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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十名雷火堡的弟子无论在堡中地位高低,此刻都已失去了抵抗的心气,对于江月白这个十分不正常的问题,他们亦是争先恐后的回答,活像一群争抢着吃肉的野狗,最终还是那名队长怒喝一声,生生压过其他九人的音量,这才以颤抖的声音,毫无保留的将自己对幽明石的所知和盘托出,如果不是江月白对雷火堡本身没兴趣,他连堡主的位置与雷火堡内的暗道都几乎要出卖个干净。
对此,江月白是又好气又好笑,在他面前的若是个修为低微的修行者,或干脆是一个平民百姓,哪怕不曾与他交恶,他都可以毫不犹豫的命令手下动手,可当他这个灵通境的修行者展露出仙人一般的战斗手段后,他便只是一条摇尾乞怜的断脊之犬,雷火堡能够称霸一方,估计还是此间太难发展出真正强大的本土修行势力,以及堡中一定程度上可以抹平修行者修为差距的火器罢了。
虽然对雷火堡这些人的生存法则很是不齿,对于那名队长话语中的信息,他还是无比认真的倾听着,偶尔抽个空对客栈方向打个手势,示意磨刀霍霍的临渊门众人不要乱来,同时眉头不自觉的皱起,当那队长连珠炮般的话语终于在颤抖中走到尾声后,他的两条眉毛已几乎拧在一处,仿佛听到了一件无比荒唐的事情。
他沉默着转身退到一边,将场地留给临渊门的众人。
方静妍与围上来的临渊门弟子们,眼里都燃烧着火焰,望着瑟瑟发抖的雷火堡众人时,仿佛恨不得将他们生生撕碎。
他本不太清楚这两个宗门间的恩怨,但那名队长说的太快,太详细,几乎不给自己留下任何余地,只为从他手中逃得一线生机,完全忽视临渊门众人的存在,以至于对自己的罪行还添油加醋了一番,听完他们残害临渊门的全过程,就是本可置身事外的他都起了杀心,只是一般情况下,修行界与世俗有着一道无形鸿沟,这等已是丧心病狂的罪行,别的圣域可以呈上当州刺史,可北圣域历来有北冥王族一手掌握,设郡县而无州域,依照他们对当地郡县执法机构的蔑视程度,显然,法律无法审判他们,而北冥王族,压根不会浪费时间去处理一群蝼蚁。
于是他将选择权交给了临渊门的众人,自己在一旁认真思索此次听到的种种信息。
如果可以,他真不愿相信这是真实发生的事情,可惜,无论是那些雷火堡的弟子恳切的模样,还是临渊门那对父女对那块幽明石的看重程度,都在明确的告诉他,这是真事。
……
三年前的某一日,某个北圣域的修行者进入圣域西部一处秘境探索,试图找寻突破至灵台境的契机。
拥有机缘的秘境,分布在五大圣域的各处,这些千万年前代强者的积累,基本上每年都会冒出那么几个,引得无数修行者趋之若鹜,盼望着从中得到机缘一飞冲天,历史也已经证明,总有那么一部分真正的幸运儿,能够凭此成就一番大事。
那名修行者并不奢望什么登仙入神,只是苦苦想要在丹田气海中开辟自己的一方灵台,这个卑微的愿望,也是无数底层的修行者一辈子无法逾越的心障。
而这般卑微的愿望,与大部分想要探索秘境的人的大胃口格格不入,于是他所选择的这个秘境,实际上就是个可能有宝物的废弃大妖兽巢穴,连本地妖兽都不愿留住,更不会有人与他争抢。
更何况,北圣域的秘境虽有不少,大部分却都在北冥雪域之中出世,那样的秘境,不是普通修行者能够沾惹的。
而在那一年,北圣域真正有追求的修行者都蜂拥向了武陵城,去探寻天魁老人的墓冢,在几十年没有大宝藏的背景下,蜂拥而至的修行者几乎将这位五千年前的老仙人的家底翻了个底朝天,又留下了相当多的尸骨,相比于那一次众人分宝的活跃,谁愿意去深入一个没宝气的洞窟,踩妖兽的粪便?
这名先驱者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思想进了洞窟,却发现传闻中大妖兽遗留下的洞窟狭窄的不像话,只容他一人贴墙进入,但走进数十步后,眼前竟有了光明,再向前走上几步,视野完全被光明覆盖,映入眼帘的,竟是一片安居乐业的农舍风光。
他造访了这隐世之地的村长,将自己的疑问和盘托出,毕竟,这里原本应该是一个妖兽巢穴,而不是一方安居乐业的乐土。
已经百岁有余,身子依旧康健的老村长指了指他腰间的一颗机缘巧合下捡到的小石头,笑而不语,旋即给他指了条通往村后山的路。
后山,实际是一方云雾缭绕的山谷,如仙人所居之仙境,一下吸引住了他的注意力。
他走进了那片山谷,而不久之后,一个灵玄境的修行者出现在了北圣域中,时至今日,人们想起那个名为曹家杰的新晋仙人,都是一阵牙酸,痛骂此人在以三个月成就灵玄境后,才将那方宝地的传说散布开来。
幽明谷。
一个世外桃源中,世外仙境般的存在,三年之间,每年都有那么几日会与外界连通,唯有身佩幽明石,并且修为在灵道四境之中,才能通过那玄妙的狭窄通道,找到通往幽明村以及其后幽明谷的道路,而每到那个时候,有幸持有幽明石的修行者都会循着幽明石的感应,在两处空间中的通道开启前到达那里,等候着机缘的到来。
幽明石仿佛凭空而生,在北圣域并不多见,哪怕幽明谷早已名传一方,有心的修行者费尽心思去搜罗,幽明谷一次开启之前,也不会超过百颗,而这百颗幽明石,值得一些人用尽一切去争抢。
一颗幽明石,可能就代表着一个灵玄强者,甚至未来仙人的诞生,而时间已经证明,幽明谷内的机缘绝对不小,纵不能让人鱼跃龙门,也能脱胎换骨,大受裨益。
这也是雷火堡堡主雷震天强夺幽明石的原因之一,只要三枚幽明石,他雷火堡下一辈的三名年轻俊彦,或将远超他这个堡主本身。
对于这个秘境的美好传说,江月白相信这一切都是真实的,但其中所蕴藏的隐秘,也是真实存在的,毕竟,天底下能够长久存在的秘境并不多见,五大圣域加起来,也一共只有那七个明面上的,而这个三年间突然冒出来,而且在北圣域内传播广泛,也有着实际效果的,与其他七个各有古老传说的老牌秘境相比,底蕴与背景实在单薄的有些过分。
他打算去凑一凑这个热闹。
可首先,他得拿到一块幽明石。
……
江月白收回思绪,将目光移向一边。
现在,此处的情况已经非常明显,雷火堡为了强夺幽明石,对临渊门下了黑手,一路追杀至此,如果没有他,今日这客栈将化作一片火海,而临渊门也将在这场追杀下尸骨无存。
可因为他的介入,现在的情况已大不相同,雷火堡众人已然被他惊破了胆,一时半会儿都无法施展火器暗器,被临渊门众人一顿暴揍之下,都只剩了哀嚎求饶的功夫,方伯让亦在女儿的搀扶之下,在窗边远望这场泄愤,面上既有笑意,也有怅然。
他奋斗了一辈子的临渊门,就毁在这支雷火堡的小队手上,可就算他们将这些仇人尽数杀死,已经死去的人,都已回不来了。
而此时此刻,下方的十余道几乎充斥杀意的目光,都落在他苍老瘦弱的身体上。
当时的那十人,都在这里,而且被打的散了护身灵力,再无反抗之力,只要门主一个动作,门内众人的仇,他们会毫不犹豫的报。
方伯让的身体在颤抖。
伤口生新肉,内部却未完全生好,他能站在这里已是无比艰难,仓促之间要做下一个看似顺理成章的决定,实在太过困难。
方静妍看着下方的群情激愤,目光在下方的江月白身上扫过,眼中闪过一丝决然,高声喝道:“都住手!”
“放他们走。”
她的话语急转而下,哪怕尽可能的保持话语的坚定,那语气明显的颤抖也在宣示着她内心的愤怒,可这一句话一出,下面众人都是难以置信的望着她,一时之间声浪四起。
临渊门的弟子大都是贫苦出身,只认道理与拳头,如今仇人就在眼前,却不能杀,算什么道理?
哪怕那是他们最疼爱的小师妹,师父亦没有表示反对,他们也绝不能听从!
这或许是另一场喧闹的开端,但终究没有那般发展下去。
因为江月白发了话,这句话,便宣告了雷火堡这一支十人队的结局。
“诛杀首恶,其余的人放了,让他们回去告诉他们堡主,雷火堡若不懂如何行事,我亲自上门教他。”
此言一出,那名雷火堡队长面色惨白,双腿一蹬,当即晕去,其余九人如释重负,连连对江月白叩首,旋即飞速逃遁,再不敢有片刻停留。
这无疑是个折中的方法,既让临渊门报了仇,也让雷火堡不敢轻易对临渊门进行报复,但说出这个决定时,江月白心中还是有些不痛快。
因为折中,已经是一种妥协,而他不想妥协。
可现在,身处风口浪尖的不是他,这个选择的后果牵扯的也不是他。
他无权决定他人的命运。
于是最终,今夜依然风平浪静,明日,太阳照常升起。
而第二日的清晨,他等候在方伯让的门前,准备提出一个应该不可能被其接受的请求。