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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家自古能制服四夷,非为蛮力者,非为疆场争锋者,非为马军步战者,乃为有精巧之匠人,苦思夜想,所造之神器——神臂弓,此器又称神臂弩,以檿为身,檀为弰,铁为登子枪头,铜为马面牙发,麻绳扎丝为弦。弓之身三尺有二寸,弦长二尺有五寸,箭木羽长数寸,射三百四十余步,能洞重扎,最为利器,号称其他器械均不可及。
然万事有其一利必有其一弊,其力虽大,但器械笨重而不利于携带,难以用于野战突袭,故多用于防城固有。——《故检校太师西征戎人记》
阿达与隐老警戒着踏出重重故将军府,当踏出那个大门时,两人及众人不觉死里逃生,仿佛恍若两世为人,但是不等众人感叹生死,当看到眼前的景象时,才知道什么是刚出狼窝,又入虎口。
只见四面八方无穷无尽的火把向这里涌来,而自己所带领来的人已经与汉军厮杀成一片,眼看此情形,阿达与隠老深知此次突袭算是彻底失败,但是就算是被对方察觉,以贪狼泉大战所斩杀的人马推算,此时碎石城中也无足够的人马对付阿达带来的西戎精锐啊。
以西戎君臣的推算,一旦炸开碎石城门,以西戎的精锐之师,对付汉军剩下的残军败将是绰绰有余,可是……可是……这汉军又如何有如此多的人马,从四面八方涌了过来?
阿达不禁心中疑惑,而隠老看着眼前的情形更是疑惑不解。
正当两人疑惑之时,突然听到背后的府门晃荡一声紧闭,又见眼前的汉军也不与西戎精锐厮杀纷纷后退,将西戎精锐紧紧围于将军府门前的广场之中。
阿达以从军多年,又与章浮生突袭巴丹门,军围贪狼泉的经验来看,心知不好,必然是中了汉军的奸计,但是到底是什么计策,他又一时想不明白。
此时,只听将军府门楼之上有人喊道:“贼人!你等中了我家太师之计了,哈哈哈……”
隠老何等人也,用耳一听,便知是刚才在夏太师身旁的何管家,心一略思道:“夏太师何等人物,岂会算计我等,必然是你等下人贪功,违了太师钧旨,尔等若是想要性命,还不快快让出一条道路……”
隠老又见汉军无反应,又道:“尔等贪功之辈可想好了,如今尔等大军主力已于贪狼泉被全歼灭,城中不过是些老弱病残,而我们正是携百胜之威的西戎精锐,一旦发难,鹿死谁手还尚未可知,到时不但污了太师一世的清名,还丧了尔等的性命,孰轻孰重还是想清楚了的好!”
隠老话语刚完,只听何管家噗呲一笑,仿佛看傻子一般的从城楼之上对隐老喊道:“哈哈哈……想那拔都护也是一代雄主,不知怎么会派你这个不知兵事的愚蠢之人带领西戎精锐前来偷袭碎石城……”
隠老一听此语,虽然日常心性修为也算是一流,不觉也是怒从心头起,他正要言语几句,可是何管家又道:“到了如今,我也让你们死个明白……”
接着何管家讲道:“我家太师,原本就不指望突袭能取大功,不过是巴丹门前来投靠,献计引西戎主力西征,让我们突袭占领王庭,与其配合绞杀拔都护,另立他为西戎之主。
我朝大军西征,岂能不一劳永逸的解决西北之事,哪里还容得另外一个西戎之主,于是假意答应,然后派遣西北边军与两衙禁军突袭贼巢,断其根本。
不过确实是没想到巴丹门这个废物连拖住你们的本事都没有,导致西北边军与两衙禁军被你们围歼,这个确实是出乎我家太师的意料,不过你等自以为灭了我主力,深夜前来偷城的那一刻,已经注定了西戎的气数已尽。
我朝禁军主力及各州府调集的精锐此时全数都在碎石城内,而你们谎称两衙禁军兵败归来之时,太师便识别出你们是西戎贼人,只不过想是你们既然敢于偷城,那必然是精锐,我等若是不布置妥当,直接与尔等开战,纵然人多,也不一定能取胜,反而不美,故设下计策,拖延行事……”
说到此,何管家不禁声低下来,仿佛突然失去了刚才那种指点江山的豪气,黯然神伤道:“可是,可是,唉!十年辛苦,一朝毁丧,哪里知道夏炎被你等不问青红皂白,直接一箭射死……”
接着愤恨道:“太师他老人家纵然一世英名,也差点因此毁丧了大计,当时堂前一旦开战,我等仓促之间又未做好调度准备,鹿死谁手,尚难定论……”
接着何管家仿佛虔诚信徒感谢上苍一般道:“真是天要亡你西戎啊,那知此时出了个剑女劫持太师,一是为我等布置争取了时间,二是也让太师再次清明!”
何管家冷冷的看着眼前的众人道:“如今,万事具备,尔等的死期便在今日!”
阿达看着呆在一旁的隠老,听着城楼之上的何管家的慷慨言辞道:“你可知坏人死于什么?”
何管家听此不禁疑惑,低头看向阿达疑问道:“嗯?……”
只听阿达大声喊道:“死于话多!”
何管家还没反应过来,阿达已经听着何管家的声音,略做推算,拔箭搭弓便向声音发出之处就是三箭,何管家这嗯字的尾音还没拉完,只觉的嘴中一凉,仿佛一阵风突然吹进嘴里,紧接着疼痛从那一点向全身炸开,还没等他反应过来,整个人已经什么也不知道了。
忽然府门上一阵惊呼,然后有人大喊道:“何管家被射死了,何管家被射死了,何管家被射死了……”
然后有人迅速弹压道:“慌什么?有违军法大声喧哗者斩!”
接着几颗人头从府门之上跌落下来,正当阿达与众人还没反应过来时,只听有人大声喊道:“传太师钧旨,剿灭西戎贼人,一个不留!”
话语未完,只听听嗖嗖的弩箭声传来,府门前广场四周的高楼之上,府门楼之上,等等,四面八方,有万千道弩箭射向西戎众人。
而这些西戎精锐,包括隠老与阿达,都是一副颇为不在乎的表情看着这些射来的弩箭嘲弄道:“汉家小二这是要在关公门前耍大刀啊!”
“是啊,是啊,我等从小玩弄弓箭,日夜与其相伴,对其性之了解,岂是这些汉家庄户人能比……”
“嗯,不错,这弓箭最多射五十到六十步,就算是我族中最强之勇士也不过是一百步而已,这如此距离,能不能射到我等都是个问题,就算射到,其力已衰,就算不衰,以我等今日身上的盔甲,它也难伤我等分毫……”
“嗯,是啊,是啊,这些汉蛮子啊,可真是……”
这个西戎士兵话还未完,突然一支弩箭射穿他的头盔,直接插入他脑中,还未等他反应过来,便一头栽倒在马下,已经不能动弹。
而其他人纷纷被眼前这一幕惊住,还没反应过来时,弩箭已经纷纷射到他们身上,也都栽倒在马上,已经不能动弹。
众人皆是大惊,看到身边一个个刚才还活蹦乱跳的兄弟不出一刻就死在自己的面前,不由得心惊,可是此时哪里又能顾的着心惊,因为他们所有人此时就是活靶子,没有任何防护物的活靶子。
一时,人马惊叫,整个乱成一团,阿达也被眼前的情景惊讶住了,虽然他对弓箭最为了解,可是在他的脑海中,他从没有想过,也遇到过如此的弓箭,射程之远,威力之强,已经超出他对弓箭的认知。
他在那里呆呆得看着眼前的这一切,他喃喃自语道:“这……这……这是弓箭之力吗?”
隠老已经从刚才的话语中缓过神来,他看着眼前的一切道:“唉!这就是汉家弓箭之力啊!”
阿达大声反驳道:“不可能,这不可能是弓箭,自我出生以来,纵然不敢说是多闻,但是这天下弓箭我也是了然于胸,哪里有如此神器?……”
隠老叹了口气解释道:“你久居西北边陲之地,哪里又知道天下的广博,这乃是汉家的神臂弓!”
阿达疑惑问:“神臂弓?”
隠老道:“神臂弓乃是汉家巧匠所做,其射程远可达三百步,且力道之大,配穿甲箭可洞穿扎甲,实乃天下第一神器!”
阿达看着眼前成片成片倒下的西戎精锐,不觉心疼,他们都是西戎几十年来纠集四方所得来的勇士,若论步战,马战,一个人可顶十个汉人精锐,可是如今却在没有接触到敌人的情况下,纷纷被射死,若是战死沙场,也是死得其所,可是如今这样让他们死去,让这些人含恨九泉也觉得死的窝囊啊。
他看着在场众人,大喊道:“所有人用死去的马匹和兄弟们的尸体防护!”
众人虽然在生死之间,可是马匹是他们赖以生存的根本,而同袍又与他们有手足之情,他们又岂能忍心用他们的尸体为自己阻挡箭矢,以换来性命。
阿达看众人不忍心,他一跃数步,抢到一个士兵旁边,伸手用死去的另外一个士兵挡在这个士兵身前,大喊道:“没听懂我的话吗?”
这个士兵两眼流泪道:“可是,可是,他是从小照顾我到大的哥……”
话还未完,一支弩箭插入了这个士兵脖颈之中,倒了下去,阿达看着四周死成一片的众人,他已经不知道是什么感觉,他整个人仿佛麻木了,任何感觉都没有了,他只感觉到天旋地转,这一刻,他向苍天期盼一支箭矢直接射入他的胸膛,让他不必在面对这一切,他已经无法忍受如此之痛了。
这时不知隠老从哪里一把抱住阿达滚落在地上,躲过几支射向阿达的箭矢,隠老一把甩在阿达脸上,阿达脸上一疼,他清晰过来,只见隠老怒声斥责道:“你怎如此不经得挫折,遇到一丁点磨难,便想着以死来逃避,你父亲历经过多少生死才创下如此事业,怎么养出了你这如同蠢猪一般的儿子。一旦你身死,这西戎的万年基业谁来继承?”
阿达无语……
隠老大声向众人喊道:“众位兄弟,死去的兄弟若是知道你们为了不忍心伤害他们的遗体而被汉狗射死,到了地下怕是也会被他们埋怨的,而且一旦我们死了,谁又能给他们报仇,谁又能抚养他们的妻儿老小?今日暂且留下有用之身,他日杀光这群汉狗,为死去的兄弟们报仇!”
众人大喊:“报仇、报仇、报仇……”
于是所有人,眼含热泪,用死去的兄弟们的尸体和马匹的死尸逐渐在广场之中搭建起了简易的防御,暂时守住了阵脚,在一波一波的箭矢之下,死去的人渐渐地越来越少,众人也渐渐地缓过神来,有了心思思考突围之策。
阿达仔细观瞧着四周高楼门楼之中的箭矢,又观察着四周的道路,一番仔细探究后道:“唉!如今之势,插翅难飞啊!”
隠老问道:“何解?”
阿达道:“四周箭如雨下,我等一旦突围,又无防护之物,必然先被箭雨射杀,而且四周道路皆被其设置下障碍之物,我等大军实在难以在如此猛烈箭雨之下突破障碍,如是苦守,我等又无粮草,对方人马粮草充足,且又占地利天时,迟早也是会被耗死!如今怕是只有死路一条了。”
隠老笑了笑道:“非也,你只看到了其中一面,而未看到另外一面,凡事有其一利,必有其一弊!”
阿达疑惑:“嗯?”
隠老暗中指点这些高楼之上道:“你且仔细观瞧,这些箭矢每个方向射出之后,必然是有一停歇,两次之间时间间隔颇长,只不过,四周轮射,众人又是惊慌,所以未曾发觉而已!你且静下心来,寻找一处,细心耳听,眼观!”
阿达看向一处,按照隠老所教,耐心观瞧半晌之后道:“不错!正如隠老所言!”
隠老笑道:“你在看这穿甲箭!”说完将一支穿甲箭递给阿达,阿达仔细观瞧之后赞叹道:“此工艺如此精湛,确实是洞穿铠甲的利器,我西戎确实不如啊!”
隠老道:“太子就没想到另外一层?”
阿达一听太子二字,不觉一愣,心中窃喜,不觉想难道这是隠老投靠自己之意?但又感觉不妥道:“隠老莫要玩笑,父皇如今春秋正盛,且尚未明诏天下我为太子,此语不可在言!”
隠老哪里是想什么投靠之类,无非看阿达刚才神色,如今又在死地,不过是想言语振奋一下他的信心罢了。他看了看阿达的神色心知阿达已经中了自己的计策,恢复了一些往日的心智,便道:“太子莫要推诿,陛下若非属意,如何将如此精锐交于殿下呢?”
阿达一阵语塞:“这……”
阿达看了看四周又道:“隠老,眼前紧急,还是想突围之策要紧!”
隠老笑道:“殿下,你再观瞧这四周高楼都是何物所建?”
阿达观瞧了一下道:“汉人奢华,皆是木材所建!可是这与当前我等困境有何关系?”
隠老道:“殿下啊!”
阿达忙阻碍道:“隠老,莫要在如此称呼,您心意我知,但还是等明诏下来为好,如今你且称呼我为阿达就好!”
隠老看了看阿达笑道:“王庭血战,贪狼大战,我等皆未见如此神器,而偏偏在这碎石城中被此利器所伤,且刚才对方声称需要时间准备,所以以我推算,此利器必然是不易于携带,且需要安装。”
阿达略一沉思道:“正是!”
隠老又道:“弓箭按照人力推算,也就是五十到一百步,此非是物力不可,乃是一个人之力所限,而对方居然可以达到三百多步,且能穿甲,而且两箭之间间隔时间如此之久,这肯定非一人之力,必然是几人合力!”
阿达道:“确实,以我对弓箭了解,就算是我母亲,顶多也是一百步,能达到三百步者,绝非一人之力可为!”
隠老问道:“木质建筑最怕什么?”
阿达回复道:“火攻!”
隠老道:“对!你且看整个广场从东到西,从南到北,方丈远超三百步。”
阿达脑子中突然有东西一闪,但是他又想不明白那是什么,他细细一回味,突然明白了,忙问道:“你老人家的意思是借用神臂弓不易于移动,且广场远超三百步的特点,选择一个方向,借其两波箭雨之间的时间差,直接冲入楼中,将其格杀,然后突围!”
隠老笑道:“此是一层意思,还有另外两层,你看这穿甲箭虽然是利器,但是毕竟价格昂贵,成本极高,以我推测,汉军之中,也并不会配备多少,等其射完,我等再按照你所言突围,以其普通箭矢对我,虽然可能还有伤亡,但是胜算又高了一层,木质建筑最怕火攻,突围之时,等到了合适距离之后,我等抛射火箭,虽然不能将木楼燃着,但必然可以惊吓对方,其着急防备灭火,如此一来人手便少了一份,给我方突袭赢得时间和胜算!”
阿达又补充道:“等拿下一处之后,以对方神臂弓抛射火箭,在将紧接之处纷纷放火,无论火起与否,都可惊吓对方,给我们赢得突围的胜算!”
隠老笑道:“殿下真乃孺子可教也!”
阿达一瞪眼道:“什么?”
隠老慌忙道:“老臣失礼,还请殿下恕罪!”
阿达笑道:“隠老何故如此,你与父皇情同手足,我是您的子侄辈,言语并未有过分之处!”
隠老忙道:“臣失礼之处,还是请陛下恕罪啊!”
阿达道:“隠老无罪,隠老还是快快安排人手按计划行事吧!”
隠老赶紧道:“如此大事,还是殿下做主为好!”
阿达谦虚道:“我毕竟年轻啊!”
隠老道:“殿下天纵英才,何故如此谦虚,还请殿下速速救我等脱离困境!”
阿达于是大喊道:“众位兄弟,听我命令,准备突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