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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穿唐装的老人瞪大了眼睛,眼神里流露出一抹惊喜,于是转过头来上上下下打量了说话的秦川一番,兴许是感觉这一身正装的年轻人并不像古玩行内人,猜测刚才的话多半是顺口开河,较不得真,心里略微有些失望,但说话仍然十分客气,没有半点内行人看外人高高在上的架子,道:“这是南宋刘松年的《人物故事图》,画上有佚名题签‘刘松年笔’,应是真品才对,小伙子,何以见得这幅画是假的?”
听这老人家的话,秦川感觉老人应该算是对古画有一定的研究,但肯定谈不上行家,最多一知半解,因为从系统对这幅画扫描出来的信息,老人家只能说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担心自己是不是有点对牛弹琴的秦川于是有些不以为然地侃侃而谈道:“老人家,听您的话应该对这些玩意还认识不够吧?幅上是有‘刘松年笔’四字题签不假,但其上钤收藏章‘项子京家珍藏’却不真!依我看来,这副画说它真也不是真,假嘛,也不算很假!”
要是秦川知道眼前这位在他眼中对文物古玩只算略知皮毛的老头子,就是张菜花口中所说的那位享誉国内外,据闻连故宫博物院都请不动,古玩界人人尊称为“祖师爷”的唐德老先生,不知有何感想。
俗话说行家一出口就知有没有,并未因秦川说话略微带有不敬嫌疑而愠怒的唐老,这回转过身来重新审视这个似乎是识货之人的年轻人,收拾起内心那股轻视的姿态,原本略微失望的眼神开始变得有些炽热,囫囵吞枣般三两下把口中的棒棒糖吃得一干二净,然后急不可耐地追问道:“哦?此话怎讲?”
见老人家这副挺小孩子气的动作神态,秦川愈发觉得眼前的老头子有趣,也就没打算藏着掖着,顺着系统显示的意思解释道:“如果我没有猜错,此作其实是清代某位画家临摹南宋李唐《采薇图》中的一处局部图!”
“一处局部?”老人家忍不住惊讶道。
“是的,这《采薇图》现在正收藏在故宫博物院,要是老人家不相信,大可找个时间去看看印证一下真伪。”秦川笑道,一副成竹在胸的样子,系统扫出来的信息何曾错过。
“你这么一说,我倒是真有些印象,怪不得初看这幅画有些眼熟。”唐老点了点头,对眼前的年轻人愈发兴趣浓厚,中华上下数千年,留存现世的画作何其多,能一眼瞧出某幅画中的细节,断然不会是个不懂装懂滥竽充数的门外汉。
“当然,除了此处地方,也还有其他办法证明这幅画并非真迹!”见老人家若有所思的样子,秦川现在反正闲着也是闲着,既然遇到个有趣的老头,他多说几句也无妨。
“哦?可否说给老头子听听?”唐老眼睛一亮,立即问道。
“通常许多专家都愿意将这类写实得比较精致的画迹论作宋画,但我个人认为有待商榷,如果是北宋,都知道宋朝的画作其树石造型和笔墨或多或少都会有李成、郭溪之类大家的遗风。”
“如果是南宋,同样多多少少会有马远或夏圭的余韵,但这幅兼有花鸟的山水画,从其“一角式”布局以及山水与人物的组合上看,至少是马远以后即光宗、宁宗朝之后的表现手法!”
秦川像个博学多才的鉴赏大师娓娓道来,所说之言逻辑严密,思路清晰,让真正博古通今的唐老频频点头。
深以为然的老人家趁着秦川停顿之际,道:“小伙子,看来是大行家啊,依你之言,此画在笔墨上较南宋时期的作品要精微、柔和得多,应是受到明清朝写实绘画的发展趋势和当时写实风格的影响,所以啊,这幅所谓宋代刘松年的《人物故事图》应该是明清朝的作品。”
作为高徒无数的真正行家,老人家哪里看不出这画不是真迹,刚才的疑问不过是有意为之的试探罢了,难得在这种终归脱离了不了铜臭味的市井之地遇到个有识之士,实属难得。
感慨今日不枉此行的老人把话说完后便拉着秦川,两人直接坐到了地上,见秦川似乎跟他一样并未介意地面是否卫生,瞧秦川愈发顺眼的老人突然变戏法般从口袋中掏出两根棒棒糖,自己拿了一根,另一根则递给了有些哭笑不得的秦川。
秦川略微犹豫了一下后,还是接过了老人的棒棒糖吃了起来,还别说,味道挺不错,很芳香的草莓味道。
见秦川并没有半点往常接触自己那些人那般言行拘谨,久居人上难免对身边事物抱有点阴谋论的老人家这时已经彻底相信眼前的年轻人和他是真的萍水相逢,老人露出了一张孩子般天真烂漫的笑脸,“哒”的一声狠狠吃了一口棒棒糖后,道:“怎么样,这棒棒糖的味道还可以吧?”
秦川点了点头,也模仿老人的姿态,“哒”的一声吃了一口。
老人得到肯定答复后,笑容愈发灿烂,随即厚颜无耻地继续刨根问底道:“除了这个,还有其他法子证明这不是宋画没?有就继续说给老头子听听,吃了老头子的棒棒糖,你小子可别想藏着掖着。”
秦川哈哈一笑,这老头子还真挺对胃口,不是那种一板一眼墨守成规的老学究,秦川有系统在,何愁没点深入的东西卖弄卖弄。
“看纸!”
“看纸?怎么看?”听到这句话后老人眼皮连跳,看来这年轻人不仅仅只是行家而已啊。
“宋朝留下来的画作,其纸张用的几乎都是麻纸,也就是麻及树皮等原料制造而成,就算是那些达官显贵用的也是一种名叫‘澄心堂纸’的麻纸,而眼前这幅画所用的纸张,纸色洁白,强度韧度都很足,显然是宣纸,很名贵,叫Z县宣纸,是用一定配比的精制稻草浆和檀皮浆抄制而成,在当时非常出名,这种宣纸,只有在明清才开始大量使用,单从这点判断,就已经知道这副话不可能出自宋朝。”
“但也正是因为这宣纸,可以判断这幅画作是出自清朝人之手,绝非现代的人临摹作假,所以我刚才才会说它是真不真,假不假。”
秦川照着系统显示的信息生搬硬套,却让一旁聚精会神的老人家惊讶得张开了口,这年轻人,牛啊,是大才!
这时候两人的棒棒糖已经吃完,显然意犹未尽的老人也不管秦川愿不愿意,再次从口袋中掏出两根棒棒糖,一脸奸笑地递给目瞪口呆的秦川,挺心悦诚服地赞叹道:“说得有理,有理啊!”
秦川对这个挺逗的老人家一阵无语,接过第二根棒棒糖后见系统又弹出一列信息,略微惊讶的秦川对老人问道:“老人家,有放大镜没?”
不明所以的唐老点了点头,在那个仿佛装满了棒棒糖的口袋中掏弄了一番,终于找出一只又破又旧的粉红色放大镜递给秦川。
一阵恶寒的秦川接过来后站起身来,把这个风骚得无以复加的放大镜放到了画作上一片树叶当中,然后对老人家招了招手,道:“老人家你过来瞧瞧这几片树叶,看看发现什么?”
见状马上站起来连屁股都懒得拍一下的老人直接扑到了画前,扶着秦川的手把眼睛拼了命往放大镜上凑。
“禹之鼎?”唐老用力眯着眼睛,那副老花眼镜几乎贴在了放大镜上。
“没错,就是他,当年康熙老佛爷的供奉内廷,以精写人物著称,可谓誉满京师,而且特别喜欢临摹前朝书画,逼真程度几乎到了以假乱真的地步。”
“这家伙还有一个癖好,特别喜欢用千奇八怪的法子在他临摹的画作上打上自己的印记,例如这次,就用其隐蔽的方式把自己的名字隐藏在此画的树叶之中,不拿个放大镜细看,还真不容易察觉。”
“从写实风格、纸张类别判断,这副是清朝的真品无疑,要是流入收藏界,卖到二百万也不愁没有抢呐,这家店老板是真的财大气粗,二百万的画随随便便挂在这里,也没见周围有多严密的安保。”
秦川嘿嘿笑道,像个发现了别人阴险伎俩的得意小人。
“你小子厉害啊!”如果刚才还算亦步亦趋的交流试探,唐老现在算是彻底心悦诚服了,得眼光多锐利的人才能发现这种细节中的细节。
“告诉老头子,你这些东西都从哪里学来的?”从来都是别人低声下气向他请教的老头子忍不住盯着秦川的脑门,问道。
“我要是说无师自通你相信吗?”
......
两个年龄起码差了两辈的一老一少就坐在那幅被他们“鉴定”为并非真迹的古画下谈天说地,全神贯注的老人甚至还拿出一个精巧的小本子边聊边做起了笔记。
有好事者听两人聊的东西虽然略显生僻但大多见解独特,都不由得停了脚步细细听了起来。
这些人大多都是有些古玩常识、口袋最不缺银子的人,细细品味两人所言顿时有点茅塞顿开的意思,听两人说到精彩之处甚至情不自禁鼓起掌来。
四周围观的人越来越多,有些眼尖的甚至已经认出了那个老头就是汉京古玩界响当当,终日神龙见首不见尾的“祖师爷”后,无不兴奋雀跃,只是大家都很好奇那位能够和唐老相谈甚欢甚至隐隐有点老师风范的年轻人到底是何方神圣。
当中不乏一些心思活络精与算计的商贩已经打定注意一会无论如何不惜手段也要和这位年轻人结交一番。
由于围观的人越来越多,这事终于惊动了二楼VIP室的老板娘季静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