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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乔终于发现自己忍受不了了,他从车窗旁的座位上猛地惊醒,就好像是在窗子外边的行者晕倒后,他的灵魂飞到了这边来一样,他的大脑和刚才外面的人一样活跃,而且他发现身体不再僵硬,他在祥和号列车的车厢里,他的所有身体机能都是正常的,他拍拍自己的双腿,然后迅速的站起身,由于用力过猛,大腿撞在了桌子外沿,所以放在桌子上的水晶花瓶都摇晃了一下,蓝色的玫瑰花在花瓶中摇晃着脑袋。
他终于看不下去了,他终于扛不住了,但是现在清醒的大脑却让他要做出一个他在最年轻的时候才可能会做出的举动,他要逃离这里,他要离开这个车厢!
是的,在强烈的刺激和幽缓的伤痛的刺激下,现在的他几乎完全清醒了,他明白了这不是一个真实的车厢,这只是他自己的记忆构成的车厢,他如同做了一个噩梦的成年人那样已经做好了准备要突破重围,突破梦魇的重围,然后回到现实生活中去。对,没错,他相信在现实生活中他自己仍然不是那样的,他相信这一切只是一个噩梦!他环顾四周,发现仍然是那样带着玫瑰雕纹的米黄色墙纸贴在车壁上,还有那些空的水晶花瓶,还有车顶上方那些就从来没有打开过的灯,那些安装在乘客座椅上方,设计的极不科学的尖锐的挂钩...
“见鬼!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他在抚摸着自己头上冒着寒气的汗珠时,发现额头上那些60岁才出现的大皱纹都不见了,他透过车窗的倒影看到自己的脸还是50岁那个时候硬朗俊俏的成熟男人的脸。
“朱娜和朱迪都在等我呢!等等!尼亚也可能还在等我呢!他们或许压根就没死!爸爸妈妈也是,他们或许正在家里和朱娜还有尼亚还有朱迪一起吃着可口的晚餐呢!我怎么到这儿的?”
他在最后的时刻享有否定自己之前记忆里的一切,疯了似的快步跑到洗漱间,发现那儿的景色没有一点改变,暗黄色色调的洗漱台还有那些形状古怪的挂钩,黄铜制的水龙头还在滴着水,厕所那刻着风雨玫瑰浮雕的厕所门,还有那明黄色和白色调构成的好像很安全、温暖、光明的厕所,那个像蛋一样的马桶,“见鬼,我从来就不记得我有过这样一个马桶!”乔暴躁地吼着。
但是那扇通往幽暗的列车尽头的走廊不见了,他伸出手过去试探,却被绿色的玻璃门给挡了回来,“难道之前看到的幽暗隧道那头的绿门只是一个假象?”乔自言自语着。
但是他现在管不了那么多了,“此路不通换条路!”
他朝反方向跑去,如果他没有记错的话,那边,对,那边就是乘务员之前过来的地方,现在他都不能确定那到底是不是他的母亲娜塔莎了,“或许,那只是一道人工投射的3D影像?对,准没错!那道影像消失前还闪烁了几下来着!休想骗到我!”
他在穿过乘客区的时候,左右手都同时用上了,一会儿扶着左边的乘客椅子,一会儿扶着右边的乘客椅子,他几乎是大跨步跳跃着穿越乘客区间的,他紧张、愤怒又惊慌。
就在他要穿过倒数第三排乘客座椅的时候,他被什么东西绊倒了,当他踉跄地趴在地上转过身回头看到底是什么情况的时候,他发现那是一双黑色的如同木炭般的脚!剩下的部分应该就在那第三排乘客座椅下的阴影里。或许这就是藏在自己心里的怪物?不详的预感突然涌上心头,这是在记忆的世界里,如果在记忆的世界里被怪物拉住的话,这一切到底会变成什么样?他不敢想,也不敢试,转而立即从地上爬起来,但是在爬起来的那一瞬间,他回过头发现那双脚也开始动了,它好像在挣扎着从座椅底下将自己挪出来。
老乔的冷汗又从头上冒了出来,他开始马上朝乘务员室那里跑去。一步,两步,第三步,他拨开帘子跨进了乘务员室,然后马上转身将乘务员室的帘子用那个小黑扣子扣在门边,这应该对干尸有一定的阻碍作用。
乘务员室是一个非常小的房间,沿着右边墙壁的地方有一个小吧台,吧台下方有五个小柜门,这些柜子很明显本身是不应该存在在一趟列车上的,吧台中间有一个小洗碗池,很明显也是那种老式的格调,这个洗碗池居然是人工洗碗的那种最简易的洗碗池,在吧台上方摆满了各式各样的服务用品,餐盘、碟子、茶杯、咖啡壶...它们都被整齐地摆放在悬挂在吧台上方的餐具台上,还有一个小刀架,他们靠着吧台上方的小窗子放着,里面插着非常简易的三把不同规格的刀。
乔把头探上乘务员室后面的那个小圆玻璃窗仔细搜寻,但是没有半个人影,乘务员室的后方驾驶员室里面没有人,也就是说这辆车是无人驾驶的!乔在那堵红色的墙上翻查了良久,也没有找到任何可以进到里面的办法,那是一道从驾驶室里面锁死的门,在外面没有一个把手,有橡胶圈把门缝和车壁的连接处紧紧的密封着,也就是说从外面是根本打不开的。乔撇过头去看那三把刀,但是又马上把头撇回来,很明显,那三把刀是不可能起到切割机的作用的。
乔好像听到了乘务员室那深红色的帘子外面有什么动静,但是动静好像还停留在它在努力钻出座位的阶段,不过不管怎么样它一定已经取得了一定进展,“我得快点了。”乔暗自想着。
乔开始观察乘务员室左侧的情况。如果他没有记错的话,乘务员室的左侧就是那个他上车时进来的门,那里一定是有一个门的,乔往左边慢慢转身,“Surprise!”就在乔转身看到门的时候,一个小时候非常讨厌的小丑的脸从眼前跳出来,这把中年的乔都吓了一大跳,但是他晃了晃脑袋,发现什么都没有,只有那扇红色的门蹴在那里。
红色的车门和驾驶室的车门构造是一样的,但是不同的是车门入口处的车门有一个三角扳手的插入口,那个应该是供有列车扳手的乘务员打开车门用的。
“见鬼,我上哪去找那个扳手呢?我都没看到娜塔...不,乘务员拿过那个玩意,就算她拿着,现在应该也一并消失了。”乔想着。
他开始双手放在耳朵边环顾四周,希望能够找到自己急需的那个扳手,但是一无所获,扳手当然不会放在那么明显的位置。他蹲下身子,突然听到帘子外面“吭”的一响,他感觉那是某根骨头撞到乘客椅的底部的声音,他几乎可以肯定,再要不了几十秒那个“怪物”就可以出来了,他可不想和它来个亲密接触。
他开始更卖力的搜寻着,他自己都不敢相信,自己现在居然野蛮的就像个盗贼似的翻着吧台下面的五个柜子,但是里面都是一些餐布、刀叉还有倒挂着的酒杯,根本没有任何可以用得上的东西。
“就不能来个像扳手一样的东西吗?”乔恼怒地抱怨着。
就在这时,他发现在第五个柜子下面好像有一个屉子,他毫不犹豫地打开屉子,里面有一套螺丝刀、一套八角形的转起,还有两卷红色和黑色的绝缘胶布。
“哦!万能的八角起!”乔会心一笑。
他将小号的八角起一个个的插在三角钻孔的周围,希望能够起到刚好填充进去的作用,但是当他用完了所有合适大小的八角起之后他发现所有的八角起都是松动的,这可不能保证转动三角口,不,这一定不行的,即便用胶布固定起来也不行,那样他们只会像沙粒一样在里面转动。乔迅速站起身来,用最快的速度扫视了周围,但是周围在没有什么可以用的了,他跪在了地上,双手扑地,低头看着毛茸茸的红色地毯,头指向那五个柜子的方向“难道我要死在我的记忆里了?”
他现在只相信自己,当然,在乘务室外面还有一个让他相信存在的干尸。
他绝望地抬了一下头,这只是一个很不经意的动作,他看到了米黄色的餐布。
“难道要我塞餐布进去?”乔很郁闷地撇了一下嘴巴。
但是当他看到那些柜子的时候,他又向右边扫视了一下,突然,他看到了一些闪闪发亮的东西,那是一套银制餐具,之前还用它们吃过水果还有小牛排的。
“水果?”乔突然惊醒,他爬过去把那些银制餐具一股脑的全部拿出来,然后他看到了一根小小的只有牙签那么大的水果叉,这根水果叉的尖部以后都是长方形而不是圆形,因为有一定的棱角能够让它们更好的插住水果。
没有其它的思考,乔立马从那些被他自己捣乱的餐具中找了三根水果叉,把他们插进在八角起填补后剩下的空隙中,令他惊喜的是,这些水果叉刚好让八角起们不再松动了!他从旁边的吧台上拿起刚刚放在上面的红色胶布,把他们缠在一起,就像一个扳手一样,当然在这些无数个棍状物的底部,他还加了一根大一点的银制牛排刀,这样,她用红色绝缘胶把他们捆结实以后,刚好就是一个凑合着还能用的三角板手!
就在他准备转动门把手的时候,暗红色的乘务员室帘子好像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他看到了帘子上印出来的人脸的形状。
他毫不犹豫地转动了一下门把手,伴随着“吱吱”的声响,门开了,映入眼帘的是一片模块化的绿色的残影,他们就像是坐火车时从车窗边插过的绿色树影那样,给人一种根本无法捕捉的感觉。
“好吧,如果我没有记者错的话,我想到哪,记忆就可以回到哪对吧?”乔问着空气。
就在此时,干尸已经突破了用扣子连在一起的帘子,弄出了扣子被蹦出来的声响,现在它的整个身形都暴露在了老乔的视野之中,这和他在记忆的景象中看到的被烧焦的朱娜一模一样,整个身体都呈木炭状,几缕稻草般的发丝连在皲裂的头皮上,但是这具干尸两个眼珠子都没有神,它好像是来复仇的,手上还端着那盘...好吧,那好像就是梦中的那个站在楼梯下面的干尸,这不是朱娜,那是一盘舌头!
乔看都没看,马上将视线转回来在他面前的绿色残影中,虽然在列车如此高速的行驶下他感觉不到车窗外流动的空气,但是他能感觉到不管怎么样从这跳下去一定都和从任何一辆高速行驶的交通工具上跳下去一样危险,但是他转过头,发现虽然干尸的行进速度很慢,但那绝对是真正的步步紧逼,每一步那狰狞的逐渐放大的面孔都让他万分害怕!是的,即便是成年人在见到让自己匪夷所思的事物时都会胆战心惊的,这是人类与生俱来的能力。
他竭尽自己的全力去回想自己所记得的任何一个美好的记忆片段,但是车窗外的景象一点都没有变,怎么办?在最多不过20秒干尸就可以亲到他了。突然间,那种之前看到自己在白雪皑皑的车窗外世界死掉的感觉又回来了,是的,那种感觉自己濒临死亡时候的真正恐惧感,那种无法抗拒的绝望的感觉。
“难道这回真的死定了吗?”乔问着自己,并且准备纵身跳下高速划过的绿色的残影中,一步,两步,他发觉自己离门框边缘越来越近了。
突然间,伴随着一阵“嗞嗞”的响声,他感到自己的背后好像有什么东西,又或是...什么人?但那不是让他害怕的人,他能感觉到,因为他知道自己刚才在想什么。
他尽量快速地转过头,因为他发现自己的脖子有点酸,但他还是难免的看到了一眼让自己胆寒的步步紧逼的“干尸”。但是转过头之后看到的人已经能够让他感到莫大的宽慰了,那是娜塔莎,娜塔莎的影像,她仍然穿着那套与整列车厢配套的乘务员套装,面带微笑。能够见到她,他已经知足了。
“我真的没有想到你有办法打开这扇门。”娜塔莎微笑着。
“说老实话,我也没想到。我已经决定了,我要跳下去。”说着,乔做了一个准备跳跃的姿势。
“不可以,乔!”娜塔莎竟然打破了自己一如既往的高雅和冷静。
乔惶恐的回头看着娜塔莎,又瞥了一眼“干尸”,“你是真的?你有办法能够搞定那个吗?”然后他又回过头来看着一成不变的绿色残影“你只是一道残影罢了,娜塔莎,我已经明白了,你改变不了任何事。在现实生活中一样,在这里也一样。”
“你全部都记起来了?”娜塔莎惊讶地问乔。
“是的,我记起来了,抱歉我语速很快,因为,它已经快要靠近我了。”乔回答。
“那么你现在这么做是因为你一定已经意识到什么了。你不仔细想想我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吗?”娜塔莎瞪大着双眼问到。
“我不明白,说实话,但是没有时间了,这是我现在唯一能够想到的办法了,娜塔莎,你到不如告诉我怎么样把窗外的景色变的好一点。”
“窗外的景色从来就没有变过,高速行驶的列车外根本看不清任何东西。”
“那你的意思是我就要死在这里了是吧,如果这样的话我还是宁愿跳一跳车试试,毕竟从小到大我好像还没有跳过车!”乔对娜塔莎挥了挥手。
“不!我的存在是因为在刚才你要跳车那一瞬间你意识到自己可能会死,又或者被怪物吃掉,所以你害怕了,思念母亲了,所以我才会出现。”
“你的意思是?”
“没错,这列车厢里所有的东西都是由你自己的回忆构成的,你既然发现了我只是一道残影,那么你就应该明白,这些都不是真的。你要正视你自己!”
“我...我不相信,我是不是无意中被卷入什么科学实验了?就像你们那样?”
“虽然我很希望如此,但是很可惜不是,你是真的离开了现实世界才会来这儿的。”
“那...”乔望了一眼离自己只有2步之遥的“朱娜”这是他非常不愿意看到的“那这到底是?”
“正视自己!正视你所记忆的,所想的一切存在,你能做到的,乔,你已经做到这一步了。”娜塔莎的眼神出奇的坚定,就好像在看着一个马上就要去打胜仗的勇士一般,带着些许母亲骄傲的眼神。
现在“怪物”离乔只有一步之遥了,但是乔好像开始渐渐明白了娜塔莎的话,而且他现在也不害怕了,他抬起头正视那具正在朝他的面庞缓慢移动过来的“干尸”,他似乎都能闻到尸体上发出的腐臭味,他感觉好像都有一滴黄色的粘液滴到了他的手臂上。但是,如果真的是像娜塔莎说的那样,这一切都只是自己想象出来的,不是吗?他必须尝试一下,正视面前让他感到胆寒,让他感到绝望的“怪物”,车门还开着,但是现在乔决定不跳下去。他信任面前这个“娜塔莎”说的话,他必须信任。
当“怪物”完全挨近乔的时候,乔感到自己的脸正在被粗糙的皮肤摩擦着,这种感觉非常真实,同时又让人感到一种非常大的绝望感,就好像一个人独自行走在干燥的沙漠上,就好像?就好像朱娜被大火吞噬时候的感觉,没错,这具尸体只是希望,乔能够感受到这种感觉,这种炎热无助的感觉。难道这一切真的发生过?对,这一切就是真的发生过的,乔现在肯定着这一切。内心里的愧疚突然从心底倾泻而出,原来那些害怕的感觉来自于一种发自内心的深深的愧疚和悔恨感,然后这些感觉在一瞬间直冲乔的头顶,一滴泪水从眼眶中缓缓的流溢下来,刚好留在了那颗靠着他胸前的枯糙的头颅上,微润了一根发丝。乔终于发现了,自己刚才想要逃离,想要躲避的,是自己这种愧疚悔恨的情绪,他想要在这种时刻用谎言欺骗自己,他倒希望欺骗自己,让自己选择以逃避的方式来面对自己的一生,尼亚是真的去世了,父母是真的参加太空探索计划了,朱娜是真的遭遇了这场大火,朱迪是真的离开他而去了,而他,是真的在雪地中晕倒了,或许就快要死了...
他终于明白了,让自己在噩梦中经历了这一次又一次的痛苦循环的是自己满怀的对朱娜的愧疚和悔恨,还有自己没有在后面的日子里珍惜和她在一起的时光的自责,那个盘子里的舌头其实来源于乔不切实际地希望朱娜能够开口说话的强烈渴望。这些感觉交错在一起,形成了眼前的这个“怪物”,而这个“怪物”本身并不可怕,它只是激发了乔逃避的欲望,激发了乔躲避现实的欲望,而自己真正害怕的,其实是自己愧疚的内心。
“对不起...对...对不起...朱娜”在那一滴泪水从朱娜的发丝间划过以后,更多的泪水开始如雨点般从眼眶中流出,流在朱娜的干枯的头顶上,这就是现实,这就是现实中,朱娜最后的样子,是乔必须面对的样子。
娜塔莎在一旁,看着激动地紧闭着双眼,乔缓缓地伸出双臂拥抱住了眼前的这具“干尸”,她慢慢走到乔的身边,拍了拍乔肩膀,乔抬起头,像小孩般疑惑地看着娜塔莎,眼眶微红。
娜塔莎微笑着,安静地示意乔看一下怀中的妻子。
乔低下头,发现怀中的是一个柔软的,散发着热度的肉体,这是朱娜的身体!而在他的怀中,朱娜正幸福而安静地笑着,手中,还拿着一个黑色的物体。但是这个朱娜好像不能说话,也不能思考,她所进行的一切行为都是固定好的,乔疑惑地看着娜塔莎,就像个孩子那般疑惑。
娜塔莎说“这只是朱娜在离开这个世界前想要传递给你的信息,朱娜真正的灵魂已经离开这个世界了。”
然后,乔从安静的朱娜手中抽出了那个黑色的东西,手感有点像皮质的硬硬的东西,但肯定不是舌头。乔把那个黑色的物体拿在微光下仔细地查看,那是一个盒子,打开,里面装着一副眼镜,乔的泪水不禁从眼睛中再一次夺眶而出,刚刚干掉的泪痕现在转瞬间就被又一次打湿了“这是你要送给我的?”
怀中的朱娜抬起头,看着乔,很高兴地笑着,猛力地点头。
乔突然想起了之前有一次,在家里,他在朱娜做饭的时候,随口说了一句“自己快要看不清外面的世界了”,这句话,没想到朱娜一直把它放在心上,乔激动的瑟瑟发抖,泪水如雨点般洒落在朱娜白色的工作服上。
“你回去实验室其实是帮我拿眼镜对吗?”乔哭成了一个泪人。
朱娜在乔的怀中安静地点着头。
“谢谢你,朱娜。”乔微闭着眼睛,努力克制住自己的激动,安静地说道。
然后,朱娜微微一笑,整个白色装着的身体开始逐渐变得透明,那种抱在怀里的物体感也逐渐淡去,最后,随着那一双蓝色眼睛的消失,朱娜完全消失不见了,就好像从来没有来到过这个世界上一样,但是乔记得,朱娜存在过。
“为...为什么?”乔语无伦次地问着身边的娜塔莎。
“她传递完了自己想要传递给你的信息,这最后的残影,在时空中就不再有任何意义了,她可以安心地离开了。”娜塔莎说道。
乔抬起自己垂下的右手,发现那盒眼镜仍在。
“这是她拼命想要给你的礼物。”娜塔莎仍然是平静的。
“我...我该怎么办?”乔开始逐渐从悔恨的情绪中恢复过来,在他正视了自己在逃避生活的事实后,他发现内心逐渐开始释然了。
“走完它。”娜塔莎说。
“什么?”
“你已经明白了,这些都不是真实的,但是你需要走完它,因为你仍然不记得后面到底发生过什么事,对吗?”娜塔莎走到乔背后的车门处,关上了那扇险些真的要了老乔命的车门,在关门的那一瞬间,好像还有一只黑色的手在努力地伸进车厢内。
“是的,我记不起后面到底怎么回事了,我是不是真的死在冬天的雪地里了?”乔疑惑地问到。
“你看看你自己。”娜塔莎示意乔通过乘务员室里面的银色防水板照照自己的面容。
乔走到了吧台边,透过那个镶嵌在在吧台上方的银色防水板,他看到自己浓密的黑白三七分头发,还有额头上那在60岁之后才出现的深深的皱纹...是的,他还是自己之前65岁的样子,他转过头来,又疑惑地望着娜塔莎。
“没错,刚才你在车窗倒影上看到的并不是现在的你,你现在的样子应该是65岁的样子。”娜塔莎解释着。
“那么说,我还没有死在雪地里?”乔问着。
“你应该自己去看,这才是你下一步应该做的事。”
一阵孤独、冷寂的感觉突然间窜回到老乔的脑海里,他好像突然预感到了什么,那种在冰天雪地里无助地挣扎的感觉又回来了,伴随着一阵全身的缩紧,头部感到剧烈的疼痛,他自然地双手抱头。老乔惧怕,惧怕自己还是忍受不了这一切,他终于回想起来了,回想起来自己到底经历了些什么,他终于回想起来世界对他有多么残酷,终于回想起来自己曾经有一段时间是多么的卑微而愚蠢,对,不,不对,他不愿意去回想后面发生的事情,那些空虚的、寂寞的、冷酷的世界在后面的十年中带给他的伤感,每一天都是度日如年,每一天都是在困苦与消极当中度过的,这就是他不想回忆和看到的记忆,这些在他的大脑中深深扎根的记忆。
说道“我好像感觉到了,我记得那段记忆,冰冷的、无助的、漫无边际的荒原,我想起来了,那个荒原般冷酷的世界。”
乔在联系自己之前回忆起的忘掉了朱娜、忘掉了尼亚、忘掉了朱迪还有父母那寂静无人的世界时,他再一次胆怯了,他惧怕回忆起之后那段让自己无比孤独的日子,他隐约记得,自己在那以后的生活就好像是孤魂野鬼,游荡在虚空和迷茫之中。他在这样的无助与迷茫中又开始瑟瑟发抖。
“让我就在这儿吧,娜塔莎。”乔哀求似的说道。
“你真的想这样吗?”娜塔莎从刀架上拔出了一把小刀,然后割在自己的手腕上。
乔大惊失色,连忙要跑过去制止,但是当他跑到娜塔莎的身边以后,娜塔莎像没事的人一样,娜塔莎把刀放回刀架,看着乔,有点愠怒地说“你认为这是真实的吗?”
乔瞪大眼睛,摇摇头。
“你认为朱娜那么做是为了什么?”娜塔莎很不客气地问。
“对,朱娜!”乔突然想起了刚才发生的一幕,乔在自己回想起了朱娜的事件以后,他想起了那段让他快乐、充实的时光,那是朱娜和自己在一起的时光,他又抬起手看看那盒眼镜。
“呼~嗞~呼嗞~活着。”朱娜的声音再次在老乔的脑海中响起,对,他不能够辜负朱娜,躲在这,和朱娜在一起的一切都会变的不真实,这不是他想要的世界,在这个虚幻的世界里,一切都会是遥不可及的。
“我想我准备好了。”乔深吸一口气,然后将它们呼出来,抬起头,平静地对娜塔莎说。
娜塔莎领着老乔回到座位上,那朵蓝色的玫瑰花现在开始变成深蓝色的了,那种暗夜的天空似的深蓝,就好像一个饱经风霜的行者,在黑夜里温暖的篝火前,闪烁着自己眼珠中透出的暗蓝色的光泽。
乔沉默了良久,看向了窗外。
“一定要记住,乔,你要逃离的不是自己的现实生活,这些是你必须要面对和接受的;你真正要逃离的是内心的罪恶与恐惧,把他们甩得远远的吧,乔,逃离卑微与邪恶之境,这并不可耻。”娜塔莎微笑着对老乔说“哦,你想要喝点什么吗?我是说,趁我还在这里的时候,我可不太确定我什么时候会消失不见。”
“我想...两杯柠檬水?”乔转过头来,望着娜塔莎,此时,他知道,自己已经做好准备了,他准备去看,去承受,去面对,自己在后面的十年里,那漫长的孤独,如果他没记错的话。但是他发现自己好像什么都不记得了,自己严肃刻板地站在讲台上的形象,就好像偌大的、热闹的教室里,就只有自己一个人一样,但是他现在仍然想去感受一下。
“如果我看完了这些会怎么样?”乔问着娜塔莎。
“我不知道,乔,事实是,我不知道,甚至我都不知道我是怎么到这里来的。”娜塔莎转身去给乔拿柠檬水。
乔刚想再问些什么,但是看到娜塔莎已经进了乘务员室,他慢慢转过头,看向了一片白茫茫景色的窗外,在那儿,他或许还遗失了什么,他隐约之中感觉到。他现在要准备逃离,真正逃离这个把自己困住的所有虚假的空间,所以他要面对。
他看着眼前孤零零立在水晶花瓶中的蓝色玫瑰花,不禁想要伸手去触碰一下,他开始体会到这朵玫瑰花的美了,这种来自于生命的,可贵的美。他慢慢地抬起双手,用食指轻轻地去触碰它的外层花瓣,感受到的,是那顺滑之中布满着坎坷与细纹的小小世界,就好像老年人的皮肤一样,他居然第一次想要去碰触这朵玫瑰,这朵在之前那么长一段时间里陪伴着他的,这列车上唯一的孤独的生命。
一滴泪水,不禁从老乔那干老的眼睛中慢慢滴垂下来。
窗外雪白的景色,又开始运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