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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天的这个时候,阿篱早早关上书店的门,骑上她的自行车,飞快的穿过东林路向着家里疾驰而去。
阿篱的家座落在天云镇的东南侧。那栋三层高的白楼,是镇上最引人注目的一景。
阿篱的曾祖父是个泰国华侨,自一九八二年从泰国回国后,便在天云镇上建起了这栋具有东南亚风格的楼宇。由于年代久远,这栋白色的骑楼,早些年墙体已经开始脱落,逐渐显现出了一派破败不堪的景像。半年前,父亲让大哥找来了工程队,重新对白楼进行了装修,还稍稍对它进行了改造,使这间白楼出落得比之前更加标致,更加完美。此刻,重新装修一新的白楼,正宛如一位靓丽的小妇人,偃卧在平和的落日的余辉中,它的静好和美丽,真是令人窒息。
阿篱具有八分之一的泰国血统,阿篱的高祖母是个泰国人。小时候,阿篱曾听祖父说,他的祖父(也就是阿篱的高祖父)早年因家中贫穷,十八岁时就跟族里的人一起下了南洋,并且在高祖母家的工厂里工作。当时高祖母的父亲非常喜欢这个帅气又勤奋好学的中国小伙子,便招他做了上门女婿。后来,阿篱高祖母的父亲过世后,高祖母便继承了家产。从那时起,阿篱的高祖父就做起了茶叶和绸缎的生意。据说,高祖父的生意当时做得很大,甚至还拥有了自己的船只,来往于中国和东南亚各国。
现在,阿篱她们家看上去已经沒有曾祖父在世时的那般风光了,但在镇上,却流传着一种说法,说阿篱的曾祖父在回国定居的时候,曾从泰国偷偷运回几箱珠宝,而且,珠宝至今还埋藏在阿篱家这幢骑楼的某处。这事阿篱曾向父亲求证过,但父亲却否认了此事。父亲说:“外面那些人都是瞎传,咱家哪有什么珠宝。你曾祖父在回国定居的时候带回来的也不过是一些陈旧的衣物。镇上的街坊邻居们看着装衣物的几个大箱子很是沉重,便以为里头装的是珠宝,就谣传说运回来几大箱珠宝。说得咱家像地主老财似的。”父亲还说,虽然自己家现在只有一个花圃,生意做的也不是太大,但在天云镇,也算是富裕人家。父亲跟阿篱说这些话时,神情显得惬意而恬静,这种恬静的神情,足以让阿篱坚信,那个关于珠宝的说法,只是一个虚无缥缈的传言。
她将车子推上门前的台阶,然后走进院子里,径直进了自己的卧室中,疲倦地倒在她柔软的席梦思上,很快就睡着了。不知过了多长时间,阿篱渐渐醒了过来,她睁开眼看着周围的天色,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阿篱的脑海中有片刻混沌,忘了自己此身何身,此地何地,然后记忆才涌上来,自己在家里,自己今天很早从书店回来,然后睡了一觉。此刻自己躺在家里自己的席梦思床上,她感到仍然有些困意,便翻了翻身子,又闭上了眼睛。
突然,“吱--扭”一声外屋门被推开,然后由远到近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脚步声,紧接着“啪”的一声电灯按钮被按响,这时只听见母亲慢声慢气地问:“阿甜,你妹妹回来了没有?”——原来二姐也进来了。
紧接着就响起二姐欢快的声音:“还没回来吧,我都没看见她;对了,妈,下午到咱家来的那个阿姨是谁呀?她一进门一双眼晴直勾勾的看着我,还问我是不是阿篱,我跟她说不是,她又问我是谁,我说我是阿篱的姐姐,她就说姐姐长得这么漂亮妹妹长得一定也很漂亮;你说这人多奇怪,妈,她到底是谁啊?”
“她是杨紫的小姨,是田镇长的夫人让她到咱家说亲来了。”母亲语气平和地说。杨紫和阿篱从小一起长大,他们两家既是邻居,杨紫也是阿篱的多年同学。
“田镇长的夫人让她过来说亲?田镇长家是谁相中阿篱了?咳咳咳,妈!镇长夫人是给谁说亲啊?”二姐说话时好像在吃什么东西,她总是在吃东西,一下子太投入,忘了吃,呛得不停咳嗽。
“田镇长的儿子。”
“儿子?田镇长几个儿子?”
“是他们家的独生子。”
“独生子?做什么的?长得怎么样?”
“人没见过,杨紫的小姨说,长得也可以,是个律师;阿甜啊,这事你先别跟你妹妹说,我先跟你爸商量一下,看是不是再找人问问。”
“要我说啊,这就很好,出身也好,工作也好,律师”二姐的声音逐渐变小了些,但在安静的夜里连呼吸都能听见,何况她从来不会真正小声说话,只听她清楚地说:“不过律师也有不好的地方,干什么都条条框框的讲究,你看现在这年代还找个媒人来说亲,老封建!”
“你懂什么?我倒觉得他蛮稳重的。”说着她突然转变了话题:“打个电话问问你妹妹在哪儿,怎么这么晚了还没到家。”
“知道了,我现在就给阿篱打电话。”二姐轻快地说。
没多一会儿,扔在床头的双肩包里就响起了悦耳的手机机铃声,阿篱坐起身,藉着玻璃窗上透进房间的光亮,准确无误地摸到了背包,刚把手机从包里拿出来,房间的房门就被推开,灯被“啪”的迅速打开,房间迅速重返白色的光线,一个圆润的身影突兀地出现在门口,阿篱被白亮的灯光照射得一时睁不开眼晴,举着一只手,低低地遮住光。然后不得不无奈的腾出手来去堵耳朵,
“妈,阿篱在屋里呢!”一如预料之中的山呼海啸,从堵住的耳朵里如破网之鱼一拥而入,阿篱的眉头拧成了“川”字。
母亲走进屋里,在阿篱身边的床沿上坐下,俯过身来轻声问阿篱:“阿篱,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一声不响的”?
阿篱的眼睛在休息后恢复了它本来的神彩,只是神情中仍透着一丝酣眠后的倦怠,轻笑着说:“今天不知怎么回事,感觉身子好累,所以一回家就倒床上睡着了。”
“唐云的身子还没恢复吗?”母亲疑惑地问,
阿篱摇了摇头:“应该还没有,她昨天才打电话过来说她恐怕还要一个星期后才能过来上班。”
母亲低低地叹了口气,短暂的沉默后,她转过头瞥了二姐一眼。以既是征求、又略带决定的口吻说:“阿甜,明天是周末,你正好不上班,你去替阿篱看一天书店吧。这些天阿篱一个人看店太累了。”
二姐便往前走边不满的嘟囔:“阿篱看店累,我上班也很累啊,也没见你心疼我。”,走到床尾,一屁股重重坐下:“我昨天已经跟阿篱说好了,这个周末,我去给她看书店,让她在家休息两天,”末了,突然想起了什么,越过席梦思床子坐到阿篱身边,直勾勾地注视着阿篱问,“阿篱,刚才我跟妈在外面的谈话你是不是都听见了?”
阿篱注视着一脸神秘问号的二姐,无奈地说,“我倒是不想听见,可是你声音那么大,我不想听见都不行啊!”
“怎么样?那你要不要见见那个镇长的儿子?二姐迫切地问。
母亲连忙说:“阿甜,别乱说,不是跟你说了吗?我们还不知道镇长地儿子怎么样,得找一个知根知底的人问一下。结婚是一辈子的事,哪能三言两语就说定了,现在多问问,以后少流多少眼泪。”
阿篱摆摆手说:“妈,你不必让人去了打听了,我不会去见那个镇长的儿子的。”
母亲皱了皱眉,满脸疑惑地望着阿篱。
“为什么?嫁进镇长家,擎等着享福,何况他本身还是律师,多有前途的职业,以后后半辈子别人见到你都要尊敬地称呼一声田太太。”说到“田太太”三个字时,二姐不仅拉长了音调,还惟妙惟肖地学着清代女子的模样站在地上朝阿篱福了个万福。
“我就是不愿别人叫我田太太才不愿意见他。在那样的家庭里,规矩多多,我是个怕麻烦的人,我希望我的不管是婚姻还是爱情都平平淡淡,简简单单,随心所欲,不要被别人干涉,我希望不管婚前还是婚后别人见到我都是叫我阿篱,而不是一个曲折的田太太。”
二姐满脸不满,她说:“你太无理了吧,叫田太太又不是他让叫的。”
母亲这会儿已从床上站了起来,她满脸严肃地说:“你们俩先别喳喳呼呼的了,这事情我先跟你们的老爸商量一下再说,不管怎么说,这也算是一门不错的亲事。”说着她缓缓地走到门边,打开门,头地不回地走了出去。
二姐跟着走出去,走到门边,又不甘地回过头来:“他如果不是镇长地儿子,你会不会去见他?他是个律师,很符合你的择偶标准,你之前不是说要找个律师或医生当老公吗?快告诉我,你有没有一点点心动?”
阿篱望着前方想了想,随即又摇了摇头说:“不见,因为你说的如果已经不可能存在,我们也没有必要再浪费精力。”
二姐见阿篱一本正经的样子,也不再往下追问,只是说了一句:“小姑娘,那可是镇长家的独生子,这样的好事,不是哪家的姑娘都能碰上的。”
今天早上,有二姐给阿篱看店,阿篱一觉睡到自然醒,在床上又赖了半个小时后,才懒洋洋的下了床,这一会儿,家里显得十分安静,空气里偶尔能听见后院传来几声布谷鸟沙哑的鸣叫声,阿篱只穿着一件白色的碎花棉质睡裙,漫不经心地走下楼来。
刚走到楼梯拐角,厨房里突然传来母亲的说话声,声者不大,而且很温和:“你的意思是,这个小伙子人品不错,不用找人问了?”
这时,只听见父亲说:“是的,之前我见过他,还跟他有过一番交谈,人不错,长得也好,大高个,宽肩膀。是个好小伙子。”
“你在哪见过他的?他一个年青人,怎么和你一个老头子谈上话了?”母亲的声音里充满了好奇。
父亲呵呵地笑了笑,说:“三年前,我为咱家花圃那块地去找田镇长。没想到田镇长不在,给我开门的就是他那个当律师的儿子,小伙子白白净净的,见人很客气,没有一点官二代的纨绔和傲慢;他把我让进屋,又给我倒茶。陪我聊了很长时间,给我从法律上分析那块地,让我耳目一新;说真的,那天我虽然没见着田镇长,但我回来时感觉比见到田镇长还高兴。后来我再去找田镇长,田镇长告诉我,他儿子跟他提起过那块地了,镇里认为那块地包给咱们是理所应当,镇里已经同意了,让我第二天到他办公室去签承包书,就这样,这块地,咱们顺顺利利地一直包到了现在,这几年,咱们花圃也越做越大。”停了一会儿,父亲接着说,“真没想到,这小伙子会喜欢上了我们家的阿篱,噢,对了,淑仪,地是地,见面的事你得让阿篱自己做决定,她要是愿意跟律师谈,那确实是件好事,但如果她不愿意,你也别勉强她,阿篱这孩子,她对许多事情都有自己的主张和看法,咱们看着好的她不一定相的中,婚姻是以后她们小两口过,还得让她自己选的合适。
母亲说:“知道了,这事我心里有数。”
緘默了数秒钟,又听见母亲说:“我很中意这个律师,真希望阿篱能嫁给他。”
父亲没有再说话,厨房里陷入了一片沉寂。
早上还在坚定拒绝的人,不到半天后,竟然不声不响地送了自己一程,自己随手拦下的车,居然就是要相亲的人!阿篱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瞠目结舌地坐在那里,修车师傅仿佛看到了自己的谈话结出了预料中的丰硕果实,他在这个角落守了几十年,自己总是能有办法打开每一个路人疲惫的心。他在这个角落守了几十年,自己这里不止是个修理铺,也成了路人疲惫时歇歇脚的地方,情报信息交换中心,谁来修车子,都愿意坐下来跟他聊聊,自己对天云镇的了解程度,恐怕比镇长都高。想到这里,他不禁露出一个心满意足的笑容,也为下一步谈话指明了道路,顿时滔滔不绝:“怎么?错过机会了是不是?刚才要是知道他是田镇长的儿子,是不是应该耍耍伎俩将他勾引住。你长得这么漂亮,耍耍伎俩说不定管用……”
阿篱心中有一种深深的被命运捉弄的感觉,她不再言语,等修车师傅修完车,便付了钱,跨上车子往家的方向迅速骑去,她的思绪到处纷飞,一会回到刚才那男子身上,他过分亲切的语气,以至于让自己产生了误解,他的外形,高个子,皮肤白皙,也符合父亲的描述,必是田镇长的儿子无疑;他就是差点被我拒绝不去见面的人,虽然真人和描述基本相符,但真人给人一个真实的感觉,是抽象的概述语言所无法到达的深度:
这个律师,田镇长的儿子,确实很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