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牛进达没有选择追击,而是让军士迅速占据要害之地,搜救受伤的军士,安葬尸体。
“大将军,活的!”
军士的叫唤声把牛进达吸引过来。
一具与尸体没太大分别的身体,胸膛微微起伏,身上七八处伤口,血液隐隐凝固,苍白的手掌紧握着锯齿似的横刀,半拉耳朵不翼而飞。
要不是勉强睁开的眼缝,恐怕真会将他当尸体。
“喂水,盐水!”
随军郎中咆哮道。
再晚一些,这就真成尸体了。
温热的盐水缓缓流入干涸的嘴里,沿着食管慢慢流淌进去。
混浊的眼慢慢睁开,身子震了一下。
牛进达喝了一声:“这是右武卫!”
不知是不是听清牛进达的喝声,军士的手掌松开,缓缓握拳,轻轻贴在胸膛上:“安西军校尉庾霸,成功守城,城在人在。大唐,万胜。”
牛进达庄重地握拳捶胸:“大唐万胜!”
庾霸扭头,望着东方,渐渐没了气息。
……
王恶晚一天到达于阗城。
即便经过捯饰,仍旧掩不去于阗城浓郁的硝烟味与血腥味,几处土墙甚至出现了巨大的豁口。
“还有多少活口?”
王恶的语气饱含风霜。
“惨烈之极,一万二千兵马,还活着的仅有一百三十二人。”即便是阅尽生死,牛进达还是无法释怀。“活着的,每一个身上都带伤。”
“知道吗?老夫接手城头,看到一个垂死的校尉,他临死前只告诉老夫,城在人在。”
王恶眼里闪过一丝凶狠的光芒:“大将军不可仁慈,只要无害于大唐,本监军眼睛会闭上。不对!尉迟菩提说过,安西都护府派了二万援军,为甚大将军方才说是一万二千兵马?”
两名凶人对视一眼,凶光四射。
盘他!
不是,弹劾他!
若是于阗真有二万援军,断不会打得如此惨烈。
“监军上书,老夫附议。”
楼美宗戛才干即便不是顶尖,总归还是在合格线以上。
大唐不是有炮,能攻击到三五里的范围吗?
没关系,扎营在于阗城五里之外总行了吧?
退是不可能退的,那条险之又险的道路,这辈子都不会再踏上去,宁死都不去。
当初下到于阗,腿都是哆嗦的。
所以,即便面对大唐的精锐,楼美宗戛也只可能整军死战。
即便唐军再凶悍,四万余人,应该有一搏之力……的吧?
至不济,远遁吐火罗,也是一条生路。
日头升起,右武卫昴然出城,让楼美宗戛错愕。
唐军强大,吐蕃桂都知道,可放弃城防之利出来野战,也太自信了吧?
五千骑右武卫军士突然往两边散开,现出身后的四千火枪手。
楼美宗戛头痛了。
燧发枪对于这个时代,还是无解的难题啊!
杀伤力、射程不提,关键是那几乎无间歇的连续打击,要突破火力网,就得交待至少一万骑出去。
但是,除了遁逃吐火罗,没有别的退路啊!
楼美宗戛指挥着一个个东岱前赴后继地冲锋,看着一个东岱一个东岱地倒下,终于忍不住挥手,准备全军压上去。
枪阵确实厉害,可再厉害的火器,总归有个极限的。
楼美宗戛自认已经判断出火枪阵的极限,只要以超出极限的力量攻击,只要桂能逼近火枪手,那就是唐军的噩梦!
“轰隆”的响声打碎了楼美宗戛的如意算盘。
不知何时,火枪手方阵侧翼,滑膛炮、迫击炮方阵出现,一发发炮弹在各东岱阵营中炸开,收割一群群人的性命。
对桂们来说,如今对付手雷有些经验,对付火枪也能咬牙挺住,可炮却是人力不可抗拒的灾难啊!
“狡诈的唐人!”
楼美宗戛怒骂一声。
有火炮,一开始你就亮出来啊!
你亮出来我转身就走,天大地大,又不是只有于阗能讨生活。
“退!”
楼美宗戛一声令下,残余的三万军迅速转进。
火器犀利是不假,但其没有机动能力,也是一大弊端。
只要逃出你的攻击范围,你能奈其何?
牛进达率军缓缓推进,将吐蕃残军压制到喀拉喀什河对岸。
迫击炮还好说,沉重的滑膛炮没法迅速拉过河,只能弃置原地,迫击炮与炮弹凭人扛马驮拉过河。
楼美宗戛看着不依不饶的牛进达,叹了口气,率军向西,快速突进。
唐军增援的速度太快了,如果是在火车未通之前,长安要发兵援救,要越过沟壑纵深的复杂地势,赶到于阗,起码得一个月时间,可现在连十天都没到啊!
除开求援路上耽误的时间,大军调集的时间,右武卫真正用在路上的时间,不会超过五天!
铁路延伸地段,就是大唐伸展的手臂,反应太快了!
想打大唐一个措手不及,如今看来,是想多了。
只有逃过葱岭,进入吐火罗地段,才能脱开右武卫的追击,辗转回吐蕃。
楼美岱类赞、赞普算计对了一点,豁出性命,确实可以突破羌塘。
但他们算漏了一点,有铁路相佐,大唐的反应极快,吐蕃付出巨大伤亡的突然袭击,获得的优势被轻易抵消了。
不值啊!
真要捏软柿子,纷乱的天竺多好!
就算天竺潮湿一点、肮脏一点,会抱蛇入眠,可那头的抵抗能力也薄弱啊!
西面的炮火声、火枪声,让楼美宗戛感到深深的绝望。
原来,唐军的兵力竟可以两面合围了么?
一个又一个东岱,成建制地倒下。
牛师尚的指挥手法经过征讨阿史那贺鲁一役,已经成熟起来。
要他主动追击,还略有难度。
据地而守,牛师尚可以在他阿耶面前显摆一下了。
弹药充足、事先设伏,要不能将吐蕃桂全部堵住,他就是猪!
炮弹几乎没有间隙,一个个弹坑让马匹根本无法跃过去。
狭窄的道路完全被牛师尚封死,楼美宗戛只能咬牙带人向东闯荡。
东边同样有风险,但找到机会窜入吐谷浑祁连山,那就天高任鸟飞,大唐军队总不能堵一辈子吧?
东面飘荡着“王”字大纛,火器同样充足;
西面是牛师尚的火器兵,炮火犀利;
北面是牛进达率骑兵掩护的火枪手、炮手,杀意凛然;
南面是险峻的喀喇昆仑山,想都不要想。
四面楚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