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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秋的早晨,天地笼罩在淡青的水墨中,空气携着凉凉的惬意,在小道边的树叶上,凝成一颗颗晶莹的露珠。
恭王妃踏着满地晨露,穿过重重深邃的宫道,直奔仪元殿的殿门。
而此时仪元殿内,江善正由宫婢服侍着洗漱,挽上简洁又不失端庄的发髻,斜斜簪着一支衔珠凤形步摇,银色的流苏细细洒动,衬得肌肤晶莹剔透。
刚梳妆好,门外珍珠笑眯眯地进来,通传道:“娘娘,您快些出来吧,恭王妃已经到殿外了。”
江善神色微怔,旋即摇摇头,对珍珠道:“你去迎恭王妃进来,带她去偏殿稍坐片刻。”
因盛元帝昨日之言,她到底受到些影响,心里的高兴不知不觉,似乎散去许多。
见珍珠点头退出去,她望向妆奁镜中的人影,暗自深呼吸两次,确保自己见到恭王妃,也不会露出异样,这才抬脚往偏殿走。
偏殿内,恭王妃坐在左下首的位置,谢过宫婢奉上的茶盏,余光忽然瞥见门外行来一道人影,连忙从座位上起身,欣喜地唤道:“阿善......”
刚喊完,恐怕是发现这样不合规矩,微扬的嘴角抹平,肃穆恭谨道:“臣妾见过贵妃娘娘,娘娘万福金安。”
江善眼里闪过一抹极小的复杂,上前握住她的手将人扶起来,温声道:“您快起来,咱们还是像之前一样,可好?”
恭王妃眼里含着笑,轻缓摇头道:“我第一眼见到您时,就觉得这小姑娘,怎么可以长得这么漂亮,我若是有女儿的话,定然是像您这般......只是如今您成了贵妃,我是再不敢有这大不敬的想法。”
她的语气轻轻淡淡,似那随风飞舞的柳絮,可江善却从她的眼睛里,看到排山倒海的悲痛和崩溃,那些不堪的往事并未随着时间,沉淀在过往的岁月里。
江善心口涩然,咬了咬嘴唇,鼓足勇气问道:“您、您恨恭王吗?”
恭王身为丈夫,但凡对妻子多两分维护,也不会让她在后宅几次遭人算计。
恭王妃似乎没想到,她会这么直接问出来,脸上的平静差点维持不住,好在她平常够冷静,很快就找回理智,只有那袖子里悄然握紧的手,泄漏出她心底的乱意。
“最开始是恨的,恨他薄幸绝情,看着我在泥沼挣扎......”她嘴唇溢出苦涩,“后来我就想明白了,是我自己不中用,连自己的孩子都护不住,我如今念经拜佛,倒也得了一二自在,那些不重要的人和事,都不值得我再浪费心神。”
面前的人笼罩着悲伤,江善说不清是后悔,还是松出口气,愧疚地低下眉眼,“对不起,我不该提起这些......”
恭王妃摇摇头,轻声说道:“我只是心疼,我那未出世的儿女,不过见到阿善你后,我心里的遗憾消失许多,我的儿女若是生下来,在恭王府里亦是受苦,倒不如去寻那真正疼爱他们的父母。”
江善听得心脏收缩,心里十分不是滋味,恭王妃却抬头笑笑,故作轻松道:“好了,不说这些伤心事,我今日进宫来,也是想看看您在宫里如何,陛下对您还好吗?”
说着,瞟见她耳后暧昧的痕迹,掩唇打趣道:“看我,问了一句废话,这么漂亮乖巧的小姑娘,陛下哪里舍得不对您好。”
江善循着她的目光,下意识摸了摸脖子,脸上染着羞赧的粉色。
恭王妃看得有趣,拉着她说起闺房中的技巧,什么完事之后,在腰下垫上软枕,有利于怀上子嗣,还有什么房事不可太频......江善整一个坐立难安,小脸红得快冒烟。
眼见面前的人羞得想找个地缝钻进去,恭王妃意犹未尽地停下嘴巴,冲外面候着的嬷嬷招手,一面对江善道:“之前意外得了支两百年的野参,还有些品相上佳的灵芝鹿茸,特别是这一匣子雪蛤,您让人每日熬上一盏,对咱们女子特别有好处。”
得到示意的张嬷嬷,抱着两个锦盒进来,恭敬地递到江善眼前。
“这、这太贵重了......”江善下意识拒绝,心里感激内疚参半。
恭王妃对她说得这些私密话,还有那真情实意的关心,都让她感受到从未在陈氏身上,体会到的温暖和窝心,可她之前却在怀疑她,真是太不应该了。
“我知道您在宫里,定然不缺各种好东西。”恭王妃笑望着她,眸里真诚温柔,“但这是我恭贺您,入宫的一点心意,日后您再想要,也是没有了的。”
听她这话说得有趣,江善没忍住抿唇一笑,压在心口的沉重如拨云见日,示意珍珠把东西收下后,让小秋去把她准备的东西搬上来。
那是一件通体深红的珊瑚盆景,方形玉质花盆中,铺满翠羽玉石的泥层假象,上植一株虬曲交错的红珊瑚,珊瑚树上挂满蜜蜡、碧玺、翡翠等制成的玉果,粗粗一眼瞧过去,只觉满室光彩耀眼。
与恭王妃送给江善的添妆很像,却又比之前那盆珊瑚盆景,更多两分贵气和精致。
不等恭王妃开口,江善冲她说道:“这不是赔偿,也是我的一点心意,您若是不嫌弃,出宫的时候就把它带上。”
恭王妃先是惊愕,而后眼底闪过复杂,不过这外泄的情绪,只是短短瞬间,脸上重现温柔笑意,“这样的好东西,恐怕只有陛下私库才有,我哪里敢嫌弃,喜欢还来不及呢。”
见她没有拒绝地收下,江善心底松口气,眉眼弯弯道:“您眼光真准,这可不就是从陛下手里......讨要过来的。”
讨要两个字,似是携着温度,让她刚刚平复的脸色,又有重新滚烫的趋势,想到自己被迫答应的,那些不平等的条约,心底是又羞又甜。
“那我可得拿回去,每日三炷香的供上。”恭王妃没发现上首人的异常,仿佛无意般提起,“说起陛下的私库,前两日陛下还赏康宁伯府,好几件宫中御赐的珍品呢。”
江善抬起脑袋,投去好奇的眼神。
康宁伯府她知道,昭庆公主的夫家嘛,不过怎么好端端的,想起给那边赏赐呢。
“这事呀,还真是让皇室蒙羞。”恭王妃不负她望,低声说起皇帝赏赐的原由,“前些日子,康宁伯府传出消息,要让世子兼祧两房,将其下有孕的通房,记在夭折的幼子名下。”
江善点点头,这事她知道,还是她提出来的呢。
恭王妃也不拖沓,继续说道:“按理说来,这事到此也就结束了,偏生昭庆公主不满意,当日大吵大闹不提,过后还带人打上婆母的院子,当着所有人的面,将那通房打得鲜血淋漓。”
看江善惊讶地睁大眼睛,她摇头说道:“那通房命大侥幸活下来,腹中的孩子却没了,日后能不能再怀上,也还是未知数,且就在这事的当晚,康宁伯夫人就传出不好的消息,到现在还没清醒过来呢。”
“啊?那她是......”江善顿了顿,心里咯噔的一声。
兼祧两房的主意,是她先提出来的,若康宁伯夫人因此出事,她岂不成了害人凶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