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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些事终究是躲不掉的。
王哲正给酣睡中的杨玉环揉着小腹，一个电话打来。
光是看到手机屏幕上的号码，他攒了一上午的美好心情瞬间化为乌有。
给杨玉环盖好被子，他忍着情绪接通了电话。
“喂。”
电话一接通，那头是一个老烟嗓的声音，而且语气非常不客气：
“小子，老子前几天在古玩市场花三万块买了个青花瓷，摊主说是晚清的，回家之后发现瓶底有个二维码，用手机扫了一下，上面说是明朝的，嘿，你说老子是不是赚了？”
如果是别人说出这个段子，王哲一定会以为他是在开玩笑，可要是这个男人打来的电话，他还真分不清他是认真的还是认真的。
不过无论是不是真的，对王哲来说都不是好事。
如果让那人知道自己被骗，王哲必然会成为他的下家。
微微犹豫，他淡淡回道：“不好意思，我不擅长鉴定瓷器。”
那老烟嗓的男人似乎对他的回答并不意外，调侃道：
“呵，还有你小子不知道的东西，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他正说着，电话中隐约传来一个女人赌咒的声音：“少他妈和那小子废话！咱们按揭的车子还有二十多万的款就还完了，这次让他把钱全都打过来！”
“啧啧啧，小子，听见了吗？不是我非要为难你，奈何咱家的女儿被你害死了，你不得好好补偿补偿咱？”
男人用十分轻松惬意的声音说出了一件可怕的往事。
虽然他和他身边的女人都没有半点悲伤的样子。
“我已经给了你们十二万。”王哲脸色平静，声音没有任何波动。
电话那头的女人抢夺过手机，怒吼道：“小册佬，我女儿的命就只值十二万？”
“不是...”王哲眼中闪过一丝沉痛。
回忆起去年的昨天，也就是小玫出车祸的那天。
在那个滂沱大雨的白天，约好去看电影的两人被一辆打滑失控的车子撞倒。
小玫当场身亡，王哲也受了伤。
之后，事故判定超速行驶的驾驶员全责，赔付给了小玫的家人一大笔钱。
当然，如果他们能妥善处理这笔钱的话，也就不会来缠着王哲了。
在很快把这笔钱挥霍一空后，夫妇两人又把矛头对准了同样是受害者的王哲，一口咬定是他害死了小玫——“如果不是他约小玫出去的话，小玫也不会死”。
即使法院已经判定事故与王哲无关，但是他们依旧不依不饶，如果催命的小鬼跟在王哲后面。
在小玫生前，夫妇两人对这个女儿从来就不在乎。
根据小玫生前自己的描述，她的童年是在频繁的抽打与辱骂中度过的。
上了大学之后，小玫每天除了上课之外，课余时间几乎都在做兼职，目的是为了还助学贷款。
——她的父母不肯为她出一分钱。
小玫活着的时候没有得到他们的半点关爱，然而在她死后，她的父母却表现出了比她在时要多出一万倍的悲伤。
——即使小玫墓地都是王哲掏腰包买的，即使他们没去扫过一次墓，即使他们根本不配为人父母。
那又怎样呢？
只要他们声泪俱下地朝路人哭诉一番，万千的指责立即如同海啸般袭来，压得你喘不过气来。
一开始的时候，王哲体谅他们只有一个女儿，一次性给了他们三万块钱。
很快把钱花光后，夫妇两人又朝他讨要，这次王哲誓死不从，甚至还打电话报了警，这事也就不了了之了。
可是后来，无所不用其极的夫妇两人想出了一个“绝妙”的办法：
一哭二闹三上吊，外加敲锣打鼓放鞭炮。
不犯法就给你道德绑架绑得死死的。
在不给钱的那些天里，夫妇两人像是实打实的债主似的，叫了一群人到小区门口，整日哭丧个不停，见人就上去哭诉一番王哲的“恶毒”与“卑劣”。
说来好笑，王哲之所以在嘉禾小区是个名人，除了捣腾古玩以外，那对夫妇也起了极大的“宣传”作用。
王哲本不屑在乎这些流言蜚语，戴上耳塞，任凭他们吵去闹去。
然而有道是三人成虎。
即便你真的没有做过什么错事，众口铄金之下，白的也能给你说成黑的，黑得能抹得更黑，受害者能给你说成是是施暴者，恶毒的夫妇也能被包装成光辉伟岸的、替女儿找回公道的正义之士。
经过他们这么一番声讨，王哲的名声一时间在嘉禾小区臭到了极致，几乎每天都有往他家门口丢臭鸡蛋的。
当然，也有人是知道真相的，可他们大多都不同情王哲，反而认为是他招来了那群不胜其烦的“哭丧队”，平时不经意见面时，都总是给他白眼。
在那段时间里，王哲像是个与世界抗争的孤独的斗士，许许多多疯狂的念头在脑海中诞生又消逝，让他倍受煎熬。
也就是在这个时期，那个年轻气盛满是冲劲的王哲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对生活没有目的，过一天是一天的丧气鬼。
有一天，当他打开门，发现门上插着一把菜刀时——他崩溃了。
人终究是社会性的动物。
人存在的价值就是被人认同的价值。
如果所有人都看低你，那你的价值也就不复存在了。
王哲终于还是妥协了。
站在垃圾堆似的的门口，他意识到——如果花钱就能买到人的价值，何乐而不为？
不过他终究还是低估了那对夫妇的手段。
在从王哲手中拿到钱以后，他们便像是上瘾了一样，陆陆续续又从他手中套走了十多万。一旦他稍有不从，立即“道德绑架”伺候，令人烦不胜烦。
持续到今天，这对夫妇竟然狮子大开口，一张口就是二十多万，只有几万块存款的王哲那里拿得出来？
察觉到王哲的沉默，电话那头的男人照例威胁道：
“小册老，我们也不多要，就二十五万，这个月必须给完，不然你就等着门口被泼粪吧。”
王哲拿着电话，默默无语，老烟嗓的男人还以为他在装傻，咒骂了几句，然后挂断了电话。
王哲木然地放下手机，察觉到两道目光正盯着自己。
他抬起头，发现穿着围裙的潘金莲站在门口，明明已经睡着的杨玉环不知道什么时候也睁开了眼睛，一双明亮的眸子直直地看着他。
听力极好的两人显然把刚才的对话都听得清清楚楚。
“那是谁？”潘金莲关切道。
王哲此时却是连强笑也笑不出来了，低声说了句“我不在家里吃”，起身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