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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昌思母情切,催促陈蒨骤马疾驰,直奔南海,童仆们拢了马,陈昌和陈蒨入了正堂,一齐跪拜陈章氏。
陈章氏说:“我们陈家,居住南海已久,屡受封赏。若要搬家,整顿行李,搬弄细软,略卖粗重,封锁房舍,也需月余,你们自荆州一路鞍马劳顿,也可略歇几日。”
陈昌和陈蒨点头称是,三人寒暄了一回,陈蒨就搬取了行李,拜辞婶母,自回房去了。陈昌再与母亲叙话一回,忽然一个女子匆匆而至,微出香汗,掩不住脸上的兴奋,道:“公子,你回来了。”
陈章氏见是陈昌侍女锦儿,叱道:“你这粗婢,到底被昌儿宠惯了。还不行礼?”锦儿侧身行个礼,道:“公子万福。”陈章氏道:“公子方回,你倒是耳朵伶俐。”
锦儿道:“禀夫人,奴婢适才遇见陈蒨公子,方知公子回来。”
陈章氏道:“既然知道,为什么不整顿被褥,伺候公子休憩?”
锦儿道:“奴婢这就去置办。”退后两步,转身便走,陈章氏叱道:“且慢!你这粗婢,要让公子自己搬取行李?”
陈昌赶紧解围,说道:“母亲大人,连日赶路,孩儿倦了,正好回房略睡一睡,行李自己搬取即可。”
陈章氏责怪道:“你自滇中买她们回来,为奴为婢,为你搬取行李,不是应该?焉可如此没大没小?”
陈昌道:“阿母息怒,男必加紧约束。”言毕拜辞陈章氏,锦儿偷偷冲陈昌伸了伸舌头,早已搬起行李,跟在身后去了。
主仆回房,锦儿忙打热水,伺候陈昌洗脸,陈昌道:“秋风多燥,沿路尘大,把头也略洗一洗。”
锦儿道:“莫不若搬取热汤,公子洗个澡吧。”
陈昌道:“先洗洗头,快长虱子了。”锦儿再搬取热水,取胰皂为其洗头,玉手摩挲发梢,轻柔而至,腮上挂满绯红,眼中全是爱意。
锦儿递过毛巾,擦拭干净,赶忙铺设被褥,其手脚麻利,须臾便好。陈昌向床上一倒,悠悠道:“古人说,‘梁园虽好,非久留之家’。果然不似自己的狗窝舒服。”
环顾卧内,忽有所觉,问锦儿道:“绣儿去了哪里?怎不见她侍候?”锦儿道:“你自回来,话都没说几句,倒问起绣儿妹妹。你恁地偏心,我也不知道她去了哪里。”
陈昌道:“好姐姐,且告诉我一声,明日带你上街吃千层酥去。”锦儿道:“好了,我就发善心告诉了你罢。自从陈蒨公子随老爷入建康勤王,刚开始倒也风平浪静,可后来安南王却派人来攻打南海,城外的管事都吓得四散逃命去了。绣儿便自请去城外庄园管事,夫人见你久不回来,你这房内,也无需留二人打扫,就让她去了。”
陈昌大惊,又颇感敬佩,说道:“安南王残暴,她自请而去,忠心可昭。”
锦儿不悦,说道:“偏偏她是忠心的,我是怕死的?我且与你说,老爷自建康带回一个羊二公子,教我们二人去侍候了几日。后来老爷去建康时,怕安南兵来犯,在城外筑垒,令羊二公子把守。那绣儿自羊二公子去了后,每日望着窗外发呆,好像失心疯般,干活儿都不利落。后来安南兵来了,她便请求去城外庄园住。我念她姐妹情分,要去请求夫人,跟她去作伴,她笑我说:‘你是贪图羊二公子英俊,才请夫人让你去吧。’我赌气道:‘那羊二,破落子弟,我又没瞎眼,还能看上他?有他在,我宁不出城。’绣儿便自己请示了夫人,领命去了。后来,我才想明白,明明她自己贪图羊二公子俊俏,出了城去,方便勾搭,反而拿话来激我,怕我跟了去。”
陈昌哑然失笑,说道:“绣儿也忒精怪!你若看上羊二公子,服侍我日久,我自会备一笔嫁妆,将你嫁了去。”
锦儿忽然以手掩面,流下泪来,陈昌大惊,起身问道:“我不在的时候,有人欺负你了?”锦儿说:“你早就厌烦锦儿,偏心绣儿,欲把我嫁了去,让绣儿回来伺候。”
陈昌道:“我自古滇国将你二人带回,唯恐夫人不纳,所以谎称你们二人是从滇中买的婢女,相处日久,早已视之为姊,阿姊出嫁,我怎能不备一笔嫁妆?”
锦儿道:“我与绣儿也感念公子大恩,没齿难报,只是不要再赶锦儿离开。”
陈昌安慰几番,不得已带她出门买了千层酥来,锦儿才破涕为笑。
陈昌和陈蒨在南海住了一个多月,大将军府才收拾妥当,把金银细软装成数十大车,陈蒨、陈昌披挂上马,遴选南海郡精干兵卒千余人,逶迤向建康进发。
陈霸先于建康接着,排布宴席,安顿家小。陈昌住了三日,忽然有一天想起,王先生也在建康,曾经同历生死,早已是过命的交情,理当前去拜会。
于是就去问陈府将佐:“王丞相的府邸在建康城内何处?”将佐大惊,面面相觑,都推说不知道。
陈昌大疑,亲自去问陈霸先。陈霸先说:“王生欲谋皇位,起兵造反,已就地正法。他的家眷按律应该受到满门之诛,为父冒死奏请改为流徙,不合被山匪尽数杀于横岭,为父麾兵救迟,只收得尸首,葬于横岭。如果你念着交情,有空时可以去祭奠一番。”
陈昌怏怏不快,去横岭置酒祭奠,唏嘘良久而归。陈霸先见家小已至,遂废杀曲侯,尽逐萧氏族人,只留一傀儡皇帝,自立为尚父,称孤道寡,擅权朝堂,使陈昌为世子。
陈昌大惊,心下起疑:“吾父不臣,或恐王生为阻碍,因此设计除之;其家眷或许也是被父亲害死。”于是亲自赶赴横岭,令人掘墓,赫见群尸之中,一个三四岁儿童,百箭穿身而死,羽箭密密麻麻,相互勾连,拔之不出。就岭上攒聚柴火,放火焚烧,得箭镞一斗,箭簇形制,果然是广州府所制。又想起来曾经府内将佐对王丞相都缄口不言的事情,愤懑填胸,仰天长啸。
忽有人问道:“吾儿已知否?”陈昌回头,见是陈霸先,带仆从数人,身后跟着陈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