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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眠7
漂洋过海,得到的却是这样一个结果。
商枝蹲在地上使劲揪着自己的头发,生生死死见的多了,心中也没有多难过,就是有一种说不出的焦躁和失落。
江雨眠笼子上的红布盖好,说道“这种毒畏光,等天黑了再让他们出去玩儿吧。”
江雨眠面对死亡时有一种超乎常人的平静和冷漠,让人感觉她好像没感情似的。
商枝有点羡慕她的冷静,过了一会,她从地上站起来,挺直的脊背有些弯曲,无精打采地走了两步,重重地往柱子上一靠。
“没意思。”她语气恹恹的,在屋里走了两步,又十分颓丧地坐在椅子上,脑袋靠着椅背,眼神逐渐放空,抬头望着屋顶。
江雨眠在另一张椅子上坐下,她那双无比美丽的的紫色眼睛看向盖在笼子上的红布,太阳的光线透过笼子,能看到红布后面孩童们蜷缩的影子。
曾经,曾经的曾经,她也曾这样蜷缩在地宫的角落里,畏惧烛光,畏惧人声,畏惧眼前那些来回晃荡的影子。
那是毒素侵入神经后产生的幻觉,她看到了数不清的怪异影子,长长的,像竹竿一样,四肢饱胀,蠕动的长虫,它们联结成一片,四肢和躯干以一种怪异扭曲的姿态连接在一起,形成一大片1漆黑怪诞的影子,如黑幕一般在她的视野中降临。
她蜷缩着,知道这是毒素产生的幻想,扭转过头,闭着眼睛将额头贴上地宫冰冷的墙壁,可是那些黑影并没有消失,依然在她的视野中攀爬行走。
直到一只温暖的小手握住了她的手。
她睁着清澈的眼睛,用红绳扎着两个羊角辫,红绳垂下来一截,在纤薄的耳垂旁荡来荡去。
她的温暖的脸颊贴在她的肩膀上,声音细细弱弱的“姐姐,我想回家。”
江雨眠睁开了眼睛,那些漆黑的影子朝着她们围拢过来,逐渐编织成一个漆黑的牢笼,把她们困死在里面。
那细弱的声音开始颤抖起来,带着低低的呜咽,“姐姐,你很久都不说话了,我害怕。”
江雨眠想说话,意识仿佛溺在水里,一张口就灌满了水,她开不了口,做不出任何回应,只能再次把头贴在冰冷的砖墙上。
地宫里又来了人看她,有穿桃红色衣衫的戚海棠,有橘色的阳无尘。
耳边传来戚海棠的声音,“她快失去意识了。”
“她能挺过一年,这已经很令人意外了。”阳无尘的蹲在她面前,看着她的紫色瞳仁,她的眼睛看向某一处,牢牢地盯着那里,阳无尘顺着她的视线转过头去,只能看到青石墙壁上一片跳动的烛光。
“你说这丫头在看什么”
戚海棠说道“是虚妄的幻象。”
阳无尘站起身,昏黄的烛光被他挡住了,江雨眠笼罩在一片阴影中,转头看向戚海棠“你说她看到了什么”
“也许是万物复苏的春天”戚海棠伸手摸了摸她的脸
,她袖子外面罩着一层浅粉色的薄纱,像一片粉雾般罩在江雨眠的脸上,江雨眠听她说道“在美丽的幻象中渐渐沉沦,直到永远坠入黑暗,这将是她们悲惨一生中最美好的时刻。”
美好的世界吗
万物复苏的春天吗
江雨眠努力睁开眼,那些扭曲的影子像一颗枯死的畸形巨树,花朵和叶片都凋零殆尽了,只有一片光秃秃的黑色枝干。
她看到的,只有万物萧条。
寂静蔓延着。
屋子里只能听到孩子们轻而均匀的呼吸声,两人一直沉默着,大约半盏茶功夫,商枝抬手捂住了眼睛,声音有些暗哑“唉,我还是难受,我还以为这些年已经习惯了呢,怎么还是这么经不住事儿。”
“至少你做了件好事,死在碧海潮生总比被人拿去炼丹好。”
商枝抹了把脸,很快就想开了,“我们碧海潮生有卖棺木的地方么,我先给他们准备后事。”
江雨眠说道“不建议土葬。”
商枝深吸一口气,“为什么”
“这些幼童全身都可入药,死了之后也会被人挖出来,你难道想便宜别人”
商枝心里更难受了。
江雨眠看了她一眼,较之往常的冰冷,她现在的语气多了一丝关切“别总是伤春悲秋了,还是先想想你自己吧,你的毒打算怎么办”
一提起这个毒,难免会想起艳鬼。
商枝勉强打起精神来,从山间破庙说到三危山,把自己的进度详细说了一遍,当说到艳鬼想要活捉羽落清时,江雨眠不禁皱了皱眉。
啊哦,他那个意思
“他想干什么”
商枝摇头“这个不清楚,我只是个捧烟斗的,级别不够,这个任务虽然棘手,但我也不是办不成,只是我得征求一下你的意见。”
江雨眠因为女主的原因才被送入暗无天日的地宫,以至现在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她对女主恨之入骨,一心想要女主的命,可商枝若想得到解药,就必须将活的羽落清捉回去交给艳鬼。
羽落清落到艳鬼手里,无论是生是死,江雨眠想要亲手报仇就难了。
商枝想活命,但她并不想让江雨眠失去报仇的机会。
江雨眠也明白她话中的意思,思索了一会淡淡说道“就算我杀了羽落清,过往发生的一切也不会改变。时光不会倒流,人总要向前看,活着的人才是最要紧的。”
商枝说道“小太岁,我又欠你一个人情。”
“我不喜欢这个称呼,你以后喊我名字吧。”
商枝斟酌了一下,有些犹豫“会不会显得不够尊敬”
江雨眠嗤笑“我有什么值得尊敬的,我的一切都是月扶疏给的,没有月扶疏就没有小太岁,所有的荣华富贵都是镜花水月,也就你们才会当真。”
她往后靠了靠,像只矜贵傲慢的猫似的靠在椅背上,声音透着一股慵懒和不屑“当然,这一切都是我应得的,
我是个不能吃苦的人,穿书之后却吃了不少苦,所以我值得这世间最好的一切。”
这话里话外充满一股浓浓的自嘲,商枝看着她唯美动人的侧脸,忍不住替她难过起来。
如果她没猜错,江雨眠应该和笼子里的那些孩子一样,甚至她的过往可能比这些孩子更加凄惨。
江雨眠喝完最后一口茶水,嘴里的血腥味终于散去,她站起身,伸手撩了一下头发,缀在发辫里的蚌珠犹如凝固的星河,闪烁着璀璨的星辉。
这种蚌珠名叫鲛人泪,西海海底深处有一种巨大的蚌,叫做鲛人贝,贝壳为渐变深蓝色,特别像传说中的鲛人鱼尾,这种贝类很难结珠,十年才有一颗鲛人泪,百年才有一颗鲛人珠。
鲛人珠有小沙糖桔那么大,含在口中可使尸身不腐。
江雨眠头上的鲛人泪和商枝小时候玩过的玻璃弹珠差不多大,鲛人泪虽然没有鲛人珠那么珍贵,也是不可多得的宝物,每月服下一颗便可使容颜不老。
这种蚌类本就不多,又位于海底极深处,古代没有潜水艇,就算是天人境界的高手很难潜入到这么深的深度。
这种玻璃弹珠差不多大的鲛人泪,商枝在那些皇室大墓里都没见过多,江雨眠的发辫里一共缀了十二颗。
她生活之奢靡,远超常人想象,商枝出生入死忙碌二十多年,全部的身家都买不来江雨眠这一身穿搭。
可商枝也知道,碧海潮生的日子对江雨眠而言无异于油炸火煎,思及此处,再见她这一身奢靡穿着,不仅想到鲜花着锦背后的凄凉一面,更叫人心中升起一阵难言滋味。
如果江雨眠不是很有骨气,如果江雨眠心里没有那么多恨,如果江雨眠的性格不是那么强硬极端,如果江雨眠愚笨一些没有学会这一身本领
也许江雨眠会像一些言情文里的金丝雀那样,在这种泼天富贵中逐渐软化,真的成为帝王的掌心娇宠。
可江雨眠不是。
她的个性就像她的美貌一样浓烈鲜明,给人压迫,令人窒息。
天已经大亮,海上升明月,漫天都是绚烂的朝霞。
商枝戴上野猪脸面具,送江雨眠离开了玉笙居,默默走了一路,分别时没忍住问她“你一会去哪”
江雨眠说道“去地宫,查一味药。”
地宫这个地方,江雨眠待了很多年。
地宫上面是壮阔的丹宫宫殿,江雨眠来到丹宫时,正巧遇到了阳无尘,这老头摸着橘黄色的胡子,瞪大了眼睛“今儿个是吹的什么风,竟然把小太岁吹这来了”
江雨眠说道“我要去地宫,看一看当年的医案。”
当年她们服用过的毒和药都是记录在册,阳无尘面色微微一变,作为一切的见证者,他太知道江雨眠对这个地方是如何深恶痛绝,就连听到地宫两字都会面色不快。
阳无尘提心吊胆,小心翼翼地问道“这是为何可是发生了什么事”
江雨眠说道“好奇而已。”
那部分医案放在阳无尘的书房里,存放医案的书柜有机关,强行打开会引爆里面的炸药,把一切秘密都摧毁。
看着阳无尘脸上的犹豫神色,江雨眠眉头一皱,冷冷看他一眼就往前走。
她一旦露出这个六亲不认的表情,就代表这件事非做不可,若是不让去,搞不好都能把地宫上的丹宫给掀上天,阳无尘连忙说道“走走走,陪你去,那医案是我放的,我给你找找。”
地宫里的所有医案都有存档的地方,唯独那部分医案放在阳无尘的书房里。
十三年过去了,纸张已经泛黄,江雨眠翻开第一页,上面记载着当年羽落清服下的毒药。
那是一味将很多剧毒掺杂在一起的毒药,成分非常复杂,江雨眠看着毒性分析,在最后一行看到了两个朱笔描红的小字。
春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