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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05 勇气是梦想的翅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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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原以为这次“休假”怎么着都该她好好闲在家了,别说两周,要是冯心悦不消气,说不定一两个月都能让她回不了公司。谁知道一周时间还没到,闻冬就接到了北京来的电话。

    那头的声音很熟悉,开门见山就是一句:“什么时候回来?”

    闻冬看看屏幕,确定是陌生号码,忍不住问了句:“请问您是……”

    “程宋。”那人说得随意自然,一字一句,宛如清冽温润的珠玉。

    闻冬被临时call回了北京,原因是程宋本期的节目需要一个女主播当嘉宾,他推掉了台里安排的冯心悦,一口指定了闻冬。

    当然,闻冬只知自己被选中这事,压根不知道还有冯心悦落选的事。

    所以她只是莫名其妙地收拾好行李,又匆忙赶了回去。

    临走前,闻冬特意去母校外面的小吃一条街买了些从前爱吃的东西。

    街上三三两两的年轻人有说有笑,和从前的她并无二致。

    闻冬闻着空气里的食物味道,忽然觉得,如果时光静止在这样的年纪,那该多好!永远不用长大,不用经历初入社会的迷茫,没有职场上的勾心斗角,只要肆无忌惮地挥霍青春就好。

    她回过头去,再看看学校的大门,回想起了自己刚刚踏进去的那一天。

    恰好有辆黑色的车停在了大门口,她的视线落在车牌上,神情顿时凝固了。

    车窗缓缓落下,有人拿着张卡在仪器上轻轻一刷,然后又收了回去。

    白杆升起,黑车驶入,很快消失在视线里。

    闻冬却觉得心里空落落的,好像错过了什么。

    追逐他三年,她又怎么会认不出他的车?

    第一眼就认出来了,化成灰也认得……呸呸呸,她在诅咒个什么鬼?

    中午的航班飞北京。

    不同于C市的阳光灿烂,北京在下大雪,风大雪大,漫天都是纷飞的鹅毛。

    因为堵车的缘故,抵达大楼时已经是四点二十了,距离与程宋约好的时间已经过去整整二十分钟。

    闻冬匆匆忙忙地跑出电梯,却恰好撞见了冯心悦。

    真是冤家路窄!

    “你……你不是回家休假了吗?”冯心悦脚下一停,狐疑地看着闻冬,“谁让你回公司的?”

    闻冬站在原地,不想搭理她。

    “我问你话呢,听不见是吧?”冯心悦的心情好像很糟糕,踏着小高跟一步一步地走近了闻冬,颇有些盛气凌人地问她,“怎么?是在家反省够了,打算来跟我道歉了?”

    闻冬对她微微一笑:“你脑洞未免太大了。”

    说完和她擦肩而过,径直朝程宋的录音室走去。

    冯心悦好像忽然间想明白了什么,倏地冲上来质问她:“程宋的搭档……是你?”

    闻冬脚下一顿,也似乎明白了什么,于是回过头来,对冯心悦露齿一笑,不紧不慢地说:“是啊,是我。”

    录音室的门在她的身后合上,将冯心悦的所有反应都挡在了外面。

    “你迟到了。”程宋坐在椅子上,一手拿着台本,一手微微托腮,眼睛都没抬一下,只专心看台本。

    “不好意思,外面雪太大,路上堵车了。”闻冬瞬间没了走廊上的气势,把厚重的羽绒服脱了下来,挂在一旁的衣架上。

    这才注意到,这间录音室似乎和别的不太一样。

    墙壁是深蓝色的,地上铺着厚重的米色毛毯。程宋的背后有一个嵌进墙里的大书柜,里面摆着不少唱片,还有几只闪闪发光的奖杯。

    闻冬注意到书桌上还摆着一只相框,凝神一看,竟然是程宋录音时的样子!

    所以——

    “这是你的专用录音室?”她有些怔忡。

    “有问题吗?”程宋终于抬眼看她了,见她头顶还有一层薄薄的雪花,起身从立柜里拿了崭新的毛巾出来,“擦擦头发,然后看台本,我时间不多。”

    闻冬接住他抛过来的毛巾,说了声谢谢,擦头发的时候很不自然。

    毕竟当着一个不太熟的人做擦头发这种事,心里总归是别扭的。

    她试探地问了一句:“冯心悦也想做这期节目?”

    “嗯。”

    “那……那你为什么不选她?”她把手里的毛巾拽得更紧了点。

    程宋抬头,似笑非笑地看她一眼,“我自己的脾气就够大了,再找个脾气大的人来,打算在这里录音还是吵架?”

    闻冬忍不住弯起嘴角,笑道:“可冯心悦是你的粉丝,她可不会跟你吵架。”

    “粉丝就更不行了。”程宋又低下头去看台本,慢条斯理地翻了一页,“录音全程都花痴我去了,还做不做节目了?”

    “那我呢?你怎么不问问我是不是你的粉丝?”她好奇了。

    “你?”程宋轻笑两声,“你都来台里好几个月了,见了好几面也不知道我是谁,这样都能算粉丝,那全世界都是我的粉丝了。”

    他笑起来的样子很好看,说话总是一副漫不经心的慵懒样子,桃花眼里盛着浅浅的笑意,仿佛没个正经。

    最要命的是那种声音,越是慵懒不在意,越是带着致命的吸引力。

    闻冬一愣,好像有些明白为什么那么多人,光是听着节目,也爱他爱得死去活来了。

    程宋的台本和其他人的不一样,不是只照着念就可以了。

    闻冬刚拿到台本时,几乎一愣,因为上面没有台词。

    他随意地跷着二郎腿,回头笑:“我做节目不用照着台词念,聊聊天就好,爱聊聊,爱唱唱。”

    这是闻冬录过的最奇妙的一期节目。

    全程都由程宋来引导。他笑着跟观众打招呼,懒懒地问他们:“一周不见,有没有想我?我倒是想你们了。不知道你们是不是和我一样有良心,也挂念着我。”

    他还说:“猜猜我这期要推荐什么风格的音乐给你们?”紧接着又自问自答,“我就知道你们都是些没良心的,口口声声说喜欢我,却猜不透我的心思。”

    是傲娇的,调皮的,也是吊儿郎当没个正经的。

    闻冬忍不住望着他的侧脸偷笑,却不料他忽然转过头来也看着她,眼眸一弯,说:“我今天带了个嘉宾给你们,是个漂亮的小姑娘。她做节目好几个月了,居然还不知道阿宋是谁。为了让她尽快成为我的粉丝,今天就把她带到了我的世界。”

    闻冬怔怔地看着他,面上烧得厉害。

    明知道他是在介绍她,节目需要而已,可他含笑望着她,面上是做节目时的神采飞扬,于漫不经心里尽显轻松自如,就好像他是为播音而生。

    小小录音室,暗藏大世界。

    取下耳机时,程宋拍拍她的肩:“录得不错。”

    闻冬问:“那星期六晚上是不是再来录一遍就可以了?”

    “已经录好了,再录一遍干什么?”

    “可是……”闻冬愣住了,“今天不是对台词吗?”

    “对得顺畅,一遍就可以了,到时候直接播。”程宋伸伸懒腰,起身拉开录音室的门,“辛苦了,趁着天还没黑,回家吧!”

    闻冬的年休并没有结束,接下来的一周都是和白杨一起在公寓里过的。

    外面天气太冷了,她在家烘焙,做些好吃的,和白杨一起赖在沙发上看剧、看书。

    星期六的晚上,白杨看着时间差不多了,照例从手机上调出程宋的节目,捧着薯片和牛奶,准备聆听男神的天籁之音。

    闻冬是在这个时候才想起来的,忽然间一把抓住了白杨的手腕,凝神说:“有件事忘了告诉你。”

    “我男神要说话了,嘘——”白杨喝止她。

    “不是,你听我说,其实——”

    “如果没什么要紧事,你真的可以先闭嘴!什么要紧事儿,也比不过这事儿!”白杨瞪她,“我男神第一次要带女伴上节目。小妖精抢我男神来了,我必须得好好听听!知己知彼,才能百战不殆!”

    闻冬默默地擦了把汗,根本来不及说话,程宋熟悉的声音已经响起来了。

    “听众朋友们,晚上好。一周不见,有没有想我?我倒是想你们了,不知道你们是不是和我一样有良心,也挂念着我。”

    白杨特别捧场地捂着小心脏欢呼:“我们也好想你!”

    “……”闻冬有点忐忑。

    程宋接着说:“今天我带了个嘉宾给你们,是个漂亮的小姑娘。她做节目好几个月了,居然还不知道阿宋是谁。为了让她尽快成为我的粉丝、,今天我就把她带到了我的世界。”

    “漂亮的小姑娘?”白杨来劲了,一把拉住闻冬的手,“阿宋居然夸她漂亮!好哇,女妖精,抢走我的阿宋,简直不能忍!”

    “你冷静点……”闻冬很心虚,“漂亮就是个客气话,毕竟第一次上节目,客套一下是必须的啊!”

    “可阿宋还说今天把她带到了他的世界!他的世界只有老娘能踏进,何方妖怪,胆敢染指老娘的人?”白杨掀桌而起。

    “我——”

    不待她再多说两句,程宋已然笑着说:“那么,接下来我让她亲自跟大家打个招呼。”

    白杨屏息。

    闻冬扶额。

    舒缓的音乐声里,她的声音自程宋之后响起:“大家好,我是闻冬。”

    屋子里霎时安静下来。

    白杨迷茫地转过头来,大眼瞪小眼,半晌才慢吞吞地说了一句:“闻冬,这妖精的名字跟你一样哎……”

    闻冬张了张嘴,只发出一个单音:“哦……”

    程宋适时地说:“这个名字很特别啊。”

    然后是闻冬笑起来的声音:“因为出生在冬天,父亲说我的诞生让他听见了冬天最动人的声音,所以给我取名叫闻冬……”

    白杨接着说:“她……她连名字的由来都跟你一样哎?”

    闻冬终于忍不住咳嗽两声,“白杨,其实……其实我就是那个妖精……”

    程宋的节目原本就是台里收听率最高的一档节目,这次又是第一次与人搭档主播,闻冬的参与自然受到极大的关注。

    睡前白杨刷微博时,还把程宋的微博留言递给她看——

    “谁抢了我男神?我一定要让她听不到下个冬天的声音!”

    “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阿宋,虽然没有得到你,但我会一直默默等着你离婚的!”

    “虽然很不甘心男神被人抢走,但是不得不承认那个闻冬的声音好好听呀!也算是配得上我们阿宋了……”

    微博下一片喧哗,有赞扬的,有祝福的,有抱怨的,还有开玩笑的。

    闻冬笑起来,说:“看不出他的人气真的挺高的!”

    “是非常高。”白杨白她一眼,酸溜溜地说,“这十几万的粉丝,可都眼巴巴地看着你呢!你还身在福中不知福!”

    “我怎么就不知福了?”

    “你有幸跟他一起播节目,居然不知道帮好朋友的忙,约个饭局把我介绍给他,撮合撮合,你说你知不知福?”白杨掐着她的脖子来回摇晃。

    闻冬的好心情没有维持多久。仅仅一个晚上,微博上的称赞之音,就被另一片嘈杂声颠覆了。

    起因仍然是上次的抄袭风波。一群不知道哪里来的网民,忽然在程宋的微博下留言,称这个闻冬就是前些天被扒出来的那个抄袭者,怎么短短一个多星期的时间,就被人遗忘了?

    冯心悦的那篇长微博又一次被人抬了出来,一时之间,程宋的微博下面也是热闹更胜从前。

    吃早饭的时候,白杨照例刷一刷男神的微博,看见这些言辞时勃然大怒。

    “以前没领教过到底什么是传说中的网络暴力,今天真领教了才知道,这哪里是网络暴力?分明是一群傻逼!”

    她开始开小号上去跟人撕,片刻之后就被一群人围攻了。

    更可气的是上午十点半,冯心悦在被多人艾特以后,竟然发了一条新的微博:“原本计划好和阿宋主播昨晚的节目,因为一些意外,计划很遗憾地被取消了。”

    这条微博与闻冬半点关系也没有,却像是落水的巨石,再次掀起轩然大波。

    网友们又开始叫嚣着:“原来抄袭婊不光抄袭,还勾心斗角,把本该属于我们女神的机会抢走了!”

    当网络上铺天盖地的诋毁声蜂拥而至时,闻冬只想关掉wi-fi闷头大睡。

    白杨却一个人开着数个小号战斗在电脑前,一边反击一边振振有词:“跟我掐架是吧?妈的谁怕谁啊,要撕大胆上!”

    闻冬又忽然很想笑。

    事情的转机来得很突然。就在中午的时候,一直没出声的程宋忽然转载了冯心悦那条“很遗憾没能合作”的微博,评论了两个字:“呵呵。”

    一大波正在撕逼的网友齐齐愣住。

    什么情况?

    男神发话了,可是“呵呵”是什么意思?

    这年头,不会有人认为“呵呵”是什么友好的表示。

    一时间,程宋庞大的粉丝团站了出来,几乎都在质疑冯心悦的微博内容。

    “阿宋怎么可能和抄袭的人一起播节目?肯定是有什么误会!”

    “昨晚那期节目做得挺好的,女主播声音很干净,不像是微博里说的那种人……”

    不管粉丝们说了什么,只是因为她们数目庞大,很快就盖过了单方面的指责。

    而这时候,程宋又回复了一位在他微博下谩骂闻冬的网友:“眼见为实。仅仅因为谁单方面的指责就站出来,人身攻击一个和你非亲非故的女孩子,非理智行为。”

    此言一出,粉丝们几乎立马开始炮轰那些先前辱骂闻冬的人。

    男神这话表明了事情另有隐情,原po一定在说假话!

    白杨愣在电脑前,转过头来看着在沙发上睡大觉的人:“哎,闻冬……”

    “怎么了?”闻冬也没睡着,只是心烦意乱,不想做别的。

    “程宋他……好像在帮你哎!”

    舆论反转,网上一片嘈杂声,冯心悦也开始被围攻。

    撇去网络世界不说。闻冬并没有因此就清净下来,因为恼羞成怒的冯心悦开始在任何与闻冬同时出现的场合公开找茬。

    电梯里、茶水间、会议室……但凡两人同时出现,冯心悦的嘴里一定是狠狠地骂着些难听的话。

    闻冬若无其事地从大衣口袋里掏出买好的耳塞,当着冯心悦的面塞进耳朵里,然后怡然自得地该做什么做什么。据同事暗地里说,冯心悦的牙齿好像都咔嚓了一下,不知道碎了没有。

    只可惜就在闻冬以为事情已经告一段落时,忽然在夜里接到了父亲的来电。

    老教授在那头忧心忡忡地说:“闻冬,出了这么大的事情,你怎么不告诉爸爸啊?”

    闻冬一愣:“出……出什么事了?”

    原来是父亲在学校里和老师聊天时,竟从同事口中得知了最近网上闹得沸沸扬扬的事情。

    “闻教授,您还不知道这事儿?”那个年轻老师惊讶地说,“我当时可替您家闻冬捏了把汗,被网友们人身攻击成那样,还差点被人肉出来,您居然还不知道?”

    于是一番叙述,加上微博原文,老教授的脸色顿时就白了。

    老一辈的人并不知道网络暴力的可怕,也不理解年轻人只图一时口快的冲动,只知道自己的女儿被那么多人一起攻击,却毫无还手之力。

    他在电话那边沉重地喘着粗气,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来安慰女儿,又或者是批评女儿。

    闻冬拼命解释这只是个误会,事情已经过去了。

    可爸爸坚持说:“不管是不是误会,我和你妈妈都希望你辞职回来。”

    闻冬惊呆了,下意识地拒绝:“但我并不想辞职。”

    然而爸爸的态度很明确:“你是我们从小宠到大的宝贝,我们自己都舍不得说你一句重话,如今却眼睁睁看着你被那么多人诋毁!闻冬,爸妈不图你有什么大出息,也不指望你赚大钱,但我们希望你活得开开心心的,而不是非得去经历这些社会的阴暗面。”

    “可那是我的工作,是我的梦想,我怎么会因为一点小事就轻易放弃?”

    “我当初就不应该帮着你劝服你妈,同意你去了北京……”

    不论闻冬如何争辩,爸爸的心意已定,坚决不同意她继续待在北京。

    她茫然地握着手机坐在窗边,看着这座被大雪覆盖的城市。

    可她并不想就这么回去。

    心里曾经有一个很大的梦想,觉得拼尽全力也要去实现它。可如今遇到了挫折,就要这么半途而废?

    她想继续待在这里的,想看看自己一个人能活出什么样的人生来。

    她还想继续主播她的节目,哪怕并非想说什么就能说什么,至少她有那么多听众认真地和她分享着相同的情感。

    这样想着,她又低头按亮了手机,指尖触摸到联络人里的“孟平深”三个字。

    深吸一口气,她义无反顾地拨通了他的电话。

    按下拨出键时,闻冬听见自己心跳如雷。

    他会接吗?

    这个时候了,他在干什么?

    会不会认为她很唐突?

    要不然,干脆挂掉算了……

    嘟声一下接一下,始终没有人接起。

    她明明已经后悔了,希望自己干脆不要打这个电话,挂断算了。可是眼下真的没人接听,她又忍不住失落。

    就在她准备挂断电话的那一刻,忽然间嘟声就停止了。

    耳边传来了嘈杂的脚步声,模糊不清的交谈,还有一些别的什么分辨不出的声音。

    孟平深的声音穿过那些杂音响起:“喂,你好。”

    闻冬一下子慌了神,竟然说不出话来。

    那边的人顿了顿,又问:“喂?”

    她这才堪堪说出一句:“孟……孟老师,我是闻冬。”

    职场艰难是众所周知的事,但直到这一刻,将自己遇到的所有挫折都全盘托出时,闻冬才发现这有多难于启齿。

    尤其那个人还是她心心念念多年的人。

    她呼吸急促地停了下来,等待着孟平深的反应,却听见他声色从容地反问她:“所以你希望我帮你跟闻教授说谎?”

    “不是说谎。你就帮帮我,跟他说你之前出差来北京的时候,看见我过得很好,工作得很开心。这样就好。”

    “这样难道就不算说谎了?”

    “……”

    闻冬没有料到孟平深会这么一针见血。

    她解释说:“孟老师,我真的很喜欢我的工作,也很喜欢北京这座城市。虽然那么多人说这里空气不好,风沙很大,但我站在这里,闻到的都是自由与梦想的味道;虽然很多人说北京的交通很堵很拥挤,但我坐在公交车上被堵在马路上时,并没有觉得等待有多磨人。相反,我知道有的东西不经等待是不会来的——”

    “闻冬。”他声色从容地打断她。

    闻冬却更加急切地说:“我知道人生并不总是一帆风顺,有挫折的煎熬,才会有成功后的喜悦。这些……这些都是上学的时候,你们当老师的告诉学生的。我知道我这么要求你有点唐突,特别还是让你帮我对我爸爸撒谎,可是我真的很想很想留在这里,我——”

    “闻冬。”还是那两个字,不同的是这一次他加重了力度,一字一句,极为深刻。

    她一下子噤声了。

    孟平深不知道在哪里,闻冬隐隐还能听见推车声,还有一些铃声。

    在这样的静默里,她忐忑不安地等待着他的下文,却只等来一句:“我并不仅仅把你当做一个需要我鼓励的学生,所以不会为了一个光明的前途,为你吹嘘、鼓舞什么必胜的决心,因为我并不认为你想追求什么,就一定要全力以赴,绝不半途而废。”

    “……”

    “人这一辈子可以有很多条路走,没有人规定你走上了一条就不能回头。站在你父母的角度,站在你的角度,我只希望你能过得好。”

    闻冬失望透顶地站在那里,心里想的是,他始终不理解她为什么一定要坚持。

    不只是因为那是梦想,更因为那是她想要的生活。

    她乐意,也心甘情愿为了它受些苦。

    那头的脚步声急促起来,这一次,铃声更加清晰地响起。

    孟平深忽然开口说:“我现在有事,不方便继续说话。闻冬,你好好考虑闻教授的建议——”

    “我不会考虑,你们有你们的用意,我也有我的坚持。”她打断他的话,失望地把手机扔在了床上。

    一夜无眠。直到天边泛了鱼肚白,她才疲倦地睡着。

    却不料没过多久,她又被电话吵醒。

    她迷迷糊糊地把手机凑到耳边,听见爸爸的声音在那头响起:“闻冬啊,起床了吗?”

    她睁开眼睛,看着天花板,心想大概又是来劝她辞职的。

    揉揉眼睛,她翻了个身:“爸爸,我说了我想继续做下去,你说再多,我也不打算改变主意,所以——”

    “所以爸爸希望你能沉下心来,好好努力。既然选择了这条路,就一定要走通。”

    “我不打算——哎?”她噌地一下坐起身来,睡意全无,“你说什么?”

    那边的人叹了口气,她几乎能想象出他无可奈何的样子——一定是眉头微蹙,抬头纹都出来了,还用手在揉着眉心。

    闻教授说,孟平深今晨与他长聊,说初入职场并非事事皆顺,但闻冬是个勇敢的孩子,不应停滞于偶然的逆境之中,她值得拥有更好的机会与更广阔的舞台。

    理所当然地,他站在父亲的立场,事事拿女儿的快乐来反驳。

    孟平深却轻声反问他:“那您认为,闻冬放弃了梦想,真的就会快乐吗?”

    他顿时说不出话来。

    “闻冬,他告诉我上月出差时,看见你忧心忡忡的,与那些初出茅庐、尚且不适应社会复杂面的年轻人一模一样。可你与他们又有不一样的地方,因为你在做着你喜欢的事情,你有目标,有梦想,有激情,所以在那种忧心忡忡的背后,你还有越挫越勇的狠劲。”

    闻教授终于如释重负地笑了出来。

    “我一直觉得我们家的闻冬是个性子温软、不爱计较的小姑娘。但听小孟老师一说,才发现,原来我们家的小姑娘也长大了,哪怕温顺善良,也懂得勇敢追求自己想要的生活。这一点,让我很欣慰。”

    闻冬几乎红了眼眶。

    “爸爸——”

    “爸爸支持你做自己想做的任何事情,只有一点,我希望你能记在心里,不论发生什么事情,不论境况多么糟糕,你永远有回头的权利,你永远可以依靠我们。”

    孟平深如他所说,没有对闻教授说半句谎言,可是这些不是谎言的劝慰,却让闻冬忽然惭愧起来。她早该知道孟平深不是会帮着她瞒天过海的人,却无论如何没有想到,他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在通话快要结束时,她小声说:“爸爸,你替我谢谢孟老师吧!我之前跟他说话的时候,觉得他不理解我,态度不太好。”

    “最近一阵子大概是不容易看到他了。”闻教授忽然叹口气,“他母亲病重,前几年就因为胃癌动过手术只是病情一直还算明朗。前些日子忽然就胃出血,送去医院,才发现是癌细胞扩散了。”

    闻冬一个字也说不出来,怔怔地握着手机坐在床上,心一下子坠落到谷底。

    “医生说年纪大了,病情也太严重,这阵子连化疗都不能做,只能等着日子了。”

    “……”

    闻教授还在感慨:“小孟这孩子命也不好,从小就跟着母亲,后来拿了奖学金出国念书,结果遇上母亲得了胃癌。本来这个专业在国内的技术条件也不过关,理应去美国好好培养的,他放着美国公司的邀请不要,为了母亲赶回国内,也是难为他了。”

    “他……他是因为这个才回国的?”闻冬艰难地问。

    “是啊!美国那边提供了非常优渥的薪水,还承诺会给他美国公民的身份。但是因为他母亲的病,他拒绝了所有的邀请,回来工作。结果没想到才几年工夫,他母亲的病就恶化了。”

    “……”

    “他还这么年轻,就遇到这么多的事,也是很不容易。”

    闻冬几乎不记得自己是如何结束通话的。

    她呆呆地坐在原地,看着白茫茫一片的窗外,哪怕屋里有暖气,心里也与外界的天寒地冻相差无几。

    这样发呆良久,她才艰难地从手机上调出孟平深的通话记录,犹豫了很久,才拨过去。

    好不容易等到他接通了,她却又问不出他母亲的事情,只是笨拙地为他说服父亲同意她留在北京而道谢。

    孟平深低声笑着,说:“怎么,不怨我了?”

    “我……我什么时候怨你了?”她脸倏地一红。

    “昨晚挂电话的时候,我知道你很失望。”

    他那头还是那么吵,只是这一次闻冬听得一清二楚,铃声是医院的呼叫铃,推车声是护士换药时的动静,脚步声是医院来往的人急匆匆的步伐……那他呢?

    他也站在白茫茫的医院,守着一个危在旦夕、不久于世的人,守着他无力挽回的至亲。

    闻冬呼吸沉重,说:“我不失望,我很感激你。”

    是发自真心的感激。感激你在这样的时刻,还能为我花费时间与心思,感激你对每一个人都这么好,感激你一直以来都是我梦里梦外最好最好的孟平深。

    因迟迟未能开口问出他母亲的病情,孟平深又没能说上太多话,呼叫铃响起,护士匆忙赶来。他匆匆地说:“闻冬,我暂时不跟你说了。你好好努力,不要辜负父母的期望。”

    没等她答上一个好字,他已然挂断电话。

    闻冬怅然地低头看着黑下来的屏幕,心乱如麻,方才得到父亲首肯的喜悦,骤然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医院里。

    病床上骨瘦如柴的老人忽然间又开始呕吐。孟平深上前扶住她的背,却被她一把握住了手:“平深,你出去。”

    “妈——”孟平深扶住她,眉头紧蹙。

    “我说了,你出去!这么污秽的东西,我不想让你看见!”

    “难道当儿子的还会嫌弃自己的母亲不成?”孟平深的眼神沉下几分。

    老人一把推开他,虽无气力,但气势是很足的:“你出去!难道我现在还在,你就不听我的话了?”

    “妈——”

    “出去!”

    孟平深拗不过她,只能转身走出了病房。

    隔着玻璃窗,他看见老人背对着他,一下一下,对着垃圾桶吐得天昏地暗。

    这些日子,她明明什么东西都吃不下,连粥都喝不了两口,全靠摄入营养液与白蛋白,但病情依然厉害到这样的地步,即使什么都没吃,但凡醒着,也吐成这样。

    他知道她一直觉得是她拖累了他,更不愿意让他看见她受这种苦。

    可她不知道的是,到了今天,他只盼着自己能多被她拖累些时日,最好,最好一辈子都有她这个包袱。

    因为有的包袱看似沉重,其实并非包袱。

    他只愿一辈子都惦记着,都记挂着。

    孟平深站在走廊上,破天荒地掏出了烟,点燃一支,送到唇边。

    他从前不抽烟的,除非压力很大,否则绝不会这样损害自己的健康。

    揉揉眉心,他无力地靠在冷冰冰的墙上。

    病房里依然是老人极力压制却还停不下来的干呕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