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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什么情况?
周进接过笔记本，随手快速地翻了翻。笔记本还带有晓雅的体温，隐隐约约散发着幽幽体香。
这是我代理的一件案子的当事人，交给我的。他说，这里面可以提供相关证据。
顾晓雅经过几个小时的休息，已经彻底缓过来了。她看周进虽然一夜没有睡觉，但精神状态还可以。于是就与他讲述了这件事的前因后果。
我的这位当事人叫谢宏斌，是一位建筑包工头。三年前，从市天龙建设集团手里拿到一项工程，承建城东清水中学的一栋理化综合实验楼。这栋楼，总造价八百多万，但是，分包给谢宏斌，只有六百五十万。650万建一栋楼，如果管理有方，当然也是有利可图的。当时双方约定，开工付250万，工程封顶，付200万，交付验收合格后，再付清全部余款。现在大楼早就验收，投入使用了，但是，谢宏斌目前，只拿到了400万左右，开工时的250万，给了，封顶后，那个200万，给得就有点断断续续，经过多次催促，才拿到了150万。其余的250多万，到现在没有着落。天龙建设集团的老总姓梅，据说很有来头，谢宏斌多次上门协商，至今无果。谢宏斌说的，这个250多万，基本上都是欠下的材料款和工人的工资。建材供应商和众多建筑工人，整天追着他要钱，日子相当难熬。去年11月份，谢宏斌晓得这个年不好过，于是找到了我们，把天龙建设和清水中学都告上了法庭。
这不是很好吗?法院判了没有?
周进听她讲了这么多，止不住问道。
如果事事都按照正常程序走，那就没我们什么事儿了。关键是，谢宏斌，一方面，想要钱，一方面，又不大敢过于得罪天龙建设的那位梅老板，也许，今后他还想在他手底下接工程呢。
这是一种矛盾的心态，可以理解。我猜，他可能也是想通过这种手段逼一下，最好能够私下和解，把钱拿到。如果真的上了法庭，即使这次能够拿到钱，以后肯定就不可能再有合作了。
周进插话道。
是的。你说得很有道理。在法庭调查期间，清水中学分管基建的副校长，叫郑纯泉，找到了谢宏斌。他们两人以前是朋友，一个庄子上的，从小一起长大。起初，清水中学要建大楼的消息，就是郑校长透露给谢宏斌的。本来，双方已经差不多谈好，工程就交给谢宏斌做。谁知，天龙建设从中插了一杠子。天龙建设的梅老板，通过教育局的关系，把工程拿走了。谢宏斌只得退而求其次，再从天龙建设手上分包，利润虽然薄了点，但总归是比没有强。
那和我手上的这本笔记本，有什么关系呢?这本笔记本，它原先的主人是哪个?
你看一下，有名字呢，就是清水中学那个郑纯泉的。
周进这才注意到，笔记本扉页的角落，确实写了名字的，郑纯泉，没错，旁边还盖有他的一个印章。看来，这位副校长还有点文艺范儿呢。
由于谢宏斌把清水中学也告了，所以，清水中学就想和谢宏斌商量，请他把清水中学从被告的名单中撤了，他们说，该我付的钱，都已经付给天龙建设了。事实上，将清水中学一起告，是我的主意。谢宏斌起初只告天龙建设。但是，我们认为，清水中学是业主单位，肯定负有连带责任。
站在律师的角度，肯定要为代理的当事人争取权益。作为律师，顾晓雅这么做是无可厚非的。毕竟，当事人，一个包工头，大老粗，法律知识肯定不如专业律师吃得透啊。
郑纯泉请谢宏斌吃饭，哥俩叙起感情来，没完没了，不知不觉就喝多了。临走的时候，把一个随身带的手提包落在了饭店，最后被谢宏斌带走了。谢宏斌也不是个正人君子，把包打开一看，里面有个笔记本，再一翻，内容特别多。里面有清水中学领导和梅老板一起吃饭，一起协商对付谢宏斌官司的记载。大致意思是，清水中学的一把手校长黄金来找梅总协商，我钱已经给你了，你给没给谢宏斌不关我的事，你把钱付给他，这事儿就结束了，别让我们学校难做。而梅却要求黄校长，说工程质量不合格，所以拖着不给之类的，里面还有郑纯泉的内心自责独白。
看起来，这位郑校长还是不错的，懂得反省和自责呢。毕竟谢宏斌是自己的发小，从小玩到大，谢宏斌对他也不错，时常有敬贡，两家人关系也不错。现在他被人坑了，自己良心不安也是自然的事。
周进寻思着。却听顾晓雅进一步说道：
谢宏斌看到这一段，以为是很重要的证据，所以，就打电话给我，把这个笔记本交给了我。我拿到笔记本后，翻看了几页，里面其他东西的记载，哎呀，真的，我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我知道这事，没这么简单，所以，就走进路边一家饭店，上了个厕所，把这个笔记本从包里拿出来，贴身存放了。果然，之后，我就遭到了飞车抢夺。
原来，我在好滋味饭店里看到的，果真是你。当时，我还以为自己是酒喝多了，眼花了呢。
周进有些惊奇地说。
你在那间饭店吃饭哪?
不然，怎么会碰巧遇到你?日记本上，到底写的什么?
你看一看，不就知道了。
晓雅轻声说道。
周进打开了笔记本，从前面开始看，看了两眼，好像也没有什么特别的。顾晓雅替他把日记翻到了中间的几页。周进越看越感到后颈发凉，越看越怒火中烧，越看越义愤填膺。
这帮狗娘养的！
周进一拳狠狠地砸在身下的椅子上，发出一声沉闷的声响。
顾律师，这本日记本记载的内容，能够成为证据吗?
可以倒是可以，就看法庭采纳不采纳了。
顾律师，如果这本日记，不能改变案子的走向，我看你还是不要当证据提供了。我担心，会对你不利，会对你的安全不利。
是的，我刚才也想到了。所以，才交给你的嘛。
还有谁知道这本日记在你这儿吗?
我知道的，就谢宏斌，也不排除有其他人。
谢宏斌这个人也不可靠。如果有人问，你先否认，以保护当事人秘密否认。如果谢宏斌承认，你就说，谢宏斌确实交了个本子给你，但是，你还没来得及看呢，就在回家路上遭遇了飞车抢夺，包被人抢走了。反正，公安有报警出警记录。记住，打死都不要承认，一承认，说不定有性命之忧。
顾晓雅听他说得郑重，再想想今晚经历的这惊险一幕，也不由得心里一紧。她知道自己不知不觉间，惹下了一个大麻烦。
这本日记本，我拿走了。记住，以后晚上不要出门，至少是不要像今天这样，独自出门。实在是晚上要出门，找不到人陪，你打我电话，我陪着你。
周进关心地说道。
顾晓雅听他关切的语气，心中顿时一暖。如剪的双眸，凝视着周进，然后点了点头。
天还没亮呢，你再睡会儿吧！
我睡过了，你一夜没睡，要不，你到床上睡会儿，我下来。
不用，你睡你的。我坐着就行。
顾晓雅抬眼看着身边的周进，觉得他如山一般高大，心里顿时踏实了许多，不一会儿，就发出了轻微的鼾声。
再次醒来时，天已大亮。看到周进坐在椅子上，如老僧入定。她不想惊动他，轻轻地下得床来，找到自己的鞋子穿上，然后，又轻轻地打开了房门。才触到门把手，一个声音从耳后传来。
你上哪去?
周进轻声问道。
我、我、我，我要去洗手间。
晓雅有些害羞地回答道。
我陪你去吧。
周进不由自主地进入了保镖的角色。
上午八点多，医生查房，诊断晓雅没什么大问题，可以自行离开。
周进，我请你吃早饭吧。
哪还用得着你请？走，跟我走！
周进有些霸道地说。十分钟后，两人出现在距离医院不远处的和春阁。
和春阁是运江有名的百年早茶老店，以笋肉锅贴和虾籽馄饨出名，周进点了两碗虾籽馄饨，又点了一份烫干丝，二两笋肉锅贴，两只三丁包子，一只素锦包子。这一夜的折腾，真的有些饿了。
周进，周进，是你吗?
周进才喝了一口汤，仔细品味着它的鲜美，忽听闻身后有人喊他，扭头一看，竟是在看守所里的老熟人朱启云，旁边还站着一位美妇，年纪大约在五十岁左右，那是他的老婆肖爱珍。
朱主任，怎么是你啊?啊呀，太好了。来来来，坐到这边来。
熟人相见分外亲，尤其是曾经共患难的两个人。
朱启云与以前比，稍稍有点发福。从看守所出来后，到建筑行业协会担任排名最后一位的副会长，算是有了个拿工资养老的地方。
要说朱启云，年龄其实真不老，才五十出头，如果不出意外，应该还能再进一步。此前，居长龙曾私下和他透过风，有意让他接任市府秘书长一职。但是，在官场上，一步走错，就是万劫不复。因为犯了事，到看守所走了一遭，身上往日的这些光环顿时暗淡无光，甚至还有些灰暗了。以前巴结他的那些部下和朋友 ，基本上都不见了踪影。不过，老朱似乎也想通了，看破了，把一门心思全放在研究书法上。
他年轻的时候，就爱好书法，只是后来，游走在官场名利场，渐渐丢了功夫。现在他最不缺的就是时间，只得又把这一爱好重新拾起来。其他的事，一概不问。
现在他有个习惯，就是每天都到家附近的和春阁来吃早茶，有时早上还咪点小酒，自得其乐。没想到今天在这里，遇到了周进。对于周进，他还是感恩的，在看守所的那段日子，没少得到周进的帮助。
爱珍啊，这位就是我常和你说的周进，在看守所，他帮了我不少。要不是他，我肯定要吃不少苦头。周进，这位是你婶子。
婶子好，来，坐这边来。这位是顾律师，我的案子，就是她代理帮我打的，要不是她，我肯定还在蹲号子呢，哈哈。
哎呀！你看我这脑子里想的，我还以为是你女朋友的呢。
肖爱珍自来熟地坐在顾晓雅身旁。
顾晓雅听闻这位妇人说自己是周进的女朋友，不由得脸上一红。忽然想到，人家周进有女朋友呢，运江的大美女，秋语薇。自己跟人家比，差一大截子呢。
所以说，不能看表面，要看实质。婶子，人家有女朋友，咱们运江着名的美女主持人秋语薇，比我漂亮多了。
不愧是做律师的，反应就是快，哈哈。
因为吃早茶的人特别多，闹哄哄的，周进与朱启云也没怎么深聊。不过，他们互留了电话。特别是朱启云，拉着周进的手不放，叮嘱他有空的时候，一定要到他家里做客，尝尝他老婆肖爱珍的拿手好菜。
打了辆出租车，把顾晓雅送回家休息，周进有些漫无目的地在街上转悠着。上班，到办公室也没什么事，干点什么好呢?
忽然想起，昨晚田琳，包括今早顾晓雅，都提到了秋语薇。田琳还给他带来秋语薇的口信，让他到房子里看一看。
那天他在秋语薇的门前犹豫了好久，终于没有进去。其实，他是很想进去看看的。这一次，他不再犹豫了。又打了个出租，奔了过去。
轻车熟路地在老地方找到了进门的钥匙，打开，推开门。
室内窗帘拉着，光线不是太强。各项物品，依旧收拾得整整齐齐，自己的单肩包，自己当年戴的围巾，都还挂在门口的架子上。
远远就看见，客厅的茶几上，有一封信。上书：周进亲启。秋语薇的笔迹，他很熟悉。
周进心中激动，手上竟然有些颤抖。打开，才看了第一行，竟然就泪眼模糊。
谢天谢地！周进，你终于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