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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巡遭到黑桃k严正交涉前半个小时,
意识海交汇地,
斑斓且扭曲的色彩在这片意识的世界里起伏,如同搏击天空的汹涌大海。
感到疲惫的阿格尼斯停留在这里。她没有再选择跟乔巡继续前进。
身心俱疲的她,也无法再前进了。为了绕过永生者的监视,她本身以符文能量催动的能力是无法使用的,只能用恶魔的诅咒之力进行驱动。但,诅咒之力对她而言,早已与生命深深绑定。
每一次恶魔诅咒之力的使用,都是对生命的透支。
当然,如果只是生命的消耗,对她而言算不上什么重大的事情,反而能够做到像散步一样轻松。
对她而言,最大的消耗是精神上的消耗。
当她从乔巡那里听到“我在你身上感受到了恶魔之力”的时候。堆积在她心中的尘埃便四散开了,里面,多年的心结,摆了出来。以及,她对乔巡的猜想,也得到了证实。
乔巡,是恶魔,是欲望的融合。是,她诅咒的来源。
这个尖刀一般的事实,狠狠地扎进了她的心脏,让她无法再前进。
但,她仍旧以一个朋友的微笑,目送着乔巡离去。
在乔巡走后,阿格尼斯颓唐地坐在了地上。她像一只淋了雨的鸟,狼狈地坐在地上瑟瑟发抖。心如同被人狠狠抓住了,然后在不断使劲儿,每一次跳动,都有种要突破枷锁,但却至始至终都突破不了的感觉。
闷沉沉的。
阿格尼斯的阴云已至。
最后,在死水一般的沉顿之中度过了漫长的二十分钟。一道熟悉且可恶的声音惊醒了她。
“阿……格尼斯,阿格尼斯,阿格尼斯……”
阿格尼斯抬起头,看向斑斓的色彩。
从那里缓缓走出一个人。她穿着一身红色的礼裙,跟将近两百多年的样子相比,一点没变。
依红,她的仇人。
依红迈着不算轻,也不算重的步伐,走到阿格尼斯面前。
阿格尼斯站了起来,维持着自己淑女的姿态。
“第一次见到你我就说过,我会见证你的死亡,真正的死亡。”依红轻淡地说。
阿格尼斯点头,
“是的,你即将见证。”
她并不反驳依红,也从不在言语上攻击依红。对于依红,在过去打闹的一百多年里,她总是温和的。
依红抓狂地说:
“阿格尼斯!你这种态度太让我讨厌了!为什么你总是一副对谁都微笑的样子!明明我是最希望你死掉的那个,你应该憎恨我,把你全部的愤懑都抛到我身上,巴不得我被抽筋扒皮!”
阿格尼斯摇头,
“依红,你现在的样子太难看了。”
依红伸出右手的手指,生生地把自己那只竖瞳掰正。破开的血肉和眼眶狰狞而惨烈。猩红的血将她一边的脸涂上眩目的颜色。
“这样就算好看吗?阿格尼斯,你所喜爱的就是这样吗!正常、普通、自然?”
阿格尼斯取出自己的手帕递给依红,
“请擦一擦。”
依红一把拍掉,
“这个时候就别这样了好吗!”
阿格尼斯微微一笑,
“都说人之将死其言也善。这个时候了,我也想对你再好一些。依红,悉数过来,你居然是我生命里接触过最多的人,想一想,真是感到不可思议啊。”
“可笑!阿格尼斯,你真是全世界最可笑的人!自作多情的家伙。”依红咬牙说。
“你说得对。”
依红抿着嘴,愤怒地看着阿格尼斯。她很想再多说一些尖酸刻薄的话,把阿格尼斯骂得狗血淋头。
但看着阿格尼斯黯淡的眼神,却又始终开不了口。
这个一直散发着优雅与温和气质的女人,此刻看上去那么地脆弱。
依红嗤笑一声,
“阿格尼斯,你也开始害怕死亡了吗?”
阿格尼斯说:
“害怕死亡,是因为还有没做完的事情。我以为我做完了,但现在看来,并没有。”
“你要托付遗言?”
“没有遗言。”
“你的眼睛不干净,你在撒谎。”
阿格尼斯碰了碰自己的眉骨,笑着说:
“你都学会鉴别我的表情了。”
“因为我每时每刻都想你入土为安!你的每一个毛孔,我都想好了从死亡到腐烂的样子!”
“入土为安……我又一次想起,你最初是一个驱魔人。驱散死亡与痛苦,使地狱的归地狱,让天堂的进天堂。依红,如果我告诉你,死亡对我而言其实是一种幸福,你还会因为见到我死去而开心吗?”
依红鼻翼稍稍一动,
“你死了我就开心。你幸福不幸福,不重要。”
“是吗?”
“是的。可你穿着第一次见到我时的衣服。”
“碰巧而已。”
“那你还记得那一天吗?”
“那天下着小雨,你刚从墓地里爬起来时,浑身都是泥,散发着污秽的恶臭,从上到下到处都是邪恶的气息,从你脚底冒出的瘴气,让周围的花花草草都枯萎了。”依红摊摊手,“我厌恶地皱了皱鼻子,然后正义凛然地对你说,‘你这个魔物,受死吧’!但正义的主角,我!一开始并不是你这个最终反派的对手,一番苦战后,还是没能制服你,让你逃走了。”
阿格尼斯眉头弯弯,微微一笑,
“可我记得我当时并没有浑身污秽,因为我的棺材是密封的,还有符文的保护。我的脚底也没有冒出瘴气,周围的花花草草也很繁茂,你吓得瑟瑟发抖,刚看到我就知道打不过我,然后一溜烟地逃了。”
依红挑眉,
“是吗?我忘了。”
阿格尼斯稍稍转过身,
“也许你是对的。依红,这么多年,你到底为什么执意要我死去呢?”
“你死了,我就开心了。”
“但是,依红。我即将死去,你却并不开心啊。”
依红露出大大的笑脸,哈哈地笑了起来,
“我很开心啊!可惜我没带香槟过来,不然肯定要开香槟了。”
“你开心的时候,你那只正常的眼睛里,受你天赋的影响,应该会露出一点形似蔷薇花的痕迹。”
依红摸了摸右眼眼眶,手指发颤。她接着说,
“胡说!”
阿格尼斯点头,
“那大概是我记错了。”
“你难道就只会顺应别人的话吗?请反驳我一次啊!”依红恼火地说,“你说的明明是对的,为什么不反驳?为什么!”
“反驳你,你会开心吗?”
“不会!”依红大声说,“但是不反驳我,你也不会开心。阿格尼斯,你就是个烂好人!为什么总是要在乎别人的想法,为什么不多想想自己?你活了五百多年,难道不清楚,越是顺应别人,别人越不会尊重你吗!”
阿格尼斯认真地看着她,
“可我不需要别人的尊重。”
依红沉默了。过了一会儿她才说:
“是的,名誉、地位、财富、权力,对你来说一文不值。活了五百多年,你早就不在乎那些了。这听上去多么高风亮节……但是,没有谁愿意跟高风亮节的人做朋友。道德越是高尚,品行越是完美的人,越没有朋友。”
阿格尼斯笑着说:
“但我现在有一位朋友啊。”
听到这句话,依红并没有一种被打脸的感觉。她所露出的表情,反而像是计谋得逞的样子,
“所以,你也不完美啊。所以,你现在心里也酝酿着痛苦与纠结啊。你在乎你的那位朋友,也正是因为你在乎,所以,你现在更加可怜。阿格尼斯,你是不是很想,很想对你的那位朋友说些什么。是不是再也无法在他面前,保持你这幅完美无瑕的样子了?”
阿格尼斯避开她的目光,
“不,你想多了。”
“逃避。阿格尼斯,你在逃避。”
“并没有。我只是觉得你有些烦人。”
阿格尼斯和依红如同角色转换了。
依红温和地说:
“阿格尼斯,在绝大多数人眼里,我都是一个疯狂的人,我嚣张跋扈,我十恶不赦,我应该被关在精神病院里。但他们也许不会知道,最初的我成为驱魔人的愿望是,希望一切游荡在大地上的悲惨亡灵安息。你就是我遇到了第一个悲惨亡灵。你觉得我当时是被你吓跑的,但实际上,我只是感受到了你的痛苦,那种积累了几百年的痛苦让我承受不住。我的天赋‘安魂’能够感受亡灵的情绪。我年幼的正义感不容许我见到一个悲惨的亡灵痛苦地活着。”
依红稍稍一顿,加重语气说:
“你现在,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痛苦,却不是活着的痛苦,而是即将死去的痛苦。阿格尼斯,没有人比我更了解你了。”
阿格尼斯自嘲地笑了一声,
“这就是所谓宿敌的洞悉吗?”
“生命的最后一刻了,你总应该为你自己做点什么。”
阿格尼斯没有说话。
依红微微蹙眉,
“阿格尼斯,如果你做不到,那我会帮你做。”
“请别!”阿格尼斯听到这句话,终于露出了一丝惊慌。
依红无力地说,
“阿格尼斯,如果,如果你像我一样,活得疯狂一点……”
“让我疯狂五百年吗?那我可能要在人类的近现代史上写下数不清的罪恶了。”
“起码那样会好受点。”
“但会有人更多人不好受。”
“唉。”
依红无法再说些什么了。
阿格尼斯目光变得更加黯淡了,
“依红,你终于要赢了。”
“是啊,赢得一塌糊涂。”
“你以后会更加轻松自在。”
“并不会,只会像你一样,变得正常。”
依红说完转过身,逐渐走远,最后,她停下来,转头说:
“琴,永别了。”
阿格尼斯看着她的身影消失,深深吸了口气,知道自己该了结一切了。
……
……
共和国,燕都市,
某会议室。
“停止了……”司灵长官在一阵发呆之后,忽然抬起头,看向众人,“永生者的复苏仪式,停止了。”
“怎么回事?”
“好像,有人阻止了他。”
“是谁,司灵长官知道吗?”
“我尝试一下,他应该还在某些意识海中留下了些痕迹。我试试看能不能提取出来。”
所有人屏住呼吸,安静地等待司灵的结果。
过了一会儿,司灵挑起眉,眼神有点迷茫,
“挺奇怪的人,我明明感受到了他这个人,但……无法确定他的存在特性,锁定不了形象体征,没法给他画像。不过,我扫描了三亿多个意识海,发现其中都有一个名字。除了名字,别无其他。”
“叫什么?”
“乔巡。”
话音一落,场中鸦雀无声。
……
黑雾在永生者的神殿之中缭绕着。
永生者的主体意识与其他分身的联系被乔巡切断后,那几十亿个被篡改了的意识海瞬间恢复原状。对于他们而言,大概只是忽然发了个呆,或者做了个很简短的梦,梦里,有人问他们要不要做个交易。
大多数人只能认识到这个地步了。他们甚至永远都无法知道,这一天对他们而言到底意味着什么。
永生谣也停止了。
神殿一片死寂,如同坠落在最深的深渊之中。
黑桃k保持不住自己自信的神态,罕见地皱起眉,以压抑沉闷的声音说,
“乔巡先生,你真的是黑革的克星吗?”
他一次又一次破坏了黑革的计划。
“巡礼者”转过身,不悲不喜地说:
“该走了。乔医生,再见。”
乔巡望着她的背影,说:
“再见。”
“巡礼者”和黑桃k迅速消失在这里。
摇晃的神殿之中,就只剩下乔巡和永生者了。
永生者因为没有了微光的照耀,无法再使出其他的手段。祂的王座被黑雾遮蔽,被一点点吞没。
祂愤怒地说:
“我们会再见面的,一定会的!”
在最后一声呜咽当中。永生者的大戏就此落幕。
神殿顷刻崩塌。
然后,乔巡在废墟之中感受到了熟悉的气息。
是森田贵太。他如梦初醒,从废墟之中站起来,迷茫地看着周围。
乔巡想,难怪找不到他,原来是被藏到这里了。
稍稍感知一下,乔巡也就明白无脑人为何要掳走森田贵太了,是想让永生者在他身上复苏。森田贵太对事物联系变化感知敏感的特殊能力,对于永生者的计划有着显著的帮助。
森田贵太看到乔巡后,立马着急说:
“组长,组长!有件事我一定要告诉你!很重要,很可怕!”
乔巡将他从废墟里搀扶起来,笑着说:
“没事的,已经结束了。你所担心的,不会发生。”
森田贵太愣了愣,再感受一下,的确……那些可怕的事物,他已经感受不到了,
“到底发生了什么?组长,我们这是,在哪里?”
“在梦中。现在我们该回去了,大家很担心你。”
森田贵太还有些懵,
“哦哦,好吧。”
乔巡带着森田贵太,踏上归途。
他望向支离破碎的梦境,沉沉地吐了口气。
胜利了,
但好像失去了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