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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先周、杨两人到雅间门口警卫起来,守着门口观察楼下动静,只要不打斗上来就好,作为巡按又是微服,身份保密还是很重要的,对于这种江湖打斗,街头斗殴什么的,自有城中巡检差役维持,只要保证自身安全即可。
可是这一场打斗,似乎打的很激烈,胡靖年轻,按耐不住也出了雅间,往下望,在楼上可以看到楼下的情景,因为中间是通的,胡靖出来看热闹,章子俊也出来看热闹,还有对面雅间里面的七八个人早就扒在围栏上,在指指点点看热闹。
只见楼下明显分成了两拨,双方各有一人在场地中间一来一回地打斗中,两边人都在为自己的一方助威呐喊,打着打着双方先后有人加入,最后一哄而上成了一场乱斗。空中不时有碗筷飞来飞去,夹杂着桌椅板凳。后然不知有谁大呼一声,双方刚刚打的你死我活状态,立马各自散去,整个酒楼一遍狼藉后,也变的安静起来,只见几个酒楼酒保小二不知从什么地方窜了出来,收拾残局打扫起来。就像刚才什么事也没发生。
章子俊看着没事了和陶鲁、胡靖也就回转雅间继续吃喝,不一会儿,周吏员带着酒楼掌柜来到了雅间,章子俊只当没看见,陶鲁也是一样,自顾自地喝酒品鱼,过了一回儿,胡靖看二位大佬不作声,这才对着掌柜问道:“刚才楼下为何打斗?这些是何人啊?难道官府不管吗?”
此时这位掌柜也正在打量着此雅间里的一行人,章子俊在上座,穿着一身布衣,模样很普通,也看不出什么身份,而陶鲁却是地主老财打扮,一身绸缎外罩,神色上有点官威的味道,显然陶鲁据官久了,投手举止间流露出官老爷的派头,可是却对着穿布衣的这位年轻后生很是敬重,这让这位跑过三关六码头的掌柜有点看不懂,摸不着头脑,转眼又看着发话的胡靖,显然有点不一般,穿着一身秀才服,分明是有功名在身的,对于有功名在身的人,哪怕是秀才也得罪不起啊,一听这位秀才问话,掌柜回道:“各位客官,初到贵地有所不知啊,这大半年来,像今日这种打斗已属平常,好在这样的打斗损坏的东西,王家会派人来修缮赔偿,如果在城东头打斗,损坏的东西有姚家赔偿,已成常例。请客官慢用,小人告退。”
掌柜说完转身就走,又被胡靖喊住,继续问道:“学生有一事不明,这些人打斗,为何会有姚家及王家来修缮赔偿,难道此两家爱看热闹?或是这些打斗之人是他们请来的吗?”
只见掌柜眉头一皱,很不耐烦地回道:“各为客官,此话说来话长,小人很忙还是去问别人吧。”说完又想走,可门口守着周、杨两位吏员给拦住道:“我家公子还没问完话呢,等问完了自会放你下楼。”
哎吆喂,掌柜一听哭丧着脸回道:“各位客官饶了小人则个,店内真的有事很忙,让小的说姚家跟王家的恩怨,一时半会真的说不完呐,小人还得去招呼其他客人。”
胡靖一听,也不逼了,摇了摇手让掌柜下去。随后招呼两位吏员去打听,这一场酒没喝多少,陶鲁很是扫兴,章子俊一看也没兴致了,草草收场。
是夜,章子俊客房内,三人组在分析着此时胜芳城内的情况,经过两位吏员的查访弄清了姚、王两家的来龙去脉,目前城内气氛很不一般,街市上到处是一些江湖“独行侠”,还有乞丐帮会流浪汉,如果要是认为这些人是来要饭的,那就错了,似乎一场暴风雨即将来临时,城内商铺紧闭,街道闲人不出,街道上静悄悄地,慢慢地不远处来了一帮人,手中拿着刀棒棍枪,有人手中举着竹制火把,缓缓地往城西而去,此时的胜芳城中有一条穿城而过的河流,名曰中亭河,到了明朝正统年间,在城中的河流改称胜芳河,河水从西北部进入城内,自城东南方穿出,是城内主要的水路通道,在城中文昌阁为中心,胜芳河上建有两坐石拱桥,一座石梁桥,其中一座石拱桥名曰招辉桥,距文昌阁最近,这一队人马就是冲着招辉桥而去。
而章子俊一行的下榻处正在招辉桥边上的得胜楼客栈,这么大的动静很快便惊动了整个客栈,原本客栈每当入夜后,门板还是半开的,让行脚贪路的行人入驻,此时客栈掌柜一看这样的势头当然是关紧门床要紧,看来这一夜又要有一场打斗了,那掌柜也是急急忙忙地吩咐住客,千万不要出门,又吩咐店中伙计多备水缸蓄水,以防不测。
街道上有打斗,最兴奋的就属公上缨了,非要前去看热闹不可,章子俊也是好奇,看看也好,就带着公上缨到了前院,趴在院墙上往外看,只见石梁桥上早就站满了另一伙人,也是一手火把,一手刀棍,正等着不远处缓缓而来的另一伙人。显然双方像是约好似的,要在此地来一场比斗。
此时院内早就站满住客,这些住客当中有的激动昂扬,有的激奋激动,真不知道这些要做什么,章子俊下的墙来,对着一位中年住客问道:“这位大哥,小弟有一事不明,外面眼看着打起来,为何大哥如此激动?”
那人用眼瞄了一眼章子俊道:“是外地刚来的吧?小弟有所不知,每月十五时,姚家跟王家就要在招辉桥来一场比武,死伤不论,谁家胜了,接下去谁家就在本地卖粮,而姚家的粮食卖的贵,王家的粮食卖的便宜,大哥是做粮食买卖的,当然是希望王家能胜。”
说完那人转身对着身后几人喊道:“大伙说说,是不是。”
这一声喊,院内许多人都围了过来点头道:“是也,是也!”
章子俊又问道:“你们全是来做粮食买卖的吗?”
那人又道:“这个月姚家从南直隶运来了许多粮食,却要卖二两银一石,而上个月王家只卖一两银一石,足足涨了一倍,让我等小门小户的粮商怎么办?只能偷偷去买王家的,可是姚家不同意,说是王家坏了规矩,这个月只能姚家出粮,又扣了我等刚买的粮食,这让我等怎么活,呜呼哀哉!”
章子俊一想难怪京城粮价居高不下,在这里的粮价已经达到二两银一石,那么这些粮商运到京城还得加价,粮价势必奇高。
此时人群中一位管家模样的老者对着章子俊说道:“看这位公子模样是去京城的吧,老夫劝公子回转,不要去京城了,现在京城饥民如潮,有易子而食的,有被饿死城外的不知其数,听说朝廷专门挖了一个大坑,每日填埋无数饿鬼。哎,那叫惨啊。”
章子俊回道:“这位老伯,学生是从京城而来,去往南京路经此地,非去京城,不过朝廷已经运粮到京,不日粮价自会回落。”
那位大哥插话道:“看小兄弟也是京城大户人家出来的吧,不知道此时的粮价,以前一两银可买六石米,去年一两银还能买四石米,现在此等粮价有粮平常人家也吃不起了,那些官营的粮铺是有价无粮。大板子上写着四钱二分为一石,这牌子是写着让人看的。”
正说着,只听院墙外嗬嗬哈哈、叮叮咚咚地传来一阵打斗声,众人全往大门处扒着门缝往外看,章子俊也爬上墙头回到了公上缨身旁往外张望着。
只见两拨人马各出两人在捉对厮杀,你来我往打斗的很是激烈,双方都用火把照着,时不时发一声喊,给己方助威。在这些人群中,还有和尚道士在其中,这有点让章子俊摸不着头脑,出家人应该不管身外事,可是偏偏这些出家人很是醒目。在成化年间,出家为憎,入山为道的人很多,原因是朝廷有许多的优渥,更多的原因还是天灾战乱不断,百姓寄希望来生,所以寺庙道观遍地,光这一次饥荒在京城的憎人就达好几万,朝廷为了减轻京城对粮食的压力,才不得不驱赶这些人出城就食,想不到这些憎人京城进不去,就在京城边上转悠。
在古代常常会因为经济利益或者其他因素发生血腥的械斗事件,械斗中死伤都是常见现象,族群之间产生了矛盾或纠纷,械斗这种简单粗暴的方式,是他们解决问题的首要办法,大宗族里从古代流传下来的彪悍民风,使得这些村民骨子里无不深刻着好斗的习性,身上也流淌着奉行“宗族第一”的血液。
一般的械斗发生在农村或是两个宗族之间比较多,这是因为在古代家法大于国法而造成的,在这样的社会里,族规甚至凌驾于国法之上,它可以私设刑堂草菅人命,族规里更是规定所有同宗族的轻壮年男人都必须义务参加发生的宗族械斗事件,不参加的轻则被赶出村子,删除族谱,重则被处罚活活打死的都有。
原本家族是社会结构中重要的一支力量,尤其是那些名门望族。一般而言,家族势力可以起到尊亲睦族、稳定社会的作用。但是,家族之间因种种原因引发械斗,也让朝廷和地方官伤透了脑筋。
民间械斗陋习涉及的地域甚广,其中以江西、两广、台湾、福建等地最为严重。曾有官员上报朝廷械斗情形:“部伍亦甚整齐。大姓红旗,小姓白旗,枪炮刀矛,器械具备。闻金而进,见火而退。”两方械斗,不仅阵容庞大,而且旌旗飘飘,自备枪炮刀矛,阵仗很大。
有民间械斗 “凡剑、棒、弓、刀、藤牌、火铳诸器,家各有之。少有不合意,纠众相角,戾夫一呼,从者如蚁。将斗,列兵家祠,所姓宗长率族属男妇群诣祖堂,椎牛告奠,大呼而出。两阵既对,矢石雨下,已而欢呼如雷,胜者为荣。”
更有甚者,有些地方约期械斗,为了防止人数不足,出重资雇人帮忙,叫做“鸟”,雇主和受雇者事先立约:“某某承雇某村鸟一百只,鸟粮每只日三百文。如鸟飞不归,议完恤费每鸟一百千文,听天无悔”。械斗之时,被雇来的“鸟”往往冲在最前面,如果这些“鸟”阵亡,则给以若干抚恤金;若因械斗受伤,则给予养伤金。每场械斗都死伤累累。
械斗对于地方的秩序造成了很大的困扰,朝廷多次命令地方官府出面禁止。但事实上,地方官往往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斗时,扬旗鸣鼓,枪炮交施,如临大敌,可数日不解。地方官之恇怯者,不敢出而弹压,亦不敢问两造之曲直,惟飞禀大吏,请示办理而已。” 阵容强大的“约架”,究竟为了什么呢?起初不过是“鼠牙雀角”的小事,如婚姻、土地、债务、盗窃等纠纷,奈何双方都不报官,寻求私力救济,或者父母官漠视不管,导致民隐不能上达,由此造成积怨,争吵演变成武斗。
看来胜芳的这场械斗双方是雇佣了大批“鸟”为己出头,章子俊也感觉很无奈,既然碰上了,就得管,不然御史非参本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