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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推开那扇沉寂已久的房门的年轻人,果真是我死去主人的儿子,便也是我的主人,我跟随时间最长的主人,至少目前而言,是最长的。
原来老主人竟有三儿一女,而他的大儿子早早便外出学艺谋生。
三年后,老主人的大儿子年方十八,与江湖中人学得些拳脚功夫,又在港口处赚得不少银两,择了一良辰吉日回乡探望家中二老,怎知等待他的却是家中的一片破败景象。
主人向邻里打探情况。
却并不顺利,邻里乡亲躲躲闪闪,缄口不言。
主人起了疑心,动用了些手段逼迫村里人吐露实情。
而后,他才知晓,他的父母和弟弟妹妹均已惨死大半年有余。
心中的悲痛仅是一瞬而是,取而代之的是难以压抑的愤怒。
他怒不可遏,他想起了家中躺在地上的那把长相奇特的镰刀。
他拿起了我。
他要报仇雪恨。
王地主杀了他一家五口为地主陪葬。
那他也能灭了王地主一大户人家为他的五个家人陪葬。
他相信他能做到,即便他只有一人。
那夜里王地主家中尸横遍野,血流成河。
便也是从那开始,我才知道我的归宿所在。
他便是我的第二任主人。
杀人并不是件容易的事,更何况是在一夜间杀了二十多人的性命,其中更有咿呀学语的孩童。
主人手底下没有半点儿怜悯,我也没有。
然,主人还是害怕了,他带着我拼命地逃,逃,逃……
也幸而,仓皇逃窜的主人没有是了理智,他带了很多银两,逃得很远,很远。
主人想找个没人认识他的地方重新开始。
他来到了个陌生的口岸。
他叫自己无名。
尽管无人相识,然而我却能体会到他的内心不安一直没有放松。
他找了个铁匠,打了个腕套把我套在他的右臂上,还做了个刃套遮掩我的锋芒。
从此,他不离我,我不离他。
我知道主人想追求的不过是安宁的生活,一如老主人一般,一切似乎也是如此进行着。
两年中,主人凭着外出三年所学的立身存命的技艺,很快便在这口岸处有了一席之地,更是加入了当地一个名为“正帮”的江湖门派中——只因正帮的宗旨是锄强扶弱、匡扶正义。
主人鹤立鸡群的能耐,很快便帮中核心层看中,着力培养。
也因此,主人对这个帮派的了解也更为深入,而他后来所见到的事物,再次攻破了他的本便惴惴不安的心理防线。
主人发现了正帮的一处密室。
如果有官差走进那个密室,相信口岸边许多悬而未解的大案均可告破。
密室中,能见到被劫的大宗财物;被谋夺的武学秘笈;甚至在一个角落里,还捆绑着那个近日失踪的十余个良家妇女,衣衫破碎,被封堵着嘴,泪流满面地看着他。
这便是那个标榜着正义的正帮!
乡绅地主用霸权毁掉了主人的亲情,因而,他举起了屠戮之刃。
正派人士用伪善奸邪毁去了主人心中残存的净土——正义,因而,他再次举起了我。
帮中近八十余号人,在两日时间内死伤殆尽。
主人觉得他们该死,我也觉得如此。
然,在主人取了最后一人性命时,却有一个杀手突至。
这杀手名为韩无月,是道义盟的人。
显然,老伯也已盯上这正帮许久了,韩无月的任务是来割去三个正帮首脑人物的人头。
韩无月到来时,他的目标已尽皆死于主人手下,虽这也算是完成了任务,可这在杀手规矩中却是大忌,他本该提着那三人和主人的头颅,一同去见老伯的。
可韩无月却只是带走了三个首脑的头颅回去复命,也不知为何,他还将主人介绍给了他的师傅,匕术宗师——鬼面儿。
鬼面儿本非正道人士,行事乖张,喜怒无常,总令人捉摸不透。
在主人把握递与鬼面儿观赏时,我能感受到鬼面儿那一闪而逝的杀意,可他并没有这么做,反而是收主人为徒。
听闻懂兵刃的人,甚至能为兵刃相命,而鬼面儿显然便是这种人,他看出了我是把不祥之刃,他不敢将我据为己有,他只是问了主人一句话。
“这镰刀匕刃可有名字了?”
“没有。”
“那便叫它鬼见愁。”
“好。”
从此,我便有了个新名字。
三年间,鬼面儿根据主人和我的特点,推衍琢磨出一套匕刃技艺,授予主人。
一套“无常索命的匕法”和一门“修罗诀”的内功,鬼面儿教得很用心,主人也学得很用心。
三年过后,鬼面儿便他已无东西能再授予主人,便遣主人离开。
我知道,鬼面儿是想看看,我这把鬼见愁,究竟能在江湖上翻起多大的风浪来。
我想主人也是一清二楚。
或是为报答师恩,或是只想屠尽世间奸邪,四年间,主人从未停下手中的我。
世人眼中,他们看到的是主人的残暴无良,只有我和主人知道,我饮过的每一滴血尽管表面上看来许多依旧鲜红亮丽,其实内中早已污浊不堪了。
正如正帮被屠之后,世人多是看到只有这帮派的一片惨状,却极少人看到杀戮背后的真相,密室中的真相。
他们唾弃的是那个人,那把镰刀,而不是正帮。
很快,“鬼见愁”之名不胫而走,尽管主人从未对夫人之外的旁人提起这三个字。
那时的他即是我,我即是他。
关于主人与夫人的相似则是稀松平常的江湖事迹。
与父亲相依为命的夫人以卖艺为生,不料却开罪了地头蛇,地头蛇觊觎夫人美貌,使计杀了老父,欲强行占有夫人,主人出现,将地头蛇一窝端,救夫人于水火之中。
同是涯沦落人,夫人对主人感恩戴德便以身相许,主人原是不接受,只把夫人留于身边,同游江湖,终日久生情,共结连理。
自从有夫人相伴后,主人的杀心便大减,我也很少刃口舔血了。
然,由于魔刃之名过于昭着,后来,许多屠戮行径都算到了我和主人的身上。
我和主人背负了许多莫须有的罪名、骂名,可主人却知道,解释没用,越抹越黑,于是,他沉默,他同夫人远走边陲之地。
在中州陷入外夷犯边之战的第二年,主人与夫人诞下一子。
犯边战的第三年,主人在陇地一村庄中,一人夜袭外夷骑兵百人团,保得一方安宁,但这功劳后来却是被算在少林寺头上,这一切主人知道、夫人知道、我知道,少林寺仅是有所猜测,却也不了了之。
主人原以为能就此安度余生,却没想到在两年之后,竟有七八家仇家,成群结队前来寻仇。
而其中五家,实与主人无冤无仇,这点主人知,我知,或许他们自己心中也知,只是他们需要找个人,为近年来的江湖之事买帐。
妻子和儿子在此刻成了主人最大的羁绊,也可谓累赘。
一家三口均逃出了这大围杀。
可主人却伤得很重,夫人也伤得不轻。
主人将夫人和儿子藏身于一隐秘之处后,便独身上少林,只为求易筋经和洗髓经一观,他不是想救自己,而是想用其中秘术置换他与夫人的血脉,让夫人活下去。
当然,没有意外,被少林寺拒绝了,主人动怒了,却没让我出鞘,他仅是打伤了一片少林僧人便离去,与夫人生死相依。
夫人早先一步离主人而去,在主人合眼前,他的师兄韩无月找到了他,他欣慰地将主人和我托付予韩无月,至少在他临终前,他看到了人世间残存的温情。
尽管这温情,或许也带有它的目的性。
我又有了主人,第三任主人,不知不觉间,我竟成了一把家传兵刃,也不知我的不祥是否会同样往后传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