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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氏作为一个从小生活在府城的本地人,自然比村里人见识广,听殷清瑶一说,她也来了兴致,但是细想,开綉坊这事儿还有很多困难。
“开綉坊最重要的是绣娘,城里的绣楼都是自己培养绣娘,价钱低了我们挖不来人,而且别的绣楼都是老牌子,从绣楼里挖人还容易得罪人。”
“你别看我们生活在城里,因为不种地,吃喝拉撒都得花钱,我跟你舅舅赚得再多,手里也没落几个钱,这要开綉坊……”
她叹了口气,殷清瑶开口说道:“不瞒舅娘,前些日子,我从山里采了一棵人参,卖了点钱。前段时间咱们汝宁府不是丢了很多女童吗?现在案子破了,这些女童里面有很多是像杜鹃这种被买来的,她们的卖身契都在衙门里呢,我们买来一些,您亲自教她们绣花。”
“咱们慢慢来,先接点小生意,比如只绣盖头什么的,咱们做小生意,那些大绣楼不会自降身价跟咱们过不去。”
“等以后有能力了,再说下一步。至少比现在给别人干活赚得多。”
方氏一听也是这个理,两人都是说干就干的人,当即商议了一下细节。殷清瑶去前院跟她爹打了个招呼,就带着方氏直奔府衙,找到许三,跟他说了要买人的事儿。
这就是一件小事儿,已经到了月底了,那些没有被赎走的女孩儿们马上就要流落到奴籍了,许三吩咐一声,就有吏目带着她们去后院挑人。方氏不看长相,就看女孩儿们的手,刺绣人的手一定得巧,长得五大三粗的可干不来这份精细的活儿。
头一批只挑选出来了六个人,每个人的身价差不多是三两银子,只有一个稍微贵点儿,是五两,一共花了二十两银子买了六个人,很快就办好手续。
殷清瑶又从许三那儿支了三十两银子交给方氏。
“舅娘,你挑个院子把她们安顿下来,前期教她们的时候花销大,钱不够了我再给你。我回去之后再想一些花样子,画好了就给你送来。”
没想到这事儿半天就成了,方氏还有点不敢置信,手里攥着卖身契,身后跟着五六个姑娘,今天晚上,只能先把这些姑娘安顿在自己家了,房子得慢慢找。
他们今天天黑之前还得回家,其他事情殷清瑶全部交给方氏,让她有什么事儿就往家里写信。
晚上他们前脚回到家,后脚金城提溜着一个大包裹送钱上门。包裹沉的殷清瑶都提不动,回到屋子里,把包裹打开,里面有各种型号的银锭,还有银裸子跟一串一串的铜钱。
金条虽然体积小,带着方便,但是他们在山村里,花钱却不方便,还得先到钱庄换成银子和铜钱才行。梁怀玉贴心地让金城把所有的钱都换成零钱,所以才装了满满一大包。
“你们准备准备把葡萄酒装好,过两天老六从这儿过的时候,让他的人捎上。我们大人有事儿得回京城一趟,你们如果遇上什么麻烦,就去府城找池大人。”
金城趁着天黑走了,殷清瑶出门送他的时候,又遇上钱赖子家的刘氏,天黑看不太清脸,刘氏跟她打招呼的时候,听她的声音有点哑。
难得的只打了个招呼没说别的事情。
后来殷清瑶听李梨花说,刘氏是被钱赖子打了,钱赖子在外面把粮食都输了,回来刘氏跟他打架,刘氏毕竟是个女人家,在钱赖子脸上挠了一爪子,钱赖子扇了她一巴掌,一脚把她踹到地上。
两口子吵架,隔着一堵墙的李梨花家里听得清清楚楚。
殷清瑶叹口气,直到李秀才提溜着两斤猪肉上门的时候,才发现他们忘了一件事儿,忘得还很彻底。
她跟她娘原本说八月十五的时候回去转一圈,顺便给让她外公给她六叔七叔说媒来着!
李秀才看着他们家新起的三间房,满意地喝着茶,看着明显胖了一圈的李柔娘,更加满意了。
“分家以后,你这气色看起来都好了。”
一家人都下地去了,就李柔娘在家,父女两个说了会儿话,殷清瑶从坡上的葵花地里看见他,兴奋地喊道:“外公!”
李秀才应了一声,看着李柔娘手腕上的镯子,问道:“老五给你买的?”
李柔娘嗔了一声,说道:“这是清瑶给我买的,咱们家清瑶就是一个小福星!”
“你们说我什么呢?”
殷清瑶从坡上下来,先去后院洗了把脸,坐过来,李秀才亲自给她倒了杯水。
“赶紧喝点水吧,脸晒得通红!”
殷清瑶从府城买了茶叶,回来给老宅送了点,给李梨花送了点,剩下的放在家里招待客人。
“见着你二舅家几个老表了?”李秀才跟哄孩子一样问道,“跟他们还处得来吧?”
殷清瑶喝了口茶叶水,笑道:“处得来,我跟馨岚表妹约定好了,等我家盖了新房,邀请他们来家里做客!”
“你们家要盖新房?”李秀才抬头问李柔娘,“怎么没听你说?”
李柔娘最近忘性很大,脑子记不住事儿。
“这不是事儿太多,没来得及说。”
“外公,你不知道,我娘很快就要给我生弟弟妹妹了,我想赶在弟弟妹妹们出生前,赶紧把房子盖了,住在这儿清净倒是清净,就是上下不方便得很。”
李秀才的手一抖,盯着自家闺女的脸看了半天,咧开嘴笑得抿都抿不住。
“姑娘啊,你,你怎么不早跟你爹说呢?刚才我还说你看起来胖了点呢!还真是……亲家知道这个消息吗?”
“我娘谁都没说呢,说是得谨慎一点,我让她去看大夫她都不去。”
“这事儿不能大意,最好还是去看看大夫。这样,等中午把老五喊回来跟你一起去!”
“爹,我没事儿……”
李秀才拍板决定道:“让你去你就去,你们手里的钱来路光明正大,怕什么!身体要紧,以后该吃什么就买上点吃,别不舍得花钱。”
殷清瑶在旁边帮腔。
“就是,就是!我爹娘他们就是太仔细了。”
没想到火又烧到自己身上,李秀才瞪着她说道:“清瑶,你说你赚了这些银子,也不知道去买几身好看的衣裳,长相这么清秀,天天把自己弄得灰头土脸,你看看你,哪有半点女儿家的样子!”
殷清瑶吐吐舌头,说道:“我这不是要干活吗,穿得再好看,往地里一钻,还是灰头土脸。”
李秀才还欲再说,殷清瑶赶紧缴械投降。
“外公,这样吧,让我爹娘下午去镇上看看大夫,顺便再买点布料啥的,回来我们自己做,这样总行了吧?”
“这还差不多,不过镇上没有啥好工匠,也买不着什么首饰。要论做首饰的手艺,还得找你爷,你爷当年在开封府给人锻造首饰,不做这行可惜了。”
殷清瑶其实很想知道她爷为啥不干自己的老本行,只隐约听说是得罪人,以后金盆洗手不再干了。
“我爷当初得罪了什么啊?为什么不继续干了呢?”
李秀才捋捋胡子,说道:“具体的我也不太清楚,只听说那人现在风头很盛。”
“那我爷为什么也不教徒弟呢?一大家子人里面,总有有天赋的,把这门手艺传承下去多好?”
一技在手,吃喝不愁,不管走到哪里,只要有手艺就饿不死。殷清瑶是这样想的,后世国家也是这个政策,农村学习不好上不了重点高中的孩子,很多都去学技术,学本事,将来好就业。
“孩子,这个时候谁看得起手艺人呐?”李秀才叹了声,“士农工商,除了皇上,天下人分成几等,第一等人是那些当官的。你爷辛苦了大半辈子,倾全家之力供你二伯三伯去读书,本意是想让他们做官。”
“只有做了官才算是光宗耀祖。种地的农民是第二等,再往下就是工匠和商人,甚至还有贱籍、奴籍,你说说,朝廷颁布法令,鼓励大家回乡种地,谁还去当那些不入流的手艺人呢?”
“你爷是从奴籍出来的,这些年拉扯着一家老小,够不容易的了,以前的事儿你们心里都别有怨气,以后得孝顺你爷,知道吗?”
殷清瑶跟李柔娘都跟着点头。
“行了,我也不在你们这儿坐了,我还有事儿去跟你爷说呢,你们该干什么干什么,我去老宅转一圈。”
殷清瑶起身,去厨房把他拿来的生肉割下来一半,又打了一小壶葡萄酒。
“外公,我跟你一起去。给我爷送点儿葡萄酒喝。”
李秀才背着手,笑道:“那行,柔娘,你在家歇着,中午做上我的饭,我不在老宅吃!”
他背着手在院子里绕了一圈,看着堆在棚下的酒坛子,等殷清瑶出来之后问道:“今年酿酒,明年怎么办?大家见你酿的酒赚了钱,明年大家都去摘野葡萄,你用什么酿酒?”
这个问题殷清瑶早就想好了,为了一片葡萄园买下整片山的想法根本不可能实现,而且村民们都很穷,她不是想自己独占这个生意。
“外公,我准备买一片地,专门种葡萄,从山里移出来一些葡萄树,培育成苗种上。有条件的话,谁想学习我可以手把手地教他们种葡萄,教他们酿酒。”
李秀才默了默,说道:“听你娘说你种的瓜子到时候也打算让大家一起种?”
殷清瑶点点头,解释道:“瓜子的种子是我从梁大人手里讨来的,现在是试种,等种好之后,我再带着大家一起种。瓜子不挑地,田间地头随便点上一两棵,到时候也不用买种子,把收来的瓜子再种下去,就能收上来很多,我再从大家手里收购,卖到京城,甚至更远,这样大家也都能多点收入。”
李秀才满意地看着她,和蔼道:“上善若水,海纳百川,你能有这样的气度,外公很佩服。”
“外公别笑话我了,我就是想让日子过好,免得有些人自己日子过不好,就总是挑别人家的毛病,在背后说三道四也烦得很。”
李秀才失笑,两人一起到老宅,眼看着就要秋收了,殷巧手这两天有点着凉,他今天就没去地里。
二房又将几个孩子送到县城上学去了,家里有点冷清,李秀才去上屋跟老两口说话,殷清瑶把东西放下,她本来是不怎么想跟殷静娴她们几个一起玩儿的。
殷静娴还惦记着金城,就客气地把她拉到房间里。
“小姑啊,你们真的不合适,差着辈分不说,年龄上差的也多。”
殷乐琪眼睛肿着,不知道是怎么了,看见殷清瑶的目光有点怨愤。小霸王今天不在,被王氏带回县城送他上学去了。
毕竟也算亲姐妹,她顺口问了一句:“乐琪姐的眼睛怎么肿了?谁欺负你了?”
殷乐蓉年龄最小,说话半点没有顾忌。
“还能是谁?”殷乐蓉也觉得她小姑太霸道了,但是她又不敢把殷静娴得罪死,“殷清瑶,这事儿都怪你!”
无辜躺枪的殷清瑶翻了个白眼,劝道:“你们都别争了,咱们是亲姐妹,亲姑侄,要真有好的,我还能不想着咱家人?主要是六叔跟七叔还没说亲,小姑你年纪轻轻的,不合适……”
“更不用说还差着辈分呢!”
“这话说得有理。”殷乐蓉在旁边劝解她们两个,“小姑,我娘上次不是说从县城里给你说亲呢,我娘说的人家肯定不会错!”
殷静娴脸上红了,磨蹭半天才说道:“其实,其实我觉得,宋大郎家的宋青云也挺不错的……我们两个同岁……”
殷清瑶真想翻白眼,她们几个嘁嘁喳喳说起谁家的谁谁怎么样,殷清瑶跟她们说不到一起去,从她小姑房间出来,正听到她外公在给她六叔说亲。
“姑娘姓马,家是华沟的,她娘身体不好,她是老大,家里兄弟姊妹七个。她家老二小子跟着我念了书,后来因为家里穷就没再读书了。姑娘没读过书,但是识字,为了照看弟弟妹妹,今年十六了还没说亲。”
“这两年的收成本来就不好,给她娘看病把家里积蓄都花光了,我看这姑娘能吃苦,模样也周正,就想着给咱们家老六说说。马家爹娘要的彩礼也不多,就二两银子,他们家什么也不出,没有嫁妆。您二老要是觉得行,我就去给人家回个话。”
这年头农村人要娶个识字又能干的媳妇可不容易,二两银子的彩礼确实不多,但是,殷巧手有点为难地看着林氏,秋收还没收上来,他们手里统共就那点银子,给了彩礼就没钱办婚礼了。
说出去,不让人笑话吗。
殷清瑶觉得这是好事,她六叔七叔干的活最多,最能吃苦,到现在还没说上媳妇,不知道的说殷家门槛高,看不上他们,知道内情的只会说她爷奶偏心。
二房跟三房在外面有多风光,家里的这些弟弟背后就有多心酸。
“婚姻得你情我愿才成,要不,让两个孩子先见见面?”
李秀才提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