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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章 蝉惊一引入蓬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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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星空龙母被击杀,十几头剩余的星空龙兽四散奔逃,只余下数百万窝夷族被一个个无情斩杀,这场战斗持续了六个小时,一直杀到午后二十四时才宣告结束。

    少年的战绩毫无异议的排在榜首,临阵突破三品冕日,化身星辰姿态斩杀星空龙母这样的战绩足以令在场所有四品武夫臣服,种种流言在他晋入三品之后便毫无意义,王朝之中有千万之数的四品武夫,能够晋入三品境界的都是千里挑一的四品极意武夫,每一个都是天资卓越之辈。

    年方及冠的少年此前并不为人所知,但只此一战,便可坐稳武侯之位。展露出三品资质的他,在王朝境内足以坐镇一郡之地,相比三品武夫,武侯军功还稍显不足。

    王博海压抑着激动的心情,刚刚这几个小时他的心脏就好像在万里高空做俯卧撑似的,时时刻刻都有着报废的风险。此刻终于算是尘埃落定,他这武侯府王管事的差事也算落到了实处。

    回到祭祀大典的陆阿九强忍着痛苦,此前他的痛苦是体内源能不足,现今他的痛苦是体内源能满仓。

    护国龙柱逸散的源能仅仅是一点余热便足以撑爆他这法箓之躯,黄泥之中的本体结结实实的挨了一击背刺之后惨遭强制下线,好在这临时构建的道藏星宫本身便是一位三品顶尖武夫源能精粹所化,到了三品之后,武夫的每一点源能都是体内精纯的能量演化而生,一颗精粹便相当于千人份的三品六等初境武夫初生的星辰源体,赤色精粹更是其中的极品,它的本体与那头蛇妖有着千丝万缕的牵连,更像是一枚龙蛇伴生的极品吐珠。

    勉强捡回一条小命,但下次还会有这样的运气吗?

    少年扪心自问,这一次已是万分侥幸,若是再放任这奇怪的黄泥和那些人的后手袭击,他又有几条命等着他们来杀。

    先天炁体,黄泥化身,若不吞噬这诅咒一般的伴生之物,他就要等着死亡下一次无情的吞噬。

    少年舍弃身外化身,全数源能汇入黄泥之中,吞噬了不知多少玄水的黄泥一阵波动之后,彻底的陷入了沉寂之中。

    恍惚中,他好像来到一个陌生的世界。

    在那里,他没有那些坎坷的身世,只有一位美丽的妇人怀抱着他,她的美不是那种外表的容颜之美,而是怀中婴儿所感知到的那种母性之美。

    这是他的母亲吗?少年默然的看着。

    他的父亲是一个中年武将,看起来像是一个平凡的武夫,但体内那沉寂的血气提醒着他,这个看似憨厚的男人实力深不可测。

    感觉在哪里见过他?少年蹙眉,但很快忘记了这个细节,他的意识时而模糊时而清醒,清醒时也是在妇人的陪伴中度过。

    偶尔他会听到一些争吵,好像是母亲在激烈的恳求着,恳求着不要让他去做什么。

    他只是一个婴儿,能够被用来做什么?

    事情很快发生了变化,一个夜晚,他被从熟睡中的母亲身边偷走,黑夜中一个妇人追了上来,院子中满是被击杀的仆从和仆妇,那头漂亮的白狮子被拧断了脑袋,整个侯府都陷入了一片死亡的寂静之中。

    妇人拿着一柄漂亮的细剑,她的身影如风,快的让他看不到妇人是如何出剑的,只见到一个错身,黑影身上飙出了数百道血线。

    那种熟悉的感觉,三品超脱之境,体内星辰之力精纯到极致,回归到看似肉体凡胎的血魄之中,一滴血便足以毁灭一颗星辰。

    那他的母亲呢?只是一个四品武夫吗?

    妇人凄厉的哭笑着,她没有发出太大的声响,只是流下一滴滴血泪,她只是个四品武夫,所以她一剑递出,黄泥渗入婴儿时的少年体内,将他寸寸包裹。

    那个妇人最后静静的看着他,细心的抚摸着他的小脸,直到气绝。

    那个黑影的血气,与他身上流着的同出一源。

    武夫早慧,超凡生命早已没有人类童年的桎梏,他好像不记得那晚的事情,之后的每一天都在一处深谷中度过,好像每一天都特别漫长,那种痛苦的折磨无休无止。又好像每一天都特别短暂,他会在夜晚被梦魇缠绕,一次次看着黑影静静的伏在他的床边,好像在看着他,又好像在看着那个被他亲手杀害的妇人。

    直到十数年后,他看到了那个和他模样神似的少年,听说他是一个十岁就从军的战士,今天第一天回到京城就背负了血海深仇,蒙冤入狱。

    他笑了笑,跟他又有什么关系?他的使命就是让少年干干净净的被黄泥吞噬,化作一枚蝉蛹,而他将从中再度复苏,蝉枯三十载,一朝入蓬莱。

    以少年十年困厄,换他一朝蓬莱。

    “我叫林深,我身负血海深仇,我装作不学无术,我将自己压制在惊蝉六品十年,等待着一朝破蛹。”

    “常人六品无疆,若苦行者奔走于无疆大地,行走天下,体会神合天地之后的万般滋味。我却舍弃一切,将自己的气血一遍又一遍的封锁洗刷,一遍又一遍的化作泥俑,才能突破那少年先天炁体所化的绝境封锁。”

    “我的意志竟挡不住他的意海碾压,凭什么?我是六品超品,我身负林家血脉,我注定可以凝聚星辰异象,我可以完美的继承他的一切。”

    少年在黑暗中无声的怒吼,一遍又一遍,一个又一个,那个陆阿九所化的种种形象一个接一个的杀来,为了逆转己命,他竟然化生了十道极意分身,以他的先天炁体命数而言,固然可以一次次泥胎重塑,但从凡夫到登峰,登峰到造极,造极到极意,极意到超脱,十种武夫的基本力量需要多少次分毫不差的同时晋升,在同时打碎重练,一个凡人,是如何承受那百万次痛苦的磨砺的?

    这真的是他能粉碎的意志吗?这尚不是神通极意超脱的压迫感,只是每个人天生就有的十种武夫根本。

    每一刀都是无可挑剔的圆满,每一刀都是毫无意义的挥动。他像一个孩童在面对着武道神话一般,那是他无数次磨练意海时都不敢模拟的天生武尊,简直像那武石何家走出的天骄一般可怕,那些追求极限的疯子也未必有这么强横的意境。

    但他能够调动气血,当他被自己的父亲练成短匕,刺入那个少年体内时,他是完完整整的进来的。

    不知经历了多少次战斗,意识的运转速度是人体速度极限难以达到的,这种较量被无限的延长,直到他的眼前空无一物。

    他感到自己完美的掌握了这具身躯,他已经可以剥离所有的黄泥,甚至可以吸收这种奇特的炁体。

    少年还在沉睡着,他将在无意识中死去,曾经他的一切都再无意义。

    只要一刀,他就可以得到复仇的机会,而不是在每日暗中磨砺,假意醉生梦死的生活中不敢突破六品,想象着复仇却被父亲化作惊蝉刺入这个少年体内。

    他不想这样的命运。其实,他还可以就此放弃一切,唤醒少年的意识,那样,他将失去一切,而少年会醒来,成为有着他的记忆的另一个林深,换句话说,这就是古代幻想小说之中的夺舍失败。

    林深笑了,机会近在眼前,他怎么会放弃,他怎么能放弃。在他的内心深处明晰一切隐秘之后,他难道要放弃这具剥离了诅咒的完美躯体,换取一个素不相识的人活下去?

    他们可是武夫,退则死,进则生。

    小兄弟,就当你命不好,来世投个好人家,好好活着。

    横刀狠狠落下,少年无声无息的死去。

    “精彩,精彩。”一个人影在远处鼓着掌。

    那个人长着一张林深熟悉又陌生的脸。

    又一个林深。

    “你是谁?”

    “我是林深啊,你刚刚不是杀了我吗?”

    “怎么可能。”男人缓缓的低下头,那个死去的人,也是林深。

    “来,杀了我,你的前世今生就都死了,你就能得到真正的极乐。”

    “我,我是谁?”

    “你是我的来世啊,今生阁下。”那个少年的林深一步步走来,脸上带着邪气的微笑。

    这该死的眯眯眼。林深鼓荡气机,一刀狠狠的刺出。

    那个少年中了一刀,却诡异的没有任何伤势。

    “林深阁下,你是否忘了,这是我的世界。”少年揭去面上覆盖的面皮,冷笑着看着他。

    “欢迎来到我的世界,我叫陆惑,蛊惑人心的惑。”

    一抹刀光划过,林深被这毫无涟漪的一刀惊退,立在原地的少年摸了摸脑袋,一脸赧然。

    “你的故事很精彩,蝉枯寂静之中,我也差点以为我是林深。”

    “斩杀了我自己,你就成了真的陆阿九。”

    “林深阁下,不要再骗自己了,你知道自己的命运。”

    少年深吸了一口气,他差点以为自己和阿洛是打断骨头的那种关系。

    这种奇特的催眠术,竟然能让他把自己和另一个人的记忆融合,一些诡异的记忆冲突便被掩盖了过去,斩去自我的所有念头,只留下这位操控大师。

    这便是蝉枯之术,神通超脱果然是不可小视的可怕。

    六品蝉枯,有着近三品的源能水准。这样的敌人,以及黄泥覆盖所有感知之后的混乱,让他无意识的经历了对方的一生。

    记忆混乱干扰着少年,但这空间中还有着他的太易与菩提之相。

    逍遥陆藏,不动陆惑,少年陆九。

    林深吸了口气,回顾了自己短暂的一生,自己还真是从心啊,连这种大好局势都不敢直接出手。

    “我输了,愿赌服输。”他抽出腰间的胡刀,再度甩出一个漂亮的刀花。

    “小子,把那场没打完的打完。用四品境界的极意来掌刀我,你是个人吗你?”

    “还挺记仇啊,狗贼。”少年横刀于身前,两道刀光同时亮起。

    黄泥干枯掉落,少年苍白的手臂钻出,摸索着握住了旁边一只细腻的柔荑。

    “你醒啦?!”少女司君坐在他的身旁,大殿被一众四品武夫里三层外三层的包裹起来。

    陆武侯临阵突破三品,正在巩固修为,敢于干扰他的全部格杀勿论。

    王博海喝下第一百杯茶水,浑然不顾下腹爆炸般的感觉,看到少年醒转,这才嘿嘿一笑。

    “恭喜侯爷,这一次我们可以说是赚了个盆满钵满。”不需要嘘寒问暖的关心,他刚刚站在这里,便已经可以代表他的心意。

    “王先生,以后你便是侯府的首位管家,不必汇报的太勤,有些账算清楚就行。”

    “好嘞。您先休息,在下告退。”

    中年富态的新任管家知机的退下,房间内只余下两位武侯。

    “这一次老爹能斩杀林卧虎,你当居首功。”

    “但这份功劳无法提及,也不会给你带来任何明面上的奖励,只会给你增加暗处的敌人。”

    “无妨,我已成就三品,大不了以后就在武关之中淬炼星辰精粹,修炼到三品极意再触摸二品君临,随后再出关。”

    “那可是几百乃至上千年的事情。”

    “我可是个天才。”

    “幼稚鬼。”少女有些生气,随即反应过来自己的行为太过亲密,难得的有些面颊发烫。

    如果这时候来一句:司君大人你是不是发烧了,多喝热水,怕是会被活活打死吧。

    毕竟成就星辰之躯,体内流淌着无尽的气态熔岩,热水怎么能够。

    两人胡思乱想着,下意识避开刚刚那段奇妙的对话,丝毫没有注意到他们的手还握在一起。两种天然相亲的源火亲昵的交互着,像是两条游弋在一起的阴阳鱼。

    玉魄长庚,赤帝少昊,这两对星辰本就是天穹之上稀有的双生恒星,与伏羲女娲一般,是星河之中的始祖始母伴生的星系,两人战血同源,薪火同体,源血与源火交融,源能亲近,连星辰源体都并生而起,本能的相亲极为正常,但此时两人之间的情愫,却是数日来多次同生共死磨砺而来。也许日后天各一方会逐渐消退,但却永远会在他们心中留下印记。

    “玉魄大人,这次祭祀完成,大军开拔,我们也该准备个人的领军事宜了。”

    “上元当日,是我的生辰,那一日我将加冠,此后便会正式成为萧关侯。在此之前恐怕。。。”

    “无妨,上元当日,也是我的生辰,我同样也在那天加冠。”

    “你早就准备好了?”

    “上元之前,我始终只是东征仆兵陆阿九,等待十恶会审。”

    少年浑不在意的说道。

    他是要逼迫十战家族派出他们年轻一辈最强的几个同品阶强者,在那天吸引最多的目光。

    “这世上难道就没有公道?”那是少年在营门前身负重伤陷入重围之际,遇到她所说的第一句话。

    但今天,那种悲愤和茫然再次出现在他的脸上,连释然和了然都同出一辙。

    有些成长,总要付出沉重的代价。

    他生而为走卒,注定要步步向前,决不能后退一步。

    明玉魄沉默了,她也无法帮他。

    归墟之外的星云之中,三道身影一前一后的移动着,两个精壮的男人对一条娇媚的蛇女穷追不舍,这种限制级场面却是杀机暗伏,两个武夫的老拳落在蛇女身上便是重创,而蛇女那蛇尾一刷也足以刷去他们十分之一的身躯掌握能力。

    这是源能精粹之间的碰撞,超品生物之间的战斗带动他们体内无数星河的能量爆发,时时刻刻爆发着足以开辟一条星河古路的宇宙源能,每一击落在别处都足以炸碎十分之一的星河。

    他们的交战甚至无人能够看到,在这广袤的宇宙中他们就像三颗高速移动的小石子,在星河汉界这个池塘之中打起几个水漂,低品武夫处在水漂之中,是涟漪之中细小的蜉蝣体内肉眼难见的微生物。而中品武夫不过是一点点蜉蝣,高品武夫也身处其中,难以发现自身世界的变化。

    这个池塘中唯有那么有数的几条大鱼,还有几个有数的鱼苗能够看到这一场战斗。

    “看,天家和老令公还是配合亲密无间的。”

    “我想我可能关系到天家和老令公身后战血和武夫两个大集团之间的博弈,有人不想我威胁到这种格局,避免破坏他们的计划。”

    两个中品武夫之中个头较大的鱼苗并没有注意到那个被秒杀的老者,他们只看到天家出枪,甚至现在都快记不住前因后果。

    逍遥,抹去世间一切痕迹,自然无人能够威胁到天家。就好像已经很久没有人见到过天家,人们只能见到天家偶尔现身人前,身处星河各处的圣驾之体。

    “不用忧心这些事情,我辈武夫,岂能望战逡巡,这不是你的口头禅吗?”

    少年依旧是一脸淡淡的笑意,在他的体内源体星宫之中,图腾化作行宫之内的种种图形,其内困锁着一个男人,一脸冷漠的陆藏将其放下,眯着眼的陆惑轻抚着他的脸庞。

    “记住你的使命,陆蝉。”

    “我会找到他,然后化作诅咒,我要让他血债血偿。”男人抬起头,正是未来的林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