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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昌双眸一滞,恍惚间埋下了头。但又很快重新抬起,语气迟疑中带着激烈。
“可是我……”
“又用不着你动手!”王逍盯着他,语气加重,打断了他的话头。
王昌说不下去了,唯独脸色越发难看,这话压根就是一句彻头彻尾的废话!
就算要他动手,他又该拿什么出手?
第一次面对妖物时,是怎样的一种感触,他可没那么健忘。虽然先前有所预感,可真确定下来……还是难以接受。
我只是一个入门不足半年的新人,刚有了炁,没有学到术法,更没有经历任何战斗。
有些话无需明说,王逍问起道门五术,王昌自然是知道的。
山,说的是《玄典》《修密》《养生》三部分,通过饵食,丹法,拳法,符咒达到修身养性,锻炼身体的秘术。
而医,则是利用秘术,针灸,灵疗和方剂,以达到保持健康,治疗疾病的方法。
至于接下来的命,相,卜,则分别是推算命运,相面风水,占卜测吉。
占卜这种玄而又玄,虚无缥缈的东西。王昌以前是不信的,哪怕近来怪事连连,很多事情难以解释,他也觉得并不靠谱。
可现在看来……
“难道真有人能推算未来,知晓命运?”
迟疑许久,王昌吞咽着唾沫艰难问道。事情蒙着一层迷雾,犹如乱麻。而他现在找到了线头,接下来的事情就不再难想。
“不清楚。”师傅摇了摇头,转而仰头看天,直言不讳的承认道:“但能预测到袭击时间,这不会差的。”
他的话,令王昌苦涩一笑。难怪会王逍整夜不睡,为了应战,可不就得倒时差么?
虽说拜山入观,就早晚会有面对的一天。
可就算要我面对……难道不应该循序渐进,先学会走再学跑的吗?
然而这一天到来的竟是如此突然,以至于他本以为坚固的心防,瞬间便被冲垮。
“好好休息。”王逍拍了拍王昌肩膀,于沉默间跳下了石台。背着双手,摇摇晃晃的向着帐篷群走去。
现实就是如此残酷,说教和安慰全都无用。有些坎必须自己迈过,可没人能替代得了。
望着师傅的背影,王昌突然间嗅到了一丝恐惧的味道,不知是源自自己,还是源自师傅。他看上去若无其事,可内心是怎么想的,谁又知道呢?
我是个菜鸟道人,来到了陌生的地方,无依无靠。
王昌叹了口气,从石阶上跳下,还是多想想自己该怎么办吧。
……
明明上午还是晴空万里,现在却有雨声啪啦,响着耳畔。狂风吹得帐篷一个劲的摇晃,听着周围嘈杂纷扰,从正身中回归现实,王昌既不关心时间,同样不在意师傅的动向。
如果可以,他愿意就这么一个人,一直坐下去。
然而时间如同雨滴,前赴后继……也不知过去多久。师傅的呼唤声在帐篷之外响了响,王昌只得穿好鞋袜,手脚发软的跌入雨中。
天黑的像个窟窿,倾泻着雨水,下得比他想象中的还大。狂风一波接一波吹过,犹如瓢泼。转眼间,他便被浇的浑身湿透。刺骨的冰冷由雨水链接,令身上的袍服内衬一概形同虚设。
双脚踏入积水,十方鞋和云袜更难幸免。无孔不入的湿冷犹如根根钢针,直扎的人毛骨悚然。王昌只觉双唇麻木,而牙齿则在打架。浑身被冻到僵硬,止不住的颤抖起来。
“这么大的雨,不打伞么?”
自己的小声嘀咕,没曾想被师傅听了个正着。
“我们不打伞。”
王逍斜了王昌一眼,大声答道。雨水正顺着他脸颊滑落,一张臭脸显得越发冷酷,眼中更是透着一股轻蔑。
自己这个小徒弟,果然还是太年轻。
“怎么,你怕感冒?”
王昌被噎了半响,你就不能好好说话吗?我都已经跟着你淋成了落汤鸡,你从哪里看出来我怕了!
“别想了!”说话间,师傅手指开合着,自顾自的向前走去:“要来了,你感受的到吧!”
王昌连忙跟上,除了冷,我还该感受到什么?刺骨的冰冷压住了恐惧,同样也麻木了他的感知。如此一来,他反倒没了先前的彷徨。
“打了伞,就无法掐诀。雨衣也不能穿,会限制行动……”王逍讲解道:“至于斗笠之类的,想也别想,挡住了视线,一个不小心就是死!”
“又不用我出手……这是你说的!”王昌终于忍无可忍,咕哝道。“我干嘛要陪你淋雨!”
王逍脚步一顿,一时语塞。“我这不是让你提前适应吗?”
师傅回过身,认真的打量着自己的弟子:“真汉子,就要经霜冒雪,不怕风吹雨打!你还年轻,多吃点苦怎么了?好好学着点!”
王昌没有应声,他看到师傅的身形同样在雨中颤抖,不知道是冷,是紧张,或许是兴奋。
他们就站在雨中等待,周围的人影渐渐多了起来。没人说话,一片死寂让他们每个人看起来都如同幽灵。
雨幕中一道道明黄色的光柱,由从山头洒向山腰,山脚,在他们头顶支起了一座光篷。
刺眼的亮光令原本昏暗的世界骤然明亮起来,却无法传递丝毫暖热,更无法用来挡雨。
要开始了!
前方昏暗的天空仿佛装上了呼吸灯,一闪一闪的变换着颜色。雷声洪响,还有闪雷自空中打下,电光照耀中,万物一片惨白。
王昌不由的缩紧了身子,向右靠去,师傅就站在他身侧。
自己曾无数次腹诽师傅的不靠谱,抱怨他无法带给自己丝毫安全感。为什么现在又要靠过去,能有什么用?
王昌心想,偏偏就是这缩短的几分距离,确确实实让他多了几分心安。
约摸过了半个小时,一个沙哑洪亮的喊声刺破了雨夜。
“并州,凉州,幽州,冀州……的道友。”一大串的名单,王昌只记得一半。
“走了!”
随着这一声招呼,他们这一批聚在一起的道人,顿时纷纷动身。足足有数十人,化作残影,追逐着前方的身形,疾驰而去。
王昌看向王逍,恍惚间像是回到了第一次见面时那样。师傅站在窗前,迎着阳光,身躯站的笔直,如刀似枪般的一身凌厉,锋芒照人。
“你就在此地,不要随意走动……”望了前方一眼,王逍这才将脸凑了过来,柔声叮嘱道:“等我回来。”
你是要去买橘子吗?
不知为何,王昌很想开这句玩笑。
可转眼间,诉说对象就已经消失不见,连背影都没有。左右回头,先前的喧闹仿佛是梦,除了他,再无人停留。
风在咆哮,雨水如针,头顶是有光明,可周围依旧是无尽黑暗……还多了孤独。
随着后方道人们的入场,就好似水泼滚油,很快便让前方的轰响激烈到难以分辨。只是这种激烈仅仅维持了不到盏茶时间,就再次恢复到了先前的状态。
王昌忍不住的胡思乱想起来,这是赢了,还是……
“轰!”一声的突兀巨响炸在了近前,引来好一阵地动山摇,化作无言的回答。
侧前方的院墙应声坍塌,飞迸的砖石犹如一颗颗炮弹,有的砸在树干,砰砰作响。更有大片砸在了靠墙的帐篷上,霎时间,原本布置整齐的帐篷区化作了一片狼藉。
妖物!已经到这里了吗?
不是说……
眼前的景象容不得王昌多想。
院墙破口在呼呼灌风,似是成了通向无尽深渊的入口,紧接着一个巨大的黑影从中冒头。
时间仿若凝固,便是空间也随之屈服。劲风更烈,紧随而至的是王昌无法忘记的腥臭味道。
头顶几道灯光很贴心的移了过来,让王昌越发清晰的看清了眼前……那是一头牛妖。
这是到底是怎样的怪物啊!
它人立而行,在相对短小的后蹄支撑下。正摇头晃脑的向前走来。原本高大的院墙在它面前形如矮篱,宽大的破口则变的狭小不堪,需要用挤才能通过。
大如磨盘的牛头顶着锋利如剑的犄角,向前探出。黑洞一样的鼻孔,喷吐着白雾,便是暴雨倾盆,也随之消融。
而那巨大的身躯仿佛全由肌肉组成,强壮到难以形容。
这是有两丈,还是三丈!?
王昌下巴微扬,看的两眼发酸。这和说好的不一样……他明明可以返身而逃,却无法挪动脚步。
脑海中多出的记忆拖住了他的脚步,王昌这才意识到,那些记忆的存在,并非只是单纯的知识和见闻。
而是化作了人生阅历,在潜移默化间将的他情感,习惯,甚至是性格做了微调。否则以他的本性绝不会这样,再怎么说……也得先摔个屁股蹲才是。
我就像个傻子,就和孙健曾经说过的那样,死要面子。
“哞!”黑影如山,咆哮如雷,似乎预示着攻击即将展开。
“出手!”
某人的咆哮被风雨撕的粉碎,模糊中王昌只听到了这两个字。至于让谁出手,他不知道。大脑在嗡嗡作响中,彻底死机,耳朵好像也失去了作用,更没了时间概念。
雨水如同胶水,而风则推着他挺胸……我只是一个入道不足半年的新人,我什么都不会。
死,王昌自认是不怕的。
毕竟说起来,自己也算是死过一次的人了,要不当初也不会选择留下。
但是王昌现在才知道,原来……我还怕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