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鲤江水府外,??五曜星宫。
当水府中的三兄弟割破小麒麟的肌肤时,他们不知道,外界有人正注视着他们。
“麒麟……杂种?”
辰星星官蹙起了银白色的细眉。当她皱眉时,??美丽而冷淡的五官几乎纹丝不动,只有眉头微微聚集起来,??显出一种刻板的、面具似的疑惑。
她怀里抱着镜子,??手臂抬了抬,仿佛下意识想用镜子去照里面的人物……或者动物。但旋即她想起来,水镜中的世界是她无法干扰的存在。
辰星只能继续蹙着眉头,凝视着镜中那只浑身伤痕的小动物。看着看着,??她深蓝色的眼睛里浮出一抹不快。
“看上去,的确不像纯血的水麒麟。”她音色清冷如雪,??“但麒麟血脉珍贵无比,怎能如此践踏。这三人,??不配入明光书院,也――不配活着。”
“辰星星官,你爱护小动物的毛病暴露了哦。”背后不远处,荧惑星官蹲在一团淡红色的光雾上,??单手在耳边扇了扇,用一种很夸张的语调大声说,“冰美人辰星居然是个爱护小动物的善心女子,真是……哦哟哟,好危险的咧!”
两道夹杂着冰刺的风缠绕而去,??差点将虞寄风束缚在一起。
看冰风杀气腾腾的模样,??就知道其主人的怒意。
虞寄风却仍然笑嘻嘻,??而且因为挑衅成功,他看上去更得意了。
辰星星官盯着他,??什么都没说,却略微鼓起了面颊。
这时候,一旁的王夫子忽然说话了。
“哦……那不是混血的。”他眯起眼睛,回忆似地想了一会儿,才恍然道,“那就是纯正的麒麟。嗯,应该没错。”
“……嗯?”
美丽的星官回过头,清冷狭长的眼睛看向那位鬼仙。
其他人也惊讶起来:“什么?”
麒麟,存在于古时传说中的瑞兽,传说在大夏初立不久后,就莫名血脉消亡。
时隔千年,从哪儿来的纯血麒麟?
辰星星官神色淡淡,语气却出现了一丝细微的波澜:“可它的模样,和水麒麟并不完全一样。鳞片夹杂黑色,气息也并非纯粹的水属灵力……”
“唔,唔,确实如此。”
王夫子又眯着眼睛辨别了一会儿,道:“因为那不是一头水麒麟。那应该是一头五色麒麟……可怜哦。要是在千年以前,这就是麒麟族的下一位王。”
“……”
鸦雀无声。
有时惊讶到了极点,人反而说不出话。
连辰星也略呆了一下,本来略鼓的面颊也放松下去。她又蹙眉想了一下,突然微微叹了口气,面上浮出一点失望:“不是水属性的啊……”
噗――
虞寄风发出一声气音。
唯有卢桁还是一脸严肃。老头儿用一种很忧心忡忡的表情,想了半天,凝重道:“您能确定?”
王夫子一摊手,老神在在地说:“不确定。”
卢桁:……
鬼仙又笑眯眯地说:“我不过是个鬼仙,这些记忆都是那个真正的王夫子的,我只能复述出他的认识。”
卢桁凝神片刻,忧色不减:“如果真是五色麒麟……传说五色麒麟只随千古明君出世,偏偏是在这时候,那……”
在场一片默然。
现在的大梁皇位上,是有人的!
不仅有人,在皇位之上,还有另一位神秘的存在……
如果说五色麒麟忽然出世,那么,谁是那个“千古明君”?
这问题根本没法细想,甚至不敢声张。
王夫子却很轻描淡写:“只是传说而已。人家麒麟也有生孩子的需求,怎么就非要安个什么名头?你们这是胡思乱想,要不得的。”
卢桁苦笑:“哪有这么简单……”
白胡子的鬼仙笑了笑:“你看,除了你,还有谁把这当回事?”
卢桁一愣,四下一看。
果然,无论是虞寄风,还是辰星星官,都一副各自神游的模样。
虞寄风被他一看,就嘻嘻一笑,轻松道:“就是嘛卢老头儿,不要胡思乱想,是不是五色麒麟,对我们都毫无影响。就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东西,难不成它自己能够翻出天去?”
辰星星官还在失落:“不是水属性的……”
卢桁狐疑地看着他们。司天监虽然被称为大梁最神秘的机构,但在司天监中,最神秘的又要数五曜星官。作为司天监的长官,他们掌握着最多的秘密。
卢桁曾经是仅次于他们的四象星官――青龙星官,但正因为他离五曜最近,才深知五曜的神秘。
他张张嘴想说什么,又闭上。何必多言?五曜这种表现,就说明此事涉及秘辛。无论是什么,只要他们觉得这事不重要,他还是不要追究更好。卢桁暗忖,乘月与五色麒麟同处一地,还是能少一事就少一事。
这时,水镜之中,那三人已经带着小麒麟走进了山体深处,到达了一个黑幽幽的、向下延伸的入口。
随着他们的行进,水镜显示的画面也在不断扩展。
卢桁看了一会儿,突然觉得不对。
他便问:“王夫子,即便这小家伙是五色麒麟,但据我所知,麒麟只能靠血脉共鸣。这鲤江水府里,如果说还有一头麒麟……岂不就是当年那一头水麒麟?”
王夫子点头:“就是乐陶的坐骑,在她战死后,被申屠侑一直带着,最后也跟着沉入了水府。”
“这么说……”
虞寄风也好奇地凑过来,接话道:“那下面的就是水麒麟?或者申屠侑的死灵也在?”
鬼仙沉吟片刻:“若老夫想得没错,一半一半罢。”
“一半一半?”辰星也被吸引了注意力,微侧过身,深蓝色的眼睛与怀里镜面同时一闪。
王夫子淡定地点头,抬手一指,虚化的衣摆也化为一道深金色光芒,示意性地在镜面上点了点。他指的是那山洞深处的位置。
几人抬头看去。
此时,水府中的三兄弟已经走了进去。那山洞居然没有很深,只是一直朝下,四周黑得虚幻,道路却一直在发光。
那三兄弟并未察觉到异常,但镜前的大能们都已经了然。
“是死气。”
“确实有死灵盘旋。”
很快,那三人走到了一处亮着幽蓝火焰的空旷区域。
此地四周没有想象中的宝物,唯有淡淡的蓝光交织,照亮了中间巨大的……石像?
不,那不是石像。
那是一具巨大的兽类骸骨。
无数青藤、枯枝、碎裂的骨头……覆盖在骨架上,露出的骨质部分像灰扑扑的石头。
然而,在那头颅之上生着巨大的鹿角,并且……
――老、老大!眼睛!眼睛!
――眼睛睁开了!
――慌什么……稳住!
兽类骸骨停在原地,一动不动,只有两枚鬼火似的眼睛,冷漠地凝视着三人。
镜前的人们也仔细端详着其中状况。
辰星抬着头,忽道:“那是水麒麟的尸骨?但是,其中的气息不像兽类。像人。那就是……申屠侑的死灵?”
王夫子颔首。
卢桁跟着问:“什么?申屠侑的魂魄附在了水麒麟的尸骨上?”
王夫子看了他一眼,语重心长:“嘉树,你从前在书院时就有这个毛病。都告诉你了是怎么一回事,你还是非要重复问一遍,才能明白过来。”
一把年纪的卢老头被说得有点讪讪,肃声应了,俨然还是当年那个乖巧懂事的好学生。
虞寄风仔细看了看画面,又看了王夫子一眼,嘴角上提。
他悠悠道:“人的魂魄附着到兽类身上?我都吃了一惊,可王夫子却并不吃惊。您怎么就能一眼看出水府中存在死灵,而且知道那是申屠侑?想来,不愧是鬼仙,果真了不起。”
他又来阴阳怪气地试探?好学生卢桁当即竖起了眉毛。
王夫子却摆摆手,很淡定地说:“嗯,要是看不出来,老夫不就连荧惑星官都不如了,那可真是辜负岁月……悲哀,太悲哀了。”
虞寄风:……
卢桁眉毛一动,神色微妙地多了一点骄傲:王夫子,还像当年一样不还口则已,一还口就没有对手,真让人欣慰。
辰星在那头看了一眼,低头摸摸自己的镜子,面无表情地轻声说:“哈哈。”
虞寄风:……
他撑住一口气,也撑住笑容,单刀直入:“王夫子,还是请您更详细地解释为好。”
鬼仙捋捋胡子,睨了他一眼,笑笑,才微微点头,开口详细解释。
“我原本也并不确定,只是察觉到了死气。但这个幻境运转千年,又与世隔绝,得不到外界灵力补充。”
“要在这种环境下存续千年,只有飞仙境中的顶尖者才有可能做到,但无论是乐陶还是申屠侑,他们生前都没有触碰到那个境界。”
“所以,光凭他们……即便魂魄留恋人世,也很难存续至今。”
“但有了水麒麟的尸骨,就大不一样。”
“麒麟这类瑞兽,□□强大、灵力充沛,魂魄却不如人修坚韧。它们死后,身体长时间不腐。”
“若是真有人修的魂魄留存,那么俯身到麒麟尸骨之上,无疑是最好……也最无奈的选择。”
“人类的修士,修的是人类的大道。如果有其他选择,谁愿意舍弃人形……一旦俯身,虽然能苟延残喘,却也会变得浑浑噩噩,渐渐忘记自己真正的身份。”
王夫子忽然叹了口气,笑容褪去,多了些惋惜。
“想当年,申屠侑也是名震一方、赫赫有名的大修士。年轻时在边境浴血奋战,此后又为人族的兴旺而四处征战。他为人正直,书法也写得相当好,可惜了……可惜了。”
水镜之中,那沉默许久、僵硬许久的兽骨,缓缓站立起来。
那两枚幽幽的眼瞳,忽然变成了血一样的暗红。
接下来的鲜血四溅,自然也不必多说。
但水镜前的大能们,对此并无怜悯。在他们心中,早在那三人凌/虐小麒麟时,就已经被预判了死刑。
虞寄风只是抬了抬眼皮,发出一声无所谓的笑。
“您大可不必惋惜,甚至可以庆幸那位古时大能失去了意识。”
荧惑星官笑着,声音冷漠异常。
“待水府开启,我必定亲手将这等死灵捏碎,以绝后患。司天监自创立以来,便有谕旨,一应非星祠供奉的死灵,全部该挫骨扬灰!”
王夫子雪白的眉毛一扬:“老夫也是死灵。”
“您有星祠供奉嘛,所以不是死灵,是鬼仙。”
虞寄风收了那副神态,重新懒洋洋一笑:“惹不起哦。”
“除非,哪天王夫子您失去了星祠的供奉,被斩断与岁星网的联系,跌下鬼仙的神探,而沦为死灵,到那时……我也必不会手下留情。”
辰星听了,也抬起头。她什么都没说,却轻轻“嗯”了一声,美丽纤细的面容冷漠异常,也坚定异常。
卢桁唇角抽抽,眉心狂跳。
然而,被凝视着的王夫子,却只是淡淡一笑。
“不知怎么地……”
他冒出来一句轻飘飘的感慨。
“……老夫竟然还有些期待那一天。看来,活得太久,的确是让人厌烦的。”
他负手看着镜面,忽又补充一句:“不过,得在教完这批学生以后。”
……
“这批学生”――现在刚刚醒来。
定宵军的大营中,氛围肃杀,战旗猎猎。
没有更多的装甲发下,六人只能尽量绑好残破的甲胄,拿上发放的武器,还有自己随身不离的法宝,走出了木屋。
结果才一出门,迎面就人推了回去。
此前被没收的原本的衣物、装饰,全部都被扔了进来。
“贴身穿好,外面再套上军服!”
来的不是乐陶,而是那位面容俊美、神态温柔的副将军,申屠侑。
隔着门,他略有沙哑的声音传来:“将军说,既然要用你们,就还是将这些东西还给你们。幸好她开口了,不然我险些就要把东西都卖了,拿去换物资!”
六人不及多问,各自分开。他们原本的服饰都是各类法器,有很不错的防护作用,穿戴也方便。
云乘月第一个穿戴好,推门就问:“申屠副将,怎么是你?老师呢?”
青年副将一改往日的温柔悠然,神色有些凝重,微微摇头。
“军中机密,别问。”他语气干脆,忽又多盯了她一眼,“我记得你昨日回来时受伤极重,今天就跟个没事人一般?”
云乘月面不改色:“我伤口长得比较着急。”
副将一愣,沉默片刻:“算了,将军格外信任你,我也信任将军。”
此时,其余人也都出来了。
申屠侑便拿出一卷地图,交给云乘月。
打开一看,是这片山林的简图,其中一个地方画了个红叉。
“将军说了,标记的地方埋有可以左右战局的宝物,而你们的任务就是要悄悄潜入,为定宵军取得这件东西。”申屠侑肃声道,“这项任务事关万人生死,也事关身后中原安危,许胜不许败!”
饶是知道这是幻境,几人还是面色一肃:“是!”
云乘月却没大吭声。她盯着申屠侑,隐隐察觉到一丝不和谐。
――[照他说的做。]
薛无晦的声音忽然响起。
她便不动声色。
申屠侑又道:“那样宝物听说被重重机关迷宫守卫,你们六人齐心协力,想必能够成功!”
云乘月点点头。
“申屠副将,那宝物到底是什么,至少长什么样?”她问,“总得有更多细节,不然万一我们拿错了东西……”
青年说:“是一箱书册。”
“……书册?不是法宝?”
青年摇摇头,神色郑重起来。
“那不是普通的书册,而是仙人传书的抄本,本身就是神异的法宝。”
“其名为――《天下经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