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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凡第一次去部队探亲,是在大一寒假的时候。
她是在沈阳读的大学,入了冬的奉天城已经断断续续下了好几场雪,偏巧学校暖气出了问题,一直烧不热又修不好。不少同学因此感冒发烧,校医院里总是人满为患,学校迫于压力将考试的时间提前了两周。
孟凡接到班委订票通知的时候,有一刻的犹豫。就在前一晚,她接到了徐洹的电话。在此之前,他们已经快一个月没有联系了,以至于听到他声音的那一刻,她差点哭了出来。电话那头的他似乎是倦极了,声音比往日低沉,他叮嘱她许多,直到熄灯才挂掉电话。
打完电话,孟凡躺在床上,难以入眠。
她跟徐洹已经将近半年没有见面了。这是自认识以来,二人第一次分别这么久。他们是上初中的时候认识的,做了三年同桌后一起考入了同一所高中,继续做了一年的同班同学,到了高二分班的时候,二人一个选文、一个选理,才算分开。不过,也就是在那个分班的夏天,一天下了课二人一起回家的晚上,徐洹突然对她说:“孟凡,我喜欢你,想跟你在一起。”
毫无征兆,她被吓了一跳,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他。徐洹却笑着揉了揉她的头发,说不急,他等着她。
那天晚上,她做了一个梦,梦见自己要结婚了,穿着漂亮的婚纱,挽着父亲越过一道道花门。而等在尽头的新郎听到了脚步声,缓缓转过了身。至此,她才终于看清新郎的样子。居然是徐洹!
惊醒之后,孟凡再也睡不着了。看着窗外渐渐泛白的天色,她给徐洹发了个短信,简短的只有一个字:“好!”
自那之后,两个人就在一起了。她从未想过他们会分开,上大学也要在一个城市、同一个学校。她一直抱着这样的想法,直到高考后,徐洹去了空军飞行学院。
收回飘远的思绪,孟凡长长地出了口气,做了个决定。
考完试的当天,孟凡从班委那里取来了订好的车票,提着前一晚就收拾好的行李,去了火车站。她买的是夜间的卧铺车票,由于是第一次一个人坐火车,她睡得并不踏实,到了后半夜才沉沉睡去。凌晨6点多,她被乘务员叫醒,说是马上就要到站了。
看着窗外一闪而过的景致,孟凡尚有些怔忪。等看到硕大的站牌时,才回过神来。她到了,到了一个陌生的城市,只因为一个人。火车放慢了速度,缓行在铁轨上。看着月台上穿着厚重的行人,孟凡似乎也感受到了这个城市的寒冷,她瞬间清醒了过来,深吸了一口气,将行李箱取了下来,准备下车。
火车站是一如既往的人流如潮、熙熙攘攘。穿行在人群中,孟凡才想起来自己睡醒后还没洗脸。她一惊,连忙拖着行李去了火车站的卫生间。拧开水龙头的一刹那,感受到那冰凉刺骨的水温,孟凡上下牙忍不住打战。然而她还是咬牙忍住了,匆匆刷了牙、洗了脸,看着镜子里那张干净清秀的脸庞,她心里终于感觉到一点松快。
出了火车站,孟凡问了许多人才坐上去空军飞行学院的车。中途转了两趟车,到时已经10点多了。她提着行李,看着空军飞行学院气势恢宏的大门和两旁站岗的哨兵,踟蹰了下,上了前。毫无意外地,她被拦住了,被请进了值班室。
一位年轻的少尉接待了她,问她要找谁。孟凡只报出了徐洹的名字,对于少尉其他的问题,诸如在哪个学院哪个区队,一问三不知。面对少尉的无奈,孟凡有些羞愧。
打徐洹的手机打不通,不得已之下,少尉挨个打给各个学院,好在最后还是找到了,却得知他被派去出公差,得吃过午饭才能回来了。放下电话,少尉有些遗憾地看着孟凡,告诉她,无人接领,他不能随意放她进去。
也是到了这个时候,孟凡才意识到自己此次前来的决定做得有多仓促多欠考虑。怎么就忘了,他读的可是军校,不是一般学校可比,怎能说见就见。一时间,孟凡心里沮丧极了。
然而既然来了,就得见他一面。打定主意,孟凡就在门口等着,这一等就是两个多小时。值班的少尉多次请她进去等,都被她谢绝了。来往的人那么多,她不想坐在里面影响他工作。但在寒风中等待的时间越长,就越有了惩罚和赌气的意味。不知是对谁,对她,还是对徐洹。
等了不知有多久,在她怀疑再这么等下去自己就要变成冰雕的时候,徐洹来了。他穿着一身作训服,一脸焦灼地向她跑来。
看到他,孟凡的眼泪在眼眶里直打转。而徐洹则是异常惊喜,他看着这个站在他面前的女孩子,掐了自己好几下,才确定这不是梦,孟凡来看他了!
自从知道他被空军飞行学院录取,两个人大吵了一架之后,孟凡就没主动找过他。每次都是他主动贴上去,这半年来寥寥联系的几次也都是他打电话给她。他曾一度认为这段恋情就要维系不下去了,铆足了劲儿争取,正是疲惫不堪之际,她来看他了!
徐洹此刻的心情用狂喜来形容也不为过,如果不是穿着这身军装,门口又有这么多人,他真想抱起她来狂亲几口。压抑住心头的激动,他带着她去了学校里面一个军嫂开的小饭店吃饭。
他先是给她倒了杯热水,之后又点了一桌子的菜给她吃,点好了菜催了好几遍让老板快点上,回过头一看,却发现孟凡在哭。
她哭得很安静,捧着杯子默默地掉着眼泪,却让徐洹瞬间慌了神。他一边手忙脚乱地给她擦着眼泪,一边问她怎么了。孟凡却哭得更厉害了,许久,才哽咽出声:“你说你,为什么要来当兵,我想见你都不行……”
这是她第一次在他面前抱怨当兵这件事,徐洹听着,既觉得心酸,又觉得欣慰。她能这么说,代表着她已经接受这件事了。此刻再说什么都是多余的,他只是抱着她,为她拭去眼角的泪。
这一次探亲,虽然开始得仓促,但结局还算得上圆满。那天下午,徐洹带着她在校园里逛了逛,形影不离的陪伴,让孟凡心情好了许多。到了晚上,他又带她去队长家吃了顿晚饭。
这顿晚饭,来了好多人,都是徐洹同宿舍的。队长嘴上嫌弃这几个十九二十岁的大小伙子两手空空只带着一张嘴来,但还是笑眯眯地吩咐家属多准备一些菜。他看孟凡的眼神尤其和蔼,她也是后来才从徐洹那里知道,是这个队长给门岗打了电话,她才得以进来。
面对一群尚且陌生的人,孟凡本能地有些怯,其他人因为她在场也有些放不开。后来还是队长破例允许他们喝了些酒,黄汤下肚,大家的话就多了起来,起哄架秧子地调侃徐洹。而徐洹就坐在她旁边静静地听着,护着她不让别人灌酒,唇边始终带着一抹淡淡的笑意。在他的身边,孟凡只觉得安心。
当晚,她住进了招待所。也是队长的安排,他亲自送他们过去,在离开前交代徐洹一定要准时归队。孟凡也知道,自己这次不请自来给徐洹带来了多大的麻烦,所以就没有刻意留他。而徐洹却不急着走,他躺在床的另一侧陪着她,两个人安静地不说一句话,到了熄灯前半个小时,他才起身,轻手轻脚地离开。
在他走后,孟凡睁开了眼。双手抚过他躺过的一侧,脑子里浮现出一帧帧过往的画面。从初一他做了她同桌起,一点一点,到了现在。她突然发现,在过去这并不长的十九年里,他是除了父亲以外,她生命中分量最重的男人。现在,就因为他的选择偏离了她的预期,她就要放弃他吗?
这个问题在过去的半年里她问过自己许多次,尤其是在她想念他却又联系不上他的时候,她动摇了很多次。然而每一次她都给不了自己肯定的答案,如今见了他,她知道自己更加做不到。
她不再是个任性的小女孩儿了,她还记得在初一开学时自我介绍,他站在讲台上用洪亮的声音告诉全班同学,他的人生理想是当一名飞行员,有朝一日能够开上我们自己的战斗机,翱翔蓝天。这样的话他后来很少提,她也就以为他只是说说而已,直到拿到他的录取通知书,她才恍然大悟,原来他从未放弃。
他就是这样一个人,自己想要的从不放弃,包括他的理想,包括她。
第二天中午,孟凡坐火车离开了。徐洹请了假,送她去了火车站,又买了站台票,直接将她送到了月台。
火车晚点了十几分钟,众人就只好站在那里等着。天色阴沉,陆陆续续地开始飘着雪粒子,徐洹从包里取出围巾,一圈一圈地给孟凡围上。孟凡就静静地看着他,看着他眼圈变红。
在一起这么多年,这还是他第一次在她面前表露出这样的情绪,连昨天见到她的时候都没有这样。孟凡有心想笑,但还是忍住了。
忍住鼻尖的酸涩,她踮起脚,亲了他一下。徐洹这才看了她一眼,幽黑的双眸里透着羞涩。
“我丢人了?”他握起她的手贴住自己的脸颊,“不过这是在你面前,我不怕。”
她终于还是笑了:“嗯,我不嘲笑你。”用力捂了捂他的脸,她声音温柔地说,“徐洹,好好努力吧,当个好兵。”
听到这话,徐洹的眼眶又微微湿润,沙哑着嗓音说:“我还以为你是来跟我说分手的,所以一直不敢问你。”
“如果真是这样呢?”她承认,她真的有过这样的想法。在过去的半年里,她也不是没了解过嫁给一个军人、一个空军飞行员会过怎样一种生活。而且,这次“探亲”,她更是体会到了这其中的苦,这还只是刚开始,她甚至不敢想象以后会是怎样。
徐洹也沉默了,许久才抬起头,泛红着双眼,抬起孟凡的下巴,狠狠地吻了下去。他吻得不得章法,却又固执决绝。到最后,倒是孟凡忍不住哭了,在他怀里泣不成声。
“凡凡,”他开口,字字敲在她的心上,“没有如果,我也不会放弃。”
带着这样低而有力的十个字,孟凡坐上了返家的火车。
鸣笛声响起的那一刻,因为不舍,她忍不住哭了出来。哭久了,她便慢慢地睡着了。她做了一个梦,梦见自己要结婚了,穿着漂亮的婚纱,挽着父亲走过一道道花门。而等在尽头的新郎听到了脚步声,转过了身。那是徐洹,他对着她微笑,带着一生的承诺,缓缓向她伸出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