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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回到了家中,一切都还是原样,温暖、安全而舒适,这让他感到欣慰,但是在经历了这样的事件后,乔突然发现,所有的光明在冬天中原来都会变得生硬而冷漠,是的,就连光芒都会变成冷漠的模样,还有什么不会变呢?Amanda树树叶的颜色开始逐渐变深,由浅蓝到深蓝,由青春的样貌,逐渐变成了死板单调的样子,眼前所有的Amanda树叶在老乔现在看来,都是死板而单调的样子。而最难熬的是这之后每一天将要忍受的冬季漫长的等待,还有呆在家里面必须面对同时又不能控制的必然发生的事情。当生活中关键的一环被改变的时候,好像所有的东西都在随之发生细微的变化,然后这些细微的变化会在某一天突然以又一个巨大变化的形式表现出来,在生活中给你一个出其不意的打击。
每当朱迪从学校回来的时候,父亲都是在家里的,乔最害怕的就是女儿问到自己为什么还在家里,今天不出去工作吗?而即便是在朱娜给朱迪解释了这一切以后,朱迪仍然会在有的时候见到乔时就问一下这样的问题,日子久了,这样的生活逐渐变成了一种习惯,而这样的习惯对于朱迪的成长是不好的。
由于这一年时间没有工作,呆在家里,大部分家务活当然得乔来干了,这是家里的两位女士共同提出的,虽然乔起初并不乐意,但是他发现自己在做家务的时候内心可以很好的平静下来,所以干着干着,就逐习惯了干家务。
半年后的那个冬天,乔在收到了核配院的预备调配通知,得知自己已经很大几率被分配到雷明顿中学教授生物学课程的时候,他悬着的心放下了,但是是一种失望的放下,这份工作是一个不上不下的安排,他没有被分配到雷明顿镇外围的某一个农场做监督工作,这是幸运的,但同时他也没有能被分配到雷明顿大学工作,这是令人失望的,但是乔自己的心里也清楚,如果不是丹尼斯出手相助,在他的工作资历被老板扎特曼完全清除掉的情况下,他是没有可能进入学校工作的,毕竟他只有本科文凭,大部分有力的证明都来自于他在研究所20年的工作资历,而这些居然可以在一瞬间就被完全抹除干净。
但这只能是无力地叹惋,因为在进入研究所工作的时候,合同上面清楚的写着“研究所所有人对研究所的员工及干部工作有直接控制权”。
上午15点钟的家好似异常的安静,只有冬天风的声音在屋外无助地徘徊,而此时,乔的内心,也是在徘徊着的,徘徊在这半年里内心积累的空虚中,徘徊在这半年里自己没有给家人做一个榜样的忧愁中,徘徊在半年里自己想明白了扎特曼对自己所做的过分事情的愤怒中。但是既然基本上已经确定了自己在半年后就要到雷明顿中学教书了,新的生活也必须有新的态度去面对,随着近几年伯纳星教育委员会对伯纳星各个州的教育部门进行了大力度的投入之后,所有的教育有关部门在这几年,地位都获得了极大的提升,这当然也是为什么乔没有办法进雷明顿大学任教的原因之一。“希望现在的中学生对于植物学有了更深的认识。如果我没记错的话,雷明顿中学的高中部应该是有植物学课程的吧?”乔心里想着,并将手里的房屋自动清洁设备的遥控器扔在了桌子上。
时间过得很快,当你习惯了宅在家里之后,半年的时间很快就会过去,而一个真正成熟的人,是怎么也无法忍受长期呆在家里的日子的。
那天早上,乔开始回忆自己在雷明顿中学的日子,从高中,一直到初中。是的,几十年前的日子好像距离现在太遥远了,只能从离自己更近的记忆倒着开始回忆,而回忆到雷明顿初中的时候,那个自己还在苦苦思索的记忆跃出了记忆之海的表面。
打从小学毕业那年,乔一直都在等待着杰克老师从梦幻的纳美特森林回来,但是杰克一直没有回来,一直到初中,乔仍然等待着杰克,而在那以后,强烈的期盼的感觉逐渐淡化了,在初二那年以后就几乎从来没有想到过杰克这个人,直到20年前在自己漫无目的的痛苦游荡中,在教堂中得知了杰克的死讯,那条死讯夹杂在一个悲苦的人内心,就好像灰白的照片那般无力,无法引起他内心的任何一点波澜。
乔突然感到人生和宇宙一样好像有着一种不可磨灭的黑暗面,无论在记忆中是多么光明又或者是在光明中多么璀璨的生命,都会如同宇宙当中的恒星一样,随着时间的流失,在这个时间和空间构成的世界里不留下一点存在过的痕迹,即便是努力寻求着永恒的黑洞,也逃脱不了命运残酷的开始和终结时那绝望的束缚。
想到这,不觉有一种强烈的空虚感开始侵蚀着乔的身体和思维,然后,在这样的空虚感下,乔慢慢地走向了他自己的书房,打开了书柜最里面那个沾满了灰尘的抽屉,他在下意识的寻找着什么,寻找着自己记忆中那差点丢失的携带着光明的一面,努力寻找着和自己在雷明顿学校有关的人留给自己的某个东西。于是,在那个抽屉的最里面,乔抽出了一个黑色的皮质公文包,杰克临走前留给他的公文包。
乔在这时才突然发觉,出于自己对老师的尊重,这些年来,他从来不曾打开过这个公文包,只有外婆尼亚有一次收捡东西的时候,将这个公文包的灰尘担掉并将皮质保养了一下,乔隐约中记得,外婆在把那个公文包打理好了以后还问了一下乔这个公文包是哪来的,当时乔只是随便地回答是老师送的,外婆也就没有再多问什么了。
但是现在,乔想要打开这个公文包,因为他已经知道了杰克其实早就已经真正地离开他了,因为乔在内心的空虚和迷茫中并不知道现在在屋子里该干什么。是的,当你觉得内心空荡且迷茫而且无助的时候,整个房间里都会充斥着一种压抑的感觉,这种感觉来自于你内心最深处的黑暗,那种好似一切正常,但其实一切都不正常的黑暗的感觉。那种感觉直戳你的灵魂,让你不知做错。
乔在那一瞬间好像感觉到了整个屋子,整个空间,整个走廊过道还有厨房,卧室,客厅那些完全空荡的感觉,那些灰尘在虚空中无望地漂荡的感觉。当他触碰到黑色公文包的那一刻,好像自己又回到了刚刚拿到这个公文包的童年。
打开这个公文包让他有一种莫名的负罪感,这是童年时期的自己去乱碰自己所爱的人的东西的一种感觉,但是现在已经不是童年,而这个物品的主人已经“离开”,所以,这种感觉在现在45岁的乔心中很快的便散去了,乔打开了公文包的内层,里面空无一物,这让乔有钟失手般的失落感,他担心是不是外婆把里面的东西都清理掉了,但是内层有两层,乔又将另外一层打开,隐约之中乔好像看到了什么蓝色的东西,他伸手去将那蓝色的物体拿了出来,没错,这就是那年春天乔在Amanda森林帮杰克寻得的最漂亮、最蓝、最大的Amanda树树叶,但是他突然间回忆起了这片树叶只是落在地上的最大的那片,因为他不会爬树,所以就在地上找了最大的那片,但是他找了很久,并且也比较了很多树叶,所以当时他就理所当然的认为这片应该就是最大、最好看的那片了。
想到这儿,乔内心那一点来自童年的愧疚感油然而生,但是现在的乔只是轻轻叹了口气,这种感觉也就随风消失了。
乔在包的主层除了一支很旧的钢笔外再没有翻到什么其它的东西了,这时,那个最外层在包面上的铜制小拉链吸引了乔的注意,一般零钱或者什么小玩意都会被放在那个里面。乔拉开了那个拉链,那个拉链里面的空间似乎很小,只能够伸进指头去勾里面的物品,第一下,乔勾出了约莫十几元的零钱,这些零钱整齐的卷成一打,所以勾出来的时候都没有散乱;第二下,乔勾出了一个盖盖子的小怀表,从这个怀表的材质来看,应该是银质的,或许有些年的历史了,应该是更长一辈的人送给杰克的;乔又勾了一下,这一次,勾出的是一张有点泛黄的微微卷起的纸条。
乔慢慢拾起那张纸条,在打开前,他停顿了几秒,因为他隐约觉得这张纸条或许藏有某些秘密,又或许并不是留给他的,如果他看了,那种愧疚的感觉又会油然而生,但是杰克已经不在了,他应当看这张纸条...
乔内心里挣扎了几下,深吸了几口气,然后将它们一并呼出,最后再大吸一口气——他打开了纸条。
令他惊讶的是这张纸条的的确确是留给他的,而这个纸条虽然不大,却像是一张小小的信一般密密麻麻地写了一整面,可以看得出写信的人是在比较紧迫的时间里用心写出来的,而信上的内容是这样的:
亲爱的乔,首先我很抱歉,我一定让你等了有一会儿了吧,原谅我的不辞而别,或许你不知道,但是我已经走了,是真正的走了,我离开了这个世界。纳美特森林太远了,我必须早早地启程,才有机会到达那。而让我启程的原因是我的妻子和儿子都离开了我,我不知道我做错了什么,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会那么做,但是,不管怎样他们已经离我而去了,我找不到他们,因为我们家的人是没有被植入身份芯片的。在那以后我感觉周围的其他人也逐渐离开我了,而在那之后,你就死那个拯救我的人,你就是那个让我内心充实的人,当我徘徊在操场上的时候,那就已经是我想要“一走了之”的时候了,但是你们,你们这些学生让我感到自己的存在还是有意义的,所以那时候我选择留下来。但是现在你们就要离开了,校长也和我进行了谈话,诗词课不开了,将会和语文课合并,而我会被调到文案室工作,你知道的,就是那间漆黑的没人问津的文案室,在那我会疯掉的。不管怎么样,我希望你能够展开翅膀去更远的地方飞翔,要知道,人生苦短,而伯纳星能够让你走的地方并不多,请记住我的话,把你所爱的人放飞到天上,给自己以宁静,我怕希望你能够记住我,记住那些给予过你内心力量的人。
爱你的斯通维尔德·杰克
“哦,我知道你走了,杰克,我明白,你是真的离开了,我可真蠢,居然从来就没有怀疑过纳美特森林的存在,直到20年前我才肯定这个世界上就没有这个地方,您走好,杰克老师。”乔在读完了这封短信后只觉得内心好像完全破解了一个谜团,但是除此之外并没有什么其它的感觉,而要换新工作的压力还是在他的心里挥之不去。
但同时,乔还是觉得在换工作这一点他和杰克有些共鸣,“文案室,我的天,我保准您在那会疯掉的。”
是否严冬会让一个充满着热度的人都开始变得冰冷?还是生活上琐事的压力和不顺还有冬天那呆死的景象在一起才会导致一个人性格的转变,我们不得而知,乔也无从知晓,但是当冬风刮落屋外一片孤独地垂挂在那个枝头上的深蓝色树叶的时候,树叶只是静静地飘落,任凭风的余力将它放在世界上的任何一个地方,或许是草地,或许是屋顶,或许是窗台,或许是室内,或许是下水道,又或许是远方...
有那么一瞬间乔感到内心没有刚才那么迷茫了,但事实是当他站起来的时候他才发现自己在地上蹲了有约莫20分钟,晕厥的感觉盘踞在他这具已经不再年轻的身体上,他已经45岁了,而之前的所有成果都转瞬间离他而去了,不觉间,内心里好像也刮起了一阵冬天的冷风,将心底的迷茫,又重新刮回到了眼眶中,模糊了视线。
乔拎起那个黑色的公文包,抖抖上面的灰尘,闻了一下,还带有一点优质小牛皮的皮质味道,他打算在学校里教书时就用这个公文包了,他主意已定。不管怎么说,这是很适合老师用的一个公文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