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缉凶西北荒 > 52.孽债

52.孽债

作者:白云诗诗诗返回目录加入书签推荐本书
笔趣阁 www.bqg45.net,最快更新缉凶西北荒 !

    第52章孽债

    房灵枢知道梁旭这个人脑回路清奇,但没想到他脑回路这么清奇。

    梁旭预备开枪的刹那,房灵枢想起他不死不休的游戏策略,那时梁旭用劫神带着自己坑爹的九尾狐,一路往前推。

    推到对面还剩两个人,梁旭舍生取义,把救命的蓝让给了房灵枢。

    “哇帅哥你别这样我很方啊!”房灵枢真的慌,因为游戏他实在是个菜鸡,一打二他根本没信心。

    复活泉水离他们很远,劫神要挺尸是来不及了,队友又刚刚全部团灭。

    梁旭不紧不慢地拧开矿泉水:“上吧,你行的。”

    房灵枢只好咬牙硬上——他一直被连同梁旭在内的四个队友保护得天衣无缝,身上有红又有蓝,连大招都憋着没放。

    背水一战,豁出去了。

    其他队友全以为房灵枢是妹子,在后面疯狂打call“妹妹加油!”

    房灵枢从来没这么爽过,一打二,doublekill。

    尽管如此还是心有余悸,他歪头看喝水的梁旭:“太冒险了,万一我突然手残这局不是大扑街?”

    “我该死了。”梁旭气定神闲:“你技能都是全的,我信你可以。”

    ——是的,那就是梁旭一贯的想法。

    当他孤身一人,他就会选择坚持,但如果有了可托付的人,他就会干脆利索地选择自我审判。

    真实的房灵枢不是菜鸡九尾狐,于梁旭而言,他是击破金川案的最有力的侦查员。

    房灵枢能理解他此刻想要解脱的心情。

    但理解不是认同。

    就在这一瞬,一片飞瓦挟着风声过来,先击在梁旭手腕,又打在房灵枢肩上——两个人都不禁摇晃一下,梁旭的枪尚未脱手,邹凯文已经怒喝一声:“Handsup!”

    这一声无疑激怒了梁旭,他回头将枪对准了声音的方向——迟了,邹凯文一步上前,扳住他的手:“年轻人,松手!”

    梁旭没有说话,他无言的拳头带着风声袭向邹凯文面门,这一次你邹叔叔可不想跟你客气,你身边也没有任何人质——你只是要自杀,不是要逃跑。

    两名武警也紧随其后跃上天台。

    梁旭被三个人同时扭住——意外地,邹凯文也觉得有些吃惊,他并没有激烈反抗,只是一瞬间,他停止了动作,束手就擒。

    “松开他!”房灵枢大声道:“撬开他的嘴!”

    邹凯文这才回过神来,他是学医出身,这一刻眼疾手快,没有其他的扳撬物,他直接关了保险,把枪柄捅进梁旭嘴里。

    ——真没料错,一缕鲜血从梁旭口中滑下来。

    “有意思吗?梁旭?!”房灵枢趴在地上,怒视着他:“笑我娘炮?报不了仇就咬舌自尽?你好意思笑我娘炮?”

    他的姿态实在不够英武,但他的气势足够震慑在场的所有人。

    武警也停止了狙击瞄准,屏声静气,所有人都注视着梁旭。

    直升机鼓起烈烈风声,黑暗在退去。

    “梁旭,我实话告诉你,罗晓宁在ICU,刚刚结束手术。你知道他干什么了吗?他为了给你报仇,跟冯翠英一起滚下楼梯,现在还在昏迷!”

    ——只能说资本的力量有时就是硬道理,郑美容太会办事,她没有调动京港沪的顶尖专家,而是直接致电长安的合作方,连夜请动了长安所有三甲医院的一流专家。

    也要感谢安龙另一位精明强干的副总,据说姓李,这位李总舌灿莲花:“彭老、匡老、帮帮忙,这个病人关系到凶手是否愿意投案自首,一旦事成,只要您两位愿意,我们请江苏电视台、关中电视台、中央电视台,给您个人作全方位的正面采访,也为整个长安医疗系统塑造光辉形象。”

    你真是吹牛不打草稿。

    李总又打感情牌:“白杨、姜睿昀,这都是我们现在非常当红的明星,电视剧都在播着,我让他们——哦,您不熟悉,不熟悉没关系——张惠通、张惠通您肯定知道的,只要您肯帮忙,我们请张导给您所在的医院免费拍宣传片!”

    专家们对安龙旗下的流量小生一无所知,但张惠通是海内外知名的顶级名导,又是中国电影的旗帜人物,国内可谓妇孺皆知——若不是这个电话经由院方转接,专家们可能以为这是诈骗。

    “匡院,我知道这些功名身外事,您是不放在心上的。”李总动之以情:“一切为了群众的希望,请您帮帮忙,诊金不用您开口,我保证让您满意。”

    事关重案,又是高难度手术,这不算丢人,部分专家连酬劳也不要:“救人就救人,不要谈钱了。”

    房正军得知消息,只有感激不尽,舆论有时能左右人的心意,这是警方都未必能有的面子。

    罗晓宁和冯翠英都得到了超规格的顶尖手术待遇,他们被转送长安市医科大学附属医院。

    罗晓宁的手术由医科大附属的匡复生院长亲自主刀,房正军赶到医院:“无论如何,请您救活他。”

    匡院长已将罗晓宁的病历通览无遗,他站在手术室门前,长叹一声:“人事我自当力尽,但这个情况,存活与否,与其说是看我的技术,不如说要看病人自己的求生意志。”

    “你报仇,他再跟着你报仇!一死了之!有意思吗?!”房灵枢尽量忍住不激动,但未能挽救罗晓宁的悔恨、对梁旭的怒其不争,这一会儿全在他胸口翻腾不已:“对!你信不过我爸!信不过李局!但梁旭你能不能相信我?!

    他站起来,声音无法抑制地提高了:“我!被你马子捅伤了!老子带着一身伤口跑到南京去抓线索,为什么?就为我们关中警方跟你一样,一直活在挣扎里。追了十五年、自责了十五年,也知道你不甘心地等了十五年——是!我们是让真相迟到了!对不起!但我们真的从来没有放弃过!”

    “这他妈不是演戏,死一下提高收视率吗?有什么用?”房灵枢拼命抹去眼泪:“梁旭,我不勉强你一定要做污点证人,指证的环节少了我可以自己去补,但是罗桂双的杀人事实只落实一桩,换你你能甘心?我明年今天去你墓前告诉你他只为一桩杀人案枪毙,你的棺材板我按不按得住?!”

    梁旭有些怔住了,也许是因为房灵枢从来没有这么泼辣地在他面前骂过人,也许是震惊于罗晓宁的垂死。

    房灵枢仰头看天,把眼泪倒回去:“我对不起你,没照顾好晓宁,除了你没人能照顾好他,你自己惯的心肝你自己接着,老子不爱伺候!”

    梁旭一直盯着房灵枢,只是口中有枪,说不出话,房灵枢明白,他是想问罗晓宁怎么了。

    邹凯文在他背后沉声道:“罗指证了他父亲和祖母的犯罪事实,然后从楼梯上摔下去了。”

    梁旭听见他浑厚的声音在背后响着:“是因为你——现在他正在抢救,会不会有求生的意志,也全在你。”

    ——一声一声,像沉重的钟鸣。

    梁旭或许早就明白这件事,但亲耳所闻和心中揣测是两码事。

    “Kevin,放开他。”房灵枢道:“把枪还给他。”

    用不着还,枪就在梁旭自己嘴里,邹凯文替他拿出来,放回他手上。

    “梁旭,你想死,很容易,保险我让邹凯文帮你开了,当头一枪,爽快得很。”房灵枢站在原地,一步不挪:“你死了,就没人证实卢世刚死前的口供,罗晓宁在病房里生死未卜,你死了他醒过来会怎么样?我告诉你他自杀我可不会再管第二次!”

    武警的飞机向天台降落。

    房灵枢举手示意机上的干警,又注目于梁旭:“或者,你一不做二不休,现在连我一枪崩了,我没意见,你枪毙我殉职大家一起扑街——反正没保住罗晓宁我真的悔死了,给我一枪我也很爽!”

    邹凯文站在梁旭背后,也是文风不动,现在不能动,任何试图靠近的行为都会激发梁旭的逆反情绪。

    他一点也不担心,只在心里为房灵枢此刻的表现偷偷鼓掌。

    一番嘴炮轰炸,这在潜意识里堵死了梁旭所有爆发的路,把嫌疑人所有应激点全部击中了。

    梁旭一言不发。

    “梁旭,我知道现在跟你灌心灵鸡汤很无耻,但是这些话本来不需要我去说。我只说一件事——我跟你保证,罗晓宁一定可以活下来。”

    房灵枢连续说了许多话,开始上气不接下气:“我是你,我现在也会想死,死了,让罗晓宁一个人过下去,每过一天,都是赎罪——父债子偿,这是他罪有应得。”

    这话甚是诛心,戳痛了梁旭最不肯面对的部分。

    梁旭微微侧首。

    “所有长安三甲的外科专家都在医大附属为晓宁会诊——这些专家里也有你的导师,你清楚他们的能力。”Kevin在一旁温和劝解:“你现在每一个服从警方的行动,都会让你的刑期有所缩短,每缩短一天,晓宁就少等一天。”

    房灵枢咽了眼泪:“不是什么牵挂都没有的,你也不是一无所有,梁旭,叔叔去了我很难过,但你还有我,有Kevin,有晓宁,你有朋友和爱人,梁峰叔叔的墓年年得有人祭拜,他不会希望自己身边再添一座新坟。”

    “你愧对他,所以你想死,但你现在死了,是百倍千倍地对不起他。”

    他向梁旭伸出手:“把枪给我,主动给我。”

    长久地、长久地沉默,只有直升机轰鸣的马达,卷着四围的一切。

    那狂风像是要卷退黑暗,把黎明吹开来。

    良久,马达的轰鸣之中,所有人听见气枪落地的“啪嗒”一响。

    武警小队自软梯从天而降,梁旭不再反抗,手铐落在他细长结实的腕上。

    大家谁也没有多说话,沉重的心情裹挟着他们,是的,曲江特大杀人案嫌犯终于落网,但那并不是金川案破获的终点。

    他只是个殉罪者。

    梁旭随着武警和后续上楼的刑警默然离去,他没有再问罗晓宁,也没有再说一句话。

    房灵枢站在原地。

    Kevin见他摇摇欲坠,伸手托住他的肩。

    “不用扶我。”他攥住他的手:“Kevin,你是否支持安乐死?”

    Kevin不说话。

    “我觉得自己做了一件非常残忍的事情。”房灵枢擦去脸上风干的泪痕:“我把两个原本应当安乐死的人,强行留下了。”

    ——活着真是太累了,也许不止为爱,也是为债。

    生比死难。

    每一场人生都是在和命运做一场盛大的博彩,拿青春赌,拿爱情赌,拿希望赌,浑浑噩噩地,觉得自己赢了,可回头远望,一生留下的都是欠。

    爱也欠、恨也欠,谁人不欠?

    残照余生,难还孽债,欲问厚地高天,孽债何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