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借着窗外射入的微光，王昌盯着掌中那两道微微摇曳的影子，再次失眠。
本该模糊或则选择性失忆的战斗片段，鬼使神差的浮现脑海。
自己每一次挥拳，妖物的攻击，凄厉的嘶吼，浓郁的鲜血腥味……如同幻灯片般一一掠过，在黑暗中清晰的过分。
减去了初战的新奇，其实过程并没有太多值得回味的东西。
鲜血，黑暗，冰冷，痛楚……如果平日安宁的生活是天堂，那身处这样的险地无疑就是地狱。
一抹无力的微笑攀上唇角，王昌闭上了眼，想到的却是自己修养时的情形。
师傅没少来前来探视，当然每次都少不了数落几句。吃喝用度则由马启亮负责，想想师兄那一脸愧歉的模样，他就莫名想笑。而李悟和谭寿一没事就往这跑，或是陪他闲聊，或是探讨修行……
同前世一样，躺在床上的时光总是那样漫长。只是这一次，感受到的却并非是绝望和孤独，少了担忧，没了后患，活下来的人就在身边，即使是死亡也变得不再可怕。有了陪伴，心灵上就没有过不去的坎。
可不是嘛，现在只要闭上眼睛，哪怕真的活在地狱，他也不在乎了。
观里的照顾无可挑剔，唯独在物质方面却少有慰藉，现在奖励可算是下来了。
这是他在守观之战中，拼命厮杀，并光荣负伤所换来的奖赏……两株蕴灵草。
王昌勉强记得，在守观之战中自己似乎杀了两只猴妖，一只猫妖和一只鼠妖。还有最后救人……
现在背后的伤口已经长好，并无疼痛。拥有炁感，能够强健身体，伤势恢复起来也快的惊人，根本无需担忧。
但就伤势而言，说他曾拼命战斗，这是任谁也挑不出半点毛病的。然而到头来……也仅仅两株而已，
“狗尾巴草？”
王昌轻吟出声，随后便被自己逗笑了。当时他还懵懂无知，对这等灵物一窍不通，直到入嘴才知其中滋味。现在想想，那温暖和讯的感觉，仿佛冬日里的暖汤，有着让人上瘾的魔力。
草叶随着手指颤抖而微摇，正如他的心思一般摇摆不定。
成了杂务，短时间内再没机会接触妖物，眼下的蕴灵草便成了珍宝，用一株少一株。
师傅的身影于脑海中浮现，王昌不知怎么想起师傅捧着的匣子站在自己面前时的样子，想起了里面整齐摆放的二百株蕴灵草。
整整二百株，又要耗费多少功夫，有得经历多少惨烈厮杀呢？
王昌再也躺不住了，他翻身而起，披上道袍冲出了青松苑，没有半点犹豫的向山上的赶了过去。
……
王逍的住所在邱祖庙附近，那是一座由五颗银杏树环绕着的独门小院。饱受风霜的青砖青瓦，在月下仍显斑驳。杉木门扉仅是微掩，还能看到从中射出的橙黄光亮。
尽管如此，王昌还是敲响了院门，很快内里便有了回应。
“进来吧。”
由一条十米长的窄路直通主屋，道路两侧是已垦好的花园，只是除了银杏叶外，再不见丝毫根植落叶，显然已荒废许久。想到师傅这些日子总在东奔西跑，自然没空照料，王昌不禁默然。
从屋中走出，那道停在门口的身影穿着一身白中泛黄的练功服，在夜色下，衬着背后的橙黄灯光，竟莫名的有些刺眼。
师傅似乎早已预料到了他的到来，脸上不见丝毫惊异，更没有丝毫询问的意思。仅是从手边的小火炉上提起了正咕咕冒气的茶壶，自顾自的走了进去。
“喝茶吗？”
直到身影消失，王昌这才听到一声招呼。重新收拾好情绪，长呼一口气，王昌硬着头皮跟了进去。
小院宽敞，屋内的空间却狭小了许多，甚至还不如那间供他修养的病房。不过相比自己居住的寮房，还是要大上一些，内里陈设齐全，简单而古朴。
进门正对的地方，一张八仙桌旁摆着两把圆椅，倒不愁没地方放屁股。
见王逍正自顾自的从柜中翻捡茶具，犹豫了一下，王昌还是坐了下来，试探性的问道。
“观内的安排，您都听到了！”
将茶具放下，师傅又是慢悠悠的从抽屉里取了铁盒，从中捏出些许茶叶，这才抬头看了他一眼。但也只是一眼，他什么都没说。
那目光叫人琢磨不透，王昌楞了一下，这是什么意思？
“观里应该再没有比师傅您更懂我的了，您应该知道的啊，虽然吧……我只是四代弟子，可我有炁感，有力量，我也一样可以战斗……”
王逍依旧没有反应，按部就班的倒水泡茶。等他忙完一切，这才在另一边就坐。
壶中茶香扑鼻，王昌却讲的性起，看都不看一眼。师傅不闻不问的态度，反而令他忍不住的开始大声抱怨起来：“我应该任职法师，而不是去灶堂当杂务！”
“师傅，你说这到底是为了什么？”
“为什么？”刚刚啜了一口茶水，王逍拧紧了眉头，他霍的站起，终于开口。“因为那是我向师爷请求的。”他严厉地道出真相，任由王昌脸上的神情由呆滞变成苦闷的。
“你入观尚不足一年！既然知道自己只是四代弟子，服从观里安排，你有什么好不服气的！”
看着王昌垮下的脸庞，王逍的语气这才慢慢软了下来：“听说你在入观之前，学过烹饪？哦，虽然是做蛋糕，但相信你很快便能适应这样的生活。杂务负责的都是很轻松的活，并没有什么苦累差使，无非是刷刷碗碟，洗切菜蔬。我们这也是在为你考虑……”
我是学过做蛋糕，也曾梦想着成为一名手艺出众的蛋糕师傅……
“可现在，我已经是一名道人了。”王昌闷闷不乐的争辩道。
那是原主的梦想，不是他的。更何况原主同样选择放弃了，否则他现在哪会穿这身道袍。
“没错！亏你还记得。”
王逍再次凝紧了目光，语重心长：“身心顺理，唯道是从，从道为事，方可名为道士！这最基本的要求，你没忘吧？”
“所以就这么安排我……我不需要你们为我考虑！”王昌一脸愁容，梗着脖子叫道。
“你是急着送死吗？！”
王逍狠狠拍了一下桌子，大声怒道：“到底是什么让你膨胀到这个地步，！你以为观里的安排是过家家，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你以为我愿意东奔西颠的到处云游？你以为我不想呆在观里？会金光咒算什么，会了太极拳又怎样。你杀了几只妖，又战斗过几次？真的就以为自己无敌了？！就死不了了！”
一口气讲了这么多，王逍伸手扶住了额头。
一直以来自己修身修心，怎么今天自己就沉不住了气了。
王昌低下了头，没什么不服气的。从能拿出两百株蕴灵草便可看出，王逍的经历远比他想象的要多。相比之下，自己这点本事确实算不上什么。
“可我就这么待在观里，你要我学金光咒，太极拳……我都掌握了”王昌委屈道。
“嗯？”王逍目光玩味：“不知足？”
“是不够用！”王昌辩解道，眼神则在闪躲。
长出口气，师傅语气再次缓和起来：“急什么？”他捋着胡须，细细思量了起来，唇角渐渐挂上几分微笑。
“都厨师伯到底上了年纪，灶堂那边一直都靠他支撑，现在已经有些力不从心了，是该去个人帮他了。抵挡妖物是很重要，观里缺乏人手也是事实。就算这样……饭还是要吃的！”
师傅暂时的退让，让王昌再度有了坚持的勇气：“以前观内没有杂务，不也一样……”
“以前你没在的时候，明道观也照样守得的住！”
王昌艰难的吞咽着唾沫，一时间竟发现自己找不到丝毫辩驳理由。是啊，我对自己过于高估。
能力不足，又怎能要求太多？！何庆安的历喝在脑海回响，无力感像是汪洋般将他淹没。先前微微涨红的脸庞，血色消退，化作一片苍白。
现在的他，确实还没强到，观内缺他不可的地步。
“我去当了杂务……就得留在观内……我也是可以出力啊……那观里怎么办……”
“不用担心……”一只手轻轻放在了王昌头顶，王逍柔声安慰道。“不是还有师傅我吗？”
王昌双眸上瞟，师傅那柔和慈祥的目光，却如同似钢刀一般，插进胸膛。
他一时间再难控制自己的情绪，狠狠的将头顶的手甩掉，声音格外的冷：“又是这样的眼神，又拿我当不懂事的孩子吗？我为什么要当法师，难道我说的还不够明白？！”
“都说战斗凶险……可是我不怕！我遇险的时候，你从不在我身边，可我……还想跟你一起云游……”
王昌有些说不下去，在递过一个伤人的眼神后，未等王逍反应，便已冲向门外。
来此争论的他，从始至终注意力都只集中在了王逍身上，却未能注意到那至于偏僻一角，早已打包好的行囊。
夜月惨淡，夜风微凉。王逍缓缓挪到门口，望着门口，幻想着那早已消失不见的背影。
神色既感伤，又有着莫名的复杂。
“你不是不懂事的孩子……那又是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