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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六点半,在运江宾馆二号楼的运德厅包厢里面,杨起隆居中而坐。左手陈念祖、阿香,阿伟、晓晨,右手是仲耀谦、仲季华,然后,就是杨传林。杨起隆让传林边上空一个座位,马上他的二徒弟孟平超,可能马上要赶过来。再然后,就是周进和仲媛媛。仲季华是仲耀谦的小儿子,是运江市中医院的院长。
包间的桌子足够大,开玩笑,是程市长专门搞接待的地方,可以容纳二十人同时宽敞就坐用餐。杨传林的驾驶员抱来一箱茅台放下,就出去自己吃去了。
晚饭前,陈念祖也与仲耀谦见了面,三个八旬老人,相隔六十多年见面,一番感慨,自不待言。
今晚,本来是为陈念祖一家饯行的,和仲耀谦一家的重逢,多少有点冲淡了主题。三个老人回忆起当年的往事,不时在碰杯喝酒。而阿伟、晓晨包括仲媛媛对此都不大感兴趣。倒是阿香,听得兴味盎然,不时的问这问那。
晓晨本想和周进说说话,奈何中间隔了个仲媛媛,桌子又超大,所以有点鞭长莫及。偶尔看到周进还和仲媛媛低声交谈几句,脸上不时还露出开心的笑容,心里不禁有点犯酸。
晚宴开始了差不多半个小时,孟平超赶到了,少不了又是一通介绍一通敬酒。
孟平超对几位长者敬了一圈。周进也跟着敬了一圈。在敬孟平超时,他拍了一下周进的肩膀,轻声说道:
干得不错。
这边快进行得差不多的时候,包厢的门被打开了,周进扭头一看,竟然是运江的市委副书记许益民。
孟书记!你好,我来敬杯酒。
哎呀!许书记。
孟平超连忙站起来招呼。
市委副书记许益民今天在隔壁招待一帮老家来的亲戚和父母官,顺便一起过个元宵佳节。他老家是山南省石头县的,经济发展远比不上运江。石头县还是一个全国闻名的贫困县。县里的领导知道本县有个人在S省运江市做副书记,因此,就带着许家的几位亲戚来到运江,攀亲戚是假,实是指望着,运江市能够对他们有一定的帮扶。家乡人来了,可不能怠慢啊,许副书记就在运江最好的宾馆,安排了招待晚宴。作为运江的第三号人物,他在这里,也是有专门包间的。
饭吃到一半,秘书进来告诉他,看到省委的车子了,好像是政法委书记、公安厅长孟平超,就在隔壁包间。现在市里的一号二号都进京开会去了,他是运江事实上的管事人。碰到这样的情况,当然要露个面,出来接待一下。要不然,孟书记如果知道他在隔壁,不露面,那可就糟了。
我可要向孟书记,还有杨厅长提个意见啊,以后到我们运江来检查工作,可不可以让我们事先知道一下,也好有个准备啊?
许副书记把杯子里的酒一口喝光,红着脸,谦逊地说道。
哈哈,今天不是来工作的,今天来是私事。
孟书记话说到一半,就不往下说了。既然是私事,就没必要让你知道。他知道,如果一介绍,少不得又是一通麻烦,还不如干脆闭口不言。
许益民敬过一圈酒,就回去了。过了一会,孟平超和杨传林商议,到了运江,人家地方上领导既然知道了,也过来敬过酒了,如查不去回敬一下,好像也不合礼数。于是两人也准备到隔壁去回敬一下,才走到门口,孟平超突然停下脚步,向周进招了招手。
走,我们师兄弟一起去!
有时候,上位者一个不经意的举动,会给别人带来无尽的想象空间。
那天,当运江市委副主任书记许益民,看到省委常委、政法委书记、公安厅长孟平超、省体育厅厅级巡视员杨传林,带着一位年轻人,进来敬酒时,深感诧异。因为他过去敬酒时,一眼就看到孟书记与那位小伙子相谈甚欢,他甚至还看到了孟书记甚至用手亲热地拍了拍年轻人的肩膀。
回到自己的包间后,他百思不得其解。从那桌的酒席安排上,他发现了不寻常。叙理,孟书记,全省最有权力的领导之一,竟然不是坐在主位或主宾位,甚至还在省体育厅的前厅长杨传林的下首,和一位乳臭未干的年轻人坐在一起,这让他颇费思量。
这一桌到底是什么来头呢?
他头脑里一直在考虑这个问题。居中而坐的那位老者,是他的父亲或者岳丈?不对啊,孟厅长的父亲,是个老革命,早就去世了,他的岳丈也不可能到运江来啊。只可惜,当时孟书记没有介绍,自己也不好开口问。孟书记都说了,是私事,再问,就不礼貌了。
你看,当官的就是这种思维。在他的意识里,谁的官大,谁就该坐主位或主宾位。比如,如果许副书记请孟书记吃饭,最尊贵的位置,肯定是孟书记的,自己也只能坐主陪位。
现在孟书记又带着那位年轻人,过来敬酒。要是在平时,那小伙子哪有这个资格?但是,跟在孟书记后面,这就不一样了。就比如,到市场上买螃蟹,螃蟹很贵,但是,螃蟹什么价,绑螃蟹的草绳子,就是什么价。年轻人,就是那草绳子,不是吗?
孟书记不肯介绍身边的几位老者,不代表他许副书记就可以不介绍桌上家乡的领导和家人。这是身份使然。一个副部级领导,不以介绍大家认识一个副厅级领导为荣。但是,反过来,就不一样了,特别是在家乡的父母官面前。
许副书记首先向餐桌上的各位,介绍了孟平超和杨传林。重点都是他们担任的职务,这是在家乡父老面前露脸的机会。你看,我的上级领导,省级领导都过来敬酒了,那说明我许某人,牛叉,有面子。再说,把家乡的领导向孟书记作介绍,也是对家乡父母官的一种尊重。
但是,介绍到了周进时,一时却不知如何开口。当时的场景是这样的。
这位是------
我弟!周进!
接口的是孟平超。孟平超又不好说,是我师弟,作为省部级领导,可不能带有江湖气。“是我弟”,就给了别人回旋的空间。
周进!
桌上一个惊喜的声音传来。周进循声看过去,是一个长得有些丰腴的女人。
沈主任!是你呀!
周进也同样惊喜。因为在这里,他遇到了自己的同事,自己的领导,电视台广告部副主任沈金梅。
怎么,你们认识?
报告许书记,我是沈主任的部下。沈主任是我领导。
周进谦逊地说。
周进跟在孟平超和杨传林后面,跟大家敬了酒,又特地斟满一杯,单独敬了一下沈金梅,这才回去。
可不要小看了这一次不经意的敬酒。他为以后周进在运江纵横开拓,提供了诸多便利。因为,许益民,运江的第三号人物,记住了他。
那天周进退回自己包间后,许益民就和沈金梅说了一句:
与他搞好关系,好好处!
沈金梅焉能不明白表姑父的意思?
许益民是外地人,在运江市做官,省里没人肯定是不行的。
要说许益民也是秘书出身,他的老领导是原省委副书记荣国堂,两年前就已退居二线,到了省人大做副主任。老领导临退前,把他运作了到运江做市委副书记,同时告诉他,今后的路只能靠他自己闯了,作为老领导只能帮他走到这一步了。目前他和省里领导走得近一些的,是刚升到省里做副省长的原运江市委书记高德山。但是,高德山由于在省政府班子里,资历尚浅,排名靠后,又不是常委,关键时刻,不一定能说得上话。看周进与省委常委、政法委书记、公安厅长走得这么近,岂能放过这样的机会?粘上周进,将来就有机会粘上孟书记,不是吗?其他的不说,关键时刻,为他说句话,总可以的吧?他手里可是有关键的一票呢。
酒宴结束时,已经是晚上九点钟了。杨起隆本来想当晚就回金宁的。其实,他本不想过来为师弟送行。考虑到师弟的媳妇儿阿香今年是第一次来大陆,还亲自到金宁去给他拜过年。他可以对陈念祖托大拿架子,却不能对弟妹少了礼数,再加上杨传林和孟平超的再三劝说,老爷子这才过来了。
按照计划,杨念祖明天吃过早饭后,就包车赶往沪海。但是,杨起隆无意中,竟找到了失联六十多年的老朋友,十分高兴。仲耀谦提出,杨起隆今晚不要走,明早他请陈念祖一家吃早茶,老哥儿仨再一起叙叙。早饭吃过后,陈念祖一家再出发也不迟。哥儿仨这辈子还能聚到一起,真的不容易。他让儿子仲季华赶紧安排明天的早餐。
仲季华是中医院的院长,安排一顿早餐,小事一桩。巧的是,他也安排在宴春楼,找的人也是经理徐永春。徐永春以前经常带人去医院找仲院长看病,开药方调理身体。现在找他安排个包间吃顿早茶,还不是一句话的事?
反正又用不着自己掏钱,当然,也用不着仲季华掏钱,直接走账。作为宴春楼的话事人,这点权力还是有的。
慷公家之慨,结私人之友情。多划算的买卖啊!
明天你会来送我们吗?
得空的时候,晓晨一把挽住周进的臂膀。
肯定会的。
我是说,你会送我们去机场吗?
只怕车子不好坐吧?
好坐,空得很。你师叔包了一辆七座的商务面包车。
阿香适时凑上来,堵住了周进的后路。她知道,周进在对待与晓晨的感情问题上是往后缩的,自己作为始作甬者,肯定要向前推一推。
只是我师父还在运江,我可能要陪他老人家。
你师父那我来说。
周进知道,师父吃过早餐后肯定是要回去的。如此再拒绝,可就不好了。
好的,我一定送你们,把你们送到机场。
太好了,晓晨高兴得差点跳起来。她又提出,要周进马上去教他们按摩,她和阿伟的手法,还需要再提高提高,这一回却被周进回绝了。
恐怕不行。我师父他老人家难得来,我要陪陪他。明天又要去沪海,没时间陪他了。
那好吧。
晓晨的语气里掩抑不住失望,昨天她趁周进不备,主动亲吻了他。那可是自己的初吻。奈何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周进这天杀的好像不解风情。阿香姐说得不错,感情这东西急不得,需要慢慢培养。他的心里因为有别的女人,暂时没有自己的位置。等时间长了,他与那女人感情淡了,把位置空出来了,那就是自己的机会。
杨传林安排自己的驾驶员,把陈念祖、阿香一行四人送回驻地。仲耀谦也被儿子和孙女带走了。孟平超晚宴过后,和仲耀谦、陈念祖他们打过招呼,就先走了。他负责全省的治安,特别是全国两会期间,千万不能出什么差错。
周进把师父杨起隆和师兄杨传林送回客房,分别给他们泡上一杯菊花茶端上来。
刚坐定,杨传林就从包里掏出一万块钱,递给周进。
明天去把账结了。
不用。我有。
拿着吧,我知道,你没多少钱。这次安排得不错,有品位,表扬!
真的不用。我真的有钱。
周进现在真的很有钱,张鸿俊给他留下了一笔数目可观的不义之财。他才查收了两处,单是现金,就差不多有两百万之巨,这还不算那些金银玉器珠宝。另外,还有两处藏金点,由于时间关系,没来得及去起获。但,这事儿没法和师父说。师父以为,他才从刑满出狱,老家又是农村的,哪有钱,承担在运河宾馆这一桌酒席外加住宿的开支啊?
你哪来的钱啊?我还不知道你。
杨传林坚持道。
你拿着吧,就算是过年我给你的压岁钱。
师父杨起隆发话了。
哎,我说老爷子,这是我让周进去付的酒席和住宿钱,怎么就成了你给周进的压岁钱啦?
杨传林的语气中透着不满。
你孝敬你老子一万块,还不是应该的?上次你从我那顺走的两瓶茅台,你说说,值多少?我还没找你算账呢。
哎,爸,一码归一码。
爷儿俩又开始斗了。周进笑着接过杨传林递过来的一个方砖块,信手揣到怀里。
谢师父!
喂,怎么就不谢我了?可是我出的钱哎。你小子。
杨传林用手指着周进,笑骂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