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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叫怒霹雳,他的本名连他自己都记不清了。
他只知道他来此是为了劫财,为兜率帮立功,方才能满足自己的一己私欲。
投身兜率帮左右不过半年光景,可他觉得这半年来活的可比过去这六七年来都过得逍遥快活。
兜率帮以“兜率”为名,理应寡欲知足,安然长乐,然,于实际中却反其道而行,强调为所欲为,随心所欲,欲壑难填便要不择手段去索取,去满足自己,是而,“兜率”二字名不副实。
因此,兜率帮被江湖正义之士划归邪门魔教一边,但其打着“认识真我,成就真我”的旗号,亦是招揽得不少信众死心塌地、至死不渝地追随左右,怒霹雳显然就是其中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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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已入秋,然,夕阳如火,烈日的馀威尤在,人和马,都闷得透不过气来,江临镇的官差不耐烦地挥舞着手中的鞭子,催赶着马匹加快脚步。
车马的行进速度并不快,可秋风却将道路的荒草,都辗得倒下去,他们得赶在日落前将这万两纹银运回官府,然,他们怎么也不会想到再过不多时,他们会被一一打昏,如尸体一般躺倒在道上。
按着怒霹雳自己的意思,自然还是把他们变为尸体简单些,但帮主特地交待不伤官府之人性命,他也不好违拗。
砰!砰!
两声惊响,只见马车前后的轮子已被两柄横空飞出的巨斧劈碎,马儿在前面跑,可栓在马身上的绳索早已断裂。
一秃头虬髯的大汉大喝一声,如猛虎下山般,三拳两腿便将五个官差给打昏过去。
好在,在昏倒之前,五人之中还是有两人看清了这大汉的相貌,至少回到官府中还能描述得出劫匪的形象,不至于完全交不了差,这人近来在西江郡中似乎颇为恶名昭彰,听是叫“怒霹雳”。
怒霹雳扛起沉甸甸的万两纹银扬长而去,他明白以兜率帮中最近的大动作,这点儿官银看似沉重,可实在是不经花,远远不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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怒霹雳在江临镇中见到了一张通缉自己的悬赏令,他不得不佩服,为他提笔画像之人,确实与他本人相貌一般无二,那半身画像凸显出了他的雄壮,而那怒目圆睁的模样也尤为传神,上书“西江恶霸——怒霹雳,日前掠走官府纹银千两,已悉知其数月内在西江郡内犯劫掠案有十数起,无法无,十恶不赦,若有侠义之士将之擒获归案者,赏白银五百两!”等字样。
“呵呵,我竟又有了新的名号,西江恶霸。”怒霹雳自嘲道。
然,他不修边幅的在这江临镇中晃荡了两日,却也依然来去自如,半只官府的苍蝇都没在他眼前出现过,也没有不长眼的江湖人士来找他的麻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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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秋、烈日、稀风,今日的气一如大半月前的那反常。
哒哒哒、哒哒哒!
今晨,怒霹雳携着他的老伙计“黑将军”刚又干了一单大票,送往帮中后,又出来寻觅猎物了。
奈何热难耐,口干舌燥,正好时至午时,便纵马来往平江原这儿的一处茶铺。
茶铺他只来过几次,但却深得其意,因为经营这茶铺的老儿很有眼色,话做事都让人觉着甚是舒服。
黑将军踏着滚滚烟尘,携着他的主人怒霹雳,呼啸来至茶铺。
“老板,来三坛陈年湘泉,牛肉十盘,快些上来!”浑厚粗犷的声音来自骑着黑马,身着绣金盘龙黑袍的怒霹雳。
“得嘞!客观您自个儿挑个座,稍待片刻,老儿这便去准备。”虽然这一人一马还在茶铺的篱笆之外,可魏老一点儿也不敢怠慢,赶忙扬声喊道。
“这腌臜气可愁死老子了。”怒霹雳边纵马走进篱笆,边嘟囔道,也正好与行步离去的一个少年人打了个照面。
少年亦是抬眼看来,神色间闪过一丝疑惑,很快便又消逝了。
只是一瞥,怒霹雳见这少年剑眉浅目,目光清澈,那并不张扬的面庞上却带着几分初入江湖的稚嫩和些许刚刚历经折腾的疲态。
怒霹雳阅人无数,心中琢磨着行走于江湖中的嫩雏还能保持这般纯净模样的已然风毛菱角,令他不禁燃起一丝兴趣。
将黑将军拴在树边后,再回首瞧去,却见那少年已行离茶铺十余步。
怒霹雳不再犹豫,猛地踏地,震起地面上一拳头大的石块,随而运起内劲向那少年的后脑勺飞去。
他得先试试这少年的深浅,毕竟少年手中那把镶着紫玉的宝剑看来并不简单。
只听得“嗖”的一声,石块飞窜而出,眨眼间,少年的后脑勺便应声中击。
这到并未出乎怒霹雳的预料,这石块蕴含了他的八分劲,若是这少年能躲过,那必是高手无疑,而少年中击后仍未倒下,倒也明底子不太差。
少年及时拔剑回身,因为怒霹雳的已然举着双斧袭来。
只听“当,当,当,砰,”四声响过,少年已是口溢鲜血,手捂胸口。
他的第一下进攻被少年举剑挡住,可是第二下,少年的剑便被他的斧子击飞,剑在远处落地,少年遭其飞腿一踹也是倒飞而出,跌在地上。
怒霹雳手中的两口金纹巨斧比他的头颅还要大上些许,在烈日下闪耀着贪婪的光辉,它饿了也好,渴了也罢,它是要饮血,解渴止饥。
篱笆外的动静自是引来了茶铺中大部分人的瞩目,老板魏老已识趣地别开了脸,余下之人则目瞪口呆,一个个楞在那里,动弹不得,作声不得。
“若非这把剑,你已是我这耀日斧的斧下亡魂了。”怒霹雳夸赞道,显然他夸的是那柄镶着紫玉的宝剑,而非这少年。
见少年似在暗自调息伤势,怒霹雳放声大笑。
“欸,不需哭丧着脸,老子暂时不会要你性命,你且眯眼好好睡上一觉,待我饱餐过后,带你去个地方逍遥快活,哈哈!”
他走上前去,用斧背将少年敲晕。
他与这少年往日无冤近日无仇,他更不知这少年姓甚名谁,但江湖便是如此,只要你出现在别人的世界中,有时候连呼吸都是一种错。
怒霹雳正欲俯身扛起倒在地上的少年,却觉着背后的脊梁骨发寒,赶忙回过身来,只见一袭白衣翩翩,一个女子自茶铺中飘出。
虽是用飘的,可怒霹雳却能觉察到这女子在瞬息间便能到得自己跟前。
不过在那之前,他得先躲过近在眼前的三道寒芒。
咻!咻!啪!
两道飞针擦着他的面颊堪堪避过,还有一针被他用金纹斧挡去。
这女子是谁?和这少年有关?
第一个问题怒霹雳很快便得到了解答,他对魔宫冷魅并不熟悉,更何况女子以白巾遮面,但他行走江湖多年却也多少听闻过魔宫第一女杀手的名号,尤其是她手中的双刺,寒宫折桂。
这峨嵋刺长得如同桂树枝桠一般,却是通体银白,似泛着月宫中的寒气般,霜冷逼人。
寒宫折桂也有高中状元之意,因而,这双刺的打造之精细,锋刃之锐利,在江湖中不独占鳌头,却也能数一数二。
第二个问题却不由他再多费精神,银白的双刺在冷魅的手中起舞弄影,他只得严阵以待。
怒霹雳的双斧虽刚猛无匹,在灵动鬼魅的双刺面前却显得笨拙无比,破绽百出。
最令他吃惊的是这冷魅竟精通奇门遁甲之术,有了各种气凝阵法相辅,怒霹雳不仅不能用健硕的身躯占得分毫便宜,更是被其死死压制。
交斗不过十数回合,怒霹雳心中竟生怯意,他没料到这冷魅仅是一女子,论身躯,三个她都抵不过他一个壮实,可是她的武艺或是内功深浅,恐怕两个他才能与之平分秋色。
他怒霹雳竟在一女子跟前,落荒而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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怒霹雳本欲用体能优势拖垮冷魅,然,已是过了近十里地,她却未显出半分疲态。
在追逐中,他被冷魅擒下,冷魅并未立马动手杀他,他才知晓她的来意,或许是为兜率帮而来。
毕竟这魔宫的名字虽然听着邪乎,但不妨碍其是九州结义盟的大帮派,九州结义盟自诩正道表率,这魔宫自然不落于人后,这冷魅会出现在此处便也得通了。
可他怒霹雳决然不会臣服在一女子之下,即使有,那也只能有一个,绝不会是冷魅。
他趁冷魅疏忽,挣脱开来,辨识了个方向,往栖梧岭而去,事到而今,他也只能求救于他人了。
冷魅果然足够可怕,他已来到栖梧岭前,可终究还是被她追上了,他那百斤身躯竟被狠狠地摔在地上,他只能射出鸣镝,盼山中之人能出来救他了。
为此,他还需得撑个一时半会,免得援手没到,他已失陷。
几招虚晃,为他争得片刻时机,他再次脱身飞逃,然而不过多时,到底还是被追上了,援手未至,可他的双腿暂时已无力再逃,不得不与之拼命了。
被一女子追得落荒而逃,怒霹雳不免觉得太过窝囊,心中愤懑,因而,怒上心头,一声怒喝为自己鼓劲。
手中双斧合一,跃起近一丈高度,落身劈斩而下,一招力劈华山,如猛虎下山,携锐不可当之势,欲将冷魅一分为二。
身经百战的凶徒,若是被逼迫到了极境,便会拼起命来,任何人也难撄其锋,冷魅瞧见怒霹雳目露凶光,戾气大盛,竟不硬接,只是游斗。
见冷魅退闪开数丈,而身后已能听闻数匹马匹临近之声,怒霹雳停住了势头,双斧垂地,目视前方。
冷魅也罢手不攻,她的目光却是绕过了怒霹雳的硕大身躯,看向了他后方,稍远之处影影绰绰的黑影。
“不愧是魔宫第一女杀手,冷血魅影,第一次交手果真令人惊艳,只是不知你与这白脸有和瓜葛,既已是救了他,为何苦追老子十余里地?要不是老子耐力不差,竟是要死在女子手中了。”怒霹雳拭去脸上的滚滚汗珠,看向冷魅身后之人,骑着他落在茶铺的伙计“黑将军”赶来的少年,真没想到这子会自己送上门来。
冷魅对于怒霹雳的质问,仅是冷眼相对,闭口不答。
而随着怒霹雳的话音落下,少年已来至冷魅身侧,听闻怒霹雳之言不由朝自己救命恩人的方向瞧去。
很快怒霹雳身后亦是传来了马蹄声响。
“啧啧,没想到啊,老怒你也有被女人追得奔走呼救的一。”三骑人马已至,当先一人出言戏谑道。
话的男子戴着铁质面具挡去上半边的面容,蓬松杂乱的发丝垂在两侧,在其身旁二人,一人手套着铁拳,一人脚着铁靴,目光中均透着揶揄之味,既是看向对面的冷魅和少年,也是看向怒霹雳。
“是咯,没想到不愿与人为伍的万里独行侠怒霹雳竟也会加入兜率帮。”套着铁拳的男子竟是一娘娘腔。
“若非最近这兜率帮的动作太大,咱还不知晓,你这大家伙竟依附于兜率帮已有半年时光。老大,这忙咱该不该帮呢?”接着话头的是那穿着铁靴的男子。
“这可得看老怒的诚意了,吃力不讨好之事,还是少干为妙。”这三人中的老大,显是居于中央的铁面男子。
见自己丢出的十二煞门求援鸣镝竟只引来了三人,怒霹雳虽心怀不满,愤懑异常,却也忍在了口中。
怒霹雳与这三人并不相熟,更谈不上交情,却悉知他们的脾性,因而,对于三人的寒酸讥讽之言,他全然充耳不闻,只是沉声道:“行了,也正好来的是你们仨,这样,男的归我,女的归你们。”
“噗哈哈!”
“诶哟!不行了,老哥,也让我笑会儿,哈哈哈!”
“呵呵,想不到老怒你竟有这龙阳之好。”
“哈哈哈!怪不得他会去兜率帮,我可算明白了。”
断袖之癖在而今的江湖中并非不为人所接受,只不过放在光白日之下出,便不免遭人耻笑,三人对怒霹雳的情况多少有所耳闻,而今能听其间接承认此事仿若悉知一件江湖密事般倍感得意,因而,唯有铁面人稍有些矜持,而他的两个兄弟则是笑得前俯后仰,几乎快摔下马来。
对于这般跳梁丑的耻笑,怒霹雳并未动气,更何况“羞耻”二字早已被他从心中抹去,“铁煞门遣你们三人出来,便是让你们来这看戏的?”
“欸欸欸,老怒哈,别动怒嘛,这事儿也不丢脸,就是少见,我们能理解,能理解。”
“不过还是得让我们笑够了才……”
“废话少,答不答应。”苍蝇难令人动怒,却令人生烦,怒霹雳截口道。
“成交!”铁面男子露出了狞笑,而他身旁的两个弟兄亦是早已目露邪秽之色。
煞十二门,恰如其名,除却总舵之外,另设十二分舵遍布中州乃至外域,这些分舵均自成门派,服从总舵统领,规模或大或,但在林林总总的江湖帮派中,都能算得上大帮派了。
铁煞门便是其中之一,其实力在十二分舵中位居中上,而分舵地点便是设立在西江郡栖梧山之处。
怒霹雳的求援鸣镝竟只是引来了铁煞门中论名头排不上前,论实力居于末席的三个堂主,铁石心肠三兄弟,铁头铁无实、铁拳铁无心、铁腿铁无常。
平日间,若是门中无要紧之事,这三兄弟便成日流连于女色,因而,被怒霹雳唤来此处后,三人表面上虽在揶揄嗤笑怒霹雳,暗地里却已将冷魅细细观察过一番。
只见白衣女子皮肤白皙,青丝披肩,白衣难掩其婀娜身姿,而面上挂着的白巾想来是为了遮掩其秀丽面容,免被俗世所扰,因而这女子当是一美人坯子无疑。
对于美人,三兄弟自是垂涎欲滴,但行走江湖多年的他们却也深知红颜祸水,因此,在美色面前他们仍能强自留存不可多得的理智。
怒霹雳的武功可不差,兄弟三人合力堪堪能与之握手言和,然,此刻这黑袍巨斧大汉的景况显然并不怎么好,那黑袍是满腹尘土的黑袍,巨斧是金纹花乱的巨斧,而对面的女子,白衣尘埃不染,双刺熠熠生辉,如此情景已可想见在他们到来之前怒霹雳是被如何逼得节节败退的。
想来这双刺并非一般的双刺,而这女子更非一般的女子。
“我看这娘们儿并不简单啊,可不知是什么来头?”套着铁拳的铁无心道。
“魔宫冷魅。”怒霹雳回。
“呵,这来头可真不,可不知老怒心中有何计较?”听闻是魔宫的第一女杀手,铁无实竟毫无怯意,反而显得有些兴奋。
“可莫瞧这冷魅,她还算不上个娘们儿,只是个妞儿,但实力非同凡响,而那边的子却是个草包,你们分下人手,一个去对付他便行,余下两个和我一同收拾这妞儿,切记莫要伤了根本,生擒为上。”怒霹雳安排道。
当怒霹雳到“妞儿”二字时,依稀可闻铁无常喉间发出的“咕噜”轻响,这厮竟吞了口口水。
待怒霹雳语毕,铁无常赶忙争道:“欸,二哥、二哥,你去对付那子,这妞儿让我和大哥来。”
来是商量,实则是恳求,铁无心虽满脸的不情愿,却也拗不过自家兄弟那楚楚可怜的企盼眼神,心中嘟囔着“这老三还是如此性急”,嘴上却道:“罢了,罢了,我先去对付那臭子,不过这妞儿到手后,我要先你享受。”
“这是自然,这是自然。”铁无常忙点头应道。
自始自终冷魅或是那少年都不曾有过只言片语,见冷魅的模样似在看戏,一个武夫和三个武丑的戏。
语毕、戏罢、影动、战起。
铁无心率先朝那少年袭去,在怒霹雳看来,这铁无心平时看着虽娘娘腔,可他的双生暗拳并不简单,猛劲为虚,实拳内敛,变化无方,直至最后,方自定得方向,直捣敌手胸腹。
仅此一招拿下少年当是十拿九稳,怒霹雳便专心对付眼前的冷魅了。
有了铁无实和铁无常的助力,怒霹雳总算有了奋力一搏的底气,与另两人一鼓作气,对冷魅展开了气吞山河的攻势。
怒霹雳的双斧牵制着冷魅的双刺,铁无常的铁腿负责偷袭,而铁无实的铁头槌伺机一锤定音。
依着常理而言,一个高手有两个打手相辅,且分工明确,应有机会能制住另一个高手。
然,情况似乎与怒霹雳心中所想有所出入,与铁氏兄弟所料也并不一致,在抵过初时的三板斧后,冷魅已然稳住了局势,随着地面上的气凝峨嵋单刺逐渐增多,当一个个奇门阵法泛起色彩斑斓的光芒,战况似乎在顷刻间便被扭转。
三人均是刀口舔血之辈,也深知奇门阵法的威力,自是避之不及,与冷魅的交斗更不局促于一隅,而是拉长战线与之游斗,然,当一个个奇门阵法仿若附骨之疽粘在他们脚下,几乎没有间断的时刻,那种无力与恐惧已非言语足矣描述。
血红的伤门制约着三人的身法,令他们寸步难行。
冷不丁冒出的苍白死门则让三人总会猝不及防地出现眼冒金星的状况,若非三人及时相互帮衬,早已被冷魅击中破绽。
滚滚而落的满头汗珠,并非是累的,而是拜那墨黑的惊门所赐,吓出来的。神鬼之术对于三个江湖老手而言,心理威慑效果有限,但在紧张激烈的对战当中,视线遭到扰乱,不免令他们处处受制,险象环生。
最可怕的不是散布在他们脚下的阵法,而是如影随形地跟在冷魅身侧的澄黄景门,冷魅的速度和力量在景门的加持下变本加厉,她手中的双刺,施展如行云流水般酣畅淋漓,信手挥洒而威力无比,着实令三人叫苦不迭。
幸而,三人的内功底子并不差,多以损耗深厚的内功修为强行抵御冷魅的攻势,亦是屡屡化险为夷。
然,死命能逃,活罪难免,地面上的点点猩红已是愈来愈多、愈来愈密。
猩红的血滴自是源于三人的伤口,但这回冷魅的白衫倒是未能幸免,尘埃轻染,红蕊点缀,为炎阳下的秋景徒添几分艳丽。
“大哥!三弟!”这听来别扭的娇声惊呼出自铁无心的口中。
铁无心中了少年一记飞踹,倒飞而出,竟在这时才觅得须臾时机,回望向他的两个兄弟,而他们之间已相距有二十余丈。
铁无心看不清四人的战况,他是在呼救,他左臂的衣襟已破碎不堪,而臂膀上一道细长深邃的伤痕,已是明他一败涂地,无力再战。
许是不屑于杀已无缚鸡之力的铁无心,那少年竟弃之不顾,直朝他们四人的战团而来。
“老怒,你不厚道!”眼见远方的少年临近,而铁无心却倒在地上,幸而不是僵死在地上,再瞧瞧眼前的战局,铁无实心中着实郁闷,更觉着似乎被怒霹雳坑了一把,咬牙切齿道。
“哼!武艺不精,浪得虚名。”铁无实窝火,殊不知怒霹一肚子怒火更盛,这铁氏三兄弟平日间飞扬跋扈,自吹自擂,可在硬碰硬的较量上便看出了他们的外强中干,实乃一群窝囊废,当然,他最大的错误是低估了眼前的女子,冷魅,这魔宫第一女杀手强劲如斯,在暗中下杀招便罢了,明面上的争斗力竟也如此骇人。
“兄弟们,咱们撤!臭秃子,你自求多福。”交斗中,铁无实早已看出冷魅的主要目标还是怒霹雳,对于他们哥仨,这女子似乎并不放在眼里,此刻既与怒霹雳撕破脸皮,他们也犯不着为了这嗅得着香、摸不着肉的美人把命搭上,忙让两个兄弟撤退。
铁无常如蒙大赦,他可早不想待了,冷魅便是朵带刺的蔷薇,只可远观,难以亵玩也,赶忙从战团中抽身而退,来至马边,驭马将铁无心救起,再与铁无实一同离去。
正如铁无实所料,冷魅并未相阻,任由三人逃去,而少年也未出手相拦。
“铁石心肠,三个软蛋,真是乌合之众!”见铁氏三兄弟鼠窜狼奔的景象,怒霹雳不禁嗤之以鼻。
以四对二占不得便宜,而今以一敌二,怒霹雳仍不愿束手就擒,心生一计,再赌上一把。
怒霹雳挥舞起的金纹双斧,龙吟虎啸,虚张声势,他想故作鱼死破,拼死一击,借此遁去。
怒霹雳突然迸发出的威势把冷魅暂且逼退,只见地面上霎时间沙石飞扬、烟尘滚滚。
二人的身影已模糊难见,怒霹雳便欲借机离去。
倘若怒霹雳的对手仅是那少年,那他此时早已扬尘而去,可他的对手却是冷魅,他逃不出她的五指山。
不知何时的他身上竟挂着冷魅的一枚气凝峨嵋刺,粉光泛起,方才逃出不过三丈的他竟被开门的移形挪位之术给揪了回去,而等待他的则是白光幻灭的死门。
嘭!
强壮的身躯并未倒下,只是此役消耗过剧,而这死门的轰击更是突如其来,怒霹雳的护体内功被破,一时头晕目眩站立不住,随而双斧垂地,单膝下磕。
少年箭步上前,将剑架在怒霹雳的脖子上,同时,三丈外的冷魅也已飘然而至。
这一仗虽怒霹雳过于觑了冷魅,但他输的心服口服,可他依然不愿就此屈服,他在寻觅时机。
“你知道我留你一命的目的所在,这次我不介意先挑断你的手筋脚筋。”冷魅俯视着抬眼看向她的怒霹雳。
柔声细语本该令人耳软心舒,然,此刻听来却寒凉渗人,怒霹雳心生悲意,莫非今日要死在一个女娃手中?
“呵呵,后生可畏,后生可畏……我败给了女人,却不能死在女人的手下。”怒霹雳埋下了头,却不答话,只是呢喃自语。
冷魅双眸中寒芒闪过,正欲举起双刺划向怒霹雳的脚筋时,身后却出现了微不可闻的马蹄声。
那黑马不知何时已悄然出现在相距三人所在之处不过三丈远之外,在冷魅和少年发现它的存在之后,三步并做两步奔袭而来。
黑影势若迅雷,这速度绝不比武者慢上多少。
怒霹雳眼角瞥见,冷魅迅速闪退开来,而少年或是为了不让他逃去,不敢随意撤身,竟是硬生生挨了黑将军一撞。
“好家伙。”怒霹雳暗赞道,顺势起身,左手卸去少年手中的剑,右手直接扼住其喉咙,将之举起。
少年先是眼前一黑,忽而旋地转,最后却是呼吸一窒,脖颈几乎要被捏碎。
扑哧!
少年勉强睁眼,却见眼前虬髯大汉的心头所在之处的黑袍上凸出了一截血红。
那是被血色染红的剑锋,这把剑他再熟悉不过,紫玉龙鳞剑。
黑马悲啼,调整步伐,转身欲再袭向冷魅,却见怒霹雳伸出左手,掌心朝地上下摆动。
怒霹雳原是想胁少年为人质,逼冷魅放他离去,却再次低估了这女子,出手决绝,杀伐果断。
黑马狂躁不安地在原地四蹄踏地,气喘如牛,却是不再近前半分。
少年稍稍缓过神来,双手使劲欲掰开怒霹雳的手自救,怎奈这手牢靠异常,不见分毫的松动。
剑被拔出。
血溅如注。
怒霹雳生命之火正在加速熄灭,可他依然保持着掐住少年脖子的姿势,不动如钟。
冷魅见状,正欲蓄力将怒霹雳右手斩断,却也被止住。
这回,伸手制止冷魅的是那个少年,因为他从怒霹雳的双瞳中已看不到分毫杀意、恨意或是怒意,唯有泪两行。
见其嘴型似在呼唤着“婉儿”二字,莫非这五大三粗的大汉在弥留之际陷入了回忆?
他,怒霹雳,名为张怒,这名字现今已少有人知。
八年前,他是中州武榜眼,他有貌美如花的结发之妻。
他人生得意,他志得意满。
七年前,他携美妻出游,途中偶遇嫪柏,噩梦方始。
嫪柏,眉清目秀,生得一副好皮囊,当朝宦官义子,好乐、好财、好色。
十日后,他奉皇诏,去往辽州以北招降一游牧部族。
他辗转难寐,他心有所疑。
又十日后,大军已远离幽京,他收到了一封急讯,临行前托付京中邻里暗中帮忙照看家中的来信。
“尊夫人性情刚烈,不堪受辱,悬梁自尽,香消玉殒。”
他难以置信,他睚眦欲裂。
他抛却了大军,星夜兼程,杀回幽京。
他见到的却只是具冰凉的身躯,和抹不掉的泪渍。
他懊悔不堪,他哀莫过于心死。
至此,武榜眼张怒已卒。
在他手刃嫪柏前,他让这白脸体会了一回何为凌辱。
他杀宦官义子,他抗君命不为,他犯上,他欺君,他误国!
他被通缉,杀出重围,隐姓埋名。
他落草为寇,为非作歹,兴风作浪,恶行满满。
终有人认出他是昔年的武榜眼,然,朝廷为免被人旧事重提寻着不堪的根由,便也顺着他的名号,通缉“怒霹雳”!
时过境迁,他人未死,心已死,数年来,他销声匿迹。
每当夜深人静,兀自一人时,最怕空气突然安静,最怕回忆猛然间翻滚绞痛,经久难平。
当世人再次将他忘怀时,他又回来了,可是再无人认得他了,因为他不仅容貌大变,且性情大变。
他忘不了他的妻子,他的一生也只容得下那一个女人。
酒能让他麻痹,却不能令他忘却。
为解决需求,他强忍着恶心,再次尝试了凌侮男子,尤其是长相清秀的年轻男子。
初时的他,作呕反胃,彻夜难眠。
后来的他,沉溺其中,难以自拔。
他并非对此不再厌恶,他只是想借此让当世之人都能感受到他的痛和他的恶。
他加入兜率帮,因为他已沉沦,而兜率帮并无太多条条框框束缚着他,他仍能来去自如,只要他能有所劳,便能换回他所欲……
然,一切似乎就要在今日,在此时,戛然而止。
直至当下,他才发现,死于他而言,才是解脱。
他终于能和心心念念之人相会了,他有些害怕,他害怕他的爱妻会否会厌恶他。
他只愿躺倒在他心爱女人的怀中,可这回到底还是倒在了其他女子的剑下。
他竟留下了泪,他哭喊着她的名字,他知道她现在已然能听见了。
她叫俞婉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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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你能驯服黑将军,那今后还请你好好照看他,或许,他也能帮上你不少忙。”不知为何怒霹雳忽然对眼前的少年心生好感,虽与其仅是一面之缘,虽然他还不知这少年的名字,虽然他是因这少年而亡。
“……”少年没有答话,或许是喉咙被扼得太紧,不出话。
“若是可以,还请你将我脸上的虬髯剃去,婉儿她不喜欢。”怒霹雳心中笃定这少年会答应他。
“……”
少年虽然愣了一会儿,却依然点头答应了。
“多谢。”怒霹雳终于松开了手,而少年也终于得以落地。
有凤栖梧,死在这栖梧岭于他而言真是莫大的讽刺。良禽择木而栖,昔年的武榜眼带着一片赤诚为朝廷效力,却落得个家破人亡,遁走他乡,行尸走肉的下场,最终还不如投到邪门魔教中的这半年活得逍遥快哉。
轰隆一声,倒地的声音听来略显沉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