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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部第十六章 变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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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听见问话,方金芝飞快地抬起头来看了许贯忠一眼,再瞟了瞟高强,随又低头道:“前次在汴京时托付给高大人的事情,一直不见消息,爹爹听说高大人来了苏州,就叫石叔叔和邓叔叔陪民女来见高大人。”下面的话虽然不说明,谁都知道是问高强办事怎地如此之慢了。

    高强心中却是一喜,本来还在发愁怎么跟方天定取得联络,兼营造出明教势危、必须要与自己合作的态势来,不想这方金芝竟送上门来了,就中正好动手脚,忙笑道:“方姑娘恁地见外,此间又不是官衙审案,方姑娘更不是我应奉局治下,何须大人前大人后的?仍旧如当日叫声高衙内便了。”说罢殷勤劝酒布菜。

    方金芝本不愿喝,无奈高强盛情难却,强着喝了两杯,白玉似的脸颊上腾起两朵红云,推辞道:“民女实在是经不得了,还请衙内海涵。”

    高强将酒杯放下了,堆起最和蔼的笑容道:“方姑娘,当日这东南守备策是令兄交到本衙内手上的,姑娘当时虽然也在一旁见得,只是论理今日还该令兄来与本衙内商讨才是。却不知令兄何事不能分身?”

    方金芝一楞,神情略微有些慌乱,随即又强自镇定道:“衙内说笑了,我大哥一介草民,整日只是忙些生计罢了,有什么大事不能分身了?只是现下正是春忙之时,田间少不得他这一分力,因此才叫民女来的。”

    高强在汴京那官宦***里打滚这些时日,察言观色的本事已颇有些道行,除了对着蔡京这等人老成精的前辈高人还没什么办法之外,面前人的心理波动已经是了如指掌了,方金芝这样涉世未深的少女在他面前更是一点心思都藏不住,见到自己提及方天定时对方略显慌乱,心中顿生疑虑:“其中必有原由!帮源银矿何等大事,据宗泽那日在龙游县所言,他在东南守备策上所说的年出银十万两还是打了极大的折扣的,倘若明教真如宗泽献策那般能与朝廷合作开矿,不但免了大群人的赋税,更每年平白多了五六万两白银,这等好事对于明教这些穷困之人来说真是百年难遇,那是提了脑袋也要上的,怎会因为什么田间春忙就把这等大事交由一个稚龄少女来办?且待我再试她一试。”

    当即与许贯忠交换了一个眼色,叹息一声道:“如此实在是可惜!当日本衙内与天定兄在汴京真称得上是一见如故,天定兄急公好义、英风侠气,在在都令本衙内心折,本以为此次前来东南又可与他相见,谁知如此缘薄!”说罢又是一叹,端起酒杯来一饮而尽,而后将杯子在桌上一顿,神情颇为惆怅。

    许贯忠这些日子以来与他几乎朝夕相处,彼此间眉毛一动就知道有事,这时哪还不洞烛其奸,忙从旁敲边鼓:“衙内说的是!咱们接了方兄的嘱托,这些日子可谓是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多方筹谋,好容易这件大事有了些眉目,来到这东南实指望能与方兄细商诸事,却不料方兄竟被田事困住手脚不能前来,可惜啊,可叹!”

    他俩一搭一唱,都是七情上面唱作俱佳,方金芝一个山野田间长大的淳朴少女哪里分辨的来?又想起兄长因为与父亲争执,现在还被关在帮源洞里,面前这俩人一口一个方兄,一句一声可惜,恰好勾起了思兄心绪来,不由得就红了眼圈道:“衙内,这位许公子,难得你们这么热心,把这件事放在心上,可我哥,我哥他,他已经被爹爹关起来了!”说罢已抽噎起来,这件事憋在她心里已经很久了,现在总算遇到可以吐露心事的人了,登时把老爹便抛到了脑后。

    高强暗吃一惊,方天定居然会被方腊给关起来了,这是怎么回事?按理他进京一趟,当十钱随即就免了,该有小功才对,就算把这银矿之事托付给自己却被自己压了这些时日,怕也不到要关起来的地步,毕竟明教没有银矿也过了这许久了,不争在一天两天的,内中当有蹊跷!

    这些时日以来他终日筹划如何化解方腊起事的图谋,几回回梦里与方腊掐架,一忽儿自己的九阴真经大放异彩将方腊打倒,一忽儿方腊施展乾坤大挪移把自己放翻,不是乐醒就是惊醒,明教之事在他心头之重已无可取代了。此刻眼见方金芝梨花带雨,心头本也起了些怜香惜玉之意,只是这念头瞬间就被内心的黑暗面压倒了,

    诧地失声道:“怎会如此?!方姑娘且慢悲伤,倘若本衙内,可否将内中情由详细道来?”

    方金芝一面抽噎着一面抬起头,泪眼朦胧间只见灯光下一张无比诚恳与关切的脸,心儿猛地一跳,随即又把头低了下去,轻声将自家兄长被关的经过说了。

    高强越听越惊,敢情这方腊不但与自己接洽,居然还去跟朱缅勾结!那日接到纪秋风的首告,随即他就出门寻访宗泽去了,到今天才回来,也没来得及派人详查朱缅的底细,只是方腊一教之主,见识定非寻常,他这样派人两头接触,其中究竟有什么用意?对自己瓦解明教的计划又会带来什么变数?

    可恼这方金芝对内情大多懵然不知,只知道自家老爹叫姑姑方百花去与杭州朱缅接触了,老哥好似对此有意见,跟老爹吵了一架就被关进帮源后洞了。现在虽说让自己来找高衙内商量合作,可自己临走时老哥还没放出来的意思,两兄妹从小感情甚笃,这叫她一个弱质女子怎么放心的下?边说边哭,到后来已渐有淅沥哗啦、向滂沱大雨发展之势。

    偏偏高强脑子里又在不停地动脑筋,也没想着要安慰一下这位泪美人。倒是许贯忠在一旁看不过,掏出巾帕递到方金芝面前,只为男女授受不亲,替她擦眼泪那是不能的,便静等着她来接过去。

    方金芝抽抽咽咽地将巾帕接过了,抬头才发现是许贯忠递给她的,低声谢过了,将自己脸上眼泪擦去,抬头向高强道:“高衙内,这事当日大哥交托给你,又因此与爹爹闹僵了,大哥可是把全部期望都放在衙内你身上了,你可不能让他失望啊!”

    高强脑中正在揣想方腊与朱缅之间的关联,听了这话才反应过来,眼下不是动这个脑筋的时候,忙笑道:“方姑娘言重了,本衙内当日既然一力承担,自然不会对令兄今日处境袖手旁观。只是兹事体大,原先本衙内已经有所谋划,此番主动请调来东南任上就是便于就近行事,有多少大事要于令兄商议而行,却不料令兄竟与令尊生了,如此却不知如何是好了。”说着用右拳向左手掌心连击,一副忧心忡忡的模样。

    方金芝哪知他心里转的念头,忙道:“衙内既然已有了主见,就请吩咐金芝办来便了。”

    高强连连摆手,正色道:“方姑娘,这帮源银矿一事倘若能办的好了,不但造福百姓,也有益于国家,该是你我共同努力才是,怎说到吩咐二字?只是令尊大人现在又在与那朱缅接洽,倒教本衙内怀疑令尊究竟诚意如何了。”

    方金芝一听就急了,偏生她又没读过多少书,这等几方交织错综复杂的关系一时摸不到理路,想分辨却无从辨起,憋得一张文秀的小脸通红,眼眶里又是大大的泪珠在打转,只连声道:“衙内,衙内,这,这怎说得……”

    许贯忠忽道:“衙内,现今天色已晚,方姑娘想必也累了,且教人先送回房安歇,待明日请来石兄和邓大师一同商议便了。”

    高强一想也有理,自己现下从方金芝这里怕是也套不出什么话了,倒有点象自己在欺负一个不懂事的小姑娘,明日与石宝等人的会面恐怕才更具有实际意义。当即换了一副面孔,温言安慰了方金芝几句,唤人来将她送回房中歇息。

    目送她窈窕的背影在两盏灯笼摇曳中渐渐模糊,高强回过身来,却见许贯忠正站在自己身后,也正自望着那背影出神,不由得一楞,心说难道这位心冷似铁的人物也会动了凡心?便笑道:“贯忠,可要上前去送上一送?”

    许贯忠将目光从方金芝身上收回,神色一如往常地漠然淡定。微微笑道:“衙内见笑了,贯忠只是在想,方腊既然是心存逆谋,城府当非寻常,派这么个小女孩来与衙内周旋,内中究竟有何用意?再有,这东南之事中又掺入杭州朱缅的因素在内,对衙内的大计会生出什么影响?”

    高强也是皱眉,现在事情陡然变的复杂起来,朱缅被自己给撵去杭州,不知心中会做何想法?正自思忖间,许贯忠从怀中取出一个卷轴来道:“禀衙内,贯忠临行前命人依照那武行者的路引去访查其身世,现下已有了回音了。”

    “哦?取来我看!”高强登时将心事都放下来,接过卷轴打开一看:“果然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