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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缘叁在洗手间楞了好一会后,才推门走了出来。
陆缘叁住在别墅的二楼,两位老人年纪大了,住在一楼。
从厕所出门走过二楼的长廊,可以看见两边的墙壁挂满了二老的照片。
陆缘叁看着这些黑白和彩色的照片,仿佛看见了老人们所经历过的青春和峥嵘岁月。
据说陆重山年轻的时候是个小有名气军阀,做过山大王,也打过日本人,在过去也是被江湖人称作陆九爷的响当当地一号人物。
这些照片中比较老的黑白照片有霍笙和陆重山年轻时候的合照。
穿着军装的陆重山英俊威武,穿着旗袍的霍笙美艳动人,男帅女美。
还有一些老照片老人并没有多说,都是陆重山和很多穿着不同服饰之人的合照。
谈及当年的风光,老人总是兴高采烈的开头,一脸黯然的结尾。
没有人知道风光一时的陆九爷是怎么断了双腿,带着没了舌头的戏魁霍笙退隐江湖的。
就连老人自己也在回避这个话题,用老人常用的话来说:
“当年的事已经过去了,有些东西只能带进坟墓里,说出来会连累子孙和后人。”
老人是这样认为的,也是这样做的。
路缘叁可以看见老人时常看着他收藏的那些古董和老旧物品发呆,其中蕴含的那些滋味,恐怕只有无法言语的霍笙能够明白。
“陆爷爷早啊。”
陆缘叁在下楼梯的过程中看见了正在大厅喂狗的陆重山,扶着楼梯把手打了一声招呼。
“哎,小叁今天起的挺早啊。”
陆重山摸了摸豆豆的头,满是褶子的脸看向陆缘叁笑成了一朵花。
“是啊,挺早。”陆缘叁心理哈哈道我哪天起的不早,“听说英叔今天回来吃饭?”
陆重山虽然已经快一百岁了,但在某些方面还是像孩子一样。
而陆缘叁因为某些不知道的原因,不能关灯睡觉,极度厌恶在黑暗中睡眠。
除此之外,陆缘叁还对某些单一频露的金属音极其敏感。
有一次陆缘叁路过街道的装修队旁,那装修的锤子声一响,陆直接趴在地上打滚,吓了周围的人一跳。
“是啊,那死孩子天天神神鬼鬼的不知道忙些什么东西,今天可算舍得回来了。”
陆重山笑着回道。
陆剑英是老人的亲孙子,现在已经近四十岁了,陆缘叁说是叫叔,其实身份尴尬的很。
陆缘叁从九年前认识的英叔就非常的忙,一年到头能回家里的次数用手都能数过来,不过每次回家都会带一些让两老一小开心的小物品,也算是个有心的人。
“哎,能回来一趟就好了。”
陆缘叁也摸了摸豆豆的头。“不过英叔最近好像有点变了,好像没以前那么...恩,表情那么僵硬了。”
陆缘叁说罢,就拉下了脸,模仿起了陆剑英那标志性的表情,逗的陆重山哈哈大笑。
陆剑英是一个不苟言笑的人,从陆缘叁认识到现在,笑的次数不超过三次。
“剑英这孩子一直因为剑霞的事情过不去,不过他最近能走出来也算是了了他这个心结。”
陆剑霞是陆剑英的父亲,也就是陆重山的儿子,据说是二十多年前在烛湾探险队中遇难,陆剑英一直在为事此耿耿于怀。
“来,小叁,陪爷爷整一盘。”
陆重山手推着轮椅的轮子,和陆缘叁去往了收藏室的棋盘里。
“爷爷,你不会还想耍赖吧?”
陆缘叁坐在了棋盘边的座椅上,看着搓着手跃跃欲试的陆重山,有些担忧的说道。
“不会不会,当然不会,怎么会呢。”
陆重山一边摆着棋子,一边笑着回道。
陆缘叁九年前被收养在陆重山家中,有关生活常识性的东西一片空白,几乎没有。
但有关文学和下棋之类的方面,却厉害的吓人。
陆重山自认活了个把世纪了,却还下不过今年刚满二十周岁的路缘叁。
而陆缘叁在上学的时候,他文史方面的知识已经达到了老师的级别,甚至犹有过之。
“哎,爷爷,今天该讲灵车那个牌了。”
陆缘叁执红棋,率先下出了第一步:“当头炮。”
“好,好。我想想啊......”
陆重山手里把玩着自己最喜欢的一件旧物,看着棋盘,一心三用。
这枚旧物是一枚锈迹斑斑的硬币,分为“玖”字的字面和一个异常模糊的人头面。
“灵车呢,说白了就是办白事,开车给人家送棺材和纸货的。”
陆重山缓缓的开始讲述起了灵车的故事的同时,手里动作也没停下。“跳马,吃你的卒。”
“然后呢,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吗?”
陆缘叁想起了森罗牌灵车的图画:
黑漆漆的墨色背景里,满天都是飞舞的纸钱,一个拉着棺材的板车在纸人的簇拥下的行进着。
“按理说这时候不应该有个传统的打油诗吗?”
陆缘叁心里知道接下来才是重头戏,不过还是嘴上催了催。“中计了吧,你马没了。”
“虽然没问题,但这话总是听起来怪怪的...”
陆重山抛玩着那个硬币,“咳咳,别急啊。这灵车送到地方前和地方后,都是有讲究的呐。”
陆重山又慢吞吞的挪了下自己的车。
“有道言,吊孝手拿纸和钱,迈步走到那灵车前。供阎鬼,草纸钱。供车前,插蜡研,一对寿蜡着得前。”
“这灵车开起来的时候啊,那可就是生人勿进。这灵车一旦开起来,那周围送葬的可就不都是活人了。”
“所以啊,如果想要在开车的时候接近棺材,祭奠亡人,就一定要拿上纸钱,这是第一步。”
“第二步嘛,想要表达这个意思,就一定要给棺车两边点上蜡烛,最好是一对。”
“哎,吃你的炮。”
陆重山停顿了一下。
“那如果不点蜡烛,拿了纸钱就到棺材那看一眼呢?”
陆缘叁好奇的问道,“我用我的炮吃你的炮。”
“纸金棺,亮又鲜,装得亡人在里边。”
“知道为啥叫纸金棺不?那棺材上贴的都是金纸钱,你用那草纸钱只能供供车外的那些小鬼,正主看不上你那点玩意。”
“棺材里,手钳缠。棺材外,金银山。棺里棺外隔层山。”
“而且我听说,你要是不点蜡烛,被棺里那双手弄进去,就别想出来了。”
陆重山又动了下自己的马。
“啊?这么吓人?”
陆缘叁心道这年头给的钱少还得被拉进去陪葬,真是世风日下,“这是灵车开动的时候,开动前或者开完了呢?有啥危险吗?”
“灵棚高搭三尺天,纸人纸马半边烟。纸钱化作白纸鸢,血泪染成红杜鹃。”
“开完了之后就是灵堂摆着了,这时候这些纸人就排在棺材两边。等纸钱变成纸鸢的时候,所有的人都会流下血泪。”
“反正等棺材到灵堂了,离远点吧,据说在屋里和屋外的人全都流下了血泪。”
“血泪知道啥意思吧?这是委婉的说法,说白了就是都陪里边那位下去了。”
“开动前倒是没啥...”
“哎!跳马,将军。”
陆重山讲到一半突然高兴的吼了一声。
“你又趁我听得入迷的时候半路动我棋了吧,你这老贼。”
陆缘叁看着自己莫名其妙移动一个格子的老帅,哭笑不得的说道。
“没有没有,你记错了。”
陆重山笑呵呵的辩解了一句。“哎,我想起来了,开车前好像有这么一段。”
陆重山摸了摸下巴上的胡子,眼睛迷离的回想了一阵。
“灵车动,灵车摇,黑尘路上那个人鬼瞧。不要逃也不要瞧,黑尘路旁是人走聊。”
“恩...这段距离别的部分时间不远,甚至可以说是最近了,但是这个东西是那人最近才编的。”
“我年轻的时候根本没有这些说道,那时候灵车就中后这两段。”
“具体就是这条黑色尘土组成的路,是人和鬼的分界点,你只要闭上眼睛跨过去就好了。”
“应该是这个意思吧。”
“大概。”
陆重山挠了挠头,有些不自信的说道。
“没事,爷爷。年纪这么大了忘点东西很正常,不丢人。”
陆缘叁似乎还在因为刚才陆重山耍赖的事情耿耿于怀。
“老头我记性好的很呢,你这混小子。”
陆重山大笑了起来。
事实上老人的记忆真的很好,无论多久前的事情,只要属于可以说的范围,都能立刻带着细节完全复述一遍。
想到之前老人打盹的时候因为说着有关过去的胡话而惊醒,陆缘叁说不清这是一种能力还是一种悲哀。
“爷爷,你给我讲的这些事情,都是真实存在的吗?”
陆缘叁站起了身,扫视着摆在木柜上的十张森罗牌,脑中回想起了那些属于它们的故事。
“信则有,不信则灵呐。爷爷现在给你讲的都是些打趣的东西,你要是真信就真有咯。”
陆重山把玩着手里的硬币,笑呵呵的回道。
“我记得爷爷不是说过这些森罗牌都是有原型的吗?”
陆缘叁看着那个名字叫做愚公的森罗牌,想起了爷爷在讲述属于它的故事的时候那眉飞色舞的样子。
愚公,画的是山路上一个躬腰走路的人,背后有一个形似棺材的黑色轮廓,前面是一座高山。
据说,愚公的原型就是陆重山的家族。
“一重山是那一重棺,平南的陆家可搬山。”
这是老人当时唱起的山歌,陆缘叁当时还挺奇怪,好好的军阀大佬怎么变成挑夫了?
“哎,这都是些过去的老黄历啦,再扯也没什么意思。”
陆重山的手停止了把玩硬币,转而有节奏的敲击着棋盘。
“那时候江湖上传着的,都是些稀奇古怪的隐名。”
“比如我跟你说过的,咱在道上被尊称那么一声陆九爷,其实根本不是我在我家排什么老九,也不是什么我当时手下的综合实力排第九,而是在明面下的那么个身份。”
“之所以叫陆九爷,是因为在当时公认的十个话事人里,我是第九人。”
“唉,说着风光,实际上嘛,渍。”
陆重山说到末处,摸着自己的断腿,没有继续说下去。
“话事人?黑社会吗?”
陆缘叁心道明面上说不了是什么鬼,便有些奇怪的问道。
“也可以这么理解。”
陆重山说道。“当时真正能决定这个世界乱不乱的,不是那些有多少枪、人的土皇帝和军爷,而是那么不能见光的十个话事人。”
“啊?这么狠吗?”
陆缘叁严重怀疑老人在扯牛的那啥,“爷爷的意思是这些森罗牌的原型,就是你们这十个玄乎其玄的鬼故事主角?”
“我可没说哦,这都是你自己说的。”
老人笑呵呵的摆了摆手,想要抽条烟,却发现烟盒已经空了。
“去,给爷爷买条烟去。今天老太婆不在,可得爽一下子。”
陆重山砸了砸嘴,有些猥琐的说道。
“还是那个牌子呗?”
陆缘叁心道等霍奶奶回来闻到烟味不弄死你。
“对,多买几条,今个咱就把这几天的全给抽回来。”
陆缘叁给了这个老烟鬼加老顽童一个白眼,转身走出了别墅,朝这条街的小卖店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