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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惠琪从茶楼出来的时候,已是晚上十多点钟了。她取了自行车,慢慢地朝家的方向骑去。
街上行人渐少,穿过老城区一段老街巷,就可以直达家所在小区门前的一条大街。平时,她都不大走这条路的,因为今天有点迟了,正好巷子就在茶楼旁边,所以,就不走回头路,准备直穿而过了。
小巷狭长,里面的路灯,远没有大街上那么明亮,甚至还有几盏是坏的,没来得及修理。斑驳的树影,从身上划过,料峭的春风,吹在脸上,有些凉馊馊的。
莫惠琪总感觉身后有人跟着,她快,那人也快,她慢,那人也慢。可是自己骑着车,又不便回头看。只得眼睛盯着前方,神经可是紧绷着,心儿也是没来由地跳动得厉害。
骑了一阵,前方灯光大盛,隐约似乎可以看到巷子尽头的大马路了,那里是城市的主干道,路灯光自然是强了许多。莫惠琪心头一松,不由得加大了蹬骑的力度。
蓦地,从里弄斜刺里,冲出了一个人。但见此人,用一顶毛线帽子蒙住了头,只露出了两只眼睛,身上穿着一件貌似黄色的军大衣。
莫惠琪心里一慌,手脚竟然失去了协调性,啪的一声,摔倒在地。那人也不打话,上来就用一只手卡住了她的脖子,另一只手,把她拉到墙角,然后捂住了她的嘴。她想喊一声救命,可是声音已经发不出来了。
有钱吗?我要钱。
那人声音有些嘶哑。
莫惠琪惶恐地点了点头,眼睛看了看自己身上的包,用手拍了拍。虽然被人卡住了脖子,捂住了嘴,但是,手还是能自由活动的。
别叫啊,我只要钱,不想伤人。
那人一手卡着她的脖子,一手捂住她的嘴。要翻包,必须得腾出一只手来。可是,要是一腾手,她惊叫呼救,可就麻烦了。
莫惠琪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自己是一个弱女子,又被人控制住了要害部位,反抗注定是徒劳的。面对对方凶神煞的模样,此时自己的任何一个信息,引起他的误判,都可能危及到自己的生命。在此危情时刻,其他的诸如钱财之物,都是虚的,保命最重要啊。
她拉开了自己的包,从中拿出钱包,里面有大约六七百块。
那人看到钱,眼睛立时发亮。命令道:
你把它,放到我衣服的口袋里,我松开你,你别叫啊。叫了,可别怪我不客气。我只要钱,不想伤人性命。
莫惠琪点了点头,然后依言照做。
那人渐渐松了手上的力度,扭头看了看身后,然后把莫惠琪往远处一推,撒腿就跑。
莫惠琪大口喘了几口气,刚才脖子被卡着,可把她憋坏了。可是忽然又感到不对劲,因为她发现,那人急促逃跑的脚步声,似乎没有走多远。待到抬眼看时,却看到,那人好像又回头了,而且是一步一步退回来的。因为,前方有人挡住了他的去路。
她正在疑惑,却被人拉到一旁。
躲到我身后!
一个声音不容质疑地轻声喝道。
莫惠琪听声音熟悉,心里一松,扭头一看,果然是他。杨伯平,古河街派出所所长。
怎么是你?
莫惠琪忍不住,惊喜地问道。
等会儿再说。
杨伯平左手一把拉过莫惠琪,把她扯到身后。
莫惠琪一惊,因为在微弱昏黄的路灯光下,她看到了,杨伯平右手上竟是拿着枪。
一把手枪。
你跑不掉了,双手抱头,蹲下。
杨伯平低声喝道。那人两边看了看,确实无路可逃,更何况,对方手里还拿着家伙呢。所以,依言举手投降。前面堵着路的两个人冲上去,给他戴上手铐。
带走!
为此,困绕运江多日的小巷半夜拦路抢劫案,宣布告破。
杨伯平先是用手机向公安局分管刑侦的副局长蒋宏明和分管治安的副局长赵子平分别作了汇报。然后才顾得上和莫惠琪说话。
你怎么走到这里来了,刚才多危险啊?
责怪的言语中透着关心。莫惠琪心中一暖。
你刚才是不是一直在我身后?
我也是碰巧。最近,所里一直派人在这里埋伏守候。春节以来,在这个区域,连续发生了两起夜里拦路抢劫钱财的案件。作案的对象,都是夜里单身过路的女性。我们估计他还得做案,所以,一直派人在这一带暗中巡逻守候。刚才从巷子的那头,进来了一个女性,没想到会是你。哎,怎么,下班这么晚?
不知怎么搞的,莫惠琪除了刚被那人卡住脖子,惊慌了一阵之外,待到听说,只要钱,不想伤人之后,心里就镇定了下来。果然那人拿了钱就跑,没有伤害她,所以,尽管有些心悸,却也没有想像中的那么严重。
不是,一个学生家长过来了,谈了一些事情,就拖得稍微有些晚了。
走,跟我到所里去做个笔录。
杨伯平扶起倒在地上的自行车,推着就往前走,莫惠琪就在身后跟着。看着前面高大挺拔的身躯,心头竟有些感动。
杨所,撂了,前两次案子都是他做的。
刚进派出所,一位民警就过来向他汇报。虽然是夜里快十一点了,但是,整个派出所里,仍然是灯火通明。刚刚破了案子,参与今晚行动的民警们,都洋溢着一股兴奋之情。
来,小赵,你带这位莫老师去做个笔录。
好的,所长。
你跟他去吧,我在办公室等你,一会笔录完了,我送你回家。
杨伯平掸了掸莫惠琪背后的泥灰,轻声地说。她刚才因为紧张,摔了个跟头,又被人抵在墙上,身上不免落了些泥土。
大约二十分钟后,笔录做完了。杨伯平交待了几句,说请今晚参与行动的弟兄们吃个夜宵。
你们先去,我过后就来。
杨伯平对其中一位民警说。
所长,英雄救美,可要好好把握住这次机会喔。要不要请莫老师一起啊?
民警开起了玩笑。
去你的!莫老师可是我的熟人。
杨伯平呵斥道。莫惠琪听到民警提到了自己,大方地说:
谢谢你们救了我,你们辛苦了。不过,我明早要到学校看早自习,想早点休息了,你们去吃吧。杨所长也不要送我了,我从这儿走几步路,就是大路,然后就进小区了。
那哪儿行啊?
在回去的路上,莫惠琪终于从杨伯平口里,弄清楚了案件的大概。原来,作案的这位男子姓聂,叫聂伍,是外省人,原先还是个小老板,在运江做服装生意,赚了不少钱。
有句话说得好,“男人有钱就变坏,女人变坏就有钱”。聂伍口袋里有了钱,人就开始飘了,开始出入各种娱乐场所,每日里声争犬马,花天酒地。不知怎么的,竟惹上了毒瘾。
毒品这玩意儿,可不能碰啊。这位聂伍聂老板,不但吸光了前期赚的所有积蓄,还欠了一屁股的债。为此,老婆和他离婚了,孩子也带走了。
他自己也多次赌咒发誓,要戒除毒瘾,重新做生意,力图东山再起。可是,毒瘾这玩意儿,岂是说戒就能戒得掉的?
他是戒了再吸,吸了再戒,如此循环往复,始终在深渊里,难以爬上来。今年春节过后回到运江,身上的钱,很快就变成了一小袋一小袋的白色粉末,然后就化作了一团团轻烟。没钱了,又犯瘾了,怎么办?只有去偷去抢了。偷,多少还是要点技术含量的,抢,就简单直接多了。此前抢到的钱,都用去买了毒品。
你的那个钱包,还要过两天才好还给你,我们要作为证据。
杨伯平在路上,没话找话说。
没事没事。这家伙,竟然能够在运江买到毒品?在我们运江,竟然可以买到毒品吗?
以前这种事,莫惠琪只是在电影电视上看到过,没想到自己竟然亲身体验了一回,既紧张,又有点刺激。不由得问道。
是的,你说到问题的根了。所以,这件事,还请你暂时不要声张,我们还要进一步往下查。说不定,就是惊天大案。
闻听此言,莫惠琪似乎看到杨伯平眼冒精光。
一个枪手,闻到了猎物的味道,也是这样的兴奋。
莫惠琪回到家,父母已经睡了。她也没有声张,糊乱洗了澡,然后拿了本书倚在床头,却怎么也看不进去。
今晚看来要失眠了。
却说清水中学的副校长郑纯泉回到家时,已经快到十二点了。他蹑手蹑脚地开了家门,先到女儿的房间看了一下,女儿已经做完作业睡了。他打开台灯,把书桌上的作业看了一遍,果然发现了几处不应该有的错误。他自己本身就是老师出身,初二年级的作业,还是搞得定的。看着女儿似乎睡得香甜的模样,他关了灯,然后轻轻地掩上门。
回到隔壁自己房间时,发现灯还亮着,妻子杨文娜倚在床头看电视呢。
怎么这么晚?都谈什么了?
待到郑纯泉脱了衣服,上床,杨文娜才把电视关了,把眼神转到他身上来,轻声问道。
没谈什么。主要是遇到卜校长和吴主任了,他们两个都是我的同学,好长时间没见了,所以,就多聊了一会。
莫老师怎么说?
做妈妈的,关注的重心永远是自己的儿女。杨文娜也是这样,对于女儿,她同样是寄予了厚望。
莫老师说,孩子最近上课老是注意力不集中,容易走神,作业错误率太高。我刚才到她房间去看过了,作业确实有许多不该有的错误。老师说,可能是到了青春期,情绪有波动。如果不及时调整,成绩掉下来,下学期马上升初三,要想再冲上去,可就真的难了。
我估计就是这个原因。小箐前几天已经来例假了,你知道啊?
这我哪知道!你做妈妈的,多留意一些,多疏导一些。作业上的事,不着急,慢慢来。
我还能指望你做些什么?
杨文娜用手指点了一下老公的头部,娇嗔道。
郑纯泉心头一动。忽然发现,妻子今天穿了一件新的粉色睡衣。颈脖下的几个纽扣没完全系上,里面竟是真空,在房间内昏黄色的灯光下,特别有诱惑力。他忽然想起,妻子因为经常上夜班,自己也因为工作上的事情,应酬较多,夫妻俩已有好长时间,没有深入交流了。
最近他的压力比较大,思想包袱特别重。那本笔记本丢了,已然成了他心头挥之不去的阴影。最近他时常失眠,多梦,有时甚至半夜忽然从梦中惊醒,坐在床上直到天明。前几天,自己的不检点和不道德,又碰巧被女儿看在眼里,不知道有没有回家告诉她妈。如果她妈妈知道了,家庭关系注定又是一场地动山摇。在女儿面前,自己往日慈父式的正面形象已经坍塌了,今后真不知如何面对她。
妻子杨文娜似乎并没有发现他的异常。她的一颗心,全部系在了女儿身上。但是,刚刚看了几集电视剧,男女主人公的浪漫情事,似乎勾起了她的兴致。
她把头歪在了丈夫的肩上,郑纯泉心里却是暗暗叫苦。
这是他们夫妻俩多年形成的默契。只要是妻子这样了,他就心领神会,积极配合,充分发挥主观能动性。可是现在,心有余而力不足。最近诸事不顺,情绪低落,哪还有心思想别的啊?
见丈夫没有动静,杨文娜先用肩膀轻轻撞了撞他,转头却见丈夫一脸的尴尬,似乎有些明白了怎么回事了。
但是,她并不慌张,毕竟是在医院做护士长的,类似的情况见得多了。丈夫的这种情况,鼓励才是最好的应对手段。
郑纯泉也感觉对不起妻子。凭良心讲,妻子杨文娜,对他,对女儿,对整个家庭的付出,十里八乡都是有口皆碑的。但是,自己枉为人夫,枉为人父,真是愧对她啊。
他一把把妻子拥进怀里。
“嗯---”
杨文娜似乎极为敏感,战栗了一下,不觉发出了一声轻吟。
郑纯泉受到鼓舞,心怀激荡,渐斩就有了反应。
房间里顿时充满了快活的空气。
而隔壁的女儿房间里,郑伊箐突然睁开了眼睛。她似乎又听到了那天在爸爸学校房间里听到的那种声音。
厚厚的墙砖也阻隔不了那种声音的传入。
她想不听,用被子蒙住头。可是声音无孔不入。
她又似乎想听,忽而又把被子掀开。任凭那声音,扰动自己的脑部神经。
她知道自己的爸爸妈妈在干什么。
待到声音渐渐平息,她的一颗心,仍在呯呯地跳个不停,似乎要冲出体外来。
这一夜,对她来说,注定无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