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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幕降临,华灯初上。
在东城区一家小饭店的包间里,坐着两个人。一个戴着眼镜,显得有些斯文。他就是清水中学的副校长郑纯泉。另一个,如果周进在场,肯定会认识,他竟然就是人称“河东刚哥”的胡志刚。
胡志刚出狱,其实比周进还早些。他的案子经法院审理后,对于他行凶伤人,故意伤害的指控,被认为是证据不足。因为,到目前为止,公安部门也没有找到那把与伤者伤口相吻合的刀,更不要提刀上是否有胡志刚的指纹了。第二,检察机关的指控证据,都是依据伤者的指认。因为众多打架斗殴的人中,他只认得胡志刚,其他的不认识,所以,这一条,也被胡志刚的辩护律师辩驳了,更何况,伤者视力不好,经检查,视力只有0.4,昏暗的光线下,把人认错,也是正常的。第三,胡志刚这边,积极医治伤者,已经达成了和解。虽然故意伤害的刑事指控,证据不足,但是,参与聚众斗殴,而且还是头目,这一点是抵赖不了的。最后,被判决拘役六个月。
刚哥蹲了半年的班房,实力大损。现在河东的许多地盘,都被河西强哥蚕食了。他的许多手下,由于群龙无首,有的投奔了河西强哥,有的 ,则转战其他地方,流失了不少。好在几个核心骨干还在。刚哥回来后,忙于重整旗鼓,意图东山再起。
此刻,郑校长则把一个用报纸包着的方块小砖头推到了刚哥面前。而刚哥则从脚边一个蛇皮袋里拿出一个女式的挎包,递还给他。
两个弟兄,已经出去避风头去了。原物原样,没有打开过。至于你要的东西在不在,我们也不知道。
谢谢刚哥。
郑校长接过挎包,迫不及待地打开。然而让他失望了。
里面的钱包、证件和其他杂物都在,唯独没有他心心念念的笔记本。
真的没有打开?
没有打开。他们开着摩托车,速度很快,也没时间打开。接应的人,有几个人看着呢,可以肯定是没有打开,然后就送到我这儿了。我们干这一行,也是有信誉的,好吧。
郑校长心头有话,你他妈一个土匪,有个屁的信誉。但是,文化人就是有城府,脸上却是不动声色。
刚哥,你也是知道的,那本日记本对我很重要,我必须要把它找回来。你开个价吧?只要我给得起,都行。
你他妈什么意思?
刚哥顿时怒火中烧,一拍桌子低声怒吼道。他不傻,郑校长的意思是,他把日记本留下了,准备要高价。
咱们弟兄,刀尖口上舔血讨生活,就是因为没什么文化。要你那个狗屁的笔记本有什么用?
刚哥刚哥,你歇歇火。我也不是这个意思。你想啊,明明有人看到谢宏斌与这位顾晓雅见过面的。顾晓雅身上就只有这个包,不可能把笔记本藏到其他地方。我的意思是,那两位携手的兄弟,你是不是再问一下,毕竟,得手后,又开了二十多分钟,还是有这个时间的。
我相信,我的弟兄不会骗我。老郑啊,我刚才分析了一下,你这里面,不确定的因素很多。根本不能确定,你的那本本子,就一定在这个包里头。你亲眼看到她把本子放进去了吗?
那倒没有。
那就罢了。你想啊,可能有这么几种情况。一,你的笔记本,根本就不在你的包里,或者是你根本就没带出来。二,你放笔记本的包,一直在饭店的包间里,最后是那个姓谢的带走。好,这个里面,不确定因素多了。首先,饭店里的服务员,有没有动手脚。我听说,服务员手不干净的多了。
胡志刚虽然文化不高,但是,当毕竟当黑老大很多年,分析问题的能力还是有的。要不然,怎么服众啊?
饭店那个包间,那天有几个服务员,你都一一问了没有?
人家一个服务员,要这玩意儿干嘛?我里面的钱,都没少一分。
也是啊。你不怀疑人家服务员,为什么要怀疑我的弟兄?
胡志刚反口诘问,郑校长顿时哑口无言。
好了,你的手提包,后来到了姓谢的手里,因此你就怀疑是姓谢的拿了你的本子。这个也有可能,毕竟你们之间有纠纷。但是,这个姓谢的在把包还给你之前,又有几个人接触过这个包?
这个哪有数啊?我当时酒醉得厉害,没数。
好。那姓谢的,承认了动你笔记本了没有?
他就是不承认哎。我和他谈过好几次,他赌咒发誓,没有拿,我也没办法啊。
这不结了!
所以,你的笔记本,到底在哪儿都不能确定。你不能因为姓谢的和律师见了一面,就认为笔记本在律师那儿,老郑,你比我有文化,你认为,这合理吗?
郑纯泉被刚哥这么一分析,也有点头大。确实,真的不能确定,笔记本就在那个姓顾的女律师那儿。理是这么个理儿,但是,他凭直观感觉,笔记本就是被谢宏斌拿走了,交给了顾律师。
哎,不就是一本本子嘛,丢就丢了,重买一本就是了。
你他妈懂个屁!
郑校长心里想道,却不敢说出口。“河东刚哥”的名号,可不是随便叫响的啊。
既然这本笔记本这么重要,我想,要确定,是不是在那个顾律师那儿,也有办法。
什么办法?
那个姓谢的不是在和你们打官司吗?如果这本笔记本有用,说明里面有对他有利的证据,他们不会不拿出来。如果下次开庭,他们拿出了这个证据,那就证明,笔记本在她那儿。
对啊。
可是再一想,要是那样的话,笔记本里的秘密就公开了,那就是惹了天大的祸啊。
不行,不能冒这个险。最好还是与他和解,他拿到了钱,我拿回笔记本,大家都没事。可是,学校建楼的钱,已经给了天龙建设了。梅老板死活不给,后台很硬,这可怎么办呢?
郑校长挠了挠头,长叹了一口气。起初,他觉得对不起谢宏斌,毕竟,谢宏斌不仅是他的发小,为了跑这项工程,前前后后给他的打点也不少,十几万肯定是有了。后来,笔记本不见了,他又觉得,谢宏斌对不起他了,这是不顾发小情谊,鱼死网破的节奏啊。
见郑纯泉沉吟不语。刚哥把桌上的小方砖拿起来,往怀里一揣,说了声:
我们的交易就此结束,你慢慢吃,我还有事,先走了。
言罢,拉开包间门,扬长而去。
夜里的风吹到脸上依然有些生疼。郑纯泉失魂落魄地走在街头。与来赴会时的急冲冲,满怀希望的心情相比,此刻他有点步态踉跄。刚哥甩门走了后,他满怀心事,独自一人,自斟自饮,喝下了一瓶酒。自从笔记本丢失之后,他就没有睡过一次安稳觉。一闭眼,眼前就浮现出许多人的身影。这些人中,有些他心怀愧疚,不敢面对,有些他得罪不起。
现在一颗手雷丢了,不知道什么时候会爆炸。
我他妈的,没事记他妈什么笔记?
我他妈怎么沦落到这个地步?
他嘴里念念有词,不知道在说些什么。路上偶尔走过的行人都知道,他醉了。
当天夜晚,失魂落魄的绝不止郑纯泉一个。至少还有一个,叫周进。他今天受到的打击,远比当初锒铛入狱,从天之骄子沦为阶下囚那么严重。
下午四点钟,他准时拨动了秋语薇留下的电话。此刻,他摒住呼吸,多么希望听到那头秋语薇发出的惊喜的叫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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声音悠扬,却不是秋语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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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头的电话放下了,周进知道,刚才这一位,肯定是家里的保姆。她去喊人去了,马上就要和语儿通上话了。他似乎感到了骤然加速的心跳。隔了大概半分钟,那头的电话被拿起了。
你好!
一句中文,但却不是语儿的。听口音,应该是秋语薇的妈妈。
你好,阿姨。我是周进。
周进?
电话那头,似乎也感到很诧异。
是的,是我。我想找秋语薇接一下电话。
哦,她不在。
秋妈妈的眼睛透过窗玻璃,看了一眼正抱着孩子,在室外草坪上戏耍的秋语薇,淡淡地说道。
她不是和你们在一起吗?
哦,她上学去了,伦敦大学。
上学去了?
周进脑子有点不够用。上学了,按道理,孩子现在六个月左右,正需要人带,怎么会上学去了呢?
是的,上学去了,读研究生。怎么,你出来了?
是的,出来了。阿姨,你能不能让她给我打个电话。我的电话是—
不必了。周进,我知道你的心事。可是,你也要理解我们做父母的想法,更要接受现实。现实就是,语薇不可能再回到国内了,你们这段感情是没有未来的。
对不起,阿姨,我和语薇是真心的,也希望你能成全我们。如果语薇不想和我好,我希望她能亲口跟我说。再说了,她还怀了我的孩子。
孩子?什么孩子?
窗外似乎传来孩子开心的嬉笑声。秋妈妈紧张地看了窗外一眼,赶紧把话筒捂紧。
周进,你别天真了。孩子没了。秋语薇也不会见你,她有更好的生活,更好的未来。我也希望你以后也不要来打扰她。拜托,可以吗?
直接是当头一棒。周进似乎感到耳朵有点嗡嗡地响。
对不起,阿姨,我还是希望秋语薇能够亲口对我说,也好让我死心。可以吗?求你了。
我说了,秋语薇不在。就这样,好吗?
秋妈妈果断地挂断了电话,因为她看到秋语薇抱着孩子,走进来了。
一大早,谁来的电话?
秋语薇问。
哦,一个朋友的,她感冒了,托我给她办点事。你赶快吃了早餐,到学校去吧,不能迟到。厨房里有牛奶,面包。
谢谢妈。我这就走。
秋语薇赶紧吃了早餐,又和孩子逗了逗,才把他交给保姆。孩子思晋六个月大,已经会玩会笑了,笑起来,特别像周进。
不知道周进什么时候能够出来?
她暗暗地想,叹了口气,随手拿起门边的包,出去了。
秋妈妈看到女儿出了门,先打电话给电话公司,希望重新办理一个号码,因为总是有不相识的人,打电话骚扰。然后果断地拔掉了电话线。
那头,周进仍然不死心。被挂断后,他冷静了几分钟,紧接着又不停地打,可是,每次都是无人接听。到了晚上,再打过去的时候,就已经变成空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