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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是皇帝寿诞筳席。
白日,皇帝于正厅宴请百官,列表功勋,大陈歌乐。近晚时分,百官告退,笙月互起,女眷饮宴。
皇帝龙啸天与端贵妃并肩高坐。太子龙震携柳良娣一同出席。柳良娣名唤柳庄梦,是世子龙腾生母,望之四十许人,依稀能瞧出年轻时的绝代风华。
龙霄霆携秋可吟出席,他走在前边,将秋可吟甩下几步远。两人生疏展露无疑。秋可吟满面委屈,却只能咬牙忍着。
太子一席与瑞王一席面对面,气氛尴尬。端贵妃居高临下望着,唇边掠过一丝笑,仿佛今晚一切都在她掌握之中。
酒过三巡,众人面上皆有倦色。
此时龙霄霆唤来奉天,压低声音:“兰夫人呢?找到没?”
奉天表情严肃,轻轻摇头。
秋可吟妩然一笑,“兰儿妹妹的身份,本就不适宜参加筳席,霄霆你执意,想来兰儿妹妹是体贴你,不愿让你为难。”她心中恨得咬牙,霄霆啊霄霆,你就想着趁父皇寿诞高兴,给霜兰儿正名?你将我置于何地?
龙霄霆俊颜转过来,神色冷寂,目光巡在秋可吟身上,淡淡不言。
凌厉的眼色令秋可吟佯装的笑容瞬间僵住。
柳庄梦以一柄团扇掩面,在太子龙震耳边轻笑:“殿下你瞧,小两口闹别扭。”
龙震咳了声,枯槁的手抚了抚下巴,突然问:“腾儿上哪去了,半天都不见人?”
柳庄梦美眸一转,四处望了望,“奇怪,百官宴的时候明明还在,我瞧见他四处敬酒来着。”
龙震剑眉倒竖,十分生气,“孽子,总不让人省心,到处乱跑,你也不好好管教。”
柳庄梦笑容僵滞,低低应了一声,“是。”
此时皇帝龙啸天开了尊口,问的竟是同一个问题,“咦?朕的皇孙呢?怎么一晚上没瞧见人?这孩子实在讨人喜欢,快派人去找找,朕有好东西要赏他。”语罢,他露出一抹慈祥的笑容。
平日皇帝龙啸天十分威严,众人见了皆唯唯诺诺,可提起龙腾,皇帝龙啸天总是和颜悦色,可见皇孙龙腾在皇帝龙啸天心中颇有分量。
龙震听罢,心中一喜,连忙先行叩谢,旋即吩咐几个贴身随侍,“去将世子找来,要快。”他心中有数,这些年他总病着,父皇若不是看在腾儿聪慧的份上,只怕早废了他太子之位。
“是。”一众黑衣侍卫得令,立即四处寻找龙腾。
谁也不曾注意到,端贵妃唇边始终挂着一缕高深莫测的笑意。
一间破旧不堪的屋中,龙腾缓缓睁眼,捂着额头坐起来。头脑昏沉,脑中空茫,中午好几名官员灌了他许多酒,这会他头上像压着麻袋,疼得厉害。不过,这不像醉酒的感觉,他的酒量哪有那么浅。
一缕月光照进来,四周朦朦胧胧。随着龙腾坐起来,他身上盖的锦被亦是滑落,身旁似有人动了下,他一惊,连忙去看,竟是霜兰儿。他愣了愣,唤了声:“霜霜?”
霜兰儿一动不动,他这才看清楚,床上情景惨不忍睹,她身子未着寸缕,他自己亦是。天,刚才他怎会没注意到!眼下他与她躺在一起,那暧昧的姿态,如同刚刚欢好过。他眼神一凛,立即意识到自己被人陷害了。
该怎么办?
思考只需一瞬,龙腾飞快作出决定,立即穿好自己的衣裳,又替霜兰儿套上内衫,将她其他衣物均撕裂丢在地上,屋中、床上看起来比刚才更凌乱。
月光益发模糊,他的手竟有些不听使唤,眼睛也渐渐管不住。从前书中用“冰肌玉骨”来形容女子白皙的肌肤,真是再恰当不过。突然霜兰儿动了动,翻过身去依旧熟睡。
龙腾目光扫过霜兰儿身下凌乱的床单,桃花眸微微一跳。可就在此时,破屋门外脚步声如奔雷席卷。他倒吸一口冷气,时间来不及了,他飞快地将床单撕下一大片,匆匆塞了些在自己怀中,旋即双臂牢牢按住尚是昏迷的霜兰儿,欺身而上。
“砰”一声。
屋外,龙霄霆一脚踹开废屋大门。他因奉天遍寻不着霜兰儿,心中直觉不对劲,连忙带侍卫亲自搜索。适逢太子龙震的人亦在寻找龙腾。两路人马撞至一处。此时整个王府只剩下面前这座废弃十几年的屋子没搜。
两扇门齐齐倒地,一副巨大的白色鲛绡通天垂落,被风吹得猎猎翻飞,挡在龙霄霆面前。他抽出腰间蓝宝石软剑,在空中划出美丽的弯狐,收剑回鞘时只见白色鲛绡如海浪退潮般急速落下,露出眼前不堪入目的景象。
只见龙腾墨发散落满床,正撕扯着床上女子的衣裳。那名女子,那容貌,那身段,不正是他寻找一整晚的霜兰儿?
那一刻,龙霄霆震怒,声音仿佛天边滚雷劈下,震得大地都在颤抖,“龙腾!混蛋!”他猛地冲上前,揪住龙腾衣领,一拳打在龙腾脸上。
龙腾也不躲避,抬手擦拭唇角,吐出嘴里血沫,仰起脸,轻浮的笑起来,“呵呵,是皇叔啊。真是好可惜呢,差一点我就得手了。”
龙霄霆不可置信地瞪着龙腾那张若无其事的脸,咬牙道:“无耻!”
此时,霜兰儿被噪杂声吵醒,悠悠睁开眼。屋中光线太暗,她坐起身,一脸迷惘。待看清眼前状况,她大惊,飞快卷起薄被,缩至角落里,眸中皆是无措。天,怎会这样?
“究竟是怎么回事?”
皇帝龙啸天拄着拐杖一步一步踏进,端贵妃唇边带着清冷的笑,亦是步步走进。数名宫女手提灯笼,一下子便将整间破屋照得通明雪亮。
霜兰儿此时豁然明白,这是秋端茗一石二鸟之计,利用皇帝寿诞筳席的机会,一来除去她,不,准确的说,她只是小小的牺牲品,他们真正要对付的人是——龙腾!试想,侄子在叔叔府中与自己小婶苟且,民间尚不能容忍,更何况皇家颜面。
眼前景象,足以说明一切,再多解释也是多余。这一刻,霜兰儿选择了沉默。
龙啸天盯住龙腾,满面沉痛,“朕只问你一次,究竟怎么回事?你怎么愈大愈犯混?平日你总和宫女嬉戏,朕全当没瞧见。可她!她是你皇叔的妾!即便她勾引你,你自己怎能没分寸?!”
皇帝龙啸天的话,显然有意偏袒龙腾,想将责任全推到霜兰儿身上。秋端茗脸色沉了沉,她只知龙啸天素来喜爱龙腾,想不到竟偏袒至此。看来,龙腾果然是龙霄霆登上皇位最大的障碍,她没有错算。
勾引?!霜兰儿缓缓闭眸,唇边笑意无望,原来皇帝龙啸天想牺牲她,也罢,她的命本就低贱。
龙霄霆又气又急,呼吸如同暴风雨正席卷大海,巨浪翻滚,字字咬牙:“父皇!兰儿她没有……”
语未毕,已被懒懒的嗓音打断。
“她没有勾引我。”
龙腾揉了揉自己散乱的黑发,又按一按太阳穴,一副悠闲散漫的样子,懒懒道:“咦?你们都惊讶地看着我干嘛?不就是想玩个把女人嘛,至于这么吃惊嘛。”说罢,他狭长的桃花眼依旧在霜兰儿身上来回扫,“真是可惜,你们晚点来多好,坏了我的好事。”
“你!”此时闻讯赶到的太子龙震被眼前一幕震摄,又惊又愕,怒吼道:“孽障!你怎能说出这种伤风败俗的话来!她是你的,你的……咳咳……”气急攻心,龙震本就重病的身子益发虚弱,连连咳起来。
“这又怎样?不就是皇叔的女人嘛,瞧那令人血脉贲张的身材,我早就想把她弄上手了。上梁不正下梁歪,何况这样的事我们龙家又不是没有过。对吧,皇叔!”龙腾轻轻一笑,优雅耸肩时已将方才被龙霄霆揪乱的衣襟整理好。即便是这种状况,他扣扣子时,依旧慢悠悠,慢到令人发指。好像他并没做错什么,而是其他人打搅了他的好事。
当即,龙霄霆脸色惨白,半点血色都无。
秋端茗冷冷一笑,“太子殿下,瞧瞧这就是东宫的教养?”
龙腾丝毫不以为意,淡淡嘲讽:“你也不见得好哪去,一丘之貉,何必五十步笑百步。”
端贵妃脸一黑,面上有些挂不住。
再无可忍!皇帝龙啸天已是勃然大怒,眉心一震,眸底皆是沉重的哀痛。他猛地举起手中龙头拐杖朝龙腾背脊狠狠砸下。
但听“碰”一声巨响,龙腾虽震惊,却也不躲避,挺直脊梁硬生生承受这一杖。几乎是同时,鲜血自他喉中喷涌而出,尽数喷在霜兰儿雪白的底衫之上。
滚烫的血黏在脸上,触感令人毛骨悚然。霜兰儿震惊了,几乎不敢相信,龙腾想一个人将罪尽数顶下,她明白的,可是她怎能?她又该做些什么?她突然挣扎着想要起来,想要替他辩解,可嘶哑的喉咙发不出一点声音。
龙腾凝视着霜兰儿,轻轻摇头。
那动作极轻极轻,也许只有她一人能看懂。他是在告诉她,事已至此,无需再多一个人承受。别做无谓的牺牲。
此时他眼里的光,像极她小时候最爱看的老宅屋檐下飞落的雨珠,勾起她心中万千悲伤,那样的眼神,深深刺痛她的心,如看着高飘的风筝断了线,又如听着灵曲断了弦。
她伸手碰触自己的脸颊,手却颤抖如风中落叶。五指伸在眼前,满目皆是血红,她突然受不了般,狠狠捂住自己的唇,将那呜咽哽咽尽数咽回喉中。忍着,拼命忍着。
被五指遮住的脸庞,渐渐苍白如纸,清晰可见唇角正轻轻扯动。她发不出一点声音,唯有完美的唇形一遍又一遍重复着两个字的形状,“少筠……少筠……少筠……”
皇帝龙啸天声音低沉,再没一丝感情,“孽障!滚去泸州,永远别给朕回来!”
龙腾擦去嘴角血迹,淡淡笑道:“谢皇爷爷圣恩。”
“父皇,儿臣——儿臣——”如此噩耗,太子龙震显然无法承受,眼前一黑,当即昏过去。
好好的寿诞,乱作一团。
醉园之中。
天初亮,屋中光线晦暗不明。花几上供着一盆春剑叶蝶,香气淡淡萦绕。
霜兰儿怔怔望着地上,此时门开了,她从未这样紧张过,心竟“砰砰”直跳起来,完全控制不住。端贵妃曾说要她满盘皆输,所以,即便等会儿随意冤枉她,她也不能辩解。
龙霄霆大步跨入,身后跟着秋端茗与秋可吟。
秋端茗直接越过霜兰儿坐上主位,双臂搁在楠木扶手上,套着金护甲的十指微微交错,像是个高傲的胜者。
秋可吟只立在门口,神情柔弱无助。
龙霄霆心中怒气积聚,冷声问霜兰儿:“皇上与太子都离开了,现在这里没有旁人,本王想听句实话。”
他这样的神情,令霜兰儿齿冷。她将干涸的墨笔在笔洗中捣了捣,划过宣纸,笔锋带着干涩的痕迹,潦草写道:“眼见为实。”
龙霄霆神色捉摸不定,“我见到的,是他在维护你。你们究竟有没有私情?”
霜兰儿挑眉,写道:“既然你已这么认为,无需再问我。”
龙霄霆微愣,冰封的表情似有一点松动。
秋端茗冷冷开口,“霆儿,有无私情暂先不说,你先看看这个。”说罢,她自袖口取出厚厚一叠纸,递给龙霄霆。
龙霄霆眼中有着浓重的疑惑,“母妃,这是何物?”
秋端茗摆手道:“其中有三张画想必王爷见过,是本宫从奉天手中要来。”
龙霄霆当即道:“母妃若想为桂嬷嬷开脱,大可不必,此事已分明,我亲自查验过。”
秋端茗眼皮都不动一下,只向龙霄霆道:“不知霆儿有没见过另外的三幅画。”语罢,她将另外三张画递上前。
与之前奉天收到的三幅画不同的是,中间一副画面对面立着的是一男一女。三张画叠在一处传递的信息当是这样的:亭湖弋桥之上,一名男子将灯笼交给一名女子,灯笼瞬间起火。
龙霄霆皱眉道:“如此说来,透露消息之人原本就知晓桂嬷嬷要对付的人是霜兰儿,可为何?”
秋端茗冷道,“这就是霜兰儿高明之处,有人一早将桂嬷嬷的计划透露给霜兰儿,霜兰儿将计就计,将画中女子改作男子,目的是为引起奉天注意,以为行刺王爷,埋伏人手,擒住凶手。”
龙霄霆道:“即便如此,兰儿只是想将阴谋暴露。”
“扳倒桂嬷嬷等于扳倒可吟,霜兰儿明知灯笼会起火,依旧引火烧身,她只是演戏骗取你的同情。”
龙霄霆突然盯住霜兰儿,声音涩然,“兰儿,当时你推开我去抢灯笼,你不是怕我受伤,而是怕自己目的不能达到,是不是这样?”他突然上前一步,握紧她的手,“究竟是不是?”
霜兰儿抬一抬下巴,既没承认,也没否认。她的确想戳穿秋可吟,也的确利用了她们的计策。当时她抢过灯笼,一半是因计划,一半也许是……其实她自己也不知是为什么。
“你无须问她。”秋端茗声音沉沉,“可吟善良好欺,无端因此事被你冷落。本宫可不是吃素的,什么风浪没见过?本宫查到霜兰儿曾在王府外购买石粉。石粉抹在手上脸上能暂时避火,她算得精,断断不会苦了自己。霆儿千万别小瞧她的心机。”
龙霄霆薄唇紧紧抿住,突然狠狠一掌击在梁柱之上,整间屋子似抖上三抖。
“难怪霜兰儿纵身跳入亭湖。一来能灭火,二来又能洗去石粉痕迹。真是巧妙,手段真高,自己毫发无伤,还令王爷深信不疑。”秋可吟适时插入一句话,令龙霄霆隐怒达到极限。
龙霄霆咬牙道:“母妃,可吟,你们先出去。我单独问她。”
秋可吟蹙眉,难道龙霄霆还想袒护?
秋端茗却笑得自然,“好。母妃再说几句,秋家的女人,骨子里善良,想想佩吟,你不该怀疑可吟。还有,霜兰儿的目的若只为争宠也罢。若是与人暗中联合,想扳倒秋家登上高位,霆儿可要谨慎了。”
秋端茗此话,形同在平静的湖面投入巨石,激起层层浪花。
待她们走远,龙霄霆突然拽着霜兰儿,一路来到王府最偏僻的后山。
初冬景象萧条,天色晦暗阴沉,仿佛风雪欲来。
龙霄霆再控制不住自己压抑的情绪,伸手擒住霜兰儿下颌,痛心质问:“她们说的,是不是真的?这里没有别人,你告诉我?你告诉我!”
他拼命摇晃,霜兰儿只觉头晕目眩,心底怨恨左冲右突,尽数涌在喉咙口,整个人仿佛要裂开一般。她能说什么?端贵妃手里捏着她爹爹的命,她能说什么?娘已经死了,她一定要保住爹爹。
龙霄霆近乎疯狂:“你说啊,快说啊!”
似有久违的束缚骤然冲破喉咙,霜兰儿大喊一声,“放开我!”声音沙哑破碎,她心内一震,她竟在这时恢复嗓音?究竟是福还是祸?
龙霄霆愣住,面容无比惊愕,“你能说话?你——这也是骗我的?”
突如其来的变故,两人均不再开口。
风,如在海上掀起狂涛巨浪,尖利呼啸而过。龙霄霆还穿着昨夜筳席的衣裳,明亮的金色,升腾的盘龙,衣摆似在狂风中乱舞。他紧紧抓着她,愈抓愈紧。
四目相望,凝滞。
有多久没这般彼此注视?仿佛有很久,只觉如此陌生。似乎隔着几重山、几重水。
他没想到,她竟是这样的人。
她亦没想到,他竟是那样的人。
这样的静让人觉得可怕,尴尬难言。
良久,龙霄霆终于开口,“龙蛇草与雀灵粉共用,能腐蚀神经,致人变哑。你医术颇好,若真有人在你针上熏雀灵粉,你应该能察觉到吧。”
霜兰儿咳嗽几声,喉咙似渐渐适应,她清了清嗓子,道:“是,我能察觉。”其实,她在接触雀灵粉第十日发觉。当时一根针弯了,在火上烤一下再扳直,哪知竟让她发现针上有细小的白粉末。雀灵粉无色无味,火烤才会变白,这是唯一的分辨办法。她故意在风中冻一夜,让自己高烧诱发嗓子变哑。留下证据只为扳倒秋可吟。其实,嗓子哑了她能治,事实上她暗中一直为自己调理,只是不知恢复得这样快。
龙霄霆望着她的沉默,猛地将她推远,神情怆然:“所以,你根本没哑。你一直在骗我?兰儿,你太叫我失望!”
她被他狠狠推在地上,痛得浑身都快散架。
“你早就设计好一切,巡疆回来后故意让沈太医发现雀灵粉,诱我顺藤摸瓜查到可吟?你!”他停下,不再言语,唯以幽若暗火的目光直视着她。
霜兰儿目光平静如死水,只是淡淡道:“我叫你失望了?恐怕让你失望的是,这样的我玷污纯洁无暇的秋佩吟吧。”轻轻一笑,她抬首默默望向天空。
一个人的皮影戏,让她明白,雨中相遇,白衣翩翩,雷霆,他的相救,并非秋可吟所说那样。她嗓子哑了他突然的怜惜,一切全都是因为秋佩吟。在他心中,她无耻,她卑鄙,她玷污了秋佩吟,他怎能忍受,所以他那样生气。
龙霄霆怔了很久,“你知道她?”顿一顿,他似陷入疯狂,怒吼:“你早就知道她?所以才装哑?你知道我会——”他停住,望着她的目光满是痛心,“是他!是龙腾告诉你的,对不对?你们……”
霜兰儿突然打断,语调淡漠,“王爷,随你怎么想。反正,都过去了。”她仰起脸来,忽觉一点冰凉落在脸上,零星的雪落下来,随手捻起一点,瞬间便化在手心里,她轻叹道:“下雪了。”
“一切都过去了……”龙霄霆语音嚼着悲怆。
雪如飞絮,越下越大,风夹着雪花朝他们身上扑去,隔在她与他之间,无声无息坠落。冷意似凝冻了所有的空气。
他站着,她伏在地上,一动不动。
许是站得太久太累,细看之下,他身躯竟微微发抖。而她一双明眸,本如同水晶,此时只剩下空茫。四面是呼啸的风声,山坡、树木不知何时披上薄薄的银妆,连同他金色的衣裳,也渐渐蒙上白雾。
突然的疼痛袭来,霜兰儿身子一软,伏在雪地里痛苦地抽搐着。那样的痛,每一寸肌肤都仿佛被撕裂,似刀绞,又似凌迟,痛得不能言语。她知道这是为什么,是雪貂之毒,在这样一个大雪纷飞的日子里骤然发作。雪貂之毒,她为他摘取雪雁玲珑花,落下病根,一朝发作,痛不欲生。
龙霄霆眯着冷眸,瞧着,僵硬很久的表情终于松动,踱至她面前,声音比暴风雪更冷,更冻彻人心。
“你还要装可怜到什么时候!真令人恶心!”
他取出一本折子,大红色,在一片白茫茫中格外刺目。他狠狠摔在她的脸上,像是掌掴她一掌,扬长而去。
此刻,霜兰儿就像是个纸做的娃娃,一只手淹没在雪中,白皙的皮肤下,血管都冻得清晰可见。红色奏本,在白雪中不停地戳刺着她的双目。用尽最后的力气,她颤抖着翻开。那是他欲废黜秋可吟,娶她为妃的奏请,言辞凿凿,情真意切。
可惜,都结束了。
看完最后一个字,她再抵不住痛苦的折磨,脑中渐渐迷糊。雪地里,静得一丝声音也无,唯有她最后一缕呻吟,飘散在风雪中,“霄霆,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