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蜉蝣的五个人看起来年纪都不大,身上穿着式样相同的迷彩服,但透出的气息却让人一看就知道不是善茬——手上沾了人命,还不止一两条。
听见声音,蜉蝣的几个人纷纷转过身,视线掠过凌辰,停在了叶宵身上。
江木注意到,在看见叶宵的那一瞬间,几个人都不太明显地抻直了背,露出来的手臂肌肉也绷紧了几分。
他们很忌惮叶宵。
凌辰自然也看出来了,他偏头问叶宵,“认识吗?”
叶宵仔细地一个一个看过去,摇头,“都不认识。”
听见这个回答,凌辰动作极快,几乎是眨眼间就从槍袋里抽出了槍,指着蜉蝣的五个人,半点没掩饰自己的杀意,“到老子手里抢人,活够了?”
江灿灿几个也将槍口对准了蜉蝣。
蜉蝣的五个人对视一眼,其中一个人开了口,不过话是对叶宵说的,“夜枭,阿九想见你。”
阿九?叶宵怔了怔,思索几秒后,抬手扯了扯凌辰的衣角,“队长,这个人我认识。”
凌辰:“阿九?”
叶宵点头,“对,我认识他。”
凌辰没有把槍收回来,而是问,“你要去见他吗?”意思很明显——有他在,没有谁能强迫叶宵去见不想见的人。
叶宵再次点头,“见吧,他可能找我有什么事。”
凌辰这才将手里的槍放下,他左手圈在叶宵肩上,是完全保护的姿态,低声问,“那要队长陪你一起去吗?”
叶宵摇摇头,“不用,我自己去就可以。”
凌辰,“好,自己注意安全。队长去给你调个甜牛奶,等你聊完了回来喝。”
等叶宵跟着蜉蝣的人走了,凌辰表情沉下来,像是谁欠了他十个亿没还一样,抬起踩着军靴的右脚,狠狠踹在装甲车上,发出“哐”一声闷响。
江灿灿拄着K57出主意,“辰哥,要不我们现在去把小朋友抢回来?”
凌辰没理,冷声道,“上车。”
江灿灿拍拍自己的板寸,疑惑,“上车干什么?我们不等小朋友了?”
凌辰头也没回,“上车,调甜牛奶。”
另一边,叶宵抱着长刀,上了灰色装甲车,一眼就看见了坐在里面的阿九。他穿着和之前那五个人一样的迷彩裤,上身的外套松散,露出了大片的胸膛和上面错杂的疤痕。
叶宵站在原地没动,把面前的人和记忆里的阿九做了个对比,发现三年没有见,对方的身量高了不少,原本半指长的头发剃短了些,额角多了一道疤,皮肤也黑了。
阿九盘腿坐着,手上正慢条斯理地拆开一把手槍,拆完后又极为迅速地重新拼好,不断重复着这个动作。叶宵站在车厢门口看了一会儿,沉默地走进去,坐到阿九对面,继续安静地看他组装手槍。
将最后一块零件嵌上去,阿九随手将拼好的手槍放在旁边,递了颗奶糖给叶宵。见叶宵没接,他也不在意,顺手将糖收回来,“好久不见,这都三年了,你怎么都没见长高?”
叶宵回答,“长高了的,高了三厘米。”
阿九笑起来,笑容冲淡了脸上的冷意,他语气放松地问,“不问问我找你过来的原因?”
叶宵看他,“那你找我有事吗?”
阿九看着他清凌凌的眼睛,心里在想,或许真的没人会将面前这个看起来干干净净的人,和当年银刃排名第一的“夜枭”联系起来。
他轻笑着摇头,“没什么要紧的事。”顺手抛了抛手里没送出去的糖,阿九接着说道,“前段时间,我收到消息说,圣裁的人在到处抓你,内部悬赏非常高。后来又听说你进了D区,怕你撞上圣裁的人吃亏,干脆就接了个小任务,跟着进来了,试试能不能遇到。”
叶宵听懂了,回答,“遇到过圣裁的人,但没有吃亏。”
“那就好。”阿九沉默了一会儿,开口问,“夜枭,你要不要跟着我一起出去,加入蜉蝣?以前从银刃出来的很多人,现在都在蜉蝣。”
叶宵摇头,“我不去。”他又忍不住问,“都在蜉蝣吗?”
阿九点头,“嗯,不过你不爱说话,之前在银刃也不认识几个人。对了,刚刚去接你那五个,也是银刃的,不过排名很靠后,你没和他们打过照面。”
他垂下眼,看着手心的那颗糖,“你也是从小就被送进银刃的训练基地,应该明白,我们和外面的人不太一样,连怎么用筷子刀叉吃东西都不会,从小学的就是怎么杀人。勉强去适应正常人的生活,很困难。后来我就想着,干脆大家聚在一起,也就不用顾忌太多了,可以活得开心一点,所以有了蜉蝣。”
叶宵抓着长刀,认真听完,“挺好的。”
“嗯,是挺好的。”阿九有些薄的唇角露出笑容,“那我等着你,你想来了,随时都可以来找我。不过可得快一点才行,说不定我哪天就死了。”
阿九送叶宵回去时,凌辰正靠在装甲车的车头等着。他穿着一件黑色的工字背心,下半身套着迷彩裤,原本该拿槍的手上,正灵活又细致地用草编着一只蚱蜢。
听见动静,凌辰抬头,就看见叶宵握着长刀安安静静地走路,旁边那个瘦高的男人话不是一般多,一直都在和叶宵哔哔哔说话。
心里冒出一股邪火,凌辰站直,随手扔了编到一半的草蚱蜢,抬脚走过去,不过一对上叶宵看过来的眼神,他心里的火就灭了大半。
缓了表情,凌辰从口袋里摸了颗糖出来,熟练地剥开糖纸喂给叶宵,然后看向阿九,“麻烦你送我们叶宵回来。”
阿九看着叶宵自然地吃下凌辰喂的糖,表情没什么明显的变化,只是又问了一遍同样的问题,“夜枭,真的不跟我一起走?”
艹,当着老子的面抢人?凌辰没忍住正想拔槍,就见叶宵含着糖摇头,“不。”
凌辰心里涌起来的火气又散了,只剩下心花怒放。
“你还是这么固执。”阿九把一直捏在手里的糖递给叶宵,“拿着,你不是很喜欢吃糖吗?”等叶宵伸手接下,他才说道,“那我先走了,记住我说的,想来了,或者遇见什么事,就来找我。”
叶宵点头,说了句“再见。”
阿九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嗯,再见。”
灰色装甲车很快就载着蜉蝣的人开走了,凌辰伸手,收缴了阿九临走时给叶宵的那颗糖,“队长没收了,还有吗?”
叶宵摇头,老老实实地回答,“没有了,就这一颗。”
“乖了。”凌辰又贴过去,脑袋凑到叶宵脖颈的位置嗅了嗅,“啧,我们小毛毛一身臭味儿,快去洗个澡,记得要洗两遍。”
然后转头吩咐,“小木,一会儿开快点儿,找个有水的地方停下,让小毛毛洗个澡。算了,我来开车!”
等凌辰去了驾驶座,叶宵回到后车厢坐下,又抬起手臂闻了闻自己身上的味道,有些疑惑,“我真的不臭。”
江灿灿在旁边艰难地憋着笑,小声道,“醋了醋了,辰哥是闻到了陌生男人的味道,快气炸了。”
减兰在旁边挤眉弄眼地接了句,“辰哥,D区醋王,了解一下?”
越往北天气越冷,天黑之后,江木把车停在背风的山坡后面,车窗全都关严了,才勉强让车厢里暖和起来。
叶宵裹着凌辰的作战服外套,有些睡不着。他已经很久没去回想在银刃的事情了。他被带去银刃的时候还很小,刚满六岁,以至于对外面世界的记忆,就只有孤儿院里的阿姨说,要是一个星期都乖乖地不哭不闹自己玩儿,作为奖励,就能拿到一颗糖。
后来,他和很多年龄跟他差不多大的小孩儿关在一起训练,每隔十天就要相互比斗、淘汰,只有赢的人才能活下来。
从小到大,他都拼尽全力地活着,不想死在连阳光都见不到的地方。每次撑不住了,就一遍一遍地回想糖的甜味,然后告诉自己,总能撑到能出去的一天。
这时,温热的手臂从旁边伸过来,直接把他抱了过去。凌辰贴着叶宵的耳朵轻声说话,“很冷?都发抖了,可怜巴巴的。”
叶宵怔了两秒才摇头,回答,“不冷。”
“小骗子。”凌辰嗓音带着笑,“你的手冷的像刚从冰湖里拿出来一样,还硬说不冷。”说着,凌辰直接抓了叶宵的两只手钻进自己衣服里,贴到腰上,“队长舍己为人,帮你暖手,舒服吧?”
叶宵“嗯”了一声,“很舒服。”
凌辰:“舒服就好,那就这么睡,你一个人睡说不定明天就感冒了,打喷嚏流鼻涕,还要吃药,更可怜了。”说完,他又补上一句,不知道是在跟叶宵说还是对自己说,“之前你昏迷,一天一夜都抱着,也不多这一晚上。”
叶宵没出声,乖乖地趴在凌辰怀里没动,没过几分钟,就全身都暖和了起来。
不知道过了多久,叶宵轻轻动了一下,凌辰就睁开了眼睛,又贴着耳朵低声说话,“睡不着?”
“嗯。”
凌辰自己也睡不着,“那乖乖的,别出声,队长带你出去。”
凌辰的夜视能力很好,抱着叶宵,从睡着的江灿灿他们身上跨过去,打开后车厢的门,直接跳到了地上。
旷野四静,凌辰找了块石头坐下,然后拍拍自己的大腿,“来,坐。”
叶宵身上穿着作战服外套,红着耳根不敢坐大腿。凌辰挑眉,“队长很冷,抱着你暖和一点。”
理由十分拙劣,但十分管用。
心满意足地把叶宵抱在怀里,凌辰问他,“没星星月亮可以看,我们聊聊天?”
叶宵应了声“好”,但完全不知道应该聊什么。
凌辰用下巴蹭了蹭叶宵的发顶,“今天洗澡的时候,你不是问我,肩胛骨的位置上,为什么会有纹身吗?”
叶宵点头,他之前就看见过那个纹身,心里好奇,但一直没问。听凌辰说起,他仰头,“可以说吗?”
“没什么不可以说的,干脆当你的睡前故事好了。”风吹过来,凌辰帮叶宵把外套裹紧,回忆道,“纹身是我十九岁去纹的,因为这个还违了纪,写了篇三万字检讨。”
说了个开头,他自己就先笑了起来,“你知道我纹的是什么吗?”
叶宵摇头,“不知道,我没见过。”
“是二部的纹章,狮鹫。狮身鹰首,拥有雄狮强壮的身体和利爪,以及雄鹰的双翅,是不是很帅?”凌辰当真就像讲睡前故事一样,一句一句地讲起来。
“我十九岁,一直带我的前二部总指挥梁令在做任务途中牺牲了,不是我们弱,是因为出了内鬼,我们被卖了,折了一半的人。就和方文哲那次差不多,都是里应外合的路数。
当时梁指挥中了弹,被敌方利用,知道围尸打援吧?就是他们拿重伤的梁指挥做饵,引我们去救,等我们一进到他们的火力圈,就只有送死的份。因为这个,当时又折了一个人。”
叶宵几乎能想象出当时惨烈的情景,往后挪了一点,用自己的背贴着凌辰的胸腹,轻声问,“然后呢?”
“然后我和一个战友配合,他出去吸引火力,我找出火力来源,把开槍的人全毙了,这才制造出机会,把梁指挥拖回了掩体后面。
但那时候他已经撑不住了,两颗子弹都在腹部,拳头那么大的口子,一直在流血,止都止不住。”凌辰语气很淡,“后来他在临死前,把总指挥的位置转给了我。我带着剩下的人成功突围,包里揣了一大把牺牲战友的铭牌。那感觉,特别操蛋。
才接了位置,什么都不会,什么都得学,因为任务没完成,军区那些高层问责,天天开会开到吐。折了一半的兄弟,二部里大家心情都不好,像潭死水,那时我都不知道自己撑不撑得下去。
不过事都是人做的,我憋了好几天,跑出去把二部的纹章纹到了肩胛骨上,然后花了两天时间,把手下的人挨着挨着全给揍了一顿,自己也在医疗室躺了几天。因为这个,又写了三万字检讨。不过好歹,把我自己,把二部,都救回来了。”
还没讲完,就发现叶宵眼睛有点红,凌辰笑起来,“哎哟,怎么了这是,眼睛都红了,心疼队长了?”
叶宵点头,“嗯。”
“啧,早知道会把你弄得要哭要哭的,就不讲了。”凌辰直接像抱小孩儿一样把人抱起来,右手托着他的屁股,很稳,“这都**年前的陈年往事了,也就能当睡前故事讲讲。不过,以免你把眼睛给哭肿了,灿灿他们八成要以为我怎么欺负你,后面半截就不讲了啊。”
“走,睡了睡了,小毛毛多睡觉才能长高。”
叶宵任他抱着,也没挣扎,脑袋靠在凌辰的肩上,用手心贴着他肩胛骨纹身的位置,没舍得挪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