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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2 愤怒是理智的毒药,深入骨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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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一声尖叫结结实实地落进了乔巡的耳朵。

    书房里,他一个人端正地坐在座椅上。

    加拉赫离开了,他也终于不用再摆着阿伯特那种作态。

    这个女人不是一个单纯的忠实的部下。乔巡必须要敲打她一下,把她藏在心里的不安分的种子逼出来,逼成参天大树,才能放心。这好比枪支,联邦为什么严管小手枪,而不严管大步枪、冲锋枪?就是因为小枪可以毫无痕迹地藏在身上,大枪不行。

    让她陈述之前的经过,也是为了看看她会不会隐瞒些什么。

    这个女人够聪明,没有在这时候就说谎。

    她所陈述的,都是卷宗上面记录的。

    对于整件事,乔巡最关心的是“顾荣生”这个人。

    一对去年才来家畜区的夫妻,还有一个儿子。这都在说明,乔巡又要跟他的“好朋友”爱打交道了。只不过,这次大概是要多个他的父母。

    他自语式地嘀咕:

    “也不知道他现在还没有能耐继续耍小招数。”

    当然,跟爱和爱的父母牵扯最深的,是几乎在乔巡意识里沉寂的世界沙盘。那东西毕竟是从爱那里得到的。除了上次收取二十四世界之根之一的“书”,就再没有碰到过跟世界沙盘相关的事了。

    至今,乔巡也还不知道这到底是个什么性质的东西。一直在他意识中安家,就像好吃懒做的客人,只顾占着位置,不发挥一丁点作用。

    现在既然碰上了,那就得想办法解决一下,或者说,了解一下。

    当然,乔巡可不是什么列车的走狗,要来这里继续当一个恶贯满盈的剥削统治者,奴役欺压家畜。

    他是来捣乱的。

    前提是,先演绎好阿伯特典长这个角色。

    经历了阿枯柏汗国神迹争夺战。他明白了一个道理,对于一件事,前期的铺垫十分重要,如果什么都不去了解,不管不顾,只跟走阳光大道一样往前冲,很快就会被吃干抹净,骨头都不剩。

    在边墙下的柜子里,他找到了一份名单。

    第二车厢的家畜名单。

    翻阅,寻找。

    很快找到了“顾升荣”以及“宋远霞”这两个名字,在后面几页,又看到了“爱”这个名字。

    这验证了他的猜想。

    他将整本名单都看了一遍,最后松了口气。

    没在上面看到“吕仙仪”这个名字。

    最起码,她不在家畜区第二车厢。

    乔巡也希望,她不会在家畜区。

    这列车上,唯一让他有些记挂的,也就只是一个吕仙仪了。

    看着小半个书桌的卷宗,乔巡知道,光是靠着一对眼睛看,怕是不够用的,估计这边看完,顾升荣那边都把整个第二车厢给推翻了。

    “真如”检索信息,

    提炼,

    精确,

    总结。

    “宰阴”寻找那些可能被藏匿起来的阴面。

    半个小时后,乔巡将这一年内,发生在第二车厢的全部事情所记录的卷宗看了一遍。当然,同样是采取认知碎片的形式,不然短时间内接受这么多信息,对意识是一种负担。

    这些东西都不是什么重要的东西,没必要非得以记忆的形式占据意识的一角,知道个大概,对第二车厢有个基本的了解就够了。

    弄完这些,他起身走出书房。

    现在嘛,他打算去问候一下自己的老朋友爱,毕竟在之前的普通区,那可是有着过命的交情。

    离开书房,乔巡问站在外面等候差遣的发条人管家,

    “加拉赫小姐呢?”

    这个留有一撇小胡子的管家说,

    “加拉赫小姐正在城堡左侧的温泉里洗澡。她说她要放松一下。”

    “她有什么值得放松的,什么都没做,只是走了段路而已。”

    管家温和一笑,

    “大概精神上的疲倦也需要得到缓解才是。”

    乔巡看了他一眼说:

    “你的胡子不错。”

    “谢谢阿伯特先生夸奖,对了,也许我应该向你介绍一下我自己。我叫科道·齐兰亚,是一名画家,此刻,是您的管家。”

    “画家?”乔巡认真看了他一眼,笑着说:“艺术生涯顺风顺水,是吧。”

    科道遗憾地说:

    “很可惜,第一次艺考就落榜了。之后就没再参考过。”

    “为什么不二战?”

    “时代变了,没有机会。”

    乔巡微微一笑,转身离开。

    他按照科道的指示,朝着城堡东侧的温泉走去。

    一路上,发条人仆人们纷纷打招呼问候。他们以此来确定,这座城堡的新主人是一个性格怎样的人。

    礼貌、绅士。这是他们的第一印象。

    即便是同一个车厢,也会同时存在肮脏的下水道和干净的露天温泉。

    氤氲的热气将乔巡的单片眼镜模糊。在那约莫有半个篮球场大的温泉里,加拉赫用毛巾盖着脸,脖子以下的身体浸润在水中。

    “加拉赫小姐,你还要休息到什么时候?”

    乔巡的声音响起。

    加拉赫吓得毛巾从脸上滑落,她下意识盖住自己的胸膛,问:

    “阿伯特典长,您怎么来了?”

    “作为我的第一助手,我没法在第一时间联系到你。你觉得这合适吗?”

    乔巡的身影在氤氲迷离的雾气当中。他的声音虚幻而浅淡,如同幻听一般在加拉赫耳畔扰动。

    加拉赫不知道怎么回答。的确,这是她的失误。她应该在第一时间给出自己的直接联系方式。

    “很抱歉,阿伯特典长。”

    说着,加拉赫又想起之前在书房里的不愉快。她有些气愤,同时心中怀揣着不服输的报复态度。于是乎,她索性直接站了起来。

    傲慢的曲线在雾气缭绕之中若隐若现。

    加拉赫丝毫不遮掩。她要让这个男人好好看看自己,自己有着一个女人该有的一切魅力。让他好好想一想,之前的行为是否合适,是否是该对一个漂亮的女人所做出的。

    乔巡说:

    “你最好收起你身前的两团脂肪。我有巨物恐惧症。五分钟之内,到城堡门口。”

    说完,他转身离开。

    刚走出没几步,恼火的尖叫声又在温泉里响起。

    乔巡稍稍偏头,在心里说:加拉赫,总长不提拔你是有道理的,别以为那个至今还留着辫子的家伙是个蠢货。

    不到五分钟,站在城堡门口的乔巡等到了加拉赫。

    她换了一身休闲服,双手揣在兜里,一点没有之前成熟女人的形象了。

    显然,加拉赫也意识到在这位阿伯特典长面前,最好朴素一点。

    “阿伯特典长,您有什么打算?”

    乔巡向前走,边走边说:

    “既然一切的祸根是那个名叫顾升荣的家畜,那当然,我这新官上任,得找他说说。”

    “就我们两个?”

    “你还想要多少人?”

    加拉赫严肃地说:

    “阿伯特典长,那里的家畜跟其他车厢的家畜不太一样。我们应该对他们保持警惕心才是,只是我们两个的话,比较危险。”

    “两个执事都比较危险的话,那这第二车厢的确该让铁拳敲打了。”乔巡说:“加拉赫,你应该清楚,不敢主动动手的,是他们才对。这是冲突的主动权与被动面的对抗。车厢的秩序是这座城堡建立的,主动权在我们这里,他们是被动面。”

    “阿伯特先生,我还是需要提醒您,不要想得太简单,我跟顾升荣夫妻交流过。他们……绝对不是普通的家畜。”

    “我看过他们的档案,是在冲击贵宾席失败在沦落为家畜的。”

    “是的,这说明,他们是有成为贵宾资格的人。您也清楚,列车上的贵宾是多么尊贵的存在。那份尊贵,是要用实力去换取的。”

    乔巡踩着皮鞋,踏在略微粘稠的接到上,发出闷沉的声音,

    “我当然清楚。所以啊,我们这一趟只是去友好交流的,可不是放火。”

    “跟家畜友好交流?”加拉赫皱起眉。

    “你觉得有问题?”

    “他们是家畜,我们的管理阶级。人为什么要跟家畜友好交流?”

    乔巡说:

    “难不成你天天抽打牛羊,会让他们长得更胖?”

    “只是需要他们劳作。”

    “是啊,就算是普通人也知道给辛勤劳作的耕牛一口嫩草。”

    加拉赫不以为然。

    但乔巡这份模糊的态度,让她更加猜不透他在想什么了。这位典长,貌似跟上一任典长有着显著的差异。

    流溢在他身上神秘的基因吸引力,有些让加拉赫慌乱。

    她真怕自己被乱掉分寸,于是一遍又一遍在心里说,我是颜控……我是颜控……

    离开大平台,到了家畜们居住的街道上,浓烈的混杂臭味儿挑战着嗅觉的忍耐度。

    “真如”之下,那些躲在远处观望的家畜们,一个接着一个被检索出简单的信息。

    他觉得外面的人很难想象,进化者居然会沦落到这种凄惨的地步。在外面,就算是一个一阶进化者,都是珍贵的,都是百里挑一的。但在海列上,只有家畜和非家畜的区别。

    不管你是三阶、四阶还是多少,只要成为家畜,那就只能待在家畜区。除非,你强大到能直接颠覆列车的家畜制度。

    窃窃私语,藏在暗处,如同夜里的老鼠啃噬家具。

    街道两旁摇摇欲坠的木楼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

    随着乔巡和加拉赫的深入,越来越多的家畜冒头,躲在远处,以一种茫然的眼神看着他们。

    “茫然……”

    乔巡觉得这是一个值得注意的表现。是茫然,而非恐惧,或者憎恨。

    那么,他们发动暴乱的动力是什么呢?

    总不会有暴动者带着茫然的情绪走上街头打砸烧抢吧。

    踏踏踏踏——

    脚步快速踩过积水的声音响起,从一条小巷子里跑出来一个佝偻、瘦骨嶙峋的男人。头发掉光了,牙齿也不剩几颗,但面相也就才三十五岁左右。

    “真如”根据他身体精神、污染以及符文能量细微的变化,检索出相关信息。

    这是一个在水场中劳作,因为直接接触了一块未清理干净的携带污染变种的源金属,导致遭到污染异化。对于这种情况,列车的处理方式很简单,拔掉符文能量通道,阻止污染蔓延。

    简单说来,就是敲断登神长阶。

    不过,列车的处理手段太过暴力,给他留下了不可逆的损伤——细胞污染性萎缩。

    八星大介跑到乔巡两人面前。他只够到他们腰部。低着头,不知是不敢,还是不能抬起头直视。

    他以一种畏畏缩缩,顿顿挫挫的声音说:

    “你……你们好,城堡里的人。请问,你们是要找顾升荣先生吗?”

    加拉赫质问,

    “顾升荣为什么不亲自过来迎接我们。”

    乔巡冷冷地看了她一眼,加拉赫立马闭紧嘴,含胸缩脖。

    乔巡又露出经典的阿伯特笑容,

    “是的,你能带我们去找他吗?”

    “当,当然可以。”

    八星大介说完,转过身,走进小巷。他实在是太瘦了,脊椎已经鼓了出来,浑身上下没几两肉,让人怀疑他是怎么活下来的。

    加拉赫说,

    “阿伯特典长,这条路实在太脏了。”

    她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八星大介分明颤了颤,身体更加佝偻畏缩了。

    乔巡看着她说,

    “要不然,我背你过去?”

    加拉赫顿住,愣了一下,然后说,

    “抱歉,阿伯特典长,是我犯傻了。”

    乔巡看也不看她一眼,走进小巷。

    后头,加拉赫忽然想给自己一巴掌,刚才为什么没有一口拒绝,居然还犹豫了一下,你在犹豫个什么鬼!难不成想靠在这个油腻男人的背上不成?

    狭窄的小巷对于微胖的乔巡来说,走起来的确有些艰难。

    不过,他一点都不尴尬,倒是后头看在眼里的加拉赫,尴尬得想逃跑了。

    费劲儿地走出小巷,外面的风衣都剐蹭了不少的污痕。

    小巷后面的空间宽敞很多,也干净不少。建筑也还算完整,起码没有发出嘎吱嘎吱的晃动声。

    中间是一栋白房子,三层楼高,一楼是个酒馆,廉价酒的气息在空气中流溢,虽然不太好闻,但比起外面的臭水沟好多了。

    八星大介依旧没有抬起头看他们一眼,伸出干枯的手指,指着二楼,小声说:

    “顾升荣先生,就在二楼。”

    乔巡问:

    “你为什么不带我们上去?”

    “当!当然不。我只是领路而已。”

    说完,他赶紧跑开了。

    加拉赫皱着眉说:

    “这个人,行为有些诡异。”

    “一个被彻底摧毁了人格的可怜人,不论做什么都是诡异的。”

    乔巡看着白房子,略微皱起眉。这里给他一种奇怪的感觉,不好说具体是什么,有点沉重,很有分量的感觉。

    他说:

    “进去吧,你走前面。”

    加拉赫愣了一下,这是什么意思?让我先进去……

    “这是为什么?”加拉赫问。

    乔巡说:

    “主角当然要最后登场。”

    加拉赫脸立马憋得发红。她觉得自己又一次被羞辱了。不敢发作,咬碎牙往肚子吞就是了。

    她带着烦躁而恼火的步伐,快步走进白房子。

    乔巡不紧不慢地跟在后头。

    他在心里嘀咕,愤怒是理智的毒药……加拉赫,你的情绪阈值在什么层次?

    进了白房子。

    一楼是酒馆,里面卖着廉价的酒,客人当然是廉价的家畜。

    两人一进去,他们立马停止喝酒,疑惑且不安地看着他们。

    加拉赫不受这种眼神影响,快步踏上二楼。

    她将楼梯踩得咚咚作响。

    两人上了二楼。二楼有一种淡淡的茶香,是绿茶的清新气息。

    茶叶,在家畜区是奢侈品。

    顾升荣,带着眼眶金属眼镜,穿着工装的男人,坐在陈旧的茶几边,对来者说:

    “亲自来这肮脏的地方,真是辛苦了,喝点茶水解渴。”

    他说完,站了起来,直视乔巡——一个微胖、油腻但是礼貌的中年秃头胖子。

    乔巡的形象,是那种一见到就不会给人好印象的。

    顾升荣文质彬彬,做派儒雅。

    乔巡一点不客气,端起茶几上一杯茶水就喝了下去,加拉赫想提醒他都没来得及。

    在加拉赫看来,随便喝下敌人的饮品,实在是太愚蠢了。

    乔巡稍稍点头,

    “顾先生,你的妻子呢?”

    “在工厂劳作。”

    “真是勤奋啊。她是一名优秀的妇女。我听说你还有一个儿子,叫……爱,是吗?”

    顾升荣平和的神情微变。他嘴唇稍稍抖了一下,然后说:

    “爱得了很严重的病,恐怕无法见你。”

    乔巡微笑着说:

    “是吗,那正好,我可是一名医生,也许,我可以帮令郎看看。”

    顾升荣看着乔巡人畜无害的表情,随后垂下眼眸。不知在思考什么。

    片刻后,他点头,

    “典长先生既然有心,我自然无法拒绝。”

    他走向一旁紧闭房门的房间,推开门,

    “请进。”

    乔巡看向敞开门的房间,心里感叹,

    老朋友,我来看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