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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妙法丸!你可是我青方家之希望,绝不可意气用事!”青方正盛这老实人上来先板着脸数落起他的不是,目无尊长,我行我素之类的先劈头盖脸砸一顿,妙法丸也只能受着——甭管他爹有多喜欢他,在这个时代跟亲爹顶嘴几乎可以说是大逆不道之行,只要不想以后不做人了就还是老老实实顺着来吧。
“孩儿不敢!望父上明鉴,此举正是为我青方家!”妙法丸奶声奶气地趴在地上说。
“你这逆……啊?”青方正盛被点在气头上差点直接跳起来,然后突然之间就没反应过来,他也反应不过来,鬼知道为啥偷摸跑出去玩还能跟青方家挂上关系,好在青方正盛是个老实人能听人说话,再加上这是自己亲儿子,一家的事自然比君臣之谊随便一些,这才狠狠喷了两口气压住火,“好,说说你的见地,说不出今后没有我的允许不许出门!”
“是!父亲大人,孩儿斗胆一问,本家可有亲兵?”妙法丸直起身子来先发一问。
“什么是’亲兵’?”妙法丸用的是官话说的这个词,青方正盛压根儿听不懂,只得反问。
“孩儿从阿七(京都来的那个教语言的)处听闻,幕府之下各有力武家皆有马廻众,乃家中忠义无双、弓马娴熟之武士组成,为主家鞠躬尽瘁,每逢战阵,狂呼酣战,死战不退,故每大破敌军。又有天朝上国大将戍边,领有‘亲兵’,令行禁止,忠心无二,敢于浪战,悍不畏死,此乃兵之大善也。”
这回青方正盛算是听懂了,马廻众他还是知道的,虽然青方家没这么个传统——主要是五岛本身环境比较安稳,有点战事也多是对付海贼的海战。海战与步战也完全不是一码事,在船上干仗,接舷白刃战才是关键,只要手上功夫好,开瓢快又狠就能赢,再加上操船水平好一些,就可说纵横四海。他心想孩子还是太年轻,别人说什么就信什么,笑道,“我们青方家不同畿内名家,以海战为本,马廻众于本家本就并非必要。”
妙法丸暗道糟糕,这倒确实是他没想到的,他想了一堆步战的东西,就是一点儿也不清楚水军到底是个什么情况,不过当下他还是有把握说服父亲,“应如父上所言,但恕孩儿逾越,我青方家现在仅有白鱼奈留两家可引以为援,本领除征召领民和些许侍从外再无武力,而领民不通战事,若是性命有虞必定作鸟兽散,需有人约束方可一战,一军之中并无中军坐镇,则全无士气可言,实为用兵之下策。如有死忠之精兵,平时可作守备之用,战时可作中流砥柱。”
青方正盛突然忆起自己小时候的事——那是他的父亲给他说过的,五岛之兵不堪大用的事情,只是他从青方尧正那得到的难题是如何让手下人为他而战,眼前这个四岁的孩子则给出了一个似乎可行的办法,只是他想不到该如何去做。他隐隐有些恐惧,任谁被四五岁大小的孩子怼的怀疑自己,估计都会恐惧,哪怕那是自己一直觉得是佛祖所赐的好儿子,“嗯,似乎有道理,可这和你偷偷出门有何关系?”
妙法丸感觉流向不太对,赶紧补一句,“是!孩儿从上国之兵书中习得一些皮毛,深以为然,以上国兵家之解,要点有三,一乃忠诚无二,二乃悍不畏死,三乃武艺精强。孩儿深思多时,认为应从领内选伶仃之孩童,或穷苦领民之子培养。”
听到说是从兵书里学来的,青方正盛稍微消除了点恐惧,虽然他不知道他那堆书里面根本没这种东西——当然汉书他读不懂。如果是把别人的拿来用跟自己想的相比就正常多了,但这个年岁的孩子真的有这么聪明吗?他自己肯定当时没有这么聪明,成天就想着打瞌睡了,他也只能归功于佛祖赐了他个光耀青方家的人才——只是已经决定让宇久家之子过继来做嫡子,那这个孩子太过聪明反而是个麻烦事,肯定会被宇久家针对的。这让他头疼极了,但他还是想走一步看一步等有没有转机,指不定宇久家那个突然暴毙也说不定了呢?他只定了要过继一个,可没说这个死了还得再要一个。
脑子里乱麻一样地运作着,青方正盛问道:“何不从家人中选拔?”
妙法丸马上回答:“地侍们虽武艺过关,但本身仍是领民,为本家卖命无非是契约所限,若是性命有虞,大可全身而退回家耕作,等风头过去再择机而动,本家之兴亡与他们关系并不紧密,而伶仃孩童之类,若无本家解救,性命本如无根之浮萍,九死一生,报效本家,唯有效死。”当然事实上并不完全是这么一回事,人的思想是复杂的,没人能确信自己能掌握别人到死而无憾的程度,但是骗骗这个实诚爹应该是够的。当然妙法丸也犯了个蠢,他太低估这个时候全靠主家才能活命的底层武士的忠诚度了。
“但本家青方馆并无余地安置他人。”青方正盛提出了个问题,他暂时还只把妙法丸的构思当成他的一时兴起的玩闹,他可不想跟一群贱民的野孩子一同起居。
“理当如此,我青方家贵为武家,与贱民同起居有失风度。”妙法丸点头附和,虽然他现代人的道德观有些于心不忍,但必须这么说。这反倒是青方正盛聊到现在最中听的一句话,顺了心意,便问道:“好,那你想要如何做?”
“父亲大人,孩儿不知,我青方家附近可有无人屋敷或废弃寺庙?”
青方正盛想了想,给他指了个方向,“那边有个商号,几年前去了平户,屋子就空下来一直没人住。”
“谢父亲大人!在下还需每月一贯永乐钱用以购置粮食衣物等杂物。”
“那些直接从仓库取即可。”
“不可!本家仓库粮为大米,衣为绸缎,此非接济,实乃施舍。”妙法丸一口回绝。
青方正盛想不明白其中奥妙,只好点头应允,然后话锋一转又回到最初的起点:“说了这么多,与你溜出去有何关系?”
妙法丸是真没想到这老爹榆木脑袋不开窍啊,一点点解释:“孩儿不只是溜出去玩,一方面意在熟悉本领,另一方面寻找合适的孩子收为侧近。”当然还有一点他没说,他有偷偷往山里跑过,为了找有没有好弄到的红肉——每天大三样顿顿吃快把他吃吐了,当代人不明面上吃肉,他才不管呢,等再大一点能拉的开弓他就去打野味吃,口腹之欲要紧。
“若是如此,你大可同我说,我命人与你同去。青方港鱼龙混杂,你独自外出若有闪失,我可无颜面对先祖。”这时候青方正盛才算差不多消了气。
妙法丸还真没注意这件事,青方港本质上其实是个三教九流都有的海贼窝点,青方家虽然对“海上兄弟”们有些许规矩,但别说没个孩子了,被抓走个大男人都不能算是大事,不被领主抓到就什么事儿都没有。还是他这个现代人自我保护意识太差了。“是孩儿疏忽,孩儿本以为装作领民之子即保安全无虞,但看来确是不可。还请父亲大人挑选两三心腹护卫左右。”
“你说你装作领民之子,怎么做的?”
“请父亲稍等。”妙法丸一溜烟跑回自己房间,从走廊下头拽出一身满是尘土但看着还不是太烂的粗麻衣服穿在身上,脱掉足袋换上有点破损的草鞋,把父亲给自己的短刀往怀里一揣,抓起泥巴尘土往身上抹一些再搓掉,再擤出一点鼻涕横着擦在脸上。
“大概就是这样。”看着眼前这个大变样邋邋遢遢的泥孩子,青方正盛只觉得脑袋疼。
“虽然有点难受,但是我看地侍家的孩子大抵都是如此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