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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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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厦将倾

    四下僵持,陈峰没办法,他就为了最后那批东西,留了华绍亭这么多天。

    陈峰要的是敬兰会的根基,这件事很少有人知道,留下保本的宝贝一般都是硬通货。不知道陈峰从哪听说,有一批所谓的古董,说是历史上失踪的珍宝,还有一笔数额巨大的资金。这两样是兰坊最后的家底,某日一旦出了大事,敬兰会的人能靠它们东山再起。历代只有主人接手,不到特殊时刻绝不能动,一代一代往下传。

    陈峰用尽手段也不能激怒华绍亭,反而让他自己急了。他在他身边踱步:“这是敬兰会最大的秘密,是我们陈家的东西!平白无故让你占了二十年,你赶紧说,东西到手我就给你个痛快,也不为难你的女人和孩子。老狐狸,你早该有报应的,今天这买卖你不亏!”

    陈峰循循善诱,华绍亭理都不理,他已神经麻痹,被捅了两刀都没反应,逼也逼不出什么。眼看华绍亭软硬不吃,陈峰越想越气,突然停下来,又指着四周大声刺激他:“你得意什么?从高高在上落到众叛亲离的滋味不好受吧?当时就在这里,你砍阿七一只手,羞辱顾琳还打了隋远,这都是你干的好事!当时多威风啊,眼都不眨一下,你想过自己有今天吗?看看现在……你动都不能动,连自己的女人也保不住,我杀了她,你能怎么样?”

    说着陈峰气得发疯,让顾琳动手。

    华绍亭终于肯正眼看她,轻声说:“顾琳,别让我觉得你也是条疯狗。”

    陈峰咬牙切齿,反手用枪座砸向华绍亭的头让他闭嘴。陈峰下手力气极狠,华绍亭额角破开,血顺着脸往下流。

    裴欢看不下去,使劲挣扎骂他们,一片混乱。顾琳狠狠按住裴欢的肩膀不许她乱动,脸上浮出笑意。

    大家走到这一步,什么都毁了,但顾琳心里总有一点奢望,或许华绍亭还是在意自己的,他是舍不得她的。

    可如今他都这副样子了,一无所有的时候,他还是只愿意留下一个裴欢。

    她确实连个宠物都算不上。

    顾琳叹气,枪口顶住裴欢和他说:“是你逼得我没有别的路可以选,听话的狗和疯狗有什么区别?反正我在你眼里不过如此。”她说着就要开枪。

    华绍亭硬撑了一口气说:“东西我都给裴欢了。”

    陈峰一听立刻按下顾琳的手,怀疑地问他:“你什么意思?”

    “你要的……那批古董还有密码,都在裴欢那里。”华绍亭说得非常慢,隔几个字就要喘一口气,他胳膊上的伤口已经不再流血,脸色却越来越淡。

    陈峰上下打量裴欢又问:“这么重要的东西你能交给一个女人?”

    华绍亭捂着嘴瞥他一眼,依旧半靠着椅子,摇头说:“留你们兄弟活下来那天起,我就知道有今天。如果我出事裴裴活不了,所以……我自然要想办法保住她。”他口气毫不意外,甚至有点遗憾,“陈峰,你知道我为什么不肯做手术吗?不是因为怕死,是你叔叔……咳,你叔叔挑中我,条件就是不让我治好,这是……我替你们陈家接手敬兰会的代价。”

    华绍亭不是无缘无故抢来的这一切,这个世界上什么都是公平的,兰坊不是慈善会,这条街上的生存法则简单而残酷,你想要什么,就拿自己的东西去换。

    陈峰愣在当场,反反复复地想这句话,大喊出口:“怎么会?不可能!”

    “兰坊里的人没有良心,没有无缘无故的好处。当年你们俩年轻不成器,老会长实在没有办法,选中我接手。我是活不长的,这个病也不能留后。将来我死,兰坊顺理成章回到你们手上,他心里还是向着自家人。可是他的苦心……都被你们糟蹋了。”

    头上的血渐渐蒙了华绍亭的眼睛,他想抬手擦掉却没力气动,勉强挪了一下,终于能往后仰,几乎完全靠在了椅子背上。

    裴欢震惊得说不出话,这么多年被华绍亭保护得太好,兰坊这么多暗流汹涌的心机城府,她一点都不知道。

    难怪华绍亭拖着这个病,最后老会长走了他可以治的时候,已经错过了最佳时机,手术危险越来越大,他又开始为了裴欢不肯轻易下决心。

    她替他觉得苦,为一张椅子付出二十年心血,却换得如今众叛亲离。很多时候,大家都忘了华绍亭其实只是个病人,他为了能活下去必须比常人付出更多,他没有时间犹豫和付出同情,他只能向前走,往后退一步都会万劫不复,他必须心狠手辣。

    渐渐地,再也没人相信他只是个病人。

    陈峰很快从震惊中反应过来,眼前的形势很明显。他想要拿到那批东西,势必不能再动裴欢,只是……既然如此,他也绝对不能留下华绍亭,否则以老狐狸的手段,留活口绝对是给自己找麻烦,就算他成功夺权也在主位上坐不稳。

    兰坊的根基是他们保命的唯一条件,但是他给了裴欢。

    华绍亭眼看他不说话,反而先开口:“行了,我知道你担心什么,无非是我一天不死,你一天就不踏实。”

    “大哥!”裴欢听出来了,想要阻止他。他却向她摇头,不许她再开口。

    华绍亭继续和陈峰说:“东西都在裴欢手里,你要杀了她就什么也得不到。你不动她,除了我没人知道东西不在你手上,有没有都一样,敬兰会还不至于沦落到靠那笔钱保命的份上。”

    “但是万一你缓过来,我和顾琳……”他回身看了顾琳一眼。

    华绍亭笑了笑,轻描淡写地说:“你们怕我报复。好,我死,换你们永远放心。我死之后你保裴裴和孩子离开,只要你不动她们,什么事也不会有。”

    裴欢一个字也说不出,讶异地看向华绍亭,半天才颤抖着说:“你胡说什么?你别想拿命换我……”她急得快哭出来,可她真的不知道他们说的东西,什么古董密码她一无所知,既然这么重要,怎么能给她?

    裴欢极力地想要解释,让华绍亭放弃这个交换。可陈峰明显已经被条件诱惑,简直无法相信华绍亭能说出这样的话。

    陈峰盯着华绍亭,看见他身上的血渐渐凝固,一身狼狈,皱着眉似乎已经喘不过气。陈峰突然开始笑,越笑越大声,最后几乎笑得丧心病狂:“老狐狸啊老狐狸!你机关算尽,这辈子还是栽在这个女人身上了。为了她……你竟然能说出这种话!你绝对不可能选择死!以你的脾气,宁可让我们打死她也不会交出东西的。”

    华绍亭能有今天,不是因为他不怕死,恰恰是因为他太想活下去了,所以他用一切机会拼命活着,但凡这个信念有一点动摇他都混不到今天。

    他已经在主位上坐了太久了,久到一无所有依旧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这么不可一世的男人,怎么可能自我放弃?但他肯为裴欢安排好一切,不惜押上整个敬兰会来赌,却不肯给自己留一条退路。

    陈峰精神上也不肯放过他,大笑着用枪勒住他的脖子逼他:“事到如今你认不认输?”

    华绍亭动不了,似乎没力气和他废话,想也不想就说:“你赢了。”

    一个人能走多高,要看他能接受自己摔得有多惨。一夜之间兰坊就变了天,多年心腹全来要他的命。

    事到如今华绍亭依然从容相对。

    都说老狐狸狠,抽骨扒皮都不算残忍。但他护短,认下了自己人就不会亏待半点。只是到最后很可笑,背叛他的人全都不是仇家,都是他费尽心思保护的自己人。

    华绍亭并不觉得有多稀奇,这不是第一次了。

    裴欢的眼泪还是不可抑制地流出来,嘲讽地看着他们:“陈峰,你到今天还不明白叔叔的苦心吗?你永远上不了台面!拿我和孩子威胁他算什么本事?只有你才用这么下三滥的手段!”

    陈峰完全不理她,随她爱骂什么都好。

    裴欢根本劝不动他,眼看陈峰拿枪冲华绍亭走过去,她疯了一样地大喊让他住手。可是陈峰完全听不进去话,多年仇人对着他俯首认输,他兴奋得失去理智。

    这么多年,他们兄弟忍气吞声总算熬过来了,亲手报仇的快感让人无法抑制。陈峰恨不得去拿刀,把华绍亭一块一块活剐了。

    陈峰的枪口顶在华绍亭脸上,冲他笑:“再见了,华先生。我会好好照顾夫人和孩子。”

    前厅突然响起枪声,紧绷的气氛就像突然被人挑破的气球,瞬间迸裂开。

    四门之外所有守卫都要冲进去,隋远的心一下就揪紧了。

    里边忽然有人大声命令,顾琳的声音分外沉稳:“全在外边等着!”

    再也没人敢乱闯。

    “顾琳!你别听陈峰的!他一旦拿到东西不会再管你!”隋远就要往里冲,两颗子弹突然砰砰地朝门上打过来,他只好站在原地。

    “别进来!”顾琳在前厅里歇斯底里喊着,一把将身前的裴欢推在地上。

    裴欢痛苦地蜷起身体说不出话,觉得胸下疼得厉害。顾琳泄愤的那几脚用足力气,她精神高度紧张,一直没空想,再度摔倒却觉出疼。

    裴欢强忍下,满脸都是泪,倒在地上愣愣地看向对面。那一枪让她回不了神。

    陈峰就要扣下扳机的时候,后脑突然开了花。

    顾琳杀了他。

    华绍亭看见顾琳突然调转枪口指向他们,沉默着一动不动。陈峰还在得意,万万没想到顾琳会在背后下手,满脸震惊地倒下去,临死之前看到的还是华绍亭那双眼。

    那时他们还小,叔叔从外边把华绍亭带进来。大家还是孩子,围过去想一起玩,可华绍亭不和任何人打招呼,即使介绍的人说阿峰是老会长的侄子,也不问候。

    从此,他们对他的印象一直很不好。

    他不和他们亲近,他有双让人害怕的眼睛,无时无刻不在找别人心里的秘密。

    陈峰恨这双眼睛恨了十多年,怕这双眼睛也怕了十多年,到最后,他还是逃不开。

    陈峰的血溅了华绍亭一脸,把他身后白色的貂毛尽数染红。可他到如今这么狼狈的时候,还是懒洋洋地倚着,和当年一模一样,安静得像嗜血的妖。

    唯一不同的是,他今天总算肯正眼看一看陈峰了。

    华绍亭对着他笑了,眼看陈峰向后栽下去,轻轻开口说:“阿峰,第一次见面,没有人敢和我说话,只有你带陈屿过来,你说大家以后就是兄弟。”他顿了顿,眼看陈峰到最后也没闭上眼睛,死死瞪着他断了气,但他还是坚持把这句话说完了,“我留下你们,就为还你当年这一句。”

    华绍亭说完这句已经力竭,靠着椅子拼命喘息,完全受不了这么大的血腥气。

    顾琳拿着枪,一步一步往华绍亭面前走。

    她自嘲地笑,异常冷静地说:“我还是不能看你死。陈峰想杀你,我就先杀了他……我对你一心一意,从来没想过背叛!都是你逼的,都是这个贱货造成的!”

    裴欢挣扎着从地上坐起来,眼看华绍亭真的不行了,近乎哀求地喊她:“顾琳,我求你了,先送他去医院,或者让隋远进来……别让他活受罪!你只恨我而已,只要你肯救他,打死我都行!”

    顾琳回身看着她轻蔑地笑,似乎觉得裴欢这话实在可笑,抬手就要开枪。华绍亭一口血涌上来,硬是沉声开口:“你冲我来!别动她!”

    顾琳再也不敢动,拿枪的手不住颤抖,果然被他彻底养成了一条狗。主人一下命令,她连开枪的勇气都没了。

    她狠狠地盯着地上的裴欢,眼泪往下掉,回身质问他:“她不就是陪了你十年吗?给我十年,我也可以做到!”

    她完全失控,满脸都是眼泪,忽然半跪下抱住华绍亭。

    他在椅子上说不出话,很久之后才有力气抬手,手上的血蹭了顾琳一身,轻轻拍她的头发,口气轻得快要听不见:“你还是个孩子。”

    他从未真的把她当个女人看。

    顾琳放声大哭,拼命抱住他摇头,已经开始混乱,突然想起什么,眼看他受伤又难过,压着他胳膊上的伤口止血,努力地想擦干净他的脸。

    整个过程里,华绍亭就冷着一双眼看她发疯。顾琳一边哭一边喊,她什么事都见过,年纪轻轻却铁石心肠,非要把所有的眼泪都攒到了今天,一口气流干净。

    华绍亭的沉默让顾琳彻底绝望,她看着他说:“我第一次离你这么近。”她慌乱地舍不得放手,已经不知道还能做什么,最后干脆抱住他的脸,两人的侧脸挨在一起。

    裴欢拼命挣扎起来,看出顾琳的意图,大喊让她住手。顾琳却闭上眼,抱住华绍亭,让他们的头紧紧贴在一起。

    她举起右手的枪,对准华绍亭的太阳穴。

    这一枪下去,子弹穿颅而过,他们都会死。

    顾琳的声音出奇的平静,她在他耳边说:“我得不到的就要亲手毁掉。我绝对不可能让你和裴欢在一起,绝对……不可能!”

    裴欢从地上爬起来:“不要!”

    “华先生,你只能陪我一起死。”

    华绍亭突然抬手握上顾琳的手腕。

    顾琳没想到他还有力气,下意识有些错愕,仅仅一秒的停顿,突然有东西顺着华绍亭的手飞出来,一口咬在她胳膊上。

    他竟然还藏着那条毒蛇。

    剧烈的疼痛以无法预料的速度蔓延而开,黑曼巴的蛇毒是可怕的神经毒素。顾琳迅速产生麻痹感,再想扣下扳机已经来不及。黑子被激怒之后速度极快,闪电般绕在顾琳颈上,毒蛇绞杀猎物时的力量难以预料,让顾琳透不过气,踉跄后撤。

    华绍亭在分秒之内已经夺过她手里的枪,抬起身动了动,总算找到了一个舒服点的坐姿,咳了很久才能勉强开口说:“陈峰虽然是个废物,但好歹他清楚我是什么人。”

    他看着顾琳被黑子咬伤的手,遗憾地说:“我前两天确实动不了。”

    他今天起来手脚能动,可硬是装到现在,刚才被陈峰扎了两刀,被他打破额头也完全没有反应,这才是老狐狸。他会不择手段地活下去。

    华绍亭抬手,枪口对准顾琳。她已经被黑子勒得脸色涨红,蛇毒也顺着神经发作,让她浑身麻痹,摔倒在地上。

    顾琳挣扎着要说什么,可她说不出来,拼命指着他,睚眦欲裂,一口气再也上不来。

    裴欢终于把手从绳子里挣脱出来,那是华绍亭教过她的,她好不容易挣扎出来扶住华绍亭,却不让他开枪:“别!隋远就在外边。”

    华绍亭拗不过她,实在没了力气,靠在她身上不住地喘气。

    “隋远!”

    前厅里瞬间冲进来无数人,谁也没想到竟然是这种结果。

    陈峰和顾琳的人心虚得再也站不住,齐刷刷地跪了一地,还有人甚至想要偷偷离开。华绍亭抬眼环视一圈,裴欢不让他说话动气,想让他尽量躺平。他却很固执地摇头,撑着坐起身对那些人说:“自我了断,别等我动手!”

    兰坊已经太久没有清理门户了,瞬间成了人间地狱。

    隋远眼看顾琳窒息晕倒,迅速叫人去拿血清解蛇毒,随后他抱着她送出去,又跑回来看华绍亭,催促把他送往医院。

    他低声和他说:“谢谢……我感激你能留她一命。”

    华绍亭根本不看他。隋远又补了一句:“我会自裁请罪,你的药是我换的,我知道后果。”

    裴欢要替隋远解释,是他被顾琳哄骗,而且早就后悔了,否则不会放她和笙笙离开。但裴欢有太多话还来不及说出口,陈屿突然从外边冲进来。

    “华绍亭!”他眼看哥哥竟然惨死,愤怒得完全红了眼睛,不由分说抢过枪就冲过来,谁拦他,他就要谁的命。

    前厅再度大乱,陈屿已经豁出去不想活了。

    眼看他们躲也躲不开,裴欢冲过去想拦住陈屿,想解释人不是他们杀的。但陈屿悲痛欲绝完全听不进去,一枪就向着她瞄准。

    最后的时刻,华绍亭突然站起来,拉过裴欢,侧身把她挡在怀里。

    陈屿被仇恨冲昏了头,连开好几枪,外边的人冲进来,终于乱哄哄地把他制住。

    场面彻底失控。

    裴欢在华绍亭怀里什么也看不见,但她清清楚楚地知道,这一次……他是真的不行了。

    华绍亭身后洇出大片的红,她看不见,只摸到一手温热的液体。

    她哽咽着一个字也不能说,捧住他的脸拼命摇头。

    “你不能死……”裴欢手足无措地催隋远叫车,不断告诉华绍亭坚持住,“你想想笙笙,你还没等到她叫你,别放弃……看着我!不许睡听见没有?”

    为什么还是这个结果?

    华绍亭心力交瘁,苦笑着摇头。这一次,他确实觉出这颗心真的跳不动了,累得只能叹气,几乎完全靠在裴欢身上,她用尽力气想要抱住他,可是再也抱不住。

    总有英雄末路,何况他们的华先生从来不是什么英雄,这是他的极限了。

    华绍亭失去所有力气,最后重重地倒在地上。

    裴欢跪下去抱紧他,他似乎想要说什么,但已经完全没有声音,只剩下口型。

    周围太吵了,那么多人冲进来叫车叫人。隋远急了,拼命让她放手。可裴欢固执地不肯松开他,怕自己一松手就要后悔。

    她抱紧他,一滴眼泪也流不出来,贴在他脸上慢慢去听那句话。

    华绍亭和她说:“就让孩子……叫裴笙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