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施恩闻言大喜,忙请高强坐下细说,两只眼睛死死盯着他,生似遇见了一尊活菩萨。
高强笑道:“师弟,你去这快活林边找一片空地,赶工建起一座酒家来,不拘地点,只要进出方便,门面齐整。待起好这酒家,挂一面旗幡在上头,上写‘大宋禁军殿前司军资转运权引处’,愚兄请这位陆虞候助你坐镇几天,谅那蒋门神便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来打你这酒家的主意。”
施恩先是喜欢,次后却又皱眉道:“如此小弟当可营生,只是那蒋门神依旧得以欺压这方百姓,每月收取常例钱,须制他不得。”
高强续道:“师弟,你再去印他几百张拜帖,写上‘俅拜’二字,向那四邻散发,也无须每月去收取什么常例,只须发这帖时得几个茶钱便是。那等商家只求平安作营生,少受些欺凌盘剥,些须银两必是出得心甘情愿,岂不强似师弟去与那蒋门神厮打?”
施恩闻言半信半疑:“师兄,这俅拜二字当是令尊老大人的名讳了,只是如何禁得那蒋门神一伙不去勒索店家?”
高强摇头道:“师弟,你好不晓事!你这‘大宋禁军殿前司军资转运权引处’的旗号一打,再有陆虞候居中坐镇,谁敢来怀疑于你?再将这拜帖一洒,哪个不知你是受了殿帅府的庇荫,他蒋门神和张都头吃了豹子胆,敢来跟殿帅府作对?这一方百姓还不是乐得自在么?”
一番话说得施恩抓耳挠腮喜不自禁,连连称赞师兄妙计定孟州,翻手之间便教快活林变了天。老管营也是喜欢,忙以酒相劝。
林冲等人听了高强这番计较,虽觉有些拉大旗作虎皮的味道,不过这样一来却是当地百姓受益,只须少许钱银买张帖子,便可自在营生。施恩既然拜了林冲为师,又借了殿帅府的名头行事,借他个胆子也不敢胡作非为,否则殿帅府只消翻脸不认,追他个招摇撞骗的罪名,便教他吃不了兜着走了。
高强微笑不语,心想这等算计何足挂齿,只是借了明朝大权臣严嵩的故事罢了,那一张“嵩拜”的帖子当年可是叫价三千两白银啊,如今只收得十贯八贯的茶钱,嘿嘿,咱殿帅府的招牌真是不值钱啊。就算是现代的商家,哪个不晓得请当地领导题个字,送些润笔?此事只是人之常情,古今一也。
次日施恩便纠集一帮牢城营里的军汉去那快活林觅地起造新楼,陆谦在一边大树下掇条板凳坐着,慢条斯理地品茶。先是蒋忠的手下,其次便是蒋门神自己,再后那张都头也来探头探脑,却始终没一个敢上来罗唣的,只因施恩择了地后,第一件事便是竖起“大宋禁军殿前司军资转运权引处”的大旗来。
如此过了几日,所谓人多力量大,施恩发动了老管营帐下厢军,七手八脚便搭起了大屋来,那“俅拜”的帖子也遍洒了出去,言明每月茶钱十贯,第一个月免费试用,登时便将蒋门神手下的众无赖吓得噤若寒蝉,再不敢四处收保护费了,只守着那一间酒店罢了。
见此事底定,高强便出言告辞,施恩父子苦留不住,只得捧出一盘盘缠,这其实便是分赃了,毕竟是施恩靠了殿帅府的旗号才能再在快活林立足,难道不要向他高强交些保护费?高强谦逊几句,施恩只是要送,几番来去,便叫陆谦收入行囊。
施恩父子将一行送出城外,施恩在地下给林冲磕了几个头,大家洒泪而别。高强一行自沿御河向大名府方向行去。
次日晌午时分,天气甚是炎热,一行走得有些口干舌燥起来,偏生恰好行经一处坡岗,前后并无店家,连树也只有稀疏两三棵,鲁智深的光头早晒得发烫,恨不得连舌头也伸出来散散热气。
转过一处弯角,前面忽然出现一间酒店,青旗望子挑在空中,看在众人眼中不啻是西天佛境,脚下顿时加快了几分,鲁智深更是一马当先,甩着僧袍大袖直奔在前。
待走到近前,见那边有一棵粗大老树,枯藤上下缠的满满,边上三五间草房,挑出个酒帘来。酒店门前屋檐下坐了一个妇人,虽然是光天化日下,相貌却看不清楚。只见她鬓插几朵野花,头戴一片钗环,满脸都腻着胭脂铅粉,两边脸蛋直透出红光来,——这许多胭脂涂上去,要不红只怕也难。身上花花绿绿地穿了绢衫丝裙,露出里面的桃红抹胸来。
见有客人上门,那妇人喜笑颜开,起身来招呼:“几位客官路上辛苦,都请进来歇歇脚。小店有好酒好肉,蒸的包子更是远近闻名,管教客官们满意。”
鲁智深当先入内,在当中大剌剌地坐下,只叫:“有好酒先上来,待洒家解渴!”余人都次第入内,两个小厮将车子停在檐下,也坐在门口一副座头上。
那妇人笑容可掬,叫两个店小二流水价从厨房里上酒上菜,又端出几大盘热腾腾的包子来。
高强见了包子,心中忽地一动,叫过那妇人来问道:“借问店家娘子,这地界叫什么名字?店家娘子如何称呼?”
那妇人见一个年轻俊俏后生问讯,笑得脸上铅粉沙沙往下直掉,娇声道:“这位客官,穷乡僻壤,也无什么名胜,只叫做十字坡,奴家娘家姓孙,婆家却是姓张。”说话时双眼连闪,弯下腰来,桃红的抹胸微荡,露出一截沟壑。
高强手中的酒杯一抖,却不是因为见了些许香艳景色,耳中只响着三个字:“十字坡!”
他蓦地跳起来,飞起一脚踢翻了眼前的桌子,酒肉落得遍地都是,雪白的包子更是震起半天高来,大叫一声道:“这是黑店!”
此言一出四座皆惊,那妇人惊叫一声向后便退,高强随手一条板凳扔过去,却被她躲过了。只是这一行都是何等样人,虽然事起仓促,却迅即反应过来,林冲单手探出,一把揪住那妇人头发,跟着另一手抓住她腰带,提起来向地下重重一摔,只震得她七荤八素,一时动弹不得。
杨志一个箭步跳到屋外,从车上抽出那四把朴刀来,掷进屋去。陆谦离门口最近,抄了一把在手,跳到高强身后卫护,正逢着那两个店小二从里间拿了两枝花枪抢出来,手起一刀捅倒了一个,鲁智深早将另一个砍翻在地。
高强也拿了一把朴刀,向那妇人怒道:“你这妇人,如何敢开黑店?”
那妇人被林冲掷在地下,浑身酸软挣扎不起,又见这帮人如狼似虎,两个店小二不消片刻便了帐,早吓得体如筛糠,只叫“好汉饶命!”
杨志提刀进了厨房,不片刻提出一个人来,却是个二十五六的青年书生,被剥光了上身,只穿着裤子,见了那妇人时,二目圆睁,直欲喷出火来。
杨志向高强道:“衙内,这家果然是黑店,厨房里尚有两具人尸,已被砍得残缺,这个人被捆在一边,想来也是被这店家害了的客人。”
林冲和鲁智深提刀四下巡查一番,回来恰好听到这番话,鲁智深气得两眼火星乱迸,冲上来就要杀人,被林冲一把拉住道:“师兄且慢,未知这黑店害人的本末,又不知有无同党,还须着落在这妇人身上。”
不待鲁智深发话,陆谦喝道:“你这妇人,还不将自家出身,害了多少人命以及有无同党尽数招来,如有半点隐瞒,把你千刀万剐!”
那妇人被这一吓,竹筒倒豆子一般全说了。其实她不说高强也知道了,这女人便是母夜叉孙二娘,嫁了菜园子张青,在这十字坡开黑店,不但谋财害命,甚至连人死后的尸体还要拿来做成人肉包子卖钱。只不知张青现在何处?
那书生却是昨天与母亲经过此地的,被孙二娘用蒙汗药麻翻了,老母早剁成了包子馅,孙二娘却爱他俊俏,一时不舍得杀了,只捆在厨下。此刻杨志给他解开了绑缚,听得孙二娘交代害人始末,早怒得目眦欲裂,从地上提起一枝花枪来,只一枪便把孙二娘捅了个透明窟窿,又复一枪从面目中直刺进去。房中虽尽多好手,却无一人阻止他,只因这般行径委实是令人发指,真不敢信自己的同类中会有如此禽兽不如之人,见到孙二娘被杀,心中反觉得好象搬走了一块大石似的,呼吸顿时顺畅了许多。
众人出得屋来,杨志拿个火把在前后点了四五个火头,顷刻间烟火升腾,将这间黑店一把火化为灰烬。
那书生跪在地下,向火头拜了数拜,站起身来时,面色竟是平静如水,丝毫看不出悲戚愤恨之色,竟似方才那手刃杀母仇人是另外一个人。
高强见之意动,走过去向他拱手道:“这位兄台尊姓大名,何方人士?小生高强,东京汴梁人氏。”
那书生缓缓转过头来,英俊的面容在火光下微微跃动:“在下许贯忠。”
(第二部第五章完)
PS:原本我并不想写这一段,因为可能会扰乱本书的主线,后来考虑再三还是写了,原因很简单,这是水浒中极其令我无法忍受的一幕,真不知这样的人如何能“替天行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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