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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离春城的荒野,一处废弃了多年的房屋内。傅怀玉提着手中的绳鞭,发泄似的抽碎了屋中所有的摆设。
跟随着她的随从全都默默远离了这间屋子,他们的这位神官,外表看起来柔美娴静,实际上性情阴晴难定,十分不好伺候。
一通发泄之后,傅怀玉喘息着停止了破坏,从背包里取出一枚小小的神像,毕恭毕敬地摆放在窗台。然后她交握双手,匍匐在地上,开始虔诚地祈祷。
“原谅我的罪,是我太无能,到现在都还捉不到那只魔鬼。”她的身躯颤抖着,拿起地上的绳鞭,开始一下一下抽打自己的后背,
“都是我的错,原谅我,我错了。”
“姐姐,我太没用,到现在都还没有替你报仇。”
迷乱呢喃的祈求声混杂着实实在在抽打到皮肉上的鞭声响彻在屋中。
傅怀玉在痛苦中回想起自己的童年。
她有一个粗暴又常常酗酒的父亲,那个男人动不动就把自己喝得伶仃大醉,然后当着两个女儿的面,用皮带抽她们那温柔又软弱的母亲。
母亲很早就不见了,父亲的皮带开始落在她和姐姐的身上。对于年幼的她来说,父亲是恐怖而强大的存在,她只能在狂风骤雨的恐惧中抱紧自己的身躯,反复地哭泣不停道歉,以祈求暴徒的原谅。
比她大不了两岁的姐姐却和她完全不同,姐姐从来不哭,她每一次都狠狠地盯着那个施虐的男人。有时候她甚至能猛地撞倒醉醺醺的父亲,拖着自己跑出家门。
那个时候姐姐就是她的天,是她唯一的信仰。
魔种降临的那一日,父亲果然变成了魔鬼,而姐姐长出了和天使一样的翅膀。傅怀玉亲眼看见自己的姐姐杀死了魔鬼,也杀了很多人。
天使的翅膀染着刺目的鲜血,满手鲜红的傅莹玉向她伸来了手,“跟我来,怀玉。这是属于我们的世界,在这里只要是你不喜欢的,都可以当做垃圾一样地处理掉。”
姐姐说的一定是对的。她牵住了姐姐的手。
谁知这样的姐姐却会死在了人魔的手中,那个可恶的异端竟然不肯安分地奉献自己的血肉,他逃脱之后,不仅回来毁了教会的数个基地,甚至还残忍地杀死了她的姐姐。
“我一定会抓住他。狠狠地折磨,为你报这血仇。”傅怀玉匍匐在地上,睁大着眼眶发誓,看着自己额头的冷汗一滴滴洒落在尘埃中。
傅怀玉从屋中出来的时候,已经穿好了衣物,重新梳理过头发。那副癫狂的模样消失不见,换上了一张平静无波的面孔。
“怀玉,这是我们仅有的了。你确定要去吗?”随行的同伴递上了一个小小的密封盒。
傅怀玉接过那个深棕色的盒子,坚定地点了点头。
……
高燕从昏迷中醒来的时候,发现街道上已经有很多人,前来同她们交接的战友喊来红狼管理阶层的老吴,姚纤纤等人,正在同已经醒来的丁白凡了解情况。
林非站在她身边,这个男人沉默无言,没有说话,甚至没有伸手来拉她一把,但高燕惊悚的心在看到他的一瞬间就安定了。
千寻的这个男人一向低调得很,如非必要,连战斗的时候都很少出手。
这使得很多人误以为他是一个温和软弱,依靠美貌伴着楚千寻过活男人。
但高燕知道他不是,她隐约察觉男人的强大甚至有可能超过千寻。这种惊心动魄的危机时刻,林非的出现几乎和千寻的出现一样让她有安全感。
丁白凡正在一边哭泣一边述说事情发生的经过,老吴皱眉沉吟:“看来真的有人在刻意绑架圣徒,这个男人既不为钱财,也没在事后提出任何要求,到底为的是什么?”
红狼的队员们议论纷纷,
“最近真是多事之秋,听说神爱的人到了我们这里,找到了城主府,要江城主出人出力协助捉拿人魔叶裴天,江城主大发脾气,当场和他们闹僵了。”
“又是绑架犯,又是叶裴天。我们春城最近怎么这么多事。真希望这些大魔头远远离开这里,千万别牵连到我们。”
“就是。这些人怎么就不能早点死?至少也离春城远一点。”
高燕拉起姜小娟喊林非一道回去,
那个戴着遮面看不出表情的男人沉默地望着前方议论纷纷的人群。听见高燕喊他,他才转过脸,一言不发地转身领路。
林非一向是个话很少的男人,但高燕觉得这一路他走得尤其沉默,昏暗的道路中,那高高的背影都似乎都要开始萎靡了。
叶裴天推开了自己的房门。
屋里的桌上点着一盏灯,门一被推开,一屋暖暖的灯光就随之倾泻了出来,在屋门外的地面上铺出一块光影分明的区域。楚千寻正支着下颌坐在桌边,灯光柔化了她的轮廓,她转过脸在暖黄色的光晕中冲着屋外的自己笑。
叶裴天的站在门口的阴影中,愣愣地看着那张明媚的笑颜,她是一个自信而洒脱的女孩,轻快愉悦地生活在阳光里,而自己负重累累,仇敌满世,一个不小心,就会把这样无辜的她带累进沼泽的深渊。
即便是如此,自己依旧渴望着从她身上汲取到的温暖,无论如何不愿意离开。
叶裴天觉得自己真是一个自私的人。
“怎么了?”楚千寻起身走到门口,把站在门外半天不动的叶裴天拉进屋里来。
她拉着叶裴天坐到桌边,掀开桌上的罩子,里面摆了两碗卖相不怎么样的长寿面,面条上各卧了一个煎好的荷包蛋。
叶裴天的视线落进了那碗许多人家生日的时候才会出现的面里,慢慢收紧了自己的手指,
“你怎么……知道的?”
“我在红狼的资料库里,刚好看到了关于‘叶裴天’的资料。那里有你的身份证。”
在这个时代,由于信息库的损坏,很多人的身份信息已经不可考。但人魔叶裴天过于有名,早早有人在他的出生地查阅过他的身份证等信息,甚至贴在他的通缉令上过。
“生日快乐,裴天。”楚千寻献宝一样地取出了一个巴掌大的小蛋糕,点燃插在上面的一支蜡烛,“整个基地只有一家卖蛋糕的地方,我几天前就去订了,也只买到这个。”
蛋糕很简陋,巴掌大小的裸蛋糕,没有任何华丽的装饰,上面插着半根短短的生日蜡烛,那烛火是那么明亮,在叶裴天的目光里欢快地跳跃着。
叶裴天的成年之后固然见过各种制作精巧,华美漂亮的生日蛋糕。但可能没有人知道,眼前这个小小的裸蛋糕是他有记忆的人生中得到的第一份属于自己的生日祝福。
“许个愿?”烛光中的楚千寻笑靥如花。
叶裴天默默地在心里许了一个愿望,吹熄了蜡烛。接过楚千寻递给他的长寿面,开始大口吞咽。
我不离开她,就不离开她,他一边吃一边心酸地想。
他发觉自己根本无法想象没有楚千寻在身边的日子要怎么过,还只是想一想,心里就像被扎了七八个窟窿一样地难受。
但他又觉得自己在这里待不下去的那一天终究会来临,最后他可能还是会让千寻失望。这几乎是可以预见的注定结局。
“你今天怎么了?”楚千寻把他那几乎要埋进面碗里的脸抬起来,取下那张银色的遮面,发现那双湿漉漉地大眼睛撇开了视线不敢看向自己。
“发生了什么?和我说说。”楚千寻伸出一只手把他的脸掰过来。
叶裴天沉默了半晌,说出今日发生之事。
“所以说神爱的人在找你,那个阿晓还威胁要找我的麻烦?但他们都已经被赶走了不是吗?”楚千寻一边端着面条吸溜,一边听着叶裴天说完了情况。她把最后一点汤面喝完,将碗放回桌子上。
“然后呢,你有什么打算?你要记得你答应过我,有任何事都会和我商量。”
“我,我想请你等我一段时间。让我自己回沙漠待着,等我把这些事情都处理好了,我……再回来找你。”叶裴天越说越沮丧,他没有把握会让楚千寻等他多久,说这样的话使他觉得自己实在不是一个很好的情人。但这百般不愿说出口的提议才是他心目中最为稳妥的办法。
楚千寻伸出双手把他的脸捧起来,那些柔软的额发下,清冽的双眸带着点他自己都不知道的迷茫和委屈。
楚千寻发现一旦事情涉及到了自己,这个男人总是容易过度早的开始紧张。
“裴天,你看看你自己。你很强大,又很体贴,是我心目中最好的男人。”楚千寻捧着那个脑袋,凝视着那双眼睛,“我觉得我也不差,是一个很棒的女人。我们两是最合适的,就应该在一起,没有什么事能把我们分开。”
她轻轻吻了吻他的眉毛和他已经湿润的眼角。
“我很快就能升到七阶,并不弱小。我愿意和你一起面对任何事。只要我们两在一起,这世界上就没有什么不能面对的事。”她把自己的额头抵着叶裴天的额头,敞开心扉毫无保留,“你要知道,这是我甘之如饴地选择,我愿意承担因此产生的任何后果。裴天,人生的意义并不只在于长久,而在于能否自由地择自己之所爱,行自己之所想。是不是?”
叶裴天伸出结实的手臂,把她搂进了自己的怀中,他是那么地用力,几乎想将楚千寻整个人揉进他的生命里。
“你说的没错。”他的声音低沉而迷人,有了传说中黄沙帝王的气势,“我很强,只要你在我身边,我就会是这个世界上最强的人。我们在一起,永远都在一起。”
他松开楚千寻,把属于自己的长寿面一点不剩地吃完。
楚千寻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我的厨艺实在不怎么样,也不知道你以前的生日都是怎么过的,有没有什么特别的习惯?”
“以前从没有人给我过过生日。”叶裴天垂着眼睫,把那块蛋糕一分为二,“这是第一次。”
“那从今以后我每年都给你过。”楚千寻伸手摸了摸他的脑袋,她突然觉得自己应该送点什么礼物才对,
“虽然我厨艺不好,但我某些手艺还是可以的。”楚千寻笑得特别坏,她拔出了叶裴天送她的那柄水雾枪,“你送我之后,我还没用过,也不知道效果怎么样,不如你让我先试试看呀?”
叶裴天还没反应过来,那柄和手丨枪样式十分接近的魔器已经对准了他。
“我控制剂量,只会让你不能动一小会。”
叶裴天真的没有想到他送给楚千寻的处刑者之泪,第一次竟然用在了自己身上。
其实以他的速度,在楚千寻慢悠悠地开枪之前,他完全可以有机会躲开,但不知道为什么他最终却没有动弹。
失去了行动能力,感官变得异常敏感,无地自容的他发觉自己被抱到了餐桌上。细密又温柔的吻落下之前,慌乱的黄沙匆匆忙忙掐灭了屋中的烛火,关上了窗户拉紧窗帘。
只留下满屋靡靡的黑。他在黑暗中被处以极刑。
“别害怕,都交给我,我会让你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