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宇文黑泰暗派使者见陈霸先,说道:“将军者,良将也,柱国将军神往久矣。”陈霸先说:“宇文泰,魏八柱国之首也,所向披靡,战无不胜,要侵犯我梁国土地吗?霸先虽然不才,但也要誓死征讨。”使者说:“将军差矣,柱国将军之将才,未必胜似将军,然和则两利,斗则两伤,彼此无恙,则彼此保全;若一人殁之,余者必亡于鸟尽弓藏也。”
陈霸先屏退众人,问道:“汝此来为何,何不明言?”
使者道:“柱国将军谋魏主久矣,将军岂甘人后耶?将军割寿阳城给元皇,不过示之以弱、麻痹梁主而已。不日柱国将军必定兴师,直击江东,将军可潜赴扬州,绝梁主归路;待江州破,将军虚作救援,柱国将军必然拥众而去,将军以驱逐胡人之功,则可行擅立之事,假以时日,收聚人心,霸业可成也。”
陈霸先踌躇了很长一段时间,问道:“柱国将军可信之乎?”
使者道:“若魏主再令柱国将军出兵伐梁,必与将军对垒,或亡于将军之锋镝,或胜之于将军,复被魏主投之于汤镬。此番筹划,非只为助将军成事,更为自保也。”
陈霸先大喜,立互不攻伐之盟,厚赏使者,使者拜谢,自回魏国回报。
到了第二年,魏主再派宇文黑泰进攻梁国,宇文黑泰以偏师数支攻寿阳,王生尽败之。语文黑泰自己率领八万兵马,入侵江东。告急文书,不断传入朝堂,元皇连忙召集百官问计。
陆法和出班启奏:“王生战于建康,不克分身;可令陈霸先自秦郡往救。”陈霸先得诏,麾兵北上,入驻扬州。过了几天,王生献捷,言所败者不过是偏师,陆法和谏道:“吾皇可令毕方率三万建康兵入江东,与陈霸先呈掎角之势,吾皇自江州出兵,三路合击黑泰部,此贼可破也。”元皇大喜,令使者去传诏。
宇文黑泰逞胡卒之锐,借道齐魏交界,渐次推进,唯燕虢守郢州而不下。于是撇了郢州,使偏师虚攻,自率大队直击江州;燕虢见了,也下令偏师守城,自己带领万余兵入江州,协助城守,江州士气大震,宇文黑泰累日攻打,却难以攻破。
终于等到陈霸先以勤王为号,进驻扬州;毕方也率三万建康兵勤王而至。陆法和道:“事谐矣!吾皇可依计行事。”元皇便诏令毕方及陈霸先,约期邀击黑泰兵,二人允诺。
陆法和再谏道:“燕虢将军可归之郢州,待宇文黑泰军败,可出兵掩其溃兵,虽不及全歼,也可令其重创也。”燕虢便带了麾下兵马,回郢州备战。
约定之期到了,陆法和及雷拓达率二万人出战,宇文黑泰尽出主力对垒,战至正午,逐渐力屈,不见陈霸先、毕方二路大军来,心生疑窦。
陆法和说:“战不利而援未至,可速回城。”只见归途之中,毕方列阵而立,乱箭射至。雷拓达大骂:“卖主之辈,何故变心?”毕方说:“吾奉王将军之令,已降魏矣!”大杀而来。
陆法和说:“是矣,陈霸先不至,必定此人作梗。如今前有强敌,后有追兵,将军且上山,据险为守,陆某熟知江东地理,可带人自小路赴扬州,至陈霸先处搬兵,将军据守十日,援兵必至。”雷拓达说:“全凭丞相画谋。”亲自麾兵杀出一条路,送陆法和出围,收聚部众,入钓叽山而去。
陆法和昼夜兼行,入得扬州,陈霸先接入。陆法和道:“元皇危殆,毕方叛乱,将军宜速救。”陈霸先道:“丞相远来,先用酒饭,末将这就点齐将校,即日出兵。”
陆法和心内稍安,连日赶路,人困马乏,陈霸先亲自斟酒,陆法和饥渴交加,一饮而尽,忽而腹中如绞,大惊道:“陈将军何故如此?”陈霸先道:“吾欲举大事,唯忌惮丞相大才,故与黑泰、毕方设此连环计,专为丞相送行。”
陆法和道:“毕方之叛,也是你谋划的?”陈霸先道:“然也,毕方是我安插的细作。自随襄王十余年,屡破强敌,数次救得王驾,方取信于丞相,潜伏至今。”陆法和叹息曰:“某自幼研习兵书,算无遗策,临阵对敌,靡有疏漏;然世间诸事,难以勘破算尽者,唯人心而已。”
言毕,取肉大啖,再取酒坛,再饮数盏毒酒入腹,伏案而死。
陈霸先将陆法和从属骗入,全部灭口。再领兵士去为陆法和收埋,只见陆法和大笑而起,以手探喉,掏出一只白鸩,穿窗而去,大笑道:“汝凡夫俗子,岂能伤我?”
众兵卒大骇,伏地皆拜。唯独陈霸先镇定,说道:“毕方有密信,说丞相破沈约之时,不但篡改风势,而且沿江两岸寺庙内神像,悉数不见;谅你久居荆州,江州哪来八百弟子?必是泥像所化。已知坊间所传,丞相背负道术,并非讹传;如今又见丞相使用这种疗毒之法,乃茅山道士左慈所传,汝欲用道术,强转天时耶?难道忘了老聃嫡孙李假篡改汉朝帝运之事?”
陆法和说:“久闻陈将军虽出身寒门,但勤奋好学,涉猎史籍,好读兵书;世人皆知陈将军明纬候、孤虚、遁甲之术,在下这等粗末道术,需瞒不过陈将军法眼。”
陈霸先说:“俱是修道之人,我也不好点破了你,起遁甲术断了你的生路,负了你几十年苦修。听我一言:丞相切莫再以道术违拗天时;人道之事,自然应该以人力谋之,陆丞相一路好走。”
陆法和说:“单以人道论,适才毒酒,我就该死了。罢了,天命如此,人力岂能胜天?”言毕一揖别过,倏忽不见。
后来,陆法和藏匿于齐,修道济人,飞升而去,时人对其生卒年,竟尔不详,《北齐书·列传·卷三十二》专载其事——陆法和临阵对战沈约,以八百兵生擒拥有五万兵马的沈约,全赖道术取胜。
且说毕方阻雷拓达于外,沿山放火,部卒皆溃,雷拓达清点兵卒,唯三千余众。宇文黑泰派柱国于谨、杨忠攻江州,城中空虚,元皇几次派兵传讯诸军州勤王,都无法突出,便派禁卫军登城,勉力支撑。
有数十毕方兵,不欲从叛,趁乱潜回江州,跪禀毕方反叛之事。元皇大怒说:“王生竖儒,焉敢令毕方如此!”唤其子王凯出,一刀斩之。
宇文黑泰几次突击城桓,胡卒本就不善攻坚,何况元皇亲临城头弯弓,禁卫军誓死以战,居高临下,巨石乱箭如雨落下,死伤无数,只得退避。正烦忧处,闻报有十数骑至辕门请见。宇文黑泰召入,原来是楚王,见礼毕,使人上茶,问道:“楚王为何到这里?”
楚王说:“之前萧绎破我襄阳,囚我妻子,我凭借葫芦渡截击侯景的功劳,才把家小赎出来,却又被他夺了部众,止以身免。今日闻江州危急,特来报仇。”
宇文黑泰说:“围江州数日,虽切断消息,外莫能知;但相持若久,等到走露风声,四面勤王兵至,下官深入敌境,必为元皇所破。”
楚王说:“我曾经以截击侯景的功劳,取信于萧绎,现在我可以骗开城门,为将军效死。”
宇文黑泰大疑,问道:“楚王莫非诈乎?”
楚王说:“我如果想救元皇,此刻应该奔赴各军州,召集军马勤王,又怎么会身在此处!将军如果怀疑,我这就告辞。”
宇文黑泰再三请罪说:“下官小肚鸡肠,管窥蠡测,望楚王恕罪。”楚王说:“今日相助,我也有求于柱国大人。等城破之后,请把萧绎的家小给我,累日折磨,以报囚我妻子之恨。”
宇文黑泰大喜,说道:“若事成,必奏请魏主,封楚王为魏国之藩王,更何况区区家小?”
于是设宴款待楚王,至夜,楚王带十余随从,潜至城下,城上士卒见是楚王,奏明元皇。元皇听说楚王来援,大喜,令人以绳缒之入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