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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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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同床异梦

    那天之后,裴欢没有出去工作,让敬姐推掉了一切,回到南楼收拾东西。

    她这一次得罪了很多人,打了福爷的人,再加上盛铃的公司,他们肯定都不会善罢甘休,联起手来想办法找她报复。

    裴欢只好暂时避避风头,不再抛头露面,走一步算一步。

    外边那么多闲言碎语,她也不能在蒋家继续住下去,蒋维成的母亲不知道气成什么样了,裴欢没本事也没心情能让他家里人满意。

    何况,她已经下定决心。

    裴欢签好了离婚协议,自己收拾出来的箱子一共就两个,一大一小摆在门边,等另一方签好了字,她直接就能走。

    她在家里等蒋维成,给他打过电话,留过言,可他没有回来。

    南楼的下人已经习惯了他们夫妻的相处模式,没有人觉得不对,是林嫂发现她收拾东西,率先挑头来问。

    “少夫人,您这是……要出去拍戏吗?”

    裴欢摇头。

    其实林嫂心里想到了,只是不敢说,眼看裴欢手边上放着的那几页纸,心里咯噔一下,过来反反复复地劝裴欢:“少爷心里有事,他是有原因的……外边人乱传瞎写!那些闲言碎语谁家没有。少夫人,您这么多年都没当真,何苦现在和少爷分家呢?”

    裴欢早就没有气可生,也不怪蒋维成。

    “我和他早晚会有这么一天的,早点想明白了也好。”

    林嫂看她这么坚定,话都没法再劝,只能抹着眼泪出去了。

    沐城入冬,雨少了,干冷得让人难受。

    裴欢暂停一切工作不再露面,小报上的消息写得自然更离谱。

    兰坊里也有人关注。

    顾琳把人都支开,看着陈峰拿来的一堆东西,还有他的人拍到的照片,蒋维成带裴欢去赴饭局,不欢而散。

    她打量陈峰:“你胆子够大的,华先生让人守着三小姐,一旦有什么事都要和他说。你明知道蒋维成不怀好意,还敢瞒下。万一三小姐真……你和我都得死!”

    陈峰不再装病了,坦然地坐在顾琳对面,给自己倒水喝:“你不明白,这一位好歹是咱们兰坊长大的,这种货色碰不了她。而且……你看不懂她和蒋维成那点事,蒋维成在,狠不下心真害她,这饭局就是斗气,要出事,也不会是那天。”

    顾琳靠在椅子上,照片上的裴欢挽着蒋维成,让她越看越不舒服。

    华先生这么多年都过来了,什么样的女人没见过。怎么到最后,他就对这个从小带大的裴欢死活不放手了呢?

    顾琳实在找不到对方的特殊之处,反反复复地看,就是想不通。

    陈峰看出她又走神了,咳了两声提醒她,又拿出一个盒子递给她:“知道大堂主你喜欢珊瑚,这块鸽血红珊瑚可费了我大半年的工夫才找回来,盘龙雕,看看,这可是极品的雕工。”

    顾琳拿过那块坠子看了半天,果然是她之前费尽心思想要的那一件。陈峰太会做人,她不收难免矫情,终究拿走了,才好继续刚才的话题:“看你有心,我就说过一句想找它,你还真去弄来了。那我也劝你一句,华先生对裴欢格外上心,别给自己惹麻烦。”

    “不。”陈峰似乎对这件事态度很坚定,忽然压低声音,“我告诉你,兰坊人人都明白,老狐狸没那么容易垮,哪怕他病成这样……他这辈子就这么一个把柄。你要想好好保住你的地位,好好保住华先生,就不能让他留着这个把柄。”

    顾琳没接话,抬眼看着陈峰。

    陈峰笑了,比画着那条福爷放出的消息:“看见没,现在有人替咱们出头呢,事是她自己惹的。眼下,只要你不知道,我不知道……自然水到渠成。”

    顾琳还想说什么,但陈峰摆手,笑得一脸明白的样子:“男人都是这样,等她没了,过两年谁也不记得了。我这不也是为你着想嘛!裴欢不在,对你有好处。”

    当天晚上,顾琳陪华先生吃完晚饭,又去盯着人热了药,送进海棠阁里边。

    华绍亭的病已经稳定下来,这两天撤了外边随时盯着的大夫。他一连几天躺着没走动,今天刚出去看看,又回到屋里处理事情。

    黑子开始冬眠,剩下他一个人,喝完药,忽然想起什么,问顾琳:“这几天没什么事吧?”

    顾琳摇头:“没事,上次那批木头的事也都谈妥了,各让一个百分点,已经算照顾脸面,还想往下谈的话,我也不让了。”

    华绍亭靠着藤椅,淡淡笑着说:“这些我都放心,你这张嘴比我都狠,我懒得和那几个老东西废话,你还能说上一阵。”他看着她,“其他人呢?”

    顾琳顺着他的目光低头,看见自己随手戴上的那块珊瑚坠子,她拿起来玩了玩:“我一直想找这个,这几天刚到手。”

    华绍亭抬眼打量:“让你花大价钱了吧?这龙雕得好,不是一般人能雕的。”他夸完,忽然补了一句,“你自己收回来的?”

    顾琳是跟着他的人,并不是直接对外,极少亲自收东西走货。华绍亭只不过顺便闲聊,没端着什么口气,但她就是心里一虚,直直答了一句:“不是。”

    华绍亭抬手示意她过来,顾琳走近了。他忽然站起来揽住她的腰,顺势捻着她戴在胸前的珊瑚,似乎只想再看看。

    他动作太亲昵,顾琳动也不敢动,整个人僵着,心越跳越快。

    偏偏华绍亭还抬眼看她,那目光近在咫尺,却又像根本没有看见她,他成心低声问:“你脸红什么?”

    还是这样,懒洋洋的口气,一双太伤人的眼睛。

    顾琳在他手下几乎开始发抖,他却还是这个姿势,慢慢松开那个坠子,非常肯定地问她:“说实话,谁送你的?”

    她脑子里乱成一团,最后抓住唯一的浮木,勉强镇定着低头,不好意思地说:“隋远。”

    这样看起来一切都有了解释。

    华绍亭一直笑,松开她坐回去,似乎越看她越觉得好笑。顾琳心里长长松了一口气,背过身说:“黑子一冬眠,先生闲了,成心拿我找乐子。”

    华绍亭故意绕到多宝槅边上,那上边放着一堆东西:“我得想想看,将来能送你们俩什么结婚礼物,省得他瞧不起我。”

    “华先生……”顾琳看他这样,心里七上八下。他面上半真半假地问,开玩笑的态度,让她不知道他到底是不是在试探。

    他不逗她了,挑了本书去窗边上,漫不经心地又问:“刚才说到哪了?嗯,这几天,外边还有什么事没有?”

    顾琳手里一停,飞快地找到了答案,收拾好东西往外走:“陈峰那边一直盯着呢,跟我报过,万事平安。”

    “嗯,一会儿回来,去查个电话,蒋家南楼。”

    华绍亭打的是南楼的座机,晚上十一点才拨过去。裴欢等了蒋维成好几天也没有等到,当天晚上已经快睡了,是林嫂在前厅里先接起来的。

    华绍亭声音很客气:“打扰了,麻烦让裴欢来接。”

    林嫂往主卧里看了半天,灯光还亮着。但南楼第一次这么晚还有陌生男人的电话打进来,林嫂不想招事,直接说她家少夫人要睡了,明天再打或者留言,她去转达。

    她话还没说完,外边突然有人回来。

    林嫂一回头,忘了自己还在接电话,急得冲自家少爷使眼色:“少夫人……少夫人她收拾东西了!少爷,您上去看看吧!”

    听筒里的人保持沉默,但也没挂。

    蒋维成并不意外林嫂的话,盯着她手里的电话,突然问:“这么晚了,谁打来的?”

    “哦……对了,这个……”林嫂这才想起自己手里还有电话,拿起来问对方是谁。

    那人似乎很轻地笑了,明显有点中气不足的声音,慢慢地说:“让蒋维成来接。”

    林嫂呆了,这人……这人明明说得轻飘飘的,但怎么听都带着压迫感,活活像句命令。她有点不高兴,伸手把电话听筒递过去:“少爷,很奇怪,是个男的。”

    蒋维成刚脱了外衣,微微皱眉,伸手拿过去直接说了三个字:“她睡了。”

    华绍亭的声音没什么波澜:“尽快帮我告诉她,阿熙病了。”

    “以后这么晚,就别往家里打电话了。”蒋维成语气很克制,“是吧,大哥?我跟着裴裴叫一声,你不介意吧?”

    华绍亭笑了:“随你。相比之下,我更介意你叫她裴裴,这是她家里人才能叫的。”

    楼上有人听见动静出来。

    裴欢披了件睡衣,扶着栏杆看见蒋维成:“你回来了……谁的电话?”

    “没事。”蒋维成摇头,又对着听筒十分礼貌地说,“大哥身体不好,早点休息吧。我和裴裴先睡了,有事明天再说。”

    他直接挂了电话,楼上的人却往下走:“他打来的?”

    蒋维成拦住裴欢,她当着下人不和他争,转身回到主卧里,蒋维成跟着她进来,裴欢直接关上门问:“出什么事了?”

    “看把你急的,老狐狸活得挺好,还有闲心打电话,一时半会死不了。”

    蒋维成松开领带坐在沙发上:“林嫂说你等了我好几天……你到底是等我,还是等他电话?”

    “我现在不想和你吵架,他到底说什么了?”

    “阿熙病了。”

    裴欢突然就跑到电话旁边往回拨,蒋维成过去一把拿起电话摔在地上,裴欢吓了一跳,他抓住她的手说:“我是你丈夫。我现在不希望你给别的男人打电话,听见没有?”

    裴欢看着他的眼睛,他很生气,压着火,她知道这时候说什么都是赌气,于是挣脱出去,拿来那份签好的离婚协议:“蒋维成,我知道你怪我,可我不想继续了。你还有Alice,或者随便谁……喜欢谁都可以带回来,你想娶谁都可以,我们没必要再这么耗下去了。”

    他似乎想笑,但没笑出来。他拿着那几张纸,看也不看,死死握在手里。

    “我不可能放你回去找华绍亭。”

    “我忍够了。”裴欢看着他的眼睛,“你满意了吗?我还是受不了了!你对我做什么都行,但我说过,我什么都没了,只有这点可怜的自尊……你连这些都不留给我!我是贱……但我没贱到去卖自己!”

    她越说越激动,想到那天晚上的饭局,忍不住伸手抽过去:“你竟然带我去见那种人……你……”

    蒋维成完全不躲,她那一巴掌结结实实打在他脸上,打得她自己都愣了,转过身吸气:“对不起。”

    他伸手扳过她的肩,逼她看向自己,他有双很招人的桃花眼,但那目光沉得让人喘不过气:“把你救走的那天,我就知道我完了。”

    裴欢不去看他,最终却躲不开,逃不了。她看着他的脸,竟然看见他眼睛里湿润的光。

    她惊愕到无法开口。

    蒋维成慢慢地说:“我不会和你离婚,绝对不会。他能拿你姐姐逼你回去,我也有我的筹码。”

    裴欢打开他的手,终于明白了蒋维成的意思:“不……你不能……”

    “裴欢,你想和我离婚,先考虑好笙笙。”

    裴欢眼睛发干,对着眼前这个相处六年的男人完全崩溃。她不断后退,直到撞到墙上。

    她蹲下身抱紧自己,最终连声音都哑了:“为什么非要逼我?你根本就不是这样的人。”

    他笑,颓丧地靠在沙发背上:“到底是谁在逼谁?裴欢,你摸着良心问问自己!我和他,到底谁是真心对你?”

    他点了根烟,顺势拿过那份离婚协议,顺着火点燃。裴欢冲过去想要抢,他死拦着不让,她情绪紧绷到极点,疯了一样对着他厮打:“你为什么不肯放过我?这六年……我什么都听你的,你让我嫁给你,我嫁了……”还不够吗?

    这样彼此伤害的日子,同床异梦,以背相对,何苦?如果年华静止,他是天之骄子,她不谙世事。到底是谁先死在了记忆里?

    蒋维成扔开那些着火的纸,狠狠扣住她的手,低头吻住她,把她抵在沙发的靠背上。裴欢几乎觉得自己快要折断了,拼了命挣扎。她觉得脸上有什么东西滚落,但已经分不清是谁的眼泪,她的头被逼得不断向下躲,渐渐开始缺氧,逼得发狠咬他。

    火终于烧完了,在地板上熄灭,一屋子焦灼的味道。

    裴欢推开他,跑回自己房间,靠在门后倒抽气,最后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了,眼前一片黑,直直地栽了下去。

    可能后来真的做了梦。她看见自己很久都不敢去想的画面,混乱,没有次序,却又穿插在一起,像一部冗长的默剧。

    兰坊里的长廊,金丝楠木陈年的味道,那个人手上的翡翠链,他说过她是他的命,他抱着她读书,为她涂口红,那么多仇怨他都不眨眼,怕只怕她哭。

    可惜突然下了雨,那一场无休无止的暴雨,雷声让她发抖。那条街是她的家,那些看着她长大的人都是她的家人,可他们人人都带着讥讽的目光,像一场审判。

    “华先生不会留下这个孩子,你乖乖听话,少受点罪。”

    她听见自己撕心裂肺的叫声,被一阵混乱的对话打散。

    “想把你拐到手啊。”

    “别怕,我帮你留下孩子。”

    “我没准备婚戒,反正你也不想要。”

    “裴小姐真是敬业。”

    没有任何人和事,只有空洞洞的声音。

    裴欢觉得自己难过,这些话让她难过得几乎喘不过气。她那么辛酸,快要哭出来,突然就醒了。

    她睁开眼睛,窗帘没完全拉好,冬日的光线透过云层,依旧晴好。裴欢躺在自己床上一如往常,好像她起来洗脸换衣服,还能照常出去工作。

    她起来坐了一会儿,看见床边的位置微微下陷,盯着那里忽然流出眼泪,伸手将床单抚平。

    她已经来不及为了他变成一个好人。

    可惜的是,蒋维成,那一年的你和我,竟然在梦里都再也见不到。

    裴欢心力交瘁,看表才发现这一觉几乎睡到中午。

    没有时间过多犹豫,她很快收拾好自己,眼睛肿了太难看,只好戴上墨镜下楼。

    今天的南楼比平常更安静,不知道蒋维成吩咐过什么,连林嫂都一句话不说。裴欢和平时一样戴着墨镜要出门,林嫂看见她没拿那些收拾好的东西,这才松了口气。

    “要叫司机吗?”

    “不用。”她好像要去赶拍摄一样,匆匆忙忙地走了。下人们都习惯了,裴欢从来不让人看到蒋家的车接送,一般都是敬姐在外边路上等着,接她一起去片场。

    但她今天不是去工作,走了很长一段路,直到出了八号院之前的老城墙,顺着小路一直走到街上。

    她没有告诉任何人,也不能通知敬姐,她必须一个人去孤儿院,想办法先把笙笙接走,再一步一步去找蒋维成谈。

    裴欢也没再回电话给兰坊,她了解华绍亭的脾气,他有一千种办法可以直接打她的手机,但他没有。不管昨天那通电话他到底想给谁提个醒,总之,他还想用这件事逼她离婚,他不会让裴熙出事。

    市区的繁华路段总是很难打到车,裴欢心里着急,偏偏事与愿违,很久都没有空的出租车。

    昨晚闹了那么久,她脸色很差,素着一张脸,在街口站了一会儿,忽然发现周围的人都在看她。

    这时候她才想起来,原来她还算是个名人。

    裴欢拉高大衣领子,幸亏记得戴了墨镜,这种时候她可没有心情应付偷拍的记者。

    远处有辆出租车慢速向她驶过来,她赶紧招手,低头又开始拨惠生院长室的电话,她只想赶紧离开闹市区,这里人多眼杂。

    车停得刚刚好。

    她脑子里装了太多事,一边等手机接通,一边看也不看直接拉开前门,坐上副驾驶的位置:“先往前开,离开这里。”

    下一个路口绿灯,车子飞速离开。

    裴欢刚刚接通手机:“喂?嗯……我现在过去,笙笙今天……”

    后边的话她没能说完,手机直接被人从窗口扔了出去。

    院长莫名其妙,只听见听筒里一阵嘈杂的声响,随即挂断。

    裴欢尽量调整好坐姿,不回头,也不说话,平静地看着前方的路。

    枪口就抵在她脖子后方:“裴小姐,上次那顿饭还没吃完,今天程导和福爷都在,不知道裴小姐……愿不愿意赏脸?”

    陈峰突然闯进顾琳房间的时候,她正在和隋远说话。

    华先生换了新药,隋远过来一条一条把注意事项跟她说清楚。

    隋大夫正经的医嘱都交代完了,赖着不走,磨磨蹭蹭跟她聊天,找了半天话题,最后竟然憋出一句:“冬天了,你……女人嘛,要养生。”顾琳看了他一眼,他慌慌张张解释,越说越乱。

    顾琳难得有耐心,没着急送客。隋远没话找话一直说,她就听着。

    结果陈峰不长眼,风风火火往里跑,一进来两人气氛正好,房间里也没别人,于是顾琳脸上有点挂不住,直接骂他。

    陈峰看见还有人在,一边使眼色,一边跟隋远开玩笑:“哟,隋大夫在呢。”

    顾琳心里一动,亲自去把隋远送走,回来的时候,直接锁上门:“裴欢那边是不是有事?”

    “大堂主得先让我心里有底,我才知道这算不算件事。”

    顾琳当然明白他什么意思,他需要确定彼此上的是一条船。她无所谓地笑:“你这话就逗了,你说或者不说跟我有什么关系?我还是华先生身边的人。我不是老会长的侄子,不会让他怀疑,也没有老婆马上就要生孩子……”

    明知道陈峰要诚意才肯说消息,她偏偏还是寸步不让,爱说不说。

    这兰坊里怕死怕被猜忌的人,反正不是她顾琳。

    陈峰脸色冷下来,这姑娘年纪小,嘴可是真狠,老狐狸带在身边的人个个都不好对付。

    他干脆不绕弯子:“裴欢出事了。”

    顾琳压低声音:“你确定?”

    “二十分钟前的事。”陈峰也不急了,慢悠悠地坐在她的沙发上,“我按规矩告诉大堂主了,你现在赶到海棠阁去,还来得及。”说着他还指了指桌上的手机,“一个电话更快。”

    顾琳没有动,面上在做考虑,心里却前所未有被搅得一团乱。

    她从没做过这么艰难的决定。

    陈峰还在提醒她:“今天出事的不是她,是大堂主你。女人就这么一辈子,要么赌他能忘了裴欢,要么就靠自己……让那个女人彻底消失。”他顺手抓过桌上的一碟栗子开始剥,“有车过来把人拉走了,应该是福爷那边下三滥的人渣。她从小被老狐狸惯出毛病,你可不知道……那脾气要真上来,肯定能把福爷惹急了。”

    顾琳死死地握紧手,半天也没说话。陈峰不催她,吃了两个栗子长出了口气,起身准备走:“大堂主其实什么也不用做,只要当没听见。老狐狸事后气极了就算要屠街,那也是我们的事,自然有替死鬼……到时候她人都没了,他能气多久?何况他那么倚重你,早晚兰坊都是你的,到时候……”陈峰回头看她,目光颇有深意,“只希望大堂主记着,陈家兄弟一直不想抢什么家业,只是心疼老爷子的东西都扔给一个病秧子糟蹋。”

    顾琳忽然盯着他:“我不会背叛他,他是主人,永远都是。”

    “当然,是我们心里有鬼,但我有什么办法?那一枪再打准点就能要我的命!”陈峰再也装不下去,心头火起,愤怒地说,“过了这么多年提心吊胆的日子,还不如早点给个痛快!”

    “陈峰!”顾琳眼看他失态,不得不出声提醒。

    陈峰拉拉领口不再说话,在屋子里来回踱步,最后干脆开门离开:“消息我带到了,至于它算不算件事……大堂主自己掂量着办。”

    他一走,房间里就剩下顾琳一个人。

    她的院子离海棠阁最近,把东边的窗子打开,能看见那边一片冷灰色的树梢。

    从裴欢回来那天开始,她就知道自己早晚会走到这一步。

    顾琳盯着那些开不了花的树枝发愣,突然想起自己被带进兰坊那天也是个冬天。三九的寒冬,她站在海棠阁的院子门口,眼神冷淡,根本不像个孩子。

    她被卖去偷窃团伙里受尽折磨,咬牙熬过来,最后借机害死了那几个浑蛋,眼都不眨一下,因此才被人带回兰坊。

    当时有人和她说,先生一会儿要看看她。

    顾琳满心都是刺,她从来不信什么归宿。

    但是那个男人坐在椅子上,沉沉一双眼看过来,她突然就明白了人世冷暖,站在那里就哭了。

    她没过上一天的安稳日子,从小混迹街头,打从会说话起,就不知道人还可以哭。

    后来这六年,有一次华绍亭想起来,和她开玩笑,说他又不是怪物,一句话都还没问呢,怎么就能把她吓哭了?

    顾琳说她忘了,其实她没说实话。

    当年她只是站在那里想不通,她已经逼着自己变得那么可怕,而他一语不发就能把她打回原形,让她知道她终究还是个孩子。

    她至今依旧想不通,为什么这世界这么脏,还能有人让她奋不顾身。

    顾琳终于做了决定。

    反正她一直心狠,这是她活下去的资本,如果不伤人,就要被人所伤。

    她抓过手机很快拨出,却是给陈峰的命令:“让你的人都撤回来,不用跟着裴欢了。”

    这通电话打过去的时候,裴欢坐的车已经开出市区。

    她早就知道这些人不会善罢甘休,可是偏偏就是今天。

    事已至此,裴欢心里突然平静下来,找到一个暂时能在威胁下坐得舒服点的姿势,她一句不问,那两人也不多嘴。

    这次他们显然做好准备才下手,之前裴欢打程导那两下,打得对方恨她入骨,回去找人,非要扒了她的皮才罢休。

    车子一路开到城南,福爷一直在南边混,还得回到他的地盘上。沐城有数百年历史,自古王侯将相以北为尊,积累下来到如今,南边的发展相对不算好,这倒方便了他们这种人。这里厂房多,只要拉点正经生意掩饰门面,明的暗的买卖,背地里也能渐渐有规模。

    可惜人想要混,也要看进的是什么门,万事都有高低贵贱。裴欢出身敬兰会,从没见过这么下三滥的流氓,也没来过这种乱七八糟的地方。

    空荡荡的厂房,四周只有车道,然后就是横七竖八的废弃建材。

    她被人用枪顶着,一路推搡着进了仓库,没想到里边的环境倒让她出乎意料,既不黑也不暗,只是隔断很多,巨大的空间被装修成上下两层,像个普通复式的别墅。

    程导正靠在二楼楼梯上抽雪茄,一看到福爷的人把裴欢带来了,他皮笑肉不笑地迎下来,上下打量裴欢,让人先放开她:“裴小姐金贵着呢,又大牌又难请。”他说完凑过来,伸手就掐住她的下巴。

    裴欢偏过脸,口气冷淡:“放开。”

    程导一口烟喷在她脸上:“人都在这儿了,就别倔了。挺好看的一张脸,我是舍不得啊,瞧瞧,这脾气带劲!福爷还就喜欢野的。只要你今天服个软,好好听话,我们就不伤你,明天回去拍戏,不留下痕迹让人看出来。”

    他一边说,手一边顺着她的脸往下摸。裴欢甩开他,往后退了两步,身后立刻又有人拿枪抵住她。

    程导眼角的皱纹都挤在一处,盯着裴欢,突然口气一变:“你他妈瞪谁呢?”

    他抬手就抽,直接把她打得摔在地上。

    身后几个人一看这场面就来劲,围在一起笑。程导狠狠地抽了口烟,站着看她:“臭婊子!那天不是挺有本事的吗?”他说完举着那根雪茄蹲下,一把掐住裴欢的脖子逼她抬头,烧着的雪茄几乎就要烫在她脸上,他咬牙切齿地提醒,“我可告诉你……这儿的人玩得狠,你不配合一点,弄得你再也见不了人!”

    裴欢从进来就一语不发,没有任何激烈的情绪,甚至都不正眼看他。

    程导气得下手就要烫她的脸,旁边的手下赶紧出声提醒:“福爷还没看过人呢。”

    于是他只好作罢,愤愤地又是一巴掌打过去,他用足力气泄愤,打得裴欢嘴角都是血。她抬手刚擦了一下就被人拦腰拖起来,几个男人都不怀好意地笑,掐着她的腰,手就要往衣服里伸。

    裴欢觉得自己嘴里一片腥,这些恶心的人让她胃里更难受,她干脆拧住一个人的手腕,借着力气回身,和那天一样,直接踹翻了程导。

    那几个人全都愣住了,真没想到这女人还不死心,傻呆呆看着地上的人。

    “都他妈站着干吗?给我拖上去!臭婊子,我今天不弄死你我就不姓程!”

    裴欢的眼睛被人蒙上,手已经被捆在一起。几个人拖着她的头发,把她强行推进一间屋子,里边似乎一直有人在,烟味呛得她喘不过气,死咬着牙不吭声。

    有几个人明显在笑,裴欢被打得一直耳鸣,混乱之中听不清他们到底说了什么,直接就被扔在床上。

    有人对她评头论足,越说越下流,那声音听着就是个大烟鬼,哑着嗓子,已经快五六十岁的样子,八成就是那个福爷。

    裴欢的手被捆在一起,她在这种时候开始佩服自己还能维持冷静,慢慢地放松手指摸索到绳子的位置。她得忍过去,这辈子前二十年她过得无忧无虑,因而现在就要加倍还。她已经什么都豁出去了,到如今,她每一步都只能自己扛。

    裴欢知道她也许会死,但绝不能是今天。她咬着牙逼自己想着这个念头,她不能光为自己,还有女儿。

    裴欢努力说服自己不要胡思乱想,可最终一切都还是落在华绍亭身上。

    她想他,想他要是在,他再狠再毒,也不会舍得带她去那种饭局。

    裴欢拍过很多戏,演过一百种注定的结局。可她每次想起华绍亭,才明白什么是戏什么是命。

    这人世间的爱恨,哪有那么多善终。

    他把她养得人人艳羡,最后她却沦落到躺在这里被这群畜生折磨。

    那几个男人的声音越来越近,福爷干巴巴地笑,似乎对裴欢格外满意:“这比你上次找的那个好,这种女人才有意思,就是瘦了一点……不过这些女明星,人人都为了上镜好看不要命,上次那个什么燕蓉,是不是还为减肥吃粉了?”

    说着,福爷开始扯裴欢的上衣:“你去拿相机来,给她留点纪念……让她出去了老老实实当哑巴!”

    裴欢吸了口气忍住了,慢慢地转动手腕,渐渐找到角度从绳扣里把手一点一点退出来。华绍亭从来没让她沾过一点会里的事情,但裴欢小时候不听话,他为了哄她玩,就拿这个逗她,后来裴欢学会了,可从没想过有朝一日真能用上。

    她的手挣脱出来,福爷已经扯开她的上衣,裴欢渐渐听清楚了他的位置,突然扯掉了蒙住眼睛的东西,反手就用它勒在对面的人脖子上。

    福爷人很胖,头发白了一大半,脸上看着倒不算老。显然谁都没防着裴欢被捆住了还有办法反抗,福爷猝不及防就真的被她勒住了,立时破口大骂。

    周围其他人都急了,冲过来强行压着她,逼她放手。裴欢毕竟就一个女人,这一屋子都是要吃了她的鬼,她眼睛都红了偏就不肯低头,硬是扭打起来。

    福爷喘过一口气,捏过她的脸狠狠地唾了一口。眼看裴欢就是不肯老实听话,他也没了耐性,回身吩咐人:“把刀拿来!不让她见点血,她就不知道害怕!”

    裴欢听见那些人大声笑着,刀子扎进来的时候,巨大的疼痛几乎就像她分娩那一天,裴欢渐渐听不见声音,意识飘忽着避开现实里的一切,脑子里全是过去。

    她体质不容易吸收营养,从小到大都很瘦,何况还不到二十岁就怀上孩子,受尽折磨。临产之前医生一直提醒她,盆骨狭小不适合自然分娩,最好剖腹产。

    她不知道怎么就有了坚定的主意,咬着牙死活不肯,只因为都说剖腹产对孩子不好,她豁出去就是要自己生,被活活折腾了一夜,为了女儿,险些把命都搭上。最后不得不采取剖腹产,躺在医院几个月,遭了两遍罪,一分不少。

    也许真的是年少轻狂,也许是女人做了母亲连心性都变了,裴欢耿耿于怀地想要证明,她爱华绍亭,那是一场至死不悔的孤勇,就算天地不容,连他自己都不肯承认,她也没后悔。

    这条路是她自己选的,她在为这个选择负责。

    那些畜生开始对着她拍照,裴欢疼到几乎丧失知觉。

    那场雨夜,她也是这样,被人按着躺在医院的产科。原来人的情绪逼近临界点之后,会被迫开始自我保护。她脑子里的一切念头都被割碎了,又是这种折磨……又是生不如死。只是这一次她记得不再出声。

    哭天抢地没有用。

    屋子外边突然一阵巨响,随即就是枪声。

    毕竟不是过去,如今沐城一切有法可依,即使在城南的仓库区也没人敢在白天这么嚣张,这声音一出,屋子里的人全都僵住了。

    刚刚腾起的兴奋瞬间就冷了,福爷低咒着扔掉相机,转身示意人拿枪跟着他下去看看。他刚一开门,一步都没能走出去。

    对方几乎是横扫式地直接闯进来,数十人已经直接上了二楼,楼下福爷的人无一幸免,甚至连句话都没来得及说。

    一个女人就站在福爷门外,看上去甚至还不到二十岁。就在福爷惊愕的一瞬间,已经被这个女人直接制住。

    她把他的头按在墙上,突然一用力,血就溅了一地,竟然还能让他意识清醒。

    “你们……”

    那女人不说话,一张冷漠的脸完全不符合她的年纪。从头到尾不到三分钟,福爷的仓库里就躺了一地人。

    大门再次被人冲开,有人踩着一地暗红色的液体往楼上走,他走得快而急,却抬手捂住了口鼻,仿佛这屋子里浓重的杀戮气味让他受不了。

    福爷脸上的血糊住了眼睛,在一片重叠着的影子里垂死挣扎:“什么人……你们?”

    有人把程导和其他人迅速制住,从二楼挑空的地方直接推下去,一片惨叫。

    顾琳回身向着楼梯上的人说:“华先生,找到了,就是这间。”

    福爷听到这个称呼,脑子嗡的一声炸开,他抓着墙壁还想做什么,身后的女人又扯着他的头撞过去,这一次他连话也说不出来了。

    华绍亭扫了一眼楼上楼下,脸上的表情越来越冷,除了程导和那些人的惨叫,所有人都不敢说话。

    就在片刻之前,顾琳十万火急地冲进海棠阁告诉他,蒋维成的人不让陈峰他们再跟着三小姐,她想尽办法才得知今天有人要下手。华绍亭用了不到二十分钟就找到城南。

    他停在房间门口:“顾琳,守在这里。”

    说完他就走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