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耳听得恶言突发,许贯忠也不禁一怔,只是他性情沉静,倒不忙发作,仍旧面不改色道:“小可若有甚失虑处,石兄但请明言。”
石宝适才一句话冲口而出,旋即就略为镇定,显然是意识到了不妥,只是情绪仍颇为激动,虽说黝黑的面孔看不出什么脸色变化来,呼吸可是粗重了许多。
方天定看了他一眼,忽地伸出手来,将石宝的手紧紧一握,随即向许贯忠道:“许兄勿怪,石叔他只因忽遭大事心神不宁,这才失口,万望海涵。”
许贯忠是何等人,见此细微处,早知内有蹊跷,却也不说破,只淡淡一笑,说声“罢了”。
方天定续道:“正如许兄所言,家父踪迹一时难觅,家姑母却正在都监府内,此事既然因她老人家号召而起,去向家姑母求证端倪正是再合适不过,石叔定能完成此事,如此便请高兄帐下高人引路。”
高强刚才听见石宝忽然暴走,也吓了一跳,不过见到方天定神情自若,行若无事地答应了下来,看来这其中或有缘由,却不是什么重大事宜,倒似是跟石宝个人有什么关联,莫非这里有什么八卦逸闻?可惜手下乌有狗仔队之流,一时无法察知其中内幕,且唱完今天这出戏再说:“好极好极!此刻时辰还早,几位且先回房休息,待到晚间一切安排停当,本衙内自会遣人来相请石兄去探都监府。来啊,送客!”
说是送客,面子上自然是客客气气,陆谦笑容可掬,带同百来士兵列队前呼后拥列队相送,方天定三人也不在意。正所谓形势逼人,也不是计较这些的时候,各自向高强行了个礼,昂首而出。至于那方金芝,高强使计诓进了内宅去,自然是为了限制这几人的行动,当日汴梁赵挺之的宰相府可比这馆驿排场的多,却也被他们逃了出来。其能量之大可想而知。不得不防。
日间无话,到了晚间戌时末亥时初,天交二鼓,石秀奉了高强之命,全身上下收拾的紧缠利落,背插钢刀两把,前来明教诸人门外正要举手敲门,却听吱呀一声。那门已经开了出来,石宝周身黑衣结束而出,向石秀上下冷冷打量了一眼,鼻子里哼了一声,也不答话,转身向方天定拱手道:“少教主留步。某此去定当一切顺利,得了准信来回报少教主。”
方天定点头不语。石宝续向邓元觉道:“邓大师,今夜小弟前去夜探都监府,少教主的安危便要大师你一肩承担了,切莫大意,再被小人钻了空子,那就悔之晚矣!”
邓元觉倒也不笨。闻言先是一愣,随即醒悟过来,瞪了瞪石秀,粗声道:“石兄弟只管放心,某家只寸步不离跟着少教主便是。”
石秀也听出了弦外之音,只是一来奉命差遣,二来计较这些闲气也无甚乐趣,一笑了之,也向方天定和邓元觉拱手为礼,跟着转身当先而行,石宝高大的身影跟在后头,二人一前一后从角门出了馆驿,踅摸着四下无人,转弯抹角地向都监府而去。
是夜月色晦暗星辰无光,正是夜行人行事的最佳时机,杭州城内外一下多了十余万明教教徒,虽说并无什么劣迹,也吓地当地许多百姓都不敢出门,连夜市都早早收场,二石正好乐得大摇大摆在街巷中行走,只需偶尔避让一下巡街的军士和更夫即可。
石秀对都监府附近地形已尽数了然于心,轻车熟路来到后门,候着都监府内的巡更经过的空档,与石宝两个轻轻巧巧地翻过墙去,按照当日与朱勔手下那东瀛女子所议定的路径,片刻间来到后院角落一处小院内。
依着事先约好的暗号,石秀在院内小门上一长两短轻叩三下,还没等他收回手来,那门呼地便开了,一个白衣人影长发直垂至腰际,无声无息地站在门前,距离二人仅一步之遥,却叫人完全无法相信眼前竟是一个活生生的女人,倘若闭上眼睛,仿佛眼前就空无一人。
石秀暗骂一声“古怪”,面上勉强笑了笑,刚要说话,那女子一言不发,径自转身向房中走去,石秀搜肠刮肚想出来的几句废话遇到地却是一个冰冷背影,好似吃饭硌着一个石子,咽地好不难受。
石宝站在侧旁看的分明,一路上紧绷得脸倒露出了一丝笑容,跟着也向房中走去。
石秀无奈,闷声不响进了房中,向那女子低声道:“橘姑娘,某奉高应奉之命,带这位老哥来见那明教圣女,还望指点路径。
那东瀛女子橘右京面容不变,黑白分明的双眸向石宝脸上扫了扫,暗夜中瞧不甚清他黝黑的面庞,只见两只眼睛精光四射,忽地开口道:“圣女所在守卫森严,就算你们顺利潜入见到圣女,她只消一声呼喊,周遭立时重重守卫尽起,插翅难飞,你们要如何做?”
与她几次见面,这橘右京一直都沉默寡言,是以石秀今次却也是头一回听到她开口说话,只觉得这女子说起中文来字正腔圆,只有一股说不出来的味道,一听上去就觉得不像土生土长的宋人。不过当时日本国文字初立,发音大抵还与汉话相近,其贵族更以汉学置于和学之上,这女子会得流利的汉话倒也不是什么怪事。
当下石秀将此来目的略微解说一遍,右京听得微微点头,听罢两道黛眉微蹙道:“虽说那圣女与这位石先生乃是旧识,却也不能保证她就会乖乖就范,我看那圣女平日的行止,身手只怕不弱,身边更有高手卫护,再加上我大哥受命在一旁潜伏,此事绝不可行。”
石秀一怔,心想衙内的计谋是一环套一环的,今日这石宝倘若见不到明教圣女,下面未免就一步错步步错,这便如何是好?孟春的夜晚本来不热,石秀的脑门子却立刻冒出一层汗来。
忽听石宝沉声道:“这位姑娘,只消让某家与圣女照面,某家可保圣女必会不发一言,不会出声惊动外人。余外的守备等人,还要两位费心了。”
石秀精神一振,那橘右京也点了点头:“倘能如此,我便试上一试,请两位稍待片刻,我去去就来。”说着微微躬身,随即飘身而起,径自进了内间。
不片刻出来,二石虽在暗夜之中,却都觉眼前一亮,暗地喝一声彩:见这女子除去一身白衣,换了青色紧身夜行服,瞧不出她一副冰冷冷的模样,倒生得好身材,修长地身子窈窕玲珑,随随便便往那里一站,周身曲线不动而欲飞,再配上那秀气分明的五官,犹如暗夜的精灵一般,只是那张脸依旧死气沉沉,未免煞了风景。
此刻重任在身,二石都是拿得起放得下的好汉,虽然丽色当前,看上几眼也就丢过一旁,紧紧跟在右京身后蹿房越脊,从后院经中庭而往前院,一路上仗着右京熟知都监府的虚实,倒也无惊无险,片时来到一座高楼附近。
三人趴在附近一道屋脊上,溜着眼睛四下察看。这一看不要紧,石秀不禁倒吸一口凉气,都监府进出几回了,从来没见一处像这高楼周围如此戒备森严,单只明哨游动哨便是随处可见,且显然经好手调配,几乎无死角可寻,更不用说暗哨了,难怪那橘右京踌躇半晌。
再看那橘右京时,脸上居然仍旧没什么表情,只迅快地向俩人吩咐几句,说罢径自溜下房去,不知从哪里取出一件白袍来,就这么大模厮样地走到楼前,登时引动各处哨子警觉,纷纷喝叫“什么人”“站住了!”
石秀远远望着,只见那橘右京说了一句话,却听不清说的什么,那些岗哨便即宁静下来,上来几人簇拥着那橘右京向一旁去。
二石依照右京地吩咐也下房来,悄无声息地潜至一旁,忽听那右京所在处传出一声叱喝“大胆无礼!”随即“啪”地一声脆响,一个身影直飞起来,登时引得各岗哨的注意力都向那里去,二石知道这便是那右京定下的计策,为他们制造空档,此时不走,更待何时?
这二石都是一等一的好身手,此时全力施为,身形在黑夜中犹如轻风拂过,从数个明暗哨中间直穿过去,刹那间便直抵楼下,竟没有半个岗哨警觉。待在楼下藏身,寻机要上楼时,石秀忽然听得身旁的石宝心跳加速,几下呼吸也粗浊了些,不由奇怪,怎的这么一下奔窜,这石宝就有些不行了?
到了这里,按照那右京的说法,朱勔的部下已经不得干预,都是明教的几个亲信在这里卫护。俩人打了几下手势,倾听了楼上下全无动静,随即便上了楼去。
那圣女居所是在二楼尽头,石秀守在楼梯口,石宝摸着黑来到门外,提刀去拨门闩,几下拨开了,推门进去。
反手刚把门掩上,石宝就觉黑暗中气流涌动,跟着金风飒然,一柄利刃无声无息地向自己袭来。他却不闪不避,用最低的声音叫了声:“百花,是我。”
这一声之轻微,五步之外便不可闻,那刀风却应声而止,黑暗中响起一声低低惊呼:“石哥,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