跑,不过论起追踪的本事,我看没有人比得上我。
罗敷口
这语气简直霸道狂妄到了极点
不过他的确有这个资本。
这信寄出去这么久,那十二刺客连个影子都没见着,显然都默默忍下了这口气,不敢同一点红作对。
于是在靠谱一点红的积极运作之下,罗敷顺利地接手了薛笑人留下的所有遗产。
首先,最重要的就是那十二刺客。
伤好之后的一日,那十二名刺客都来见自己未来年的新主人了。他们上门拜访,一字排开,站在罗敷面前。
罗敷斜窝在圈椅上,伸出一只手,慢悠悠地在指甲上吹一吹,好让指甲上新染的蔻丹干得快些。
她瞧了一眼作为镇门神的一点红,又斜睨了这一排基本都没什么表情的黑衣剑客,随手指了一人,问“你叫什么”
那剑客嘴唇动了动,简单地道“尺剑。”
罗敷又指了另一人,那人回答“六钧弓。”
诶这些人的名字也可以说是代号吧,居然是按照数字来排的。
而且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薛笑人有强迫症,他们这从右到左依次排开的顺序,居然也是按照等差数列来的。
罗敷有点好奇地问打头的那个“所以,你的名字是二打头的”
对方回答“在下二”
罗敷的嘴比脑子动得还快“二极管二踢脚二向箔”
一点红“”
二字打头的剑客“”
他脸上划过茫然的表情,艰难地道“二月霜。”
罗敷“哦。”
然后她依次问了这些人的名字,非常有槽点的是,这些剑客之中年纪最小、排次最末的一个,居然叫“十幺”。
罗敷对着一点红锐评“你师父是不是爱打麻将啊想要什么不来什么,他肯定从来没做过这么大的牌。”
一点红“”
一点红没理会她,领着她去看组织所拥有的房产。
薛笑人的手有处房产。
松江府四明山间一处;金陵城外紫金山间一处;还有一处在长安城外、秦岭山间。
古时的房产,自然不同现代一样,是一层一层垒起来的楼,也不是乡下的自建楼,更像是藏于山中的庄园,院落一进接着一进。
薛笑人创立杀手组织近二十年,根基深厚,有处别业倒是相当正常。
不过他毕竟是在他那号称“血衣人”的哥哥眼皮子底下作乱,因而处庄园规模都算不得太大。最大的一处是四明山别业,院落也不过进而已,建筑平平无奇,摆设更是同奢侈二字无缘。
甚至还有一股肃杀之气。
四明山别业正是一点红与这十二刺客被收养后所住的地方。
第一进的院落瞧起来像是个普普通通的草庐,第二进院落是薛笑人偶尔落脚居住的地方,像个苦修剑客所隐居的地方,唯有一只木箱,里头装着几件黑袍,还有几个紫檀木雕就的面具。
第进的院落,就是一点红习武长大的院落,建得相当敷衍。虽然从方位上来说,也分什么坐北朝南的正屋、东厢西厢、背靠的倒座,但仔细瞧瞧,就是潦潦草草的几间屋子围成个院落,院落里光秃秃的,只有一口古井。
再往后走,就是一片练剑用的空地了。
一点红领着罗敷来逛此处的时候,罗敷就仿佛瞧见了少年时的沉默杀手是如何起早贪黑、闻鸡起舞,提着剑从那片空地上回来之后,或许他会用绞绳去打一桶井水,就这么从头顶倾泄而下。
除了处别业外,薛笑人还掌控着十五六处铺子,有茶摊、也有饭铺酒店、客栈之流的。
这些铺子完全不是用来赚钱的,而是作为流通中转的据点来传递消息、接揽活儿或者给十杀手们躲避、休憩的后勤。
所以这些铺子基本都不怎么挣钱,账本上甚至还有不少亏损,给罗敷看的险些破防。
罗敷在心里悲愤地呐喊我是来收取胜利果实的,我不是来接收一大堆不良资产的薛笑人你给我好好经营啊学学霍休看看人家
好在,这十五六处铺子的收支还是能做到大体平衡的,令罗敷绷紧的脊背慢慢放松下来。
再来,就是薛笑人手上的银钱了。
很意外的是他手上居然没多少钱。翻了个底朝天,也就只有一箱金子,细细一数,黄金五千。
和罗敷之前打劫的那个霍氏钱庄李掌柜的私房钱一样多。
可问题是,李掌柜只是一家钱庄的掌柜而已,他是在霍休那铁公鸡眼皮子底下扣钱,但薛笑人可是一个杀手组织的老大
一点红这个他手底下干活儿的杀手,身家都比他丰厚多了
对此,一点红复杂地道“他我们每一单生意,他只收取一小部分,剩下的都任凭我们花用。”
说这话时,杀手的碧眸有些黯然。
如今再让他回想起薛笑人,他好似已忘了这人对他的残酷之举,转而想到了他的种种好处。
人死如灯灭,也只有死人才能最好的怀念,假如薛笑人还活着,想来奋力求生的一点红也没什么功夫伤春感秋。
总而言之,薛笑人的确是个剑痴。
他所做的一切,都只是为了胜过他的兄长,所以他经营多年,也未曾有多少金银财宝。
喜好奢侈的罗敷敷鼓着脸不高兴jg
不过,薛笑人倒是留下了几柄好兵刃。
在他所住的第二进院落里,堂屋中有个博古架,架上有机关,机关拧开,墙后便会现出一个隐藏的密室来。
密室大门一动开,砭人肌骨的寒气立刻扑面而来,纵使罗敷不畏寒暑,还是感觉脖颈侧面在瞬间浮起一片小疙瘩,寒毛根根立起。
密室内点着铜灯,然而比铜灯更亮的,则是挂在四壁之上的宝剑所闪出的剑光。
剑,不只有一柄,而是柄。
罗敷取下一柄长而窄的宝剑,握在手中骤一翻转,一泓秋水化作雪光,在她的青丝上映出一道乌亮漆光,她屈指一弹,剑若龙吟
她如海棠般艳丽的面上晕出淡淡笑意,道“好剑”
正所谓瞌睡来了送枕头,罗敷当下正需要一柄好剑
头前一个月,上官飞燕自己撞到了罗敷的手上来触霉头。
此人作恶多端,早就杀了自己的表姐与叔父,实在无甚好怜惜的必要。罗敷本想一鞭子勒死她,让她废物利用,充当一下开成就奖励的经验包。
却不想,上官飞燕慌乱中拉了无数救命稻草,这救命稻草的其中一根,还真的令她多活了这一个月。
这“救命稻草”,就是红鞋子的领头人公孙兰,人称“公孙大娘”。
公孙大娘,精通剑器
上官飞燕是红鞋子的成员,公孙大娘这个人不拿外人的命当命看,但对自家的姐妹却是极好的。
在原本的世界线中,上官飞燕爱上了霍休,与霍休一同实施阴谋,阴谋被识破第一层后,霍休为了不令自己暴露于陆小凤前,直接将上官飞燕杀人灭口。
之后,霍休作茧自缚,自己把自己关在了精钢铁笼里出不去了,这并非是陆小凤的运气好,而是公孙大娘在为自己的姐妹复仇。
现下的情况与原本的时间线却是不同。
原本,上官飞燕布局数月,先勾引花满楼、再扮成丹凤公主找上陆小凤。
然而罗敷在其中横插了一杠子,逼得事情仓促了许多,如玉般的花公子还来不及错付,上官飞燕就被打包扔进金钱帮地牢里。现下她大概还活着,活得好不好嘛那就只能看金钱帮狱卒的善心了。
众所周知,狱卒一般都没什么善心
这勾引计划过于仓促,而这件事本来也没有红鞋子的参与,所以上官飞燕没来的及把她要做的事情告诉公孙大娘。
公孙大娘神神秘秘、居无定所,时常在不同的地方出没,上官飞燕光速败北的消息当然也没那么快传入她的耳朵。
如今,养了差不多一个月,罗敷又得到了一柄名为“秋水”的绝世好剑,也差不多该把上官飞燕这个诱饵给扔出去,吊一吊她的「天下第一舞」大礼包了。
罗敷上门拜访了金钱帮姑苏分舵,很快见到了上官飞燕。
一个月不见,上官飞燕的状态非常之不好。
她就在地牢的最深处,头发乱得像是一包枯草,脸色惨白。她原来就生得很纤细,一个月的折磨下来,更是双颊凹陷、满眼血丝,瘦瘦小小得活像个乞丐。
原本她认为自己比上官丹凤要美丽得多,但在每天一碗泔水饭的恶劣环境下,哪怕她原是是神妃仙子,也被折磨成无盐女了。
而她眼中的那种盛气凌人与狂妄自大,已完全消失了。
罗敷出现在地牢里的时候,上官飞燕正躲在牢房的最深处发抖。
不远处传来狱卒的叫骂声、鞭子声与犯人痛苦的叫喊,那鞭子每抽出一次破空的声音,上官飞燕就剧烈地颤抖一下,紧紧地闭着她的双眼。
罗敷面无表情地瞧着她,心中并无一丝怜悯之意。
她看着虽然可怜,但罗敷不会忘了被埋在花园里的上官丹凤,她尸体上那种惊恐的表情,比这作恶之人要可怜万倍。
在原本的世界线中,她还用飞燕针杀死了石秀雪,差一点杀死了孙秀青。
带着罗敷进来的狱卒忽然抽出鞭子,用力在铁栅栏上抽了一下。
鞭子带出破空的响声,上官飞燕吓得惊声尖叫,捂住耳朵。
狱卒喝骂道“快快睁开你的狗眼,瞧瞧是谁来看你了”
上官飞燕瑟瑟发抖,却不敢不听这话,缓缓睁开了双眼,瞧见了面无表情的罗敷。
这时,罗敷已走入了牢房,走到了上官飞燕的身前,居高临下地瞧着她,笑道“还记得我是谁么”
上官飞燕眼中那种刻骨的仇恨与怨毒无论如何也无法被藏起来。
她似乎还想要骂些什么,但这些天的遭遇已让她学会了不要对着罗敷说难听的话,因此她的嘴唇只是不断翕动着,却没有说出任何一个字。
罗敷轻轻笑了起来,揶揄道“你总算学会了正确的态度。”
说罢,她蹲下了身子,伸出手去,似乎想要替飞燕理一理额边凌乱的头发,不过她的手刚一伸出来,就有些迟疑地停在了空中。
她实在嫌弃上官飞燕身上脏臭,想了想,最后还是把手缩了回去,对她带来充当苦力的十幺道“把她拖回去。”
十幺是个白白净净、看起来像个小姑娘似的少年剑客。
他的手法却如一点红般冷硬无情,绝无半点柔和,不由分说,拖起上官飞燕就走。
上官飞燕的喉咙中爆发出一阵痛苦的惨嚎她的双手手腕在一开始就被罗敷给弄断了,断了一月未曾治过,此刻惨不忍睹,偏又被十幺给大力扯了一下。
十幺“啧”了一声,骈指如剑,果断点了她的哑穴,从根本上解决了这个问题。
他们把上官飞燕带回了张记酒家这是原本薛笑人留在姑苏的一处据点。
罗敷吩咐张记的老板娘给上官飞燕洗洗涮涮,换了身干净衣裳,头发梳了梳,绾了个简单发髻。
上官飞燕原本双眼空洞、浑身发抖,以为自己要被罗敷杀掉了。但在热水里洗了个澡,被人换上新衣、梳起头发之后,她好像又误会了什么,认为罗敷迫于霍天青或公孙大娘的压力,不敢对她怎么样。
于是,她双眼中又闪出了光芒,在被喂下一碗饭后,她凹陷的双颊处,竟也好似又泛出了一点红润的光泽。
罗敷坐在她对面,好整以暇地瞧着她。
上官飞燕扫了罗敷一眼,冷笑道“你好像突然对我很好。”
她的声音已不大像出谷黄莺了,十分嘶哑。
罗敷微笑道“是呀,我也觉得,我好像突然良心发现,对你好了些,你还满意么”
上官飞燕忽然张狂地哈哈大笑“满意满意极了我真是谢谢你你叫罗敷,我记住你了,我记你记得好清楚”
罗敷佁然不动,唇角轻轻勾起,十分包容地瞧着上官飞燕神经质的大笑。
一点红“吱呀”一声推门进来,不耐烦地皱了皱眉,两根手指头在她身上戳了一下,又把她给物理禁言了。
一点红道“准备好了,动手”
罗敷点点头,道“那就动手吧。”
上官飞燕张了张嘴,发不出声音。
动手动什么手她、这贱人打算做什么难道她并不是准备要放了她难道这顿饭这顿饭是死之前的断头饭
她惊恐地瞪大了双眼,被十幺给拉走了。
没过多久,她就知道罗敷要拿她做什么了。
罗敷直接把上官飞燕挂在了姑苏的城门上。
公孙大娘一日不来,上官飞燕就会一日被挂在城门上,哭求公孙兰赶紧来救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