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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列车队风驰电掣在林间公路穿行,向着古纳错进发。夏夜之、布拉格与明泽和轩儿一趟车,达克依作为司机。
有布拉格的存在,一路上气氛自然融洽,唯一转不过神的就数达克依了,也许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
布拉格丝毫不在意,将达克依的眼神当作空气,转脸和明泽熟络道:“明泽师傅,在藏地是你修行高,还是沐风修行高?”
这话刚出口,夏夜之就一蹙眉,暗道这厮真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尽问些没头没脑没羞没臊的问题。诸如:帝王加纳和z先生哪个更牛逼,秦娆到底是不是处,这谁能知道!对于修行者,最忌讳的就是拿来比较,当初他在基纽特种学堂,就有人拿他和夜鹰比较,即便以他那样的修养,都感到厌烦,更别说夜鹰。其实,身份境界越高,越难以看淡,归根到底,人都有一颗好胜心,希望自己站在最高的位面上。z先生当时便已看出这一点对于基纽根基的影响,下了手谕,禁止组织内部再拿两人作比较。
夏夜之觉得这个问题抛给明泽,对方多少会有些尴尬,抑或巧妙敷衍过去,岂料明泽认真思索了半晌,道:“若说在佛法禅学的造诣以及西方宗教史方面,我或可略胜半筹,但在其他诸多方面,我差的不是一点半点。比如说技击,虽然我不懂武道,但认识轩儿后。被普及了不少见识,沐风前辈既然被公认为是这几百年来藏地最杰出的武道家,自然风华绝代。我和她一比,便是沧海一粟!再者,沐风前辈相法无双,在我印象中,除了未来精神心理学奠基人斯卡罗布林导师,在阅人观心方面,似乎无出其右者。以我的资质……呵呵,万万赶不上!”
“斯卡罗布林?”夏夜之禁不住呢喃道。这个名字与他前世那段时光羁绊难解,也使他成为了出卖灵魂的侩子手,昔日的那些事浮上心头,总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顿了顿。夏夜之还是忍不住问:“难道明泽师傅认识?”
“不止认识!我们还做过斯卡罗布林导师的学生!”一直安静的轩儿忽然插嘴道,带着一点小小的骄傲。
夏夜之正含着笑等她夸奖那位悲天悯人的大师,不料,轩儿张了张嘴,忍俊不禁起来,“算了算了,我还未毕业呢,明泽来说吧,哎!”
轩儿微仅可察地叹了一声。歉意地对着夏夜之弯了弯眼睛,透过车窗而入的月色静静蜿蜒,在她的眼眸之中流淌出浓浓的眷恋。似乎是想起了过往的幸福。
明泽眼波柔和,按了按她的肩,想说什么,却还是一抿唇角,轩儿用脸颊在他的手背上依恋地蹭了蹭,轻轻合上了眼睛。
一切尽在不言中。便是灵犀吧!
静默了片刻,明泽才开口道:“三年前。我在完成《归尘》过程中遇到了最大的阻碍,几个月都绕不出来,最后只能被迫选择自我放逐。我还记得那是一个二月的下午,哥本哈根遭遇了最严重的雪灾,道路结了厚厚的冰,供暖不足,人们都蜗居在家或小酒馆里,整个世界安静地就像被抛弃了似的。我一边走路一边思考,鬼使神差走到了安徒生公墓,原以为在恶劣的天气该不会有什么人前去瞻仰,没想到竟在那种地方遇到了斯卡罗布林导师!我忘了当时怎么和他交谈的,甚至忘了见到那位睿智的老师说的第一句话是什么,但是他说的每一句话我此刻仍旧记忆犹新……那天,临别的时候,摔了一跤,我情绪也很失落,所以很抱怨地问了一句,‘为何这世上这么多灾难?’‘因为人们的心不再柔软,所以需要不断的痛苦来唤醒迷失的心!’斯卡罗布林比我想象得要普通,在他的脸上没有丝毫大师的威严和旅经世事的旷达,甚至有一些孩子气的悲观与无奈,于是我带着几分孤傲质问,‘那要怎么做,堕落?忍受?还是赞美上苍物竞天择?’他沉默了许久,对我说,‘我们需要做的就是怀着一颗没有私念的心将这种痛苦承接下去,这也是自然之心……’在那个停滞的时间,那个天与地都是一片纯洁之白的情境,万籁俱寂的世界里,就是这句话让我一下想通了许多往日纠结无法放手的事。他没有再做详细解释,哪怕只言片语,我也不确定我理解的就是他的本意,反正在那一刻我通透了。直到今天我仍在想,如果那天没有遇到他,如果选择蜗居在旅馆里,如果没有去哥本哈根,我现在会是什么样子,想来想去,其实问题很简单,没有如果……他就是我生命里一次重要的机缘!”
“我也如此!”夏夜之心里暗暗感叹了一声。
当年如果没有斯卡罗布林,他早在街头饿死或者成为种族帮派仇杀的牺牲品。斯卡罗布林给了他一次全新的生命,让他在仇恨中学会悲悯,而导师那忧郁的气质也如影随形溶解在前世潘神的生命中,无法化解。在潘神的心目中,对于z先生畏惧多于尊敬,那个人的深邃和远大理想是他望尘莫及的。而对于斯卡罗布林导师则是深深的眷恋,那一段为师徒为好友的日子充满了温馨和启迪,以至于他最终选择不惜手染鲜血去实现导师的梦想。如果不是因为夏奈的缘故,也许今天他仍有机会去见他,翻一翻他床头放着的笔记……也许根本就没有如果……
“一切发生即是自然,有些事不必太过执着,夏兄说呢?”
“……恩!”夏夜之望着远方星垂旷野的美妙,欣然道:“也许有天我也有机会见到这位导师!”
“那你或许可以去安徒生公墓碰碰运气!”
“哦?明泽师傅为什么这样说?”夏夜之不解道。
“其实。我也是后来才知道的,原来老师去那里是缅怀一位故人?”
“故人?”
“嗯,确切说应该是老师的学生吧。只是不知道什么原因离开了后来没了音讯,虽然导师从未提及他的名姓,但我看得出老师一直记挂着那位前辈,安徒生公墓大概就是他们友谊开启的地方,真的很羡慕!”明泽双手抱着脑袋靠在椅背上,眼神中充满了钦羡,然后忽然想到了什么。拿起包翻找起来,月光娇娆。远方山峦叠嶂,布拉格被这个不感兴趣的搞得昏昏欲睡,眼见明泽用的lv包,揉了揉眼睛。赞道:“明泽师傅真乃我辈骄傲,入得了世俗,出得了红尘!”
“呵呵,你这是在夸我呢,还是在讽我呢!”明泽不吝惜开玩笑,“我虽然没有架子,但也有点价值吧?”
“额,有,有。嘿嘿!回头我也得弄一个,体现下自己的价值!”布拉格讪讪一笑,想起赵炫翼早先给他账户里存了一笔钱。顿时有了底气,对这个包问来问去,明泽哑然无语,从包里掏出一本裹了牛皮纸的本子递上,不等夏夜之伸手,布拉格抢了过去。“哎呀,这是什么秘籍啊。我先瞅瞅!”
结果没看两眼,就扔给了夏夜之,“全是鸟文,不认识,真无聊!”
明泽没有半点愠怒,释然一笑:“布兄宛如天空中的鸟儿,潭中游鱼,受不了束缚!”
“那倒是!”布拉格自得其乐地掏着耳朵,一副很受用的样子。
夏夜之狠狠瞪了他一眼,将散开的牛皮纸包好,只听明泽续道:“这个是我离开前,斯卡罗布林导师让轩儿带给我的,也正因为它,我和她才会有这样一段情缘。夏兄,现在送给你了!”
“这怎么行!”夏夜之听到这,急忙将那分不清是书还是本的东西递回去,却被明泽拒绝,“里面都是斯卡罗布林导师的感悟,与其留在我这里,不如传给有缘人,等你看完后还可以转交给其他人!”
“合适么?”夏夜之瞥了一眼靠在椅背上微微潜入梦乡的轩儿,询问道,明泽摆了摆手:“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
似是想起了什么,又道:“有点可惜的是只整理了一部分就断掉了,轩儿当时交给我的时候还鼓励我补全,可惜我与导师相处时间短,不敢妄自下笔,希望在老师有生之年,能有人补全后交与他,这样也算是完满吧!”
**人修行者对于完满十分看重,即便是明泽也脱不了轮回信仰,夏夜之点点头,很珍重地捧在手里,借着月光翻开那本有些年头纸张泛黄的本子,眼眶微微发涩。
“夏兄在笑什么?”
夏夜之怔了怔,望着那一行行晕色稚嫩的笔体,满腔的喜悲化为喟然一叹:“多谢明泽师傅!”
明泽疑惑的表情缓了缓,没有再出口相询,双眼低合。
……
清晨的第一缕曙光漫过山脊时,车队在一座依山而建的寺庙外停下,布拉格擦了擦口水,看着披着袈裟僧人感触道:“这么多光头啊!”
此时正值早课时间,晨钟沉浑入耳,荡涤脑海的烦绪,不少慕名而来的香客虔诚地匍匐在山下,沿着台阶跪拜上去。
车到了这里,已经走不下去,剩下的三十多公里要靠走路,明泽去寺里化了些干粮,没想到被主持认出,非要他留宿几日,最后见明泽实在有事,便让他给弟子们讲了一课,直到快十点才出来。
几个上海那边过来的游客看到他们这行人觉得很好奇,以为是什么富商来还愿了,当目光掠过芭碧萝更觉惊讶,两个女孩操着还算流利的英语凑上来,非要合影留个纪念,弄得夏夜之一行人讷讷无语。
“我有个问题啊!”布拉格揉揉惺忪的眼睛问明泽,“昨夜问了一半就睡着了……嘿嘿,我是想问,你,仓央上师和沐风谁的修为更高?”
“布兄总是出些难题!”明泽先照顾轩儿吃下药,又嘱托好两人留下看车,然后向着最后目的地进发,“将我与两位前辈放在一起比较实在令在下汗颜,略去不提也罢!关于沐师我已经说过了,在我所理解的世界里,能胜得过她的不外乎阴影大名录中排在巅峰的那两人,至于仓央上师我本人并没有见过,但应该是一位纯粹的精神导师,对技击恐怕与在下一样,不甚了了……”
“看来还是沐风厉害!”
“呵呵,从技击的角度看只能如此了!但从修行者本质来说……”
“如何?”
听到这里,夏夜之和凌榛也停止了谈话,想听这位转世活佛的评价,明泽似是寻找表达的词汇,顿了须臾,显出几分憧憬的神色,“在我记忆中,恐怕还没有一个人达到那个境界。”
“连你崇拜的那个什么萝卜导师也赶不上?”布拉格急不可待追问,像多年前在欧洲跟随师父学习时一样求知若渴,因为这个世界实在太过玄妙,远非坐井观天所能洞悉的。
“这怎么说?导师选择的是一种入世观,希望用自己的思想去改变这个堕落的世界!而仓央上师秉持的是自道家流传下来的出世观,从己身沟通宇宙,两者本就不同!站在人情角度上,仓央上师是成全小我,而导师成就大我,一个自私,一个无私!可从造物主的角度上,反而是仓央上师更加无私!”
布拉格脑子有点涨,用嫖客理论联系了一下在盛世年华花钱玩妞的各式男人,也做不出个比较,索性耸耸肩无所谓道:“我倒宁愿像沐师一样,最起码有实质的资本!”
“呵呵,我恰恰与布兄相反!我的目标就是仓央上师,在修行者看来,大悟是最高的境界。大悟并非一个虚无的描绘,而是有真切实质的,只是一般人未曾达到描绘不出罢了。据哲蚌寺那位推荐仓央上师给我的高僧所言,仓央上师参透了往生,只差一步就到了完满大悟境界。换句话说,沐风前辈看的是今生,而仓央上师看的是前世因果!这是比技击更难做到的,也是几乎每一个修行者倾尽毕生穷究的东西,这么说,布兄该明白了吧!”
“明白,明白,明白,见了仓央上师他老人家,我一定要求他帮我看看,我的前世是不是太监……嘿嘿,夏哥哥,你也看看吧,前世是不是欠了娆娆姐什么债,这辈子这么辛苦!”
布拉格嘿然一笑,趁着夏夜之肘击之前,跳出去老远,乐天知命地向着雄奇俊秀,风光旖旎的山林中钻去,与那两个上海来的美妞搭讪去了。
夏夜之眯了眯眼睛,倏然向后望去,在一片光与暗交织的氤氲里,几片叶轻轻飘落。
一个老僧人摇着手里的经筒,携两个小徒与他擦肩而过,口中念着:“彼岸花,开一千年,落一千年,花叶永不相见。情不为因果,缘注定生死……”(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