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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一分一秒的过,淑兰像热锅上的蚂蚁,一刻不能静下来。
脑子里嗡嗡的像有一千只蜜蜂在飞,扰得她没有一分钟能安静思考。
在院子里来来回回走了无数圈,把自己都转晕了,才不得不坐下来舒一口气。是真的需要舒一口气,她的胸口憋得鼓涨,有一万句骂人的话在胸腔里翻腾,憋得她脸红气短。
终于日头压树梢时,男人回来了。
淑兰立即迎上去“朱大哥你终于回来了!你还认得我吗?我是转转的妈,我上个月把小女儿转转寄放在你家,说好了回来时接……”
男人怔怔的看了她一会儿,迟疑的下了骆驼。默不作声的把驼背上的麻袋放下,又把骆驼拴好,拍了拍身上的土,这才咳嗽两声,抬头看了淑兰一眼,却没回话。
“朱大哥,转转被送给谁家了,你得带我去找啊,我说了一定要来接转转的,我得把她要回来……”淑兰拦在男人前面,盯着他的眼睛问。
“你既然已经知道了,那我也不绕弯了。娃儿送走也没几天,我们一直等你回来,等不到,没希望了,正好赶上一个合适的人家,对娃儿来说,也是个好心机会……”
“我不怪你们,我感谢你们养了转转那么多天,我这次来就是感谢你们的,还给你们准备了心意……哦,先不说这个。现在,我就想赶快把转转领回来,只有你知道转转送到哪里了”
被叫朱大哥的男人显出了为难之色,绕过淑兰往屋里走。淑兰赶快跟上。
进了屋,男人坐在炕沿上点上旱烟,吧嗒吧嗒抽起来。
“朱大哥,你倒是说话啊——你什么时候带我去找转转啊?歇一会儿就走好吗”淑兰站在他面前,眼巴巴的看着男人。
“你领回来,我觉得不太可能……人家刚刚养的熟悉了,我怕人家不给你,最关键的是,我现在也不知道抱娃儿的那家人在那个地方住。”朱大哥为难的挠挠头。
“我说好了会来接说好了会来接!你怎么能把我的孩子送人?!”忍了很久的愤怒和眼泪终于冲破了淑兰的理智防线,她一下子冲到男人面前,把他手里的烟斗一把抢下来拍到桌子上,扯起他的胳膊吼:“我不管那么多!你现在就带我去找转转!我要带我娃回家!走,现在就去找。”
“哎呀呀,哎呀呀……你咋还动上手了??!”站在另一边的朱家嫂子急忙上来阻拦淑兰,想拉开她的手。男人惊惧的看着淑兰一时没反应过来,任由淑兰拉扯。
志武也急忙赶上来,劝阻着把嫂子扶到另一边。
“三嫂,朱大哥说的也不是没道理,我们商量一下看怎样解决更好。”
朱家大哥瓮声说,“我不是不想带你去,确实是有难度,娃儿具体在哪里我也不知道,是我一起卖货的一个兄弟的亲戚,他的亲戚我就在来领娃儿那天见了一面,当时匆忙也没细问,其他的我也不知道,现在你要找娃儿,我也得先找到那个兄弟,他愿意带我去才行啊。我也不知道他住在哪儿,只能等到卖货见面才行……”
“那你今天见到他吗?”
“今天倒是没见,他没来。我们这些卖货的要有货才去卖,不是天天去,差不多五六天到七八天去一次”。
淑兰几乎要跌坐在地上——那就是说不知道哪天碰上是吗?……那我就每天都去等,总能等到吧!淑兰压住心里的一万句骂人的话,慢慢抬起头,“朱大哥,那求你,明天带我去你们卖货的地方,一天等不到我就等两天两天等不到等三天——直等到他为止”淑兰说的斩钉截铁。
也只能如此了,不带她去她是不会死心的,任凭哪个妈都安不下心吧。朱大哥看着失魂落魄的淑兰,很是后悔当初的决定,要是知道她能活着出来,他怎么也会养着转转的,一个小娃娃的一口饭,半年三个月他也是养得起的。
没有办法,各自唉声叹气的睡了。第二天一早,朱家男人带着淑兰和志武返回卖货地,骑着骆驼大半天的脚程。问了货站老板,那人没来,预计着也就这两天了。没有办法,只好过夜等着。比起之前的日子,有水喝,有四面墙挡风,还有兄弟陪着,淑兰觉得这条件非常好了。
运气好,第二天中午时分那人竟然来卖货了。
朱家大哥赶忙迎上去把那兄弟拉到一边,把事情的来龙去脉和现在的情况仔细说清楚。淑兰和弟弟站在几步远之外看着那人的表情和反应。
声音很快高起来“没可能!哪有这种事?给了别人家的娃娃想要回就要回,我妹子好容易抱了个合适的娃儿回去,虽说不是男娃儿,但是也给家里添了丁,旺了人气和运气——你现在说不给了就不给了,这种事你说的出口,我可说不出口,更不可能做得出来!”
男人毫不避讳的大声说着扭头看向淑兰,目光很不友好,就像淑兰抢了人家的孩子似得。
朱大哥忙压着他的手好言相劝,“你说的也没错,对于他家来说确实不太合适,这事其实是怨我,怨我当时把事情搞坏了,娃娃的亲妈当初确实说过要回来,是我以为她活不出命,才自作主张的把娃许给了你们。而且是因为相信你我才啥也没问就让你把娃儿带走了,你说我对你够不够兄弟够不够信任?”
“这是两回事。你信我,我信你,这是咱们兄弟的事,但是娃儿已经给了我妹子,而且已经养了这么多天,你说我咋去说??这个事没得商量,我肯定不会带你去找人!”说完,转身就要进货站。
志武快一步挡住他。“我是转转的小叔叔,今天我们既然来就一定要把娃儿找回去。你毕竟不是那家人,我想你也不可能做了他们的主,我觉得你就做好中间人,带我们去见个面,至于娃儿领回来还是留下,让我三嫂和那家人自个商量确定。”
“你不必对我用这个缓兵之计,我不上当。”
“没人让你上当!”淑兰一步拦在前面“我只请求你带我去见见我的转转,我答应了转转回来接她的,我不能说话不算数!我要是死在沙漠也就罢了,可是老天没收我,又给了我一条命,我就不能把我的娃儿留在这儿——他爹已经埋在沙漠里,我不能再把女儿也留在沙漠里啊——!!”
淑兰哭坐在地,开始央告:“我本来是要带娃儿一起进沙漠的,朱大哥和嫂子好心,怕娃儿太小进去活不了命,我也为了给娃一条生路才把她留下的……可是现在我们找到了娃的爹,也活着出来了,我们现在要回老家,我不能把我娃一个人扔在这儿啊,我得把三个娃儿好好的带回去啊,否则我怎么对得起她们死去的爹呀!!!”声泪俱下,苦苦央求“求求你,你就带我去找娃吧,我给你磕头!说着淑兰爬在地上就开始磕头”。
站在一边的小叔,急忙上去拉嫂子,“嫂子快起来、快起来,起来说……”朱大哥也上来一起把淑兰扶起来。
那个只是把头扭向一边,轴在那里,任凭淑兰央求哭诉,不说一句话。气的志武攥着拳头上去,一把抓住他衣领就要动手,朱大哥慌忙上去推开,那边也粗了脖子红了脸冲着志武嚷“你动我一下试试?自己说话做事反悔你还有理了,你们这种人,我就是姓倒着写也不会帮你一下下!!”冲着地唾两口唾沫,抹了一下鼻子脸,气势汹汹的走了。
朱大哥追上去,又说了半天,最终灰头土脸的回来。
人的心要是硬起来,真的比石头都冷,比动物更残酷。淑兰是被志武和朱大哥架上骆驼的,一路上昏昏沉沉,哭哭啼啼。
这一年来,她经历了前面三十八年从未经历过的事情,所有的厄运都在同一时间聚集而来,此刻她大脑混沌,不知道前半生是梦还是此刻是梦。
回到朱大哥家,大家心情也都沉闷。
朱家大哥和嫂子都沉浸在懊悔和自责里,淑兰则混混沌沌的发起烧来,两个孩子看到大人们表情知道事情一定不顺利,也不敢多话,乖乖的站在母亲身旁。
夜里,淑兰和朱家嫂子说了她和女儿一路上的死里逃生,再三求她和朱大哥想办法打听到转转的准确地址。“退一万步,就算我的转转被那家人抱养了,我不带她回家,可是我也得知道这家人怎么样,对转转好不好,转转会不会受苦受罪啊,如果他们真心把转转当闺女养,我也认了,如果他们对转转不好,你说我这颗心怎么安呐!”。
朱家嫂子听得也只落泪,再三承诺,一定帮着打听到转转的下落,一旦有消息了,她会亲自去看转转,再给淑兰带消息。毕竟娃儿在家里生活了一个多月,对孩子也有感情的。
两天后退了烧了淑兰流着眼泪,一步三回头的离开朱家,再三谢过朱家大哥和嫂子,也再三拜托叮嘱。淑兰在心里牢牢的记住了这个地方,她还会回来找转转,她一定要找到她的转转。
晚上睡觉,朱家嫂子在枕头下看到一块叠的整整齐齐的四方手绢,打开,里面有十块钱和一张纸条,纸条上写着两行字,一行是淑兰的地址,一行是高志武的地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